第111章
锦娘在闭门之前, 已经悄悄告诉魏夫人和窦媛,这样的事情当然也不能到处宣扬,否则便是制造恐慌。万一人家没来, 也不过是多耽搁一个月。
哪知魏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当即带着儿子魏七郎去西京洛阳看牡丹。众人倒是不疑有她,因为魏夫人的确是爱牡丹成痴,往来都是让快马专门送了过来。
至于钱娘子、蓝氏等人的夫婿都身在公门, 不必她提醒, 她们的消息恐怕更灵通。
这个月锦娘美其名曰养病,但她仍旧没有闲着, 依旧是刺绣,她现在正在绣莲台观音像。之前两幅都送人了, 她得沉下心来绣。
就是火盆太旺了一些, 以至于上火了, 头皮嘴上都长包。她又赶忙让人泡了菊花茶、蒲公英茶喝,宁哥儿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也闹着喝。
“娘, 我想去女学了。”筠姐儿觉得有些无聊的紧。
锦娘头也没抬道:“去年中秋你还裁剪了衣裳, 后来成日玩耍,现下给娘绣个鞋面,给你弟弟做一件衫子。”
“好吧。”筠姐儿托腮。
母女俩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时光,在一起吃茶做针线,还有个宁哥儿在旁边练字。
锦娘也会走到二门处问关于府中布置的问题, 曹大忙道:“娘子放心吧, 郎君已经叮嘱我们了。”
“嗯。”锦娘虽然觉得有蒋羡部署,但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还得准备些防身的武器。
但蒋羡看到后只是笑:“傻娘子, 一帮乌合之众,我只是怕波及到你们。且不要太害怕了,要闹也是去府衙闹啊。”
锦娘松了一口气:“我知晓了。”
锦娘她们在家中歇息,算是避过这一劫,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好在蒋羡等人严防死守,他们乔装进来闹了一场也便罢了,没有伤及根本,人犯还被抓了起来。
只是府衙墙头有些损坏,王府台还算负责任,从府库拨了些钱来修。他本人还因剿匪有功,荣升秦凤经略安抚使,王夫人也很快跟着去了任上。
周四娘子是后知后觉,她陪着王夫人在广云庵吃斋,没想到出了这等事情。
便是连平日最懂事的大女儿都道:“娘,您干嘛这么讨好那个王老夫人,把女儿们都丢下来不管?”
周四娘子想这当然源于她曾经看过的书,这王府台别看现在只是个知府,但人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苟到最后还成为大相公了。况且再有便是王老夫人抬举她,她这次又接的全福人的活计就是人家介绍的。
只不过王老夫人这一走,她的靠山也走了,简直是白干了,让女儿们对她这个母亲也是诸多怨言。
那位纪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也没什么常过来的必要,只是两个姑娘的确是单独住有些危险,但钱都出了,她也只好亲自过来陪读了。
一切似乎都恢复如常了,连端午节前魏夫人母子都回来了,还送了两盆牡丹给锦娘。筠姐儿宁哥儿都恢复读书,锦娘也开始走动起来。
不料对门甄家倒是出了件丑事,窦媛与锦娘道:“那杨姑娘偶然有一回被栾狗才见到了,他这一打听,知晓杨姑娘的爹不过是个主簿,又在千里之外做官。就起了些心思,先让我大嫂帮他提亲,为他续弦,大嫂娘家唯独这个弟弟,只她说,婆母决计不会反对。”
“那姓栾的还不知死活,还买通了那杨姑娘身边的丫头,好在被我发现了,送了个春宫的绣囊。”
锦娘咋舌,她知晓对门的栾氏因为守节,平日甄家上下对这嫂子很是敬重。所以,她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婆婆是打发那栾大舅走,还是送走杨姑娘?”
窦媛扶额:“我婆母想我处理呢。”
锦娘冷笑:“这就怪了,她是长辈,该她拿决断的时候,怎么又找你来?这事儿你千万别应下。”
原本这甄夫人可能见窦媛管家得当,后来又有亲戚相助,气焰高涨,故而把杨姑娘接进来制衡,当然也许只是同情表侄女也有可能。如今出了事情,竟然找窦媛解决。
窦媛点头:“所以,我是来表嫂这里躲清静来了。”
“那杨姑娘也真是命运多舛,但说起来她也快二十了,若不想嫁人,也不能总在人家家里住着。若是还想嫁人,那就是甄夫人的不是了。”锦娘摇头。
窦媛道:“可不是,上次我说要不要找媒人,她们都视我为仇敌一般。”
锦娘则道:“那栾大也该赶走,否则,现下他是对杨姑娘这般,将来你们也幸免于难。至于杨姑娘,恐怕为了平息你嫂嫂的心情,她也要走。”
这就是锦娘觉得女子嫁或者不嫁都可以,但你必须是依靠自己,若自己无法单独生存,靠别人是很难存活的。
窦媛抚掌:“表嫂说的太对了。”
“来吃一盏茶,明儿天儿好了,把洛姐儿抱过来玩。”锦娘笑道。
窦媛颔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家,进了二门,见到杨姑娘,她勾了勾唇。明明知道甄二郎已经成婚了,还说什么“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正好那个栾大赌鬼一个,她只稍稍透露杨氏嫁妆丰厚,栾大就上杆子要娶。
可若这个时候杨氏搬出去倒也罢了,她也给了机会了,偏偏她还是不知死活,还继续住着,连她暗示了,她也不接茬。这就怪不得她揭穿了,如今这两个品行不端的,都得给我滚。即便甄二郎将来知晓,也会嫌弃她被栾大那种人看上,男人的心理她太了解了。
只不过,她不能在表嫂这里说的太露骨,表嫂虽然精明,但是手善。像之前那个如烟,若是她,可能根本就不会让她进门,那叫引狼入室。
甄家很快也处理了此事,栾氏给了兄弟一笔钱,让他出去住,至于杨姑娘,甄夫人果然怕栾氏觉得不平,当机立断帮她许了一门亲事,嫁到清平县一富户做续弦。
倒不是甄夫人故意不帮她找好的,一来她父亲四十多岁才中进士,年近五旬才候补到官,二来她家中只能凑十个箱子的嫁妆,甄夫人顶多送那么几抬也不会再多了。况且又出了栾大的事情,人家若打听出来她的名声也不好。
锦娘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她正在把那些上等尺头归置好,品相稍微差点的可以走礼送人,再有晦暗些的首饰重新炸了一下,有适合筠姐儿戴的,她便让女儿登记造册写下来。
“你可以不别着钥匙,让下人帮你管,但你自己有些什么物件儿,自己要心知肚明,知道么?这一对金钗可是够市井人家过一年的日子了,手不能散漫,要爱惜财务。”锦娘道。
筠姐儿点头:“女儿知晓了。”
她还知晓米粮多少钱一斗,开铺子要交商税多少,过年的年货何时开始准备,账本怎么看。但是这些就不和学里的姐妹们谈论了,娘跟她说在哪里就说哪里的话,在学里就谈论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在家里自己心里要有一本账。
锦娘又问起她们学里的事情:“我听说纪大姑娘已经不来了吗?”
“是啊,她定亲了,就不好再出来。纪二姑娘和三姑娘倒是都日日来读书,只不过她们俩也都是混日子的,我一个月没去学里很轻松就赶上了。”筠姐儿笑道。
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那是因为你的学习习惯好,虽然没有去学里,但在家里自学温习。”
这是从小就教导的,专心致志完成功课,再温书,之后才能去玩。
否则拖拖拉拉半天,功课一点儿也没写好。
不过,筠姐儿道:“孙家大姐儿倒是很用功,比纪家姐妹用功多了,我们常常说她是要考状元去的。”
“那敢情好,你们女学你追我赶的读书正好了。”锦娘一直觉得良性竞争很好。
筠姐儿摇头:“但是她不参加马球,也不怎么骑马,一开始骑我和纪二娘的马,现在是直接不参加了。”
锦娘不懂:“这是为何?”
“因为她上次摔了,所以就不愿意骑马。”筠姐儿摊手。
锦娘自己也不会打马球,但那是因为她的确没这个条件,毕竟以前没学过。以她这个年纪能骑驴、学习打捶丸,投壶 、打双陆就已经是不容易。所以,女儿学骑马,一开始也怕摔,锦娘就就让蒋羡专门花几天的功夫教会她先骑马再打马球,毕竟在学里给她们学的时间有限。
可直接就不学了,日后若是在汴京,恐怕很难融入。
但这些也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因为钱娘子也要调任了,她家相公调任蔡州任通判。钱娘子算是她到这里快两年,关系一直不错的人,没想到她也要离开了。
锦娘送了程仪过去,看钱家正收拾行李,很是不舍:“我来大名府都是钱姐姐带着我 ,如今你这一走,我都不知道去哪儿作耍子了。”
钱娘子倒是洒脱的道:“千山万水,总是有相逢的时刻。大名府也算是物阜民丰,你们在这儿且还有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也是,那钱姐姐保重。”锦娘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这里忙碌着,才离开。
钱娘子等锦娘离开之后,才看她送的程仪,竟然颇厚,三十贯银钱,两匹浙绢,腊肉六条、茶饼六块。
她看了看门口,欣慰一笑。
等送走钱娘子,也迎来锦娘三十一岁的生辰,早上起来她还有些新奇的感觉。原来过了三十岁是这样的感觉,除非身体上会有些变化,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比如现在就无法熬夜了,以前熬一晚上,白天还挺精神的。现在熬夜,白天浑身疼,有时候还想呕。再有就是以前但凡少吃点,第二天就会瘦点,现下若是吃多了,就很难瘦。她之前为了减肥,瘦下来胸口和腿上还有细细的肥胖裂纹,她可不想再忽胖忽瘦了。
莫说是她,便是蒋羡这个年纪都容易发福,过年蒋羡的腰粗了一圈,锦娘给他做的袍褂都有点绑身上了,他是赶紧减了饮食,如今夫妻二人约定一个月才放纵一次。
“娘子,这是我送给你的。”蒋羡拿了个长盒子过来。
锦娘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根金步摇,簪脚上装饰莲纹,簪头有颤颤巍巍的六朵水仙花。她笑道“真好看。”这一根重四两,恐怕也得二十几两银子。
“这是我用润笔费帮你买的。”蒋羡赶紧添了一句。
锦娘看他吓的这样,忙道:“你不解释我也不会问你。总之,多谢你了。”
蒋羡这才道:“娘子,我帮你戴上吧。”
夫妻二人妆办了一场,底下人也各自有孝敬,阿盈送了两方销金帕子,习秋送的是绒线丝线各六缕,方妈妈送的是寿桃两盒、果子六碟,至于青蓉娇杏她们也各自奉送针线鞋面等等。
连筠姐儿和宁哥儿这里也都有礼物,筠姐儿自己制的线香,宁哥儿则送的自己写的《游子吟》。
锦娘晚上多添了几道菜,三十一岁的生辰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筠姐儿她们女学休息,甄家请本府闺秀们都去打马球,魏家女学的姑娘们都得了一张贴子,锦娘则送了女儿过去。
纪夫人也去请周四娘子 ,说是准备大家道过去,周四娘子却不知晓此事,还回去问长女:“怎么有马球会,你们不同我说?”
孙大姑娘提起马球就心有余悸:“我们去的时候,她们人人都已经会打了,就我们不会,我还没有马。好容易借蒋大姐儿和纪二姐儿的马骑,还掉下来了,女儿就不愿意骑了。”
“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周四娘子懊恼的很。
孙二姑娘插嘴:“您那时候还在馆陶呢,怎么知道这些呢?”
孙家一直没有分家,她们夫妻在富阳县做主簿时,因为刚做官,听长辈的,不敢行差踏错,手头自然是有些紧的。如今王老夫人离开,人走茶凉,她没有王老夫人直接指定人家,也做不成全福人。好在馆陶县当官都暗中有商人送干股,听闻是约定俗成的,她们夫妻手头这才宽绰些。
如此,倒是忽略了女儿。
“你不去打马球,总可以去看看,京里的千金们可是都会的。”周四娘子希望女儿能够精通这些。他知道丈夫也同意女儿学这些,并非是丈夫多么开明,他是想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而她利用丈夫这一点也争取培养女儿。
孙大姑娘素来懂事,这才同意。
小姑娘们能够下场的都下场了,锦娘她们这些大人便在卷棚底下坐着,喝着饮子。如今钱娘子走了,纪夫人欢喜的很,锦娘她们这些和钱娘子交好的人倒是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锦娘和甄、魏两家交好,她也不敢太过分。
又听甄夫人道:“听闻邬娘子的娘家伯父升任了枢密院承旨,这可是管着升迁的官呢。”
纪夫人笑道:“是吗?真没想到呢。”
锦娘对她后知后觉都觉得悲哀,王老夫人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你们这些跟她混的人呢?将来邬娘子若是在她伯父面前说几句话,升迁可就难了。
除非你格外出色,否则若是履历都差不多,人家凭什么选你?如此,她倒是记着钱娘子的话,别人的家务事少掺和,便是窦媛那里,若非是必要,她都不会说太多。
周四娘子坐在后排,听到不以为然,邬娘子伯父当着大官,怎么可能听内眷女子之间的事情判断选官。
第一场马球赛结束,女孩子们都过来了,锦娘让丫头给筠姐儿递茶水,又道:“热不热?若是热就休息会儿。”
“有点热,女儿只是擅长皮毛,魏家姐姐和纪家二姐姐才是个中好手呢。”筠姐儿灌了一大杯水才好些。
虽说马球筠姐儿算不得十分擅长,但捶丸她却玩的很好,还赢了彩头,是一枚小青雀的银簪,锦娘帮女儿收好。
看着意气风发的筠姐儿,周四娘子下了决心,却说这次马球会后,周四娘子特地提了不少水礼去拜访沈娘子,希望她们能够照料一下女儿,还另外买了两匹马,刚到手的二百两的干股利钱一下一半就没了。
她家只是县令,馆陶并不富裕,干股一年二百两都拿的生怕人家发现。想起之前马球会前面坐着的锦娘,见她头戴水晶冠子,后面插着金水仙步摇,手上带着一对金钳柑的手镯,心想人家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呢?什么都敢贪。
又说锦娘从马球会回来之后继续绣莲台观音,泰半都绣的差不多了,到七月的时候,正好观音像绣好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正好新任府台上任,这次来的却是老熟人韩效,韩效以中书舍人的身份兼大名府知府。这本来是上官又是熟人,锦娘自然是要备一份厚礼过去。
阿盈接过礼单一看,上面写着芙蓉簟一席、茶饼六团、轻容纱两匹、汗巾子六方、一幅猪蹄、柑橘酒两坛,打发刘豆儿送了过去。
刘大娘子在蒋羡中开封府府元之后,便和锦娘一直有往来,只不过以前这点交情,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也不能因为别人是熟人,就觉得人家一定好。
夜里,锦娘就打听:“你和韩中书以前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看他做官如何?”
“你看他这个年纪就做到中书舍人判大名府,就知道做官肯定是不错的呀。我们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以前我总觉得他才气不如周二哥,性格也没有周二哥那般强,即便到现在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建树,什么主张,可升官却是最快的。”蒋羡也不知晓了。
锦娘点头:“无论如何,咱们也不必让他帮扶什么,只要他如实写你的考评,如此也没什么求人的。只是……”
蒋羡不懂:“只是什么……”
“我是说以前你们是朋友,如今是上下级,对上级却要越恭谨越好。”锦娘也是提醒蒋羡,官场上可没什么朋友,以前当兄弟相处,现在可不能了。
妻子说话自然是为了他好,蒋羡叹了一声。
锦娘笑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儿,你想韩中书咱们好歹还认得,若是来个不认识的,更不好。”
她是百般安抚丈夫,一直到最后二人都昏昏欲睡。
次日,蒋羡醒来时,见到锦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笑道:“娘子,你昨日把我的耳朵都快说穿了,怎么今日醒来不找我说话了?”
锦娘看了他一眼,幽幽的道:“我只是眼睛睁着,其实是睡着的。”
蒋羡更是捧腹大笑,闹着要亲她,锦娘捂住自己的嘴:“还没洗漱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夫妻这几年孩子都不必带了,感情越来越好,经常都有些特别幼稚的举动。
又说这刘大娘子虽然年轻,但是原本就是官家千金,出身显赫,她是刘计相之女,昭文相公的侄女,官场套路门儿清。
为了保持上官的公平,私下派人送给锦娘汴京绢花和土产一份,明面上并不相见。
等一个月之后,才说宅子建好,请府衙属官夫人过去吃一杯酒水。
她们赁的宅子便是钱娘子曾经住过的宅子,原本就打理的很好,现在前面还加了卷棚,植种了几样树木,翠幄的枝叶,显得愈发郁郁葱葱。
刘大娘子见到锦娘很是亲热:“原本想早些请你们过来的,但是宅子赁了得修,这就晚了。咱们俩说起来五六年没见面了,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我却是发福了许多。”
“瞧您说的,我看您这细腰才是和以前一样的,原先那王府台离开了,我还在想朝廷会派谁来呢?没想到是你们,我这心就踏实多了。”锦娘也笑着把臂一道进去。
刘大娘子以前一直在京里,若非是在比较近的大名府,她也不会跟着过来。
锦娘跟她介绍了一番基本情况,过了一会儿纪夫人还有大名县县令夫人,主簿夫人也都过来了,吃茶聊天倒是很正常。
只不过刘大娘子约下一次,竟然是让大家下次去桐花园赏花,顺便各自准备好食材,一人做一道拿手好菜来……
锦娘擦了擦汗,她可不会做饭啊?
第112章
观音绣好之后, 锦娘休息了半个月,又开始重新给丈夫儿女裁制衣裳,这几年她几乎都是拿了布匹, 请外头的裁缝做的。但人家裁缝可不会给你绣花, 找绣匠又贵,故而,锦娘准备给她们一人绣一套衣裳。
先帮蒋羡做一件宝蓝色缠枝牡丹暗纹的圆领袍, 里面则着暗红色的对襟衫子, 在袖口和领口处都绣上梅竹鹦鹉,中间则配上和对襟衫同样的勒帛。
锦娘把设计图给蒋羡看, 蒋羡指了指自己:“这真的是我吗?”
“那是当然啊,这画的不就你么?”锦娘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蒋羡虽然常常照镜子被自己俊到, 但看锦娘图册里的自己, 他忍不住笑道:“娘子, 这是十年前的我吧?”
锦娘看了看丈夫,立马摇头:“现在的你更俊,玉树临风, 连我常常都不能自已。”
蒋羡搂住妻子, 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娘子,我一直是你的。”
“嗯。”即便她们成婚十年,锦娘依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且不说夫妇二人白日关门亲热了一会儿,锦娘穿戴好后又躺榻上看书, 说起刘大娘子的要求:“好端端的竟然要我们去做菜, 你知道我的,几乎不下厨的人,我都不想去了。”
蒋羡伸了个懒腰, 懒懒的道:“你若不去倒是不好,若她不认得你,你不去倒是没什么。偏咱们关系都好,你若是不去,反倒是觉得你故意。”
“那怎么办嘛?我还真的学下厨啊?我爹娘让我学下厨,我都懒得学,凭什么为了她学啊。”锦娘撇嘴。
这才是他的小姑娘,蒋羡听她这么说,连忙哄道:“我教你做一道菜,我教你好不好?很简单的。你不知道这刘大娘子也是有个缘故,她丈夫韩效常常吃不下去饭,真的到了吃饭非常困难的地步,所以她肯定也是在想哪家主母庖厨好,可以把方子要过来。”
锦娘见他语气莫名有些宠溺,觉得自己也的确有些情绪化:“那好吧,我学,我学还不行吗?可是你要教我。”
“放心,那韩七郎喜欢吃什么我大概清楚。还记得你有一回让我送吃食去韩家,那韩效破天荒的多吃了几口饭,我觉得他是看卖相的。那我就教你做一道橙玉生,都不必开火,永雪梨和橙子捣碎,加上醋、盐、酱,饮酒时作为下酒菜。”蒋羡知晓妻子怕火,所以如此道。
什么叫糊弄学大师啊,人家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锦娘实在是太喜欢自家夫君了,又起身搂着他的脖子道:“全天下我最喜欢我家郎君了。”
蒋羡摸摸妻子的头:“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儿,大事小事我都会为你分忧的。”
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这个平日觉得非常“弟弟”的人,现在好像变得很可靠了。
夫妇二人腻歪半日,到了下午,筠姐儿和宁哥儿回来,二人才分开。筠姐儿笑嘻嘻拿着一盒点心回来:“娘,这是如烟姑姑给的。”
锦娘在外面称如烟是她认的干亲 ,如此筠姐儿也喊如烟为“姑姑”。
“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拿东西么?”锦娘就怕女儿伸手拿惯了,将来刹不住,所有的腐败都是从小事开始的。
筠姐儿笑道:“您放心吧,我偷偷把钱放柜台上就跑了。”
锦娘点头:“这才是娘的好宝宝。”
筠姐儿道:“娘,孙家的小郎君听说得了咳疾,孙家姐妹随她娘又回馆陶了。我们先生今日就说先不上马球课了,说人不齐呢。”
锦娘也有所耳闻,说周四娘子专门陪读两个女儿,把儿子放家里。说实话,便是马养娘再精心,锦娘都会把孩子们拢在身边,因为下人们只是把伺候当成一种工作,锦娘自己就曾经做过丫鬟和做过生意,将心比心,肯定是做母亲的更细心妥帖。
孩子年纪小本来就容易多病,就更需要大人看顾了。
但这是人家的安排,她也不予置评,只是道:“既然不打马球,你把帷帽拿回来洗洗。”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很快就摆饭了,等饭毕,蒋羡带着锦娘到厨房。
橘香本来正喝着羊汤,做厨子的也就这点好处了,主人吃饭她能跟着喝汤。见蒋羡和锦娘进来,赶紧放橱柜底下,又胡乱抹嘴:“娘子,郎君,可是有事吩咐?”
平日这两人贵脚几乎都不踏足厨房的,难不成是来抓她偷吃的?天地良心,她可是采买菜从来都是最省钱的,报账也从来不乱报的人啊。
却见蒋羡清咳一声:“娘子要做菜,你拿些橙子和雪梨出来。”
橘香一溜烟的跑去井里把篮子拉上来,麻利的把果子拿来,没办法天热储藏不容易。她是偷吃心虚,殊不知锦娘根本没有留意她,就见蒋羡轻松用刀子削皮,又演示给锦娘看。
锦娘看他放酱料很随意,忙用笔记下:“等等,你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法醋放了几勺?”
“少许放些就好了,我从来不记几勺,主要看菜有多少。”蒋羡如此道。
锦娘只好道:“好吧,我就先按照你现在做的份量做,等以后我学会了,就会这么游刃有余了。”
娘子说话实在是太可爱了,蒋羡忍不住笑的脸都疼了:“十年做一次饭么?”
他曾经听岳母说娘子减肥的时候是自己做菜,减肥下来之后,就怎么都不进厨房,立马请了下人。
锦娘听他挖自己的底,打了他一下:“真是的,总爱说大实话。”
“哈哈哈。”蒋羡捧腹大笑。
把美食笔记做好,锦娘在次日一个人到厨房又复刻了两遍,成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料,魏夫人那边又有事请她过去,锦娘不明所以,连忙让范思备车送她过去。现在家里分工是刘豆儿负责蒋羡那边的事情,举凡公文书写甚至外面应对都是他,陈小郎帮锦娘打理家务,范四现在便负责锦娘出行。
等锦娘赶到时,正好外面来迎她的人是魏夫人身边的心腹,见到锦娘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姑奶奶,您能过来太好了。”
“到底是有何事?怎么火急火燎的。”锦娘不明所以。
那心腹道:“也不知怎么今日早上起来我们夫人就不进水米,喊大夫过来,说是心窍迷住了。四姑太太请了几个道士在外头念经,也没起色。”
锦娘心想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念经拜佛都是迷信,她这个人也是遇到大事胆子就更大,因此只沉着的走了进去。心腹跟在后面道,这位半路联宗的三姑太太遇到事情还挺有静气的。
此时,魏夫人正躺在床上 ,周围倒是站着她的几位族中的妯娌妇人,锦娘平日与她们熟悉。虽然她不是魏家真正的姑太太,但她妻凭夫贵,丈夫是本府推官,有个官夫人的身份在这里,自然又不凡。
锦娘把手放在她鼻息下面,见还有呼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应该是突发晕厥。”
大抵是因为锦娘上辈子写剧本的时候,曾经写过一本关于医生的故事,查过许多资料,甚至她有一位编剧朋友也这般过。仿佛就有这种叫血管迷走性晕厥,她虽然不敢十分断定,但想来应该无事。
她道:“这病房里不宜有太多人了,我先在此处守着,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无法醒过来,就让巽医馆过来施针。桂英,你去厨下那些盐巴和水来。”
等她醒了,多补充点电解质就好了。
众人见她成竹在胸,便先退下,锦娘不让人轻易挪动她,她看了大夫的诊断也是晕厥,是差不多的意思。
真是富贵险中求,若是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魏家会把过错推到她的身上,然而魏夫人醒了,她便有功劳。
想到这里,她对阿盈道:“你把我手绣的莲台观音拿来这里镇着。”
这幅观音像也是给自己加持光环,这一幅普通的观音像五十贯左右,但若是有些光环加持,不知道的人恐怕二百贯也愿意买。
将来有一日,她若重操旧业,便只卖观音像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等阿盈出去之后,魏七郎跑了进来,锦娘看到他倒是很诧异:“七郎怎么在这里?乖孩子,你娘只是在睡觉,你先去读书吧。”
“三姑母,我是溜进来的,我娘没事儿吗?”魏七郎很担心。
锦娘知晓魏夫人颇宠爱小儿子,七郎的大哥都已经娶妻了,跟着魏大人在任上,七郎却不耐舟车劳顿,所以魏夫人一直陪着小儿子在老家。
母子二人自然是感情很深厚,也难怪魏七郎担心母亲。
“没事儿的,你好好读书,我在这里守着,你还不放心么?”锦娘笑道。
说罢,见魏七郎还那样憨憨的站着,她有些于心不忍:“好孩子,不如你拿纸笔来,咱们俩一起为你娘抄写经书,好么?”
这些也不需要他亲自拿,吩咐一声,很快就有人拿过来,锦娘就和他在一起抄经书。二人还时不时说些话题,锦娘属于是那种只要想聊天,和路上的狗都能聊几句的人,也因为她有两个孩子,和魏七郎也能聊几句。
“就是说你每日读完书,还得吃宵夜么?”
魏七郎点头:“是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吃梅花汤饼,但是只有在冬天才能吃到。”
锦娘笑道:“这梅花汤饼开胃理气、清肺热,若是做的好,对身体也很好的。”说完她心想,这小孩还挺会吃的,梅花汤饼可不是直接在汤里放梅花就好,还很复杂,一般是先把梅花洗净、切末,用檀香煎汁,和梅花末、面粉混匀做成馄饨皮状,再用用梅花形模子在皮子上凿取梅花形薄片,最后把梅花形薄片放入熬好的鸡汤中。
二人说了些话,又低头抄写经书,过了一个时辰,魏夫人悠悠的醒了过来,锦娘忙让人喂了盐水进去。看她还是很虚弱,不让人挪动,只是让再把大夫请来。
魏夫人醒来就见锦娘坐在身边,再看到魏七郎也在这里,心中稍安。但见锦娘丝毫不居功,等大夫说无事,只需静养,她便带着她的莲台观音绣像离开了。
还是心腹告诉她说这次全赖锦娘主持大局,当然这心腹此次也收了锦娘私下送的一对二两重的金镯子,不遗余力的说着她的好处:“咱们都慌了手脚,隔房的八太太还说要不要准备寿材,是三姑奶奶探了探您的鼻息,又把她的莲台观音请了过来,让我们拿了盐水过来,亲自在这里和七郎君一起抄写经文。我们本以为也是唬人的,没想到您还真的醒了。”
“这般说来,还真的仰赖她了。”魏夫人道。
心腹笑道:“可不是。”
魏夫人看了那心腹一眼:“这两年我和她相处,见她这个人是有好事不会凑上来,但关键时刻比家里真正的亲戚倒是还要靠得住。”
心腹虽然说锦娘好话,但也怕魏夫人怀疑自己,忙道:“您说三姑奶奶是为了和咱们家结亲吗?”
魏夫人摇头:“我试探的问过她关于筠姐儿的亲事,她说娃娃亲指婚并不可靠,不如等女儿长大些,看她性情如何,再择一相配的。”
心腹没有做声,又听魏夫人道:“其实蒋家一门双进士,蒋羡还如此年轻,官声极好,才干也很不错,家境也非常殷实。”
……
锦娘这边回来之后和蒋羡提起此事,忙道:“这魏夫人和邬娘子是姻亲,若是邬家大老爷举荐你,那就太好了。”
“娘子真是深谋远虑。”蒋羡也是不得不佩服锦娘,她看起来不似别人那样一下就和人家关系搞好,但是细水长流总能找准机会。
但话说回来,娘子若是不会绣观音像,或者手里有钱,不会做的那般一气呵成。
至于魏夫人好了之后,锦娘又去探望了一回,则赴刘大娘子之约。
刘大娘子见到纪夫人和锦娘都微微颔首,几人游玩了一番,锦娘不必开火,早早就做好了,只等在旁边说话:“我也不太擅长庖厨,便只做了些下酒菜,大娘子莫怪罪。”
“你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作个耍子罢了。”刘大娘子道。
锦娘心想虽然之前有段时间二人关系不错,但如今她丈夫官位高,自己要小心说话才是,故而笑道:“我还是真羡慕您,刀功那般好,这荔枝白腰子的做法怕是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听锦娘这般奉承,刘大娘子只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大族女子,行事含而不露,恼人或者不恼人人家也不知道。
纪夫人吭哧吭哧做了一锅鸡汤出来,不知放了多少山珍人参在里面,她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反正图个贵就对了。
倒是蓝氏做的葱白泼兔算得上很拿的出手了。
蓝氏本乃勋爵之女,家世不凡,性情又率直,原本钱娘子在的时候,她二人都在钱娘子麾下,如今蓝氏得了刘大娘子青眼,锦娘也为她高兴。
很快蓝氏就成了刘大娘子的座上宾,锦娘这边知晓蒋羡和韩效关系不错,她也不必走夫人路线,只是面上过的去就行。
往往夫人交际,都是为了促进家族男子往来,但若男人们已经熟识,锦娘也偷个懒。
果然,重阳节时,韩效邀请蒋羡一起登高,二人微服出行,锦娘正好把新衣裳给他换上,又道:“要不要背诗袋出去?你们这些读书人总是一时兴起就吟诗作赋。”
“娘子,我要背你以前给我的的那个诗袋去。”蒋羡非常喜欢锦娘做的诗袋。
锦娘笑道:“好,我帮你装上。还有点心、帕子、荷包,让下人拿着就好。”
蒋羡自是道好。
至于锦娘这边则和儿女们一起在玲珑馆打秋千玩耍,并不出门,玩累了,她姐弟二人打双陆或者下棋,锦娘便在榻上休息。
她们家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宁静中透着活泼之意,若猛然来个大大咧咧,太过活泼的人,家里反而受不住。
却不料此时说刘大娘子上门了,锦娘赶忙迎了出去,只见这刘大娘子身边站着两个男孩一位姑娘。锦娘听说过韩效成婚数年也无子,刘大娘子进门三年也无所出,故而韩效纳了两房妾,长子是妾侍所出,次子是刘大娘子所出,还有个小女儿也是偏房所出。
但锦娘还是很佩服刘大娘子这一点的,她对几个孩子明面上都是一视同仁,比纪夫人高明太多,纪家妻妾不和不知道生了多少事。
迎了人进来,锦娘让筠姐儿带弟弟妹妹们去后院玩,又单独让人看茶上果盘,方才笑道:“我家官人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我还在想怎么打发光阴,不曾想有贵客上门。”
刘大娘子嗔怪:“你这般客气做什么?咱们俩既是亲戚又是旧相识,之前那般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
见刘大娘子这般亲热,锦娘也同她叙旧:“不知东京的亲戚们都如何了?我们常年在外,也不知道这些。”
自从蒋家兄弟双双中进士,蒋家也算是门庭热闹起来,刘大娘子笑道:“你嫂嫂又生了个小闺女,我们过来这边时,家里正抓周呢。就连宣哥儿定了亲事,定亲的人是朝中枢密院承旨姓邬的人家。”
“原来是她家?”锦娘心想这事儿还真巧。
刘大娘子笑道:“怎么,你认得么?”
锦娘则道:“上一任府公的儿媳便姓邬,我们有些往来,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她家,没想到还真是。”
“那还真是凑巧。对了,我听说纪家任期就要到了?”刘大娘子很快转移了话题。
锦娘点头:“今年应该是纪家在大名府第三个年头了,估摸着任期是要到的。咱们府上有好几处出缺,判官不知道点了没有?”
这方面刘大娘子门儿清:“点了,我今儿正与你说这个。新来的判官姓夏,他原先是我爹的门生,他倒还好,只他娘子是个有名的胭脂虎,常常闹的不可开交。人家说若是有个母蚊子在 ,她都恨不得拍死。原本姓夏的,前途大好,听闻是上官送了对俏丽的丫头去,被他老婆打烂了头,两家交恶,也因为这个他升迁不顺。”
“咱们可不会送女人给她,应该无事吧?”锦娘道。
刘大娘子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这个媳妇专爱干架桥拨火的勾当,凡事爱掐尖,无事还爱到处传话,搅弄风雨。我也是怕等她来了,弄的咱们俩有什么误会,专门同你说说。”
锦娘满脸感激:“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就怕得罪了人是小,到时候大家这般好的关系反而闹的不好。”
“我也是这么说呢。”刘大娘子松了一口气。
但她来的根本目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东拉西扯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说你们魏家本家就在大名府?”
锦娘还在想她今儿为何又有通家之好的意思,原来因为自己和魏家的关系,倒也不动声色的道:“是啊,虽说是远亲,如今见面已然联宗,只作亲戚们往来。但人家高门,我们寒门,不好高攀。”
刘大娘子笑道:“既然是一家子,总有些香火情,若说高攀,便是太过了。”
“您说的是。”锦娘附和。
刘大娘子见锦娘处处以下僚之妻自居,对她很是客气,心中有些觉得没什么意思。但锦娘却想自己若是真的处处和刘大娘子以平等的身份相处,两三回就让人家觉得自己拿大了,到时候还有可能反目,如此这个距离刚刚好。
二人都敷衍几句也就散了,等夏判官带着家眷上任时,纪通判却被调任下州区做知州了。
锦娘和纪夫人关系素来不好,自然是不准备践行,但周四娘子之前因为王老夫人的关系和纪夫人关系不错,她还得送去程仪。
纪夫人脸色很不好,她本来情商也算不得高,见着周四娘子就抱怨道:“好歹咱们是大名府的通判,却去下州做个知州,这一往下面去,将来怎么还回的来哦……”
周四娘子不知晓安慰什么好。
锦娘却想这邬娘子看似宽和大度,口碑极其好,没想到给人家来最狠的一刀,真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13章
说来奇怪, 仿佛每次外放一个地方都是这般,刚好熟悉一切的时候,又全部更改了。现下上官几乎全部换了, 又得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重新去认识不熟悉的人。
若说刘大娘子倒罢了,她们以前还认识,现下新来的夏家, 这个被刘大娘子已经告诫她要小心的夏夫人, 让锦娘甚至有些不敢接触了。
但她又想只是同僚之妻,反正就像钱娘子说的, 再如何也不过一年罢了,又不是日日生活在一处。
“给夏家的礼单备好了么?”锦娘问道。
阿盈拿了过来:“您看。”
锦娘笑着看上面写的, 和上次送钱娘子的差不多, 忍不住点点头:“好, 就这般,让陈小郎送过去吧。”
待阿盈出去,锦娘看着方妈妈, 先不问夏夫人如何, 她却问刘大娘子:“这位大娘子在闺中时性情如何?”
刘大娘子是刘计相的女儿,说起来也是她婆婆娘家亲戚,往来还算频繁,方妈妈应该是知晓的。孰料,方妈妈道:“其实刘大娘子根本就不是养在刘家, 她生下来后, 人家说她命太硬,若是放爹娘身边,恐怕会刑克父母, 故而在外家长大。咱们夫人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了。”
“怪道我去刘计相家中的时候,很少听刘夫人提起她。”锦娘若有所思。
方妈妈分析道:“娘子,恕我多嘴,您如今和魏家搭上关系了,和甄家就更不必说了,所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韩中书好不好,夏判官好不好,与咱们也没什么相干,人和人少些往来,也少些是非。”
锦娘点头:“妈妈说的是。”
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得拜山头,现在都这么熟了,就没太多必要了。锦娘如此想着,又开始打理家业,继续自己的刺绣大业。说起刺绣,上次魏夫人似乎也还想要她的莲台观音绣像,她当然没给,正所谓饥饿营销嘛。
她也借过本地古刹的佛像观赏,先拓下来,再选一幅觉得自己擅长的开始画。
等佛像画的差不多的时候,对门的窦媛过来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绣像灵验,说洛姐儿身子不舒服,想请过去挂几日。
锦娘连忙道:“你请了大夫没有?”
封建迷信可是要不得啊,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绣像生意,这可不能真信啊。
窦媛忙道:“请了,还不是我婆婆,抱着姐儿去园子里玩,邪风入体了。”
“应该是着了风寒,那就把绣像拿过去吧,等孩子好了,再还回来就是了。”锦娘如是道。
窦媛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拿过去挂在房里,这个时候甄夫人过来,看见这幅绣像眼睛闪了闪,又问她:“如何?孩子可还高热。”
“退了些,但还是有些烧。大夫说等会儿再服用药,只是孩子太小了,灌了药进去,恐怕还会流出来。”窦媛也是心力交瘁。
甄夫人指着那绣像道:“这是推官娘子的么?”
窦媛点头:“可不是,费了好些口舌表嫂才拿回来给我。上回魏夫人要,表嫂都没给呢。这可是开过光念过经的,听说表嫂每次绣这个都会苦念各种经文。”
“那咱们洛姐儿应该无事了。”甄夫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窦媛守着女儿守了一夜,好容易次日退烧了,一早锦娘就过来了,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没事儿了,烧退了就好了。”
“多亏了表嫂。”窦媛揉了揉眼睛。
锦娘有些心虚,连忙解释:“是你找的大夫好,你自个儿不眠不休的照顾才好,与我无关。这绣像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孩子还得多找大夫过来。”
本来锦娘不这么说还好,这般一说,窦媛越发觉得人家绣像珍贵,不愿意出借。她还恳求锦娘多挂几日,直到娃娃痊愈。
锦娘自然同意了。
回到家中,她换了家常衫子,又见刘大娘子发了帖子过来,说是专门为夏夫人接风洗尘,让晚上大家都去。
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锦娘还是打扮好了过去,一般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女眷都要戴冠子的。锦娘则里面穿牙白色八仙纹的抹胸,再穿一件浅绿色的素娟中衣,底下配和抹胸同样质地的三涧裙,外罩官绿折枝花长褙子,头上则梳着髻,先用珍珠络索网住头发,再罩金丝镶嵌的冠子,看起来气度高华,雍容富贵。
“娘子,外面车已经备好了,正请咱们过去。”
锦娘笑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阿盈还有些不满:“娘子,您怎么不穿那件满绣的花开富贵的衣裳?”
“这般正常打扮就好了,也不能出太大的风头。”锦娘如是道。
一行人在三刻之后就到了韩中书府上,锦娘等人被迎了进去,又听刘大娘子介绍她嘴里的“胭脂虎”夏夫人。出乎意料,这位竟然是个看起来很腼腆的女子,还颇有姿色,约莫三十五六上下,看着还很和蔼可亲。
刘大娘子正让人拿来调好的花蜜道:“这些淋在百果糕上,保管好吃。”
锦娘淋了少许,吃了一块百果糕,她又听刘大娘子和夏夫人闲话。
虽说之前刘大娘子和锦娘说了不少关于夏夫人的话,现在却完全看不出她对她有意见,反而很是亲热,连曾经的座上宾蓝氏都没这么热络。
酒席过半,刘大娘子又让府中的丫头出来唱曲,这也是富贵人家的常态,无丝竹之声便无法下饭。就是锦娘家中没人,都得打发请人过来。
锦娘察觉到自从弹唱的人出来后,就微不可察的见夏夫人撇了撇嘴。
蓝氏正和夏夫人说起本府的风土人情:“您从舒州过来,恐怕不知晓这边进了十月就开始要备下袄儿了。我们倒是有几件常去的店,到时候我可以给您介绍。”
“那敢情好,到时候还劳烦你了。”夏夫人笑道。
宴毕,刘大娘子又请她们去内堂说话,让韩效的两个妾出来一起陪客。锦娘见上次去园子里逛,刘大娘子就带她们去过,韩家妻妾关系处的很不错,其乐融融的。
“魏大娘子,怎么今日不把你两个孩子带过来,上回听大姐姐(刘大娘子)说去你家里,好生招待了咱家孩子。”关小娘笑道。
锦娘听闻关小娘做的一手好点心,人又温和,故而颇为得宠,韩家长子就是她生的。有时候,锦娘还私心想是不是每个和韩家交往的人,都得会些庖厨才行。
回过神来,锦娘道:“快别说了,不过是些粗茶淡饭,倒也算不得什么。”
锦娘心里对所谓的妾和通房没什么鄙视,话说回来,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的赚钱过好日子?还不是时代局限性。
你若不做那贤惠人,不替丈夫纳妾倒也罢了,若是又要虚名,又看不起妾,那就纯粹是把痛苦发泄给底层人身上。
就像当年的嫣红。
所以,锦娘和韩家的妾侍们虽然并不十分热络,但也面上看起来都很和睦,蓝氏就更不必说了,她和韩家另一位小娘正划拳吃酒呢,倒是玩的很尽兴。
大抵是酒水喝多了,锦娘去外面出恭,结果碰到同样出来的夏夫人,夏夫人还把脚崴了一下,锦娘赶紧让紫藤去扶着,还关心道:“您无事吧?”
夏夫人摇头:“我无事。多谢你了,你们是何时到大名府任职的?”
“两年前了。”锦娘对不熟悉的人基本就是少说话,少透露自己的信息为上。
夏夫人又问起本府有无寺庙庵堂,锦娘倒是和她一路介绍,原来夏夫人深笃佛法,家中经书据说有十个箱笼之多,法器也不少。
甚至她道:“我家官人有一次落水差点溺亡,米水不进,棺材都备下了。是我找大师要了颗舍利子,慢慢的才恢复过来。”
锦娘心道我那绣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自己失业了,重新找一条路子,你这个舍利子也就太夸张了?
宴请过夏夫人之后,锦娘这边也请韩效和刘大娘子来家中用饭,蒋羡说重阳时二人相谈甚欢,这通家之好,自然就不必客气了。
只不过,蒋羡亲手做了两道菜,却把荣誉给锦娘了,“等会儿我就说是你做的?”
“等等,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我根本不会做。”锦娘赶紧摆手。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圆,这个道理锦娘是很懂的。可是蒋羡道:“娘子,主要是我把你夸的十八般武艺俱全,说你厨艺尤其好,现在,好吧,为了我的一时虚荣。”
他还道:“娘子,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也是想那韩子能若是喜欢吃咱家的饭,这样双方往来,对我也好啊。”
“可是,你也能说是你自己做的啊。”锦娘低头,还有些不高兴。
蒋羡则道:“娘子,你罚我跪搓衣板都好,可是我和你站在一起,你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人,又那么会刺绣,人又灵性,我这样笨笨的人,谁会觉得我把萝卜会雕成花的人。”
锦娘看了他一眼,又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娘子,好姐姐。”蒋羡搂着她说个不停。
只听外面说韩效夫妻过来,他才正经的和锦娘一道出去,锦娘忍不住想,这叫什么他吭哧吭哧在厨房做了一个时辰,成果全部是自己得了。
韩效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若说蒋羡看起来风流俊俏,这韩效看起来就颇有腔调。夫妻二人同他们相互厮见一番,锦娘原本还想自己应该怎么开场白,没想到蒋羡就已经道:“子能兄,这是房下。”
有个特别会交际的郎君,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
锦娘又再次上前道:“中书大人。”
韩效则道:“弟妹不必客气。”
“那咱们就先入席,边吃边聊。”蒋羡作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坐下,阿盈安排人上菜,橘香也不是什么大厨,好在有蒋羡做的两道菜撑场子。锦娘就不太挑剔了,尤其是桌上有肉,平日她常常清淡饮食,吃宴席的时候就稍微放纵一下。
她先吃的是清蒸鲈鱼,鲈鱼味道鲜美,且鱼肉有丰富的蛋白质,刺还少。
蒋羡见锦娘夹了鲈鱼,只觉得她很可爱,韩效本来对这一桌子菜都没什么食欲的,偏偏看到锦娘吃鲈鱼,他突然也想吃最讨厌的鱼了。
锦娘吃完鱼,又夹了一块鹅脯肉,正听刘大娘子说起宅子的事情,她还道:“我们也是有人介绍,故而就决定买下来,到时候离开的时候,卖掉就是了。”
刘大娘子笑道:“你想的是对的,大名府也是咽喉重地,宅子也好卖。”
“我也是这么想的。”锦娘还帮刘大娘子斟了一杯酒。
刘大娘子边说话,又见到丈夫的前面堆的鱼骨头、蹄膀骨,咳咳,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蒋羡也是十分诧异,他还想橘香的手艺竟然比自己还好,韩效吃了那么多她做的东西么?
饭毕,蒋羡赏了多赏了六十文给橘香。
韩效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吃饱饭,竟然昏昏欲睡,回去休息了,他可是非常顽固的失眠人啊。
回去之前,韩效还道:“他家的菜倒是比蓝家的可口,日后多来他家里来。”
“好,只要官人吃的好都好。”刘大娘子也颇欣慰。
等韩家人离开,筠姐儿提前回来了,她们今日都去打过马球,就没有再去学堂直接回来了。锦娘安排女儿去沐浴更衣了,再同她说话。
筠姐儿笑道:“您不知道今儿我们打的多爽快,若是纪二姐姐在,她马球打的那般好,肯定胜的更痛快呢。”
锦娘这里却听到她说参加的人选,不由得道:“怎么你们女学也就三个人参加,搞的还要和外面的人组队?”
“别提了,还不是孙家姐妹参加不了。”筠姐儿也觉得没意思。
但孙家也是无法,若是让两个小姑娘径直在府城住着,若再次发生什么大乱,亲人都不在身边,可如何是好?只能够让孩子们先回来,周四娘子为此也是心力交瘁,现在还搞的骑虎难下。
因为钱出了一大笔,人又不能过去,家里儿子要顾,女儿们也得顾。
甚至因为常常在外,孙世琛收用了一个貌美的丫头,那还是她的贴身丫头若榴,本来都说好了,等将来寻一个读书人或者买卖人,直接放了良籍,不必让她再做丫头了。哪里知道却被这丫头爬了床?
她怎么能这般自甘堕落啊。
她以为孙世琛真的对她会很好吗?不,孙世琛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
“娘子,若榴那小蹄子已经被郎君调到书房伺候了,您不知道郎君给了不少体己给她呢。”丹若很是不满。
周四舒了一口气,她现在不言语的原因是孙世琛没有拿女儿上女学的事情诘责她,否则若是追究起来也是她失职,同时,她就不好揪着若榴的事情不放了。
本以为她们都是她的贴身人,自己平日对她们也是很好的,没想到会这般背叛。
若榴就站在门口,她知道在这个家中到底还是主母说了算,可是她三十岁了,她不是丹若这样不准备嫁人的人。娘子总说女子不必嫁人,在室女也很好,可她自己为何还要嫁人呢?
她们这样被东卖西卖的,还没个娘家可以依靠,跟着郎君,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便是出息了。若是再等几年,都不知还能不能生?
若榴这般,周四娘子却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爬床的丫头好。
……
这些糟心的事情导致孙家姐妹一直缺席读书,锦娘这边却也有一件糟心事。
她给窦媛挂的观音绣像竟然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谁拿了?”窦媛懊悔的很。
锦娘看了窦媛一眼,不知道是真的不见了还是监守自盗?窦媛的房间一般的人进不去,哪个贼敢进太常寺卿儿媳妇的房间偷东西。
故而,她沉着道:“你那房里平日都有谁去的多?”
窦媛见锦娘看向她,觉得也是百口莫辩:“我婆母,嫂嫂还有弟妹都派人过来探望过。”
“还真是蹊跷,你们府上最近有跑出去的下人吗?”蒋羡是推官,听了这个案子,初步推断便是家贼干的。
窦媛道:“有一个,她是我大伯子生前的妾,跟着大嫂守了几年寡,如今实在是熬不住了,就让她离开了。”
锦娘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她对蒋羡道:“你既然是推官,那我就报官,请你务必把我的东西找回来。这可不是一个小物件……”
拿出去卖的话,最少也要卖五十贯,如今以锦娘的身份出手,甚至能卖到一百贯,这可是财物。
“也好,如果是连咱们绣像都偷,指不定甄家不知道被偷了多少东西。”蒋羡立马把话圆了回来,一幅为甄家好的意思。
窦媛则道:“十六表兄,你查可以,能不能暗访,我就怕闹大了也不好。”
蒋羡道:“无事,我自会查探一番。”
一般东西在亲戚家不见了,尤其甄家还是上官,谁敢上门去查。但蒋羡如今以为了甄家好的名义说了此事,窦媛连忙回去和婆婆知会一声。
等窦媛一走,锦娘和蒋羡都对视了一眼,蒋羡道:“必定是内贼作乱,我先恐吓一番,若是把东西交出来还自罢了,若是不交,你就过去这般说。”
说罢他让锦娘附耳过来,锦娘听了忍不住笑道:“好好好,我也这般想的。”
“娘子,若是真的有人为了你的绣像偷窃,将来恐怕你的绣像也是价值千金了。”蒋羡拱手。
锦娘闻言,看了他一眼:“人生就如波浪,有高就有低。咱们高时,钱财还算能够保住,若是低时,就很难说了。可若我会这些,只要给我针线,我照样能够兴家。”
因为那个时候再没日没夜的做衣裳不太现实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记性没那么好了,脑子转的也没那么快了,甚至眼睛都没那么好了。若是一年能绣两幅观音像,就能有接近两百贯的收入,啥时候都能翻身。
在锦娘说了那个数目之后,蒋羡眼睛一亮,“咱们两百亩地,风调雨顺时才有这个进益,娘子,你放心,我肯定掘地三尺也找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说亲戚就算了呢?没想到你是这样铁铮铮的男子汉,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受够了那些总让家里人吃苦,对外逢迎的人。”锦娘又想起婆母葬礼时,蒋羡是多么的维护自己,为自己身体着想,说起来都发自内心的欣赏丈夫。
蒋羡拍着胸脯道:“娘子说哪里话,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锦娘钻进他怀里道:“你说是不是她婆婆甄夫人呢?你看窦表妹在说谁进她房里的时候,下意识就把她婆婆摆在第一位。”
“放心,我威吓一番,东西就出来了,她们这样的人要脸,但咱们也不能逼的太急了。”蒋羡办过这么多案子还是很有经验的。
却说窦媛回去正和甄夫人道:“我表兄说此人连我房里的东西都偷,恐怕是仆妇丫头所为,故而明日亲自上门查探,您放心,我已经和表哥说了,先别声张。”
甄夫人捏佛珠的手停了下来:“怎么能随意让人上门查探呢?”
“娘,这可是我表嫂的镇家之宝呢,您放心,我表哥是有名的神探,崔家独苗被人移花接木藏在矿上,如此难得案子他都能破,更何况是咱家小案子。”窦媛笑道。
甄夫人“哦”了一声:“那敢情好。”
窦媛随即走出门,又往后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次日一早,消失的观音绣像出现在花园里了,窦媛赶紧送了过来。
“表嫂,你说奇不奇怪,这就出现在花园里了,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呢。”
蒋羡拿过来,看白边上有些脏,还有些心疼,锦娘则道:“我等会儿用刷子刷一刷就好了,咱们这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第114章
“是啊, 差点不见了,我这心都提起来了,好在最后失而复得。”锦娘正同魏夫人说起绣像的事情。
魏夫人是常年熬夜, 故而导致起猛了, 晕厥过去,现下休养这些时日,倒是看起来气色不错。她笑着道:“也是你的绣像太有名气了。”
锦娘笑道:“其实这也未必灵验, 不过是心理慰藉罢了。”
本来她说的是实话, 魏夫人却暗道她不愿意再出借了,故而才说这样的话, 罢罢罢,她家原本有一幅了, 也不必再贪心了。
二人又说起本府现状, 锦娘道:“夏判官来了, 新的通判的任命听闻也是下达了,不日就要过来。”
作为本府豪族,魏夫人也常和本地官眷打交道, 她忍不住道:“这些上官都得打好交道, 否则考评写不好,就白干了。”
这是在教她,锦娘忙赞同道:“您说的是,我们不敢慢待呢。”
“但也不能听之任之。”魏夫人笑道。
锦娘点头。
又见魏四姑过来,她是送自家女儿和夫家侄女过来上女学的, 小姑娘们都六七岁的年纪, 看起来既兴奋又有点害怕。
锦娘知道魏夫人这里忙,就先告辞了,魏夫人让心腹送她出门, 那心腹之前收过锦娘一对金镯子,如今跟锦娘也是关系颇好,还道:“孙家两个女儿也不说来,也不说不来,就一直告假,正好现下来了两位姑娘,也热闹些。”
“孙家姑娘怎么不来了?”锦娘问起。
心腹道:“这便不知道了。”
孙家姑娘的确没法来了,因为孙世琛要了两家商户的干股,到办事儿的时候,却又怕影响自己的官途,不肯去办。这些行商的人,也不是毫无手段的,人家自然想威胁,周四吓的不行。
然而孙世琛到底官宦子弟,他道:“几个商户也翻不了什么大浪,你不必着急。咱们已经是做的够撇清干系了,哪个没拿的,咱们还是拿的少的,没事儿的。”
周四这才放心,这是潜规则,几乎人人都会拿些干股,她们拿的也并不多啊。这就跟她以前做博主,广告是很正常的收入。
只不过,等此事平息下来,孙大姑娘和孙二姑娘学已经落下两三个月了,周四娘子也不好去大名府,遂让人把宅子退了,只能半途而废了。
大名府也是等到新的通判夫人过来,这新通判夫人是个精怪似的人,锦娘觉得和她们都似乎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就少来往。
偏偏那位夏夫人此时却亲自上门,她来却是上门说亲的:“蒋夫人,我是有一桩好事想同你商量的。”
“哦,不知是什么事儿?”锦娘看向她。
夏夫人笑道:“是这般的,昨日我与通判夫人一道说话,正好提起她有个侄儿,是楚州大药材商的儿子,日进斗金。年纪和你们筠姐儿相仿,我一听这是好事儿啊,所以就赶了过来。”
“不用不用,我们家女儿年纪还小。”锦娘摇头。
夏夫人拉着她道:“你就先看看嘛,先看看再说。”
“夏家姐姐,不必了,我们家在汴京,将来迟早回汴京去的,女儿不远嫁,多谢你的好意啦。”锦娘直接拒绝了。
夏夫人还不死心:“你是嫌弃他是商户不成?他家有钱,汴京的宅子也不是买不起。”
这搞的还强买强卖了,锦娘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只是不应声:“多谢您好心,我女儿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这般,夏夫人才走。
阿盈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什么玩意啊?”
“谁知道她捣什么鬼,懒得理会她。”锦娘摇摇头。
锦娘她们哪里知晓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找存在感,无事还要生非呢。这夏夫人初来大名府后,刘大娘子和锦娘都不是多事之人,且两家似乎关系还不错,故而她无从下手。现在来了个通判夫人,那通判夫人当时见面时,见这魏氏打扮贵气,听闻娘家兄弟是淮南转运使,夫家兄弟两进士,因此有意结亲,她当然是主动请缨。
故而,夏夫人一溜烟跑到通判夫人家里,先是叹道:“我的上官娘子,哎呀,我这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就是不应,说什么她们是汴京人,嫌弃楚州是偏远地方,又说什么商户,我都不好说了。”
通判夫人皱眉:“你说的可是真话?”
“看您说的,我从中编瞎话,能得什么好处么?”夏夫人擦擦汗,又是一幅腼腆的样子。
通判夫人一想也是,这夏夫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还挺腼腆淳朴,因此对锦娘的意见很大。
刘大娘子丈夫官位高,夏夫人不敢冒犯,但锦娘这里,推官比判官官阶低一点,但又不会太多,这夏夫人就起了作耗的心思。
当然,另外还有个缘由就是她为了谢媒钱而来,彼时谢媒钱很高,夏家在此处赁的宅子只有两进,却见锦娘她们住三进带园子的宅子,很是不爽。在她看来,她们官位比自家低,就住的地方,用的人手也应该比自己少。
若是这桩亲事做成,她能得钱罢了,偏那魏氏一点面子都不给,公然看不起自己,也是活该她不识抬举被通判夫人针对。
这边锦娘对蒋羡说了此事,夫妇二人都觉得夏夫人太没有分寸感,日后若是这位夏夫人来,便找理由推掉。
“我还在想夏判官二十三岁就中进士,如今四十三岁,已经在仕途上混了二十年,却只和我官阶差不多。如今看来,这个缘故还真是出在他这内人身上了。”蒋羡也没想到夏夫人行事如此荒谬。
锦娘摇头:“也不必太把她们放在心上了。我经过这么多年的阅历,深觉这世上正常的人是少数,有问题的人是多数。”
蒋羡也说了件事儿:“上回我判案子,底下有个书吏突然自言自语起来,也是把我吓的不清。”
“听着都可怕,你看这世上真是人心难测,甄夫人都顺手牵羊了。”锦娘以前和大部分人一样,觉得有地位有财富的人做事不会太瞠目结舌,事实上是对所有人都别有太大的滤镜。
提起甄夫人,蒋羡道:“是啊,这便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索性她胆子不大,若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咱们也拿她没办法。”
窦媛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个婆婆偶尔有点小坏,但又经不住吓,居然是见着表嫂的观音像好,就直接派人偷偷拿了。至于拿过去做什么,她略知一二,并非为了儿子孙子,多半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孩子的哭声拉回了她的思绪,窦媛又摇摇头,她作为主母,还要分派下人:“你等会儿替我送些补品去七婶家里。”
七婶的儿媳妇生完孩子第四十天左右,竟然大出血了。
打发完下人,却见弟妹庄氏过来了,窦媛连忙起身:“弟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要说甄夫人三个儿子,最终还算靠得住的便是自家郎君。这甄三郎虽然也是读书人,但又吃不了读书的苦,喜好风月,庄氏进门时不显,生了儿子后,露出本色来了,腰杆子挺的直直的,便是对她这个嫂子也没多少敬畏。
庄氏笑道:“二嫂,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前些日子咱们家里闹的是鸡飞狗跳,咱们大家也是人仰马翻,如今家中总恢复平静,我就过来说给嫂嫂听,我这又怀上了,嘴里总是发苦,婆母说我这般倒是折腾嫂嫂,不如随意寻几口砖搭个灶台。”
原来是想自己做小厨房,这小厨房一搭建,得重新请厨子,单独采买,再有大嫂那里并没有,自己也没有,三弟妹要独自建,那就是乱了规矩。
乱了规矩不打紧,到时候人家反倒会怪她。
窦媛很是和气道:“弟妹这是要自个儿建小厨房?我是没有意见,只是我如今管家,就怕顺了姑意逆了嫂意,你若建了,大嫂那里怎么说?”
“二嫂不管家,我也不会与你说,婆母可都答应了。”庄氏心道我可是生了儿子,大嫂不过是个寡妇,她那个兄弟闹出如此祸事,如若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她那样的人,怎么好和自己比的。
窦媛依旧岿然不动:“是,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你要建小厨房,又有身孕,这是咱家的大事儿,我一百个同意。可是我得把这事儿厘清,免得到时候啊,都找我扯皮。”
这庄氏哪里是窦媛的对手,等窦媛找到甄夫人,说起小厨房的事情,还说要把大嫂都喊过来,以免各自有芥蒂,甄夫人又立马说不必了云云。
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窦媛抱着女儿过来锦娘家里玩,因天气冷,锦娘就没有做针线了,她正让人沏茶,上果点,才听窦媛说完与庄氏的龃龉。
“她这是拿乔呢。自以为自己生了儿子,现下又怀上了,自然想做太上皇。”锦娘对这样人的心思门儿清。
女人们,有些烦恼发泄出来就好了,窦媛听锦娘帮她说了几句,心情也舒畅许多。但听锦娘说起夏夫人的勾当,她便道:“表嫂可别听她的。咱们筠姐儿的容貌性情,将来还是到汴京找去。”
锦娘笑道:“我也这般想的,只是那夏夫人上门拉拉扯扯不说,还从中挑拨我和通判夫人的关系,有中间人告诉我这些,我也得想法子化解。”
窦媛出了个主意:“其实也不是难事儿,您和韩中书的娘子交好,让她做个中间人,两方说和不就好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锦娘不喜欢这夏夫人,她和夏夫人是好不了了,但是通判那里,却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锦娘和蒋羡商量了一处,先去了韩中书府上一趟,托了刘大娘子,不免道:“这夏夫人缠着我没头没脑的说了许多,我不是嫌弃谁,是我家姐儿一则年纪还小,不到十三岁,是万万不议亲的,再者即便议亲,也不会让女儿远嫁。”
刘大娘子一听就了然,还很是生气:“人家和你无缘无故的,平白无故的说个商家子,也实在是太唐突了。放心,此事我帮你说和。”
“您这般说,那可就太好了。”锦娘自然也奉上几色时兴缎子。
从韩中书府上出来,锦娘和方妈妈一起上马车,方妈妈道:“娘子,您说这刘大娘子会替咱们转圜好么?”
锦娘摇头:“我只做个样子,她若收了我的礼,明面上大家保持好就行。更何况,通判和判官都是初来乍到的,也不会随时欺负人。”
“您真的不担心么?”方妈妈还是担心,这官员升迁,上下都要打点好,就是这个意思。三年一勘磨,要的便是上官的考评。
锦娘道:“送也不能胡乱送,现下咱们送了,到了明年就养大了她们的胃口,越要就越多。如今我先托了刘大娘子说和,若是大家亲近便罢了,若是她们一心为难,我再和郎君商量对策。”
又说刘大娘子这边应承了锦娘的请求,自然愿意卖这个人情。且不说韩效和蒋羡多年的关系,就说蒋羡之母和她也是亲戚,便是那魏锦娘和本地魏家也是一家子。
得亏这夏夫人和通判夫人是两个棒槌,否则她还不好施恩呢。
刘大娘子很快把通判夫人找过来,那通判夫人比夏夫人要精明太多了,只听刘大娘子道:“这蒋推官家原本就和我们家里是世交,你们相处的如何啊?”
通判夫人还不知晓有这一层呢,一听这话音,就道:“相处的好,很好。”
“嗯,这就好。多的我也不说了,他家娘子是出自本地豪族魏家的,魏家老相公虽然走了,可小魏大人也是做着三品的转运使。咱们都在大名府做官,少不得与魏家、甄家、张家这些大族打交道,这些人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刘大娘子抬了抬手,示意请她吃茶。
通判夫人听的诚惶诚恐,心中怪那夏花子胡乱搞,得罪了人。
敲打了一番,刘大娘子又笑道:“看我说的都忘了,魏娘子还有几匹上等的锦绸,我替她作主送给你了,日后大家走动起来,就熟悉了。”
通判夫人讷讷应是。
此事解决,通判夫人虽然还和夏夫人交好,但是对锦娘面上还是正常的。
这便是锦娘要的结果,至于夏夫人这里,锦娘正听蓝氏抱怨:“我陪着她把整个大名府都逛遍了,每一样都嫌贵,最后饿着肚子回来的,什么都没买。”
“日后你不理会她就行了,你还不知道吧,夏判官底下的小吏和衙属都在抱怨呢。”锦娘吹了吹茶,摇摇头。
蓝氏努努嘴:“咱们这些属官夫人可真难做。”
锦娘也是赞同这句话,官位低,成日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蓝氏比她还惨点,当然曾经锦娘她们在吴县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所以遇到钱娘子那般好的上官夫人,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二人抱怨了几句,夏夫人不知晓这些,她自以为和通判夫人抱团,不曾想魏家的堂会,通判夫人却主动和锦娘招呼,锦娘也领着她过去跟魏夫人说话,唯独夏夫人孤零零的,竟无人理会。
夏夫人又巴巴的凑过来锦娘她们这一桌,还堆着笑脸,锦娘可不会真心接纳她。只同刘大娘子和通判夫人说话,蓝氏也在一旁凑趣,竟然都不理会她了。
这也是她自己找的,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可你若是闹事,我也不怕。她能和通判娘子说和,到底通判娘子面子情还有几分,这夏夫人却是不可理喻。
小人畏威不畏德,从当年包娘子对田娘子这般,就能体会到了。
堂会听完,锦娘回到家中,却听闻夏夫人后脚追上门来。锦娘本欲回家,却让人把车往甄家门口一停,下马车时还惊讶道:“您怎么来了?我这会子准备去甄家呢。”
夏夫人笑道:“我找你肯定是有事啊。”
“我已经和甄家约好了,这可不好意思了。”锦娘说完就离开了。
只要和她说话就会被编排,今日通判夫人可是和她说开了,这个夏夫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夏夫人往回走,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前她这招算是百试百灵,没有不屈服的,这次怎么失灵了?
她不知晓锦娘来大名府两年不是白来的,没点手段怎么立足呢。
却说次日,夏夫人又要过来,却听到门房说韩中书夫妻过来用膳,她才知道原来本府府尹竟然和蒋家关系这么好,若是蒋家在府尹面前说了些什么,她可是完蛋了。
然而,锦娘并不会手软,她正跟刘大娘子抱怨道:“这夏判官不知是不是受了人家的请托,一个明显错漏百出的案子,却兜揽住了。下面的小吏们,纷纷告状,我家郎君怎么可能在上面签文。”
“保准是她包揽诉讼了。”刘大娘子对这种事情门儿清。
锦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上有监司,下有府尹大人,怎么有人敢呢?我都想不明白。”
这次用饭,男人们在一桌吃,女人们在旁边一桌吃着,韩效原本没什么食欲的,见锦娘吃了一大块红烧肉,他竟然又有食欲了。
大抵因为这个原因,每次韩效过来蒋家,都吃的很好,刘大娘子也愿意过来,况且吃完饭后,二人还能在一起画花样子,她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就爱画花,不曾想锦娘除了会做衣裳,丹青亦是不错。
再有一日,甄二郎回来了,锦娘还引荐窦媛给刘大娘子认识,这不认识倒好,一认识,她两家还定了娃娃亲。
洛姐儿说亲给韩效的长子,窦媛自然又请锦娘做全福人。
锦娘倒是认真道:“怎么你们两家这般快就定下亲事了?”
“表嫂,我实话跟你说,这韩中书年纪轻轻便是大名府的府尹,他老丈人是刘计相。我们家里虽然公公还在做官,但到了这个年纪,能三品致仕已然不错。再者,韩家大哥儿生的漂亮,刘大娘子十分贤惠,我们得早些定下来,日后万一甄家不济,有这样一门好亲事,我洛姐儿迟早是官夫人。”在窦媛看来,即便韩家大哥儿读书不成,恩荫也是官儿啊。
她还劝起锦娘:“表嫂,其实筠姐儿虽然还小,但你也可以先物色着,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好儿郎吧。”
锦娘突然想起一句话,好男人通常都不会在婚恋市场上流通的。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了,罗大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他除了带赁钱过来,便是带着蒋晏的信来的。这些信是给蒋羡的,锦娘就先没有拆封,只是今年送来的钱少了些。
罗大叹道:“金梁桥的钱庄没有开下去,中途赁了两个月才赁给了一家卖头花假髻的,只肯出二十八贯。再有您那里的铺子,那绸缎庄的东家转让给自家堂侄,只肯出二十贯,故而一共便只有五百七十六两,现下加上庄子上二百亩的赁钱,也不过一百七十六贯,便只有七百多贯拿来了。”
锦娘心想看来多置产还是很有必要的,没想到汴京今年只送了这么些钱来,她倒也没有太失望,只是道:“麻烦你了。”
罗大不敢再像往年那般恣意了,毕竟今年的银钱也着实少了。
然而她倒是带来个好消息,蒋羡看着蒋晏的信对锦娘道:“大哥说宣哥儿和邬家结亲,已经把我举荐给了邬家还有集贤相跟前,不出意外,我可能是要调动回京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锦娘道。
她又和蒋羡商量让罗大带些东西回去给蒋晏做节礼,蒋羡自然是同意。
只不过夫妻二人看着今年汴京送来的银子,觉得也实在是太少了,还好塌房送来一千二百两,吴县陆陆续续送了八百两来,锦娘才松了一口气。
“娘子,咱们家若是回去,能不能买得起大宅子啊?”蒋羡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尤其是看到妻子皱眉。
毕竟地方上,韩效和他通家之好,不会给他差评,上头疏通了关系,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唯独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锦娘心里算了算,差不多八千八百多两,若是日后把这座宅子卖了,差不多九千多两,倒也够了。
但她对蒋羡道:“先别想这么远,等尘埃落定再说。”
虽说蒋晏人还不错,简直是温良恭俭让的典型,但是有邬娘子的前车之鉴,要知道集贤相的儿媳妇是许氏的堂姐,许氏会愿意么?
第115章
今年送银钱的人, 锦娘都吩咐他们明年就先不必过来大名府了,等日后另外择了地方再说。范庄头年纪大了,锦娘让他日后也让他儿子历练一二, 至于姚掌柜, 每次过来他还能贩卖些生丝赚一笔钱,锦娘也就没说什么了。
到底问题还是在蒋羡的升迁了,这一只靴子没落下来, 心底总是事儿。
蒋羡见到锦娘比他还紧张, 倒是笑了:“快不必紧张,你和魏夫人交好, 前几日我碰到七郎的哥哥魏家大郎君,他可是和我说了半天话呢。”
“你是说……”锦娘欣喜。
蒋羡点头:“就是你想的这样, 魏大人愿意做我的举主, 咱们两家如今是亲戚, 他的亲家正是大学士范振。”
锦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双管齐下,东边不亮还有西边能亮。
蒋羡看妻子整个人都舒展了,心下感动:“娘子, 倒是你上次跟我说开始物色女婿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人选?”
他是想说这件事情岔开话题。
锦娘却道:“我看来看去,唯一觉得不错的,只有魏七郎。可是他家门第高,咱们女儿也未必要高攀,还是回京再说吧。”
“那好, 咱们若是能回京, 比什么都强。”蒋羡顺着锦娘的话道。
锦娘摇头:“其实我觉得还有个原因是咱们做的都是属官,这自古以来和人打交道是最累的,若是做正印官可能还好点。”
闻言, 蒋羡也觉得有道理。
就像她们夫妇,以前单门独户的过日子,处处自己当家作主,就是比那些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的要自由自在很多。
不过,蒋羡很奇怪:“上回我请韩子能上门单独吃饭,他却吃不下去,怎么同样是吃橘香做的菜?那日他就吃下去呢?”
锦娘哪里知晓,连忙摇头。
蒋羡素来在旁的地方还好,唯独和人打交道,他是有些心得的。因此,他再约了一次,发现韩效吃东西的顺序和妻子竟然一模一样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首先第一个怀疑的是不是韩效对妻子有好感,但很快否认了,应该不是。他还没死呢?哪里能这般明目张胆。
故而,他在饭桌上观察妻子吃饭时的样子,她虽然吃的算不得多,但是吃相很好,津津有味却又不粗俗。这也是他每次都愿意下厨的缘故,因为她吃的太香了,也完全不挑嘴,茄子还能吃几条。
他有些明白了,于是不动声色和锦娘商量买个丫头送给韩效。
锦娘却坚决不同意:“这不好。”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买个吃饭吃的很香的胖丫头送过去,让韩子能看着她吃饭,也能够吃饱饭。”蒋羡如是道。
锦娘挠了挠后脑勺:“还能这样么?”
这不就是现代的吃播么?
蒋羡一看锦娘就是个生手,连忙道:“放心,我送去的人保管有用。”
有些事情锦娘很擅长,比如如何理财,比如稳中求上,可是这种事情她就不擅长了。
“这些旁门左道的我知道怎么做。”蒋羡倒是不在意的道。
本来他向往的就是娘子的正直阳光,一个人不靠任何巧取豪夺,竟然能赚这么一大笔钱,简直就是奇迹。
有些事情他去做就好。
这个胖丫鬟送去一旬之后,刘大娘子亲自登门道谢:“因为这个丫头,我家官人每日多吃一碗饭,这可太好了。”
“快别谢我,都是外子想出来的。他是真的关心中书大人的身体,才如此作想。”锦娘道。
刘大娘子自从嫁给韩效,一切都变得顺利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人称作刑克爹娘之人。只盼着丈夫官途亨通,平安顺遂,就比什么都强。
锦娘听刘大娘子的说法,也是觉得每个人因为自身处境,所追求的东西都不同。
似刘大娘子这般身份高贵,却有个刑克父母的命,常年寄人篱下,她要的只是家庭和睦,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不详之人就很开心了。或者似窦媛那般,因为爹娘感情不睦,哥哥不懂事,故而她追求地位,追求权力,只要和丈夫相敬如宾就好。
而对于锦娘这样底层爬上来的人而言,常年漂泊,没有人托底。所以很难松弛,非常容易就焦虑了。其实她不在意外放,但是不知道何去何从,就非常紧绷。
骨子里带来的,都很难改变。
年过完,蒋羡在韩效的支持下,也是捣了一个贼窝子,又策反了一群人,算得上功绩显赫。不过,蒋羡有一位在大名府本地雇的傔从不幸被人射死,锦娘忙拿了一百两出来安顿他的家人,又让陈小郎帮忙料理了后事。
知晓他妻照顾三个孩子不容易,锦娘还特地拣了两件冬袄,两件夹袄还有一箱子适合孩子们穿的袄褂以及米面粮食过去。
“他是新收的,原本好赌,好容易戒了赌,准备多攒些功劳,到时候拿回去养活妻小,没想到就这般去了。人生真是奇怪,他曾经烂赌时,常常被催赌债的人追杀反而无事,真正改过自新了,却又这般。”蒋羡也是很感慨。
锦娘也是道:“人生真是无常,日后你愈发也要保重好自己。”
“嗯。”蒋羡重重点头。
……
到了阳春三月,天气并没有变好,反而因为闰月,倒春寒来临。锦娘又因为甄老夫人不舒服去甄家探望过几次,以至于吹了几天的风,结果左边太阳穴上的头骨发疼,她就断然不出门了。
没想到魏夫人带着魏七郎过来探病了,还笑道:“我是听蒋姑爷说你吹了风头疼,所以特地过来的。”
“怎么好叫您过来探望我,我也是想着去甄家几步路,就没戴帽子,真是悔不当初。”锦娘苦笑。
魏夫人看向她:“这可不是保养之道,你们更要留心才是。对了,今年我打算带七郎去洛阳看牡丹,看完就去汴京,我们老爷今年任命下来,已经被任为知制诰。”
没想到魏夫人要去汴京了,锦娘一时有些感慨,她在大名府这般顺利,也是因为魏家的靠山。当时联宗,她也没想到魏家真的把她当亲戚看到,今年过年,魏夫人的长子魏家大郎和蒋羡也十分要好。
锦娘还有些舍不得:“嫂嫂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地儿都没了。”
魏夫人赶忙安慰道:“快别这般,你如今在大名府也算是立得住脚跟,韩中书与你家郎君是发小,还有什么可怕的?”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锦娘表现得很灰心,她其实心中知晓魏家已经帮她们打通关系了,但仍旧表现得一无所知,因为事情没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魏夫人想说十拿九稳的事情,但终究没说出来。
锦娘则让阿盈拿了一对玉佩过来:“本来想着等今年任期到了送给七郎,没想到您和七郎反而在我们前面离开。”
这是一对青玉双鹤配,鹤既有松鹤延年的长寿之意,也有君子之风。
魏夫人见惯好东西的,都觉得这雕刻精美,直让魏七郎谢过。
锦娘又笑道:“今儿宁哥儿正好休息,你们哥儿俩去玩吧。”
等魏七郎下去,锦娘想了想还是把莲台观音的绣像拿出来,上次不送,是觉得送的太轻易了,人家未必珍惜。如今送,当然就是她这幅的价值已经是不一样了。
魏夫人见状,先是心里一喜,又虎着脸道:“姑太太这是做什么?我可不夺人所爱。”
其实锦娘在莲台观音像之后,又绣了一幅提篮观音绣像。
如今她面上很是不舍,但又道:“哥哥嫂嫂关照我们许多,我也是无以回报。上回见嫂嫂突然晕厥过去,这东西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若能慰藉一二,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好说歹说,魏夫人才收下,锦娘又陪着她们母子用了中饭,几人很是依依不舍。
三日之后,魏夫人启程,锦娘和蒋羡还专门过去送她们母子。
这魏夫人因为最后锦娘拿了绣像给她,她对锦娘好感更上升一层,终是忍不住道:“放心,指不定咱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锦娘含笑:“借您吉言。”
这边送走魏家,甄二郎却从南监回来了,他已经是恩荫了一个出身。
当然,恩荫之后还是可以考进士的,甄二郎便是打算在家中备考,反正甄家也不是养不起他。但他回来之后,窦媛反而不习惯了。
从成婚开始,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已经成了常态,这猛然回来,几乎是朝夕相处,窦媛还觉得有点烦。
锦娘倒是偷偷送了她一件战袍,之前不送是觉得窦媛还没站稳脚跟,贸然行事,被人家骂不庄重,反而影响名声。如今白月光杨姑娘嫁了人,甄二郎对洛姐儿十分疼爱,锦娘看她们夫妻有些进展,自然就拿了出来。
“专门给你做的,别害羞。”锦娘拍了一下窦媛的肩膀。
窦媛一看脸就红了,倒不是这衣裳多暴露,而是换上之后,简直令人浮想联翩。她推辞:“表嫂,我不要了。”
锦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是谁说想给洛姐儿再生个弟弟的?”
窦媛又撒娇又是脸红,最后还是羞答答的把衣裳拿走了。
从第二日看到她春风满面,就知道她昨日多滋润了,锦娘倒也不提这茬儿,只是笑道:“这几日筠姐儿她们先生有些风寒,正在家里,你若是有事,可以把孩子送到我那边去。”
“表嫂,表兄调任的事情你可是有眉目了?”窦媛赶紧转了话题。
锦娘道:“尽人事得天命,你表兄在任上也算是做的不错。”至于魏家托了亲近范大学士举荐,韩效那里说过要给蒋羡保一个卓异,至于蒋羡亲哥蒋晏也说举荐了他。
当然除了这几位大佬,判官、通判处也是有打点,直接送给他们本人了。
窦媛知晓表哥表嫂心里有数,也就放下心来,外面又说何夫人过来了,窦媛眉头一皱,“估摸着来当说客的。”
“何意?”锦娘不明白。
“仿佛是为了馆陶县令,说起来也和我们是亲戚,只不过我一个小媳妇,娘家本来就出了事,怎么好去求选官这种事情?”窦媛摇头。
虽说是亲戚,但是也得量力而行,就像表嫂她知晓自己很多事情做不得主,连婆婆那次顺手牵羊的事情,表嫂也没怪她,反而她们俩口子自己出头。
如果她现在在家是话事人,当然可以,但如今又不是。
锦娘疑惑:“我记得周二哥不是已经回京了么?怎么不去信周家?”
窦媛摇头,锦娘也不想跟何夫人见面,就先离开了。
却说何夫人无功而返,回去之后,当然跟周四娘子说了,周四娘子原本就和王老夫人熟悉一点,但王老夫人早已远去。
丹若扶着周四娘子上了马车,又道:“娘子,咱们要不要去韩家问问?”
“我递了贴子过去,不过见了一面,刘大娘子态度冷淡。”周四娘子摇头。
本来孙世琛不尊重她,她自然不愿意为了他的前程奔波,可是还有三个孩子在,她也只好出面了。
以前她最不喜欢冷脸洗内裤的人,如今自己却也是成了那种人。
也是可笑。
周四娘子又重新递了帖子到韩家,正好锦娘也在,自从蒋羡送了那个吃播丫头之后,两家关系就更好了。再者,因为蒋羡的缘故,本府功绩增加了不少,也是为韩效增光。
锦娘心想这也真是送礼要投其所好,不是送金银就好,有些人怕被人说受贿,是不收这些的。
蒋羡真的是心思细致,锦娘都不知晓看人吃饭自己会有食欲……
“你去说我们这里有客,下次我请她过来。”刘大娘子对丫头道。
这就是不见周四娘子了,锦娘不明白为什么?
刘大娘子可不是真的好性儿的人,韩效明明都和刘家议亲了,周家又跑出来插一杠子,还真当她不知道呢?
况且,刘大娘子对锦娘道:“你不知道这孙知县在任上官声平平,还被人写黑函。”
其实黑函几乎都有,包括蒋羡也有,但韩效看中蒋羡,愿意帮他背书,可不是因为蒋羡和他是发小。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颇有能为,官声很好,身先士卒,甚至蒋羡还动员在那贼寇附近的百姓给韩效送万民伞。
莫说是韩效,便是锦娘都常常被这厮哄的找不着北。
就拿她跟魏家的关系来说,魏大郎不过见了蒋羡一面,就十分推崇他。
周四娘子失望的回去了,她见到孙世琛道:“他们家中正在宴客,说过几日请我过去。”
“恐怕那是推话。”孙世琛摇头。
周四娘子同意:“是啊,就是推话。”
地方官勘磨很看重上级考评,之后再送到枢密院,孙世琛当然想调回去汴京。做地方官实在是太繁杂了,所有的事情都麻烦。
“二哥已经回到京中,咱们的信也应该到了东京。”孙世琛和周四娘子都把希望寄托在周存之身上。
至于为何没给周三娘子去信,原因很简单,蒋放自己都外放了。
周四娘子的信当然是已经到了回京任官的周存之的手里,随信一起过去的还有二百两银子,周存之很快便往南薰坊蒋家去了,他当然是找蒋晏,蒋晏如今和邬家可是亲家。
蒋晏是清廉,可邬家就未必那么好说话。
且不提这些选官的事情,魏大姑娘出嫁,锦娘把满绣的被子和一担添妆送了过去。现在天气暖和了,她开始绣樱花双面绣樱花扇。
一共要做两柄,一柄是白纱上绣粉色樱花,一柄则黑纱上绣白色樱花。
正好她跟女儿一人一柄,蒋羡难得休息,听锦娘说扇子的分配,他不由道:“娘子,那我呢?”
“你?你也想要吗?”锦娘看了樱粉色,觉得也不太适合他。
蒋羡看向她:“那你为何不做你和我的嘛?”
原来是吃醋了,锦娘笑道:“我们俩做的还不够多啊,现在是做我们女子的。”又见他要撒娇,连忙道:“那你和我共用一个呗。”
蒋放在榻上翻了个身,直接不理人了。
锦娘想这人有时候和小孩子一样的。
到了晚上已经绣完一柄扇子后,蒋羡起身帮她揉肩膀:“看看,还是我对你好吧。”
“好,就是这里,好舒服,你手重一点。”锦娘肩膀有点酸。
蒋羡帮锦娘整整按摩了半个时常,连胳膊颈椎都按到了,还真是舒服的紧。锦娘想,他真的是个可心人,又要拉着他坐下,她也来帮他按摩。
却见蒋羡道:“我不必,我每日早起练剑呢。”
“那好吧,对了,我听说曹大和赵五都想直接投靠咱们家。”
蒋羡点头:“是啊,他们说此次若是再不提,怕将来等我发达了,拜入我门下的人就多了,他们就未必有那个机会了。”
投靠也就是直接委身为奴了,锦娘也不能完全以自己的想法忖度别人,他们愿意投靠蒋羡,蒋羡也觉得有卖身契在手更放心用,人家双方都觉得可以,自己当然就没意见了。
阳春三月就要过去时,夏夫人突然上门了,因她和通判夫人一起过来的,锦娘就不好意思不见了。这二位都是上官夫人,她还得穿着好了在二门相迎:“您二位怎么过来了?平日真是请都请不来的人。”
通判夫人和夏夫人都过来坐下,茶还没吃完,就听夏夫人道:“去年黄河发大水,普济寺收留了不少遗孤,这些孩子实在是可怜的很。咱们若只是布施一回,孩子们总归可怜,故而通判夫人想让那些无子的人家去领养孤儿,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也不错啊。”锦娘道。
夏夫人笑道:“你同意了就好,我们想让你做这个牵头的人,你本家魏家在这里到底比我们认得的人多。”
“听说这收养者要年满四十无子嗣且身体不算康健,还有这收养只能从与其身份地位相当的家庭中挑选嗣子。且异姓是很难被收养的,除非本族人都死光了,魏家我还没听说绝嗣的。两位夫人或许可以问问别人?”锦娘边说的时候,见夏夫人听的一脸茫然,就知晓她根本不知道这些。
本来你们做什么,你们自己做,偏偏还要让她去做。
通判夫人“哦”了一声:“如此说来,还不如去布施了,对了,还得做一场法事。”
锦娘心想做法事的那些钱不知道又能救多少孤儿了,尤其是官府本来还有福田院是可以收养的,但她知晓通判夫人愿意做这些,她也随意,反正别扯到她的身上。
她可不愿意跟这两位打交道,若是布施,她就自个儿去。
夏夫人则看向锦娘:“蒋夫人,其实可以把你的观音绣像拿过去挂,如此也能庇佑孩子们不是。”
锦娘忙道:“您不早些说,因我哥哥升了知制诰,嫂嫂带着侄儿要去京中,她总有些病痛在身,我就送给她了。”
一听说她的绣像送给魏夫人了,这二人茶都不喝了,径直就走了。
……
阿盈埋怨道:“这都什么人啊。”
锦娘摇摇头:“就这俩个也想套我的观音绣像走,真是自不量力。”
“唉,近来您真是犯小人。”阿盈觉得以前钱娘子她们在的时候挺好的。
锦娘掰着指头道:“三月眼看就要过完了,再过三个月左右,任命就应该下达了。”
殊不知蒋晏也在算着日子,此时他正同许氏提起:“十六郎还有几个月就要回来了,六年未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许氏笑道:“到时候不就见着了,对了,那周二郎上门有何事?”
“也没什么,是为了他妹夫孙世琛来的,想让我跟邬家说说帮他挪一个地方。”蒋晏道。
许氏看着他道:“你答应了么?”
“到底如何还要看他的政绩如何,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亲戚就请托,就公然走这个后门。”蒋晏道。
蒋晏在任上打击豪强,平抑物价,又因为和集贤相有姻亲关系,故而很快得到提拔。
许氏笑道:“你这个人还是这般铁面无私,既然如此,那十六郎那里怎么说?”
“十六郎做过一篇文章,被范大学士赏识,很是看好他,还推荐给了集贤相公。相公调了他的行状来看,对我说十六郎日后可是做伊尹霍光那般的丞相,所以我想他必定会调入京里来。因此,我也在老相公和邬大人那里又举荐了十六郎,毕竟内举不避亲,这些年十六郎可是兢兢业业。”蒋晏道。
许氏听闻有些怪异,蒋羡何时与范大学士扯上关系的?
第116章
“洛姐儿可真乖。”锦娘正摸着甄洛的小光头, 觉得手感很好。
窦媛也是捏了捏女儿的小脚,无限怜爱:“寒食节的时候,韩家送了厚厚的节礼过来, 我真是为她高兴。”
锦娘笑道:“刘大娘子是个讲究人。”
那韩家大哥儿虽然是庶出, 但是也是长子,韩效对她很是尊重,刘大娘子地位稳的不行, 妾侍们都巴结她的很。
窦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没别的希望, 就想再生个儿子,如此也不能让庄氏耀武扬威的。这般, 咱们洛姐儿将来也有个依靠。”
“放心吧,你们夫妻如今感情不错, 这是迟早的事情。”锦娘到古代来, 她只能够坚持自己的某些想法, 但是对于别人的人生,她愈发不会去干预。
窦媛又笑问:“表兄今日不在么?”
“在书房呢。如今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这些监司要开始考核官员政绩,今年可是特别的严, 听闻前年保举的一位幕职官上京, 由吏部铨选没过,这次可不就严厉了么?”锦娘道。
窦媛道:“就是我家郎君,科举就别提多难过了。便是恩荫要有差遣,也是严格的很,又是要二十五岁以上, 又是要考策论、诗赋。连律义也要十道题答对一半才通过。”
要做官也是不容易, 以前锦娘也是想简单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说三房的哥儿吐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