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大名府为南北津途咽喉, 在唐朝中期,就已经成为河朔四镇之一,连李白都曾写诗“淇水流碧玉, 舟车日奔冲”, 来记录大名府繁荣昌盛之景。至宋朝以来,更是成了陪都,与东京开封、南京应天齐名。
那“千百处舞榭歌台, 数万座琳宫梵宇”的景象锦娘还来不及看, 就得为入住新居先修缮一番了。
举凡住进一个地方,锦娘最在意的就是恭房, 恭房如果太臭,她就没办法如厕。
陈小郎常年帮锦娘跑腿, 已经是很有经验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请了人过来拾掇。窦媛也派了人帮忙, 约莫三日的功夫,一行人才住进来。
中间是正门,倒座房是家丁男仆还有师爷的住处。穿过垂花门, 二进院子, 走上抄手游廊,中间正房三间她们夫妻住下,西耳房两间做书房,东耳房一间小的做恭房,旁边有一条穿堂。二进的东厢房住的是宁哥儿和他养娘还有丫头, 西厢房住的是筠姐儿和她两个丫头。东厢房旁也有一恭房, 西厢房旁则是厨房。
再到第三进,东边矮矮的几间房,锦娘让方妈妈、青蓉、紫藤还有橘香如烟住下, 还在此处设了茶,平日让阿盈打理房。西边有个单檐四角亭,亭子四周种了许多木香花,故而取名木香亭。
一般三进中间都是做成一排后罩房,这家却只有三楹小舍,两边则只做了游廊,游廊直接连接亭子。因锦娘准备在三进为儿女请西席,故而便没有让人住。
饶是如此,也是有人住的宽敞,有人住的憋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有那种更好的宅子,可那些贵啊。她们选的这座宅子,两边都是七间阔面五进的,对面的甄家更是七进带园子的。
不过,锦娘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不像住县衙,大家住的太近,容易产生龃龉,现下关上门,自家过自己的日子,反而清静许多。
头一日住进来,蒋羡笑道:“跟做梦似的,三年前咱们去吴县也是娘子布置的,如今换了个位置,咱们又是从头开始了。”
“年轻人本来就应该多闯闯,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哪儿都去不了了。”锦娘含笑道。
推官负责诉讼,也算是和第一份工作专业对口了。
但锦娘道:“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大名府官场上的忌讳,若是请错了人或者漏请都不好。故而,我想只请窦家表妹过来温居,你看如何?”
蒋羡自是同意。
又听锦娘道:“孩子们西席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
二人说定之后,锦娘派人往甄家给窦媛送了一张帖子,又准备了水礼过去。先是时兴苏缎六匹、纱花绢花各一盒、绿芽茶两包、吓煞人香两包、玫瑰饼两匣、一坛平江柑橘酒、一坛遇仙楼的玉液酒、两包南香。
礼送的这么厚,其一是为了感谢窦媛帮忙买宅子的事情,其二也是为了给窦媛撑腰。
甄家很快派人回话说不日就来。
因这次买了宅子的缘故,家中就有水井,倒是不必去别的地方担水。原先在吴县买的马和驴都处理了,现下自然还得让曹大和陈小郎一起去车马行买。
索性在吴县旁的倒好,于酒桌筵席之时,锦娘虽然算不得十分精通,也有八分精通。
就在她筹办乔迁宴时,蒋羡也正式走马上任。大名府的配置和开封府差不多,因为尹不常置,所以最大的官是权知大名府府事,也被称为大名府知府,还兼河北路路安抚使。知府之下,还有通判,通判由京官担任,监督和向朝廷推荐本州官员。之后下来是判官,判官其实和推官职权差不多,但判官稍微大一些,推官是判官的副手,协助判官审理案件。
蒋羡这个推官在大名府虽然是末官,还是副手,但一点都不轻松。
头一日上衙回来,锦娘见他累倦的很,还道:“是不是雇的马车坐不惯啊?放心,过几日咱们的马车就做好了。”
马买回来了,还得安车驾,马车上也得布置,还要好几日才行。她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办起事情来也不方便。
蒋羡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堆积的文书实在是太多了。这大名府因为连年遭受水旱之灾,导致许多地方地皆斥卤不可耕,如此饥民满野,铤而走险的盗贼多,案子也多。”
锦娘还从未见蒋羡累成这般,也是,本来一路舟车劳顿,她们还能坐在家中歇息,他就立马处理这么多事,也难怪会累的。
“你先洗把脸,我让人上菜。”锦娘又让方妈妈赶紧摆饭。
蒋羡喝了一碗汤,又随意用了些饭,一头扎进去睡觉。当然,他精力还是十分旺盛的,只是头几日不太适应,慢慢的竟然就越战越勇。
这边锦娘也筹措好了之后,请窦媛和其婆母妯娌一起过来吃酒。
锦娘迎了她们进来,众人相互厮见。
原来这甄家家主在汴京做官,官至正四品给事中,甄夫人并未一起去汴京,而是在大名府随族人居住,甄家长子早逝,留下一子,其妻遂决意守寡。窦媛嫁的便是甄二公子,另外还有一位三公子,在上个月刚刚娶妻。
锦娘请了她们先到正房说话,正房专门辟了一间小厅出来,正中摆着一张凭几,凭几正中摆着一张黑漆木的小几案,锦娘请甄夫人上座后,她方坐在几案的另一侧。
凭几后方是两扇牡丹花纹的窗户,窗子底下放着一个大的蓝釉的花瓶,瓶子里插着粉白黄三种怒放的菊花。东侧放着一扇紫檀屏风,西侧则挂着一幅紫衣观音绣像,主位下边摆着四张鸡翅木的圈椅,两张椅子中间各方一张牙桌。
牙桌上都用银碟装的果品,丫头们也奚数上茶,茶盏则是天青色的汝窑所制,还描了金边。
“我在吴县时最爱喝吓煞人香,茶汤碧绿清澈,香气扑鼻,又很是爽口。”和不认识的人还是先聊些安全话题。
窦媛呷了一口,缓缓点头,又看向她这位表嫂,见她里面穿着石榴红底绣海棠花的抹胸,外面着月白珠服褙子,底下配同色百迭裙,头上梳着同心髻,乌发正中插金桥梁钗,两边各插两根并蒂金钗,雅淡梳妆,看起来却是灵动标致极了。
别以为大户人家就不势利眼了,大户人家可能更甚,但遮掩的极其好。
故而,在窦媛看来,锦娘这身妆办,没有弄的太过隆重,但又展现自己家境殷实,如此倒也很好。
远嫁大名府,窦媛本来就没个去处,日后表兄表嫂住过来,她也有人撑腰了。前几日表嫂送的那苏缎,府里人得了不知道多欢喜,毕竟大名府很时兴苏样。
又听场上正在说些吃食,窦媛也跟着说了几句。
等宴席毕了之后,甄夫人推说身体不好先走了,大奶奶栾氏和三奶奶庄氏也都侍奉婆母离开,特地留窦媛说私房话。
锦娘自然又有私下给她的东西:“上回是随大流去的,这是专门给你的。”
窦媛打开一看,原来是两盒傅身香粉,还有三方销金点翠的帕子,另外还有一匹孔雀罗、一匹八达晕提花锦,两团松塔髻。她忙道:“怎么好劳烦表嫂送我这些。”
上次若非是他们夫妻,恐怕哥哥早就私奔了,家里早就败落了。
“你就拿着吧。”锦娘道。
待窦媛收下,又说起甄家的情况:“我们家里倒是也没什么,如今是我在管家。婆母待我也过的去,大嫂那人表嫂你也看的出来,她守寡在家,也并不敢掺和什么。”
锦娘点头:“三年前我们经过扬州的时候,我就知晓你是个明白人,如今咱们住对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派个人说一声。”
“你们这一来,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窦媛笑道。
大户人家的女子嫁进去之后,娘家近还好,逢年过节能够见上一面,若是娘家远,有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得面。
锦娘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当然也希望她能过的好。
二人说了些近况,锦娘又问起大名府的情况,窦媛因为管家,倒是都打过交道:“府公姓王,那王夫人约莫和我婆母年纪差不多大,看起来很朴实,她家儿媳妇出身倒是显赫,面面俱到,听闻她家郎君在相州做官,她也没跟着去,一直在侍奉婆母。至于纪通判家里,纪通判有些宠妾灭妻,他家一共三个女儿,就小的是嫡出,年纪和咱们筠姐儿差不多。至于董判官家里,那是个最爽利不过的妇人,会办宴席,大家都爱去她家玩。”
锦娘记在心里,又对窦媛感激不已,窦媛忙不迭说没什么,她到底不能久坐,遂让人拿着礼物回到家中。
趁着记性最好的时候,锦娘先把这些人物记下来。
请甄家过来之后,两个小厮在外面放了鞭炮,邻里也都送了些暖居礼来,多不过是些吃食,锦娘也打发人送了些蒸的果馅过去。
慢慢一个月左右,她们才彻底在此地安顿下来。
这日傍晚,蒋羡在外吃了酒回来,自个儿洗漱一番,方才进来对锦娘道:“你可知今日谁和我一起吃酒的?是何三哥。”
“何三哥是谁?”锦娘不懂。
蒋羡则笑:“是周家二姑爷啊,你怎么不知道?”
原来是周二姑娘的丈夫,那位何三公子,善姐听闻被赶出去似乎也是跟此事有关。
“可是我那时记得他家好像在扬州做官的?”锦娘道。
蒋羡摆手:“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周姑父从上次守制之后就不准备出仕了,周二哥自个儿都得靠别人。何家在此处花五千贯,建了一座别墅,也是巧合,今日我查一桩案子,正好遇到,我们先前也认识,遂在一处吃酒。”
原本锦娘想把自己和二姑娘的恩怨说一下,但想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故而,她只是听着。
蒋羡倒是有些感慨,上了床还道:“何三哥为人其实比孙世琛强点,但考运不好,头一次在国子监考试时,那年下大雪,马车在路上坏了,没赶上。又隔了三年再考,结果人生病了,这人啊,就没心气了。”
这么说锦娘也能理解,人能成功运气有时候也至关重要。
只不过,锦娘道:“周四娘子的夫婿在馆陶县任官,这位馆陶和大名府一两日的路程,她们姐妹倒是可以重逢了。”
蒋羡笑道:“这还需你说,听何三哥说,正为这个,他们夫妻不自在呢。”
如此,锦娘在想不知道是谁说的那句话说,说周家庶出的两个女儿反而嫁的更好,嫡出的精心挑选反倒是过的不行。
“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我父母双全,待我又好,所以婚事不谐。”锦娘一直觉得人生在世,似乎没人是完全圆满的。
听了这句话,蒋羡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么可能婚事不谐呢?咱们不是很好的么?”
锦娘笑道:“你想我成婚的时候都快二十一岁了,一般女子及笄后十六七就准备嫁人了,可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我一直都是这般想的,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
就像你时运不济,也不能一直埋怨老天,得充实自己,机会来的时候才能接住。
“娘子,你有这般心气,许多男子都未必有。就像我,有时候都未必会那般坚持。”蒋羡搂着锦娘,摸到她的脖颈,知道她因为常常做针线脖子发酸,现下主动帮她按摩。
锦娘被他按摩的舒服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蒋羡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又说周二娘子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姐妹亲人见面或许有些激动,但是这些激动在得知妹妹已经是县令夫人,妹婿是进士的前提下,她哪里还有什么情谊。
见妻子跟在床上烙饼似的,何三郎无语:“我就知道你这般,偏你还巴巴的留人家住着做什么。”
周二娘子“嗤”了一声:“我让你去考,你如今发解都不愿意,若非因为这个,我哪里轮得到一个庶出的看不上我。”
夫妻之间吵架无好话,何三郎道:“你怎么不说是你的问题,你成日和这个斗,和那个骂,家无宁日,我如何学的好?”
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至于被周二娘子排揎的周四娘子和孙世琛夫妻倒是住的很舒服,她们明日从大名府到馆陶县上任,本来舟车劳顿,结果被何姨母热情招待,还说明日用马车送她们过去,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今日没说给二姐听,锦娘成了蒋羡的妻子,她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恐怕接受不了。她也就不挑事儿了,反正何姨夫现在赋闲在家,多半许多官夫人的聚会也不会带她们,她们也不会相见的。
次日一早,何姨母亲自送孙世琛和周四娘子夫妻去馆陶,但见周二娘子还别别扭扭的,不免心道:“好在是嫁了自己家,若是嫁到别人家,怎么受气都不知道。”
就像她自己过的也不如妹妹蒋氏,三个儿子没一个中进士的,唯一最有希望的三郎,又怯场的很。她这个做娘子的从来没有鼓舞半句,只会嫌东嫌西,要不然就跟妯娌一起生嫌隙。
可那又怎么样?人不可能永远都强,要懂得放软腰身。
瞧,她这不是主动和甄家二奶奶走动起来,甄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还给她也下了帖子,若都是看的比自己强的人就嫉妒人家,那还怎么活?
人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锦娘这边也收到甄家的帖子了,不仅如此,她还收到了窦媛口中很会交际的董判官之妻钱娘子下的帖子。
方妈妈道:“这位判官娘子既然请了您过去,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先不要多言语,慢慢熟络起来再说。”
“我也这么想的。”锦娘以前见了人就恨不得坦诚相告,后来发现人家一了解你,就不愿意多说话了,所以还是保持一点神秘感,这样别人对你有兴趣,才会更愿意和你多接触。
主仆二人商量了一下带些什么水礼过去,刚商量完,又见蒋羡把西席杜举人请到了家中。这位杜举人二十七岁,颇有乡名,据说一笔字写的很不错,束脩一年三十贯。
当然,也不能请了人来,就表示定下了,还得让他先教几日,让他有能力管这俩孩子才行。
头一日授课,锦娘让蒋羡在门外旁听,里屋又让习秋这样的妇人陪着,只见这杜举人果真有几分本事,给孩子们授课信手拈来,夫妇二人遂同意。
自然,锦娘也会叮咛女儿:“你现在长大了,娘和你不是说男女大防,只要是有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或者摸到娘跟你说的那几个地方,这都是不好的,知道么?”
“娘,我知晓的。”筠姐儿笑道。
锦娘又看着女儿道:“不要随意和男先生独处,知道么?”
筠姐儿点头。
锦娘是非常敏感的人,她因为是胎穿,从小就知道保护自己,但女儿还小,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得时时刻刻的关心孩子的生活,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人心隔肚皮,她是深有体会的,便是那梅县尉竟然最后抛弃了包娘子,虽说听说他带着妾侍在逃跑的过程中,船漏水直接被淹死了,结局也算是大快人心。可他卖了妻妾,若非女牙人有同理心,把包娘子许给一位行商做续弦,也算不愁吃穿,真的卖去娼门来了,怎生是好?
看女儿听进去了,锦娘也欢喜,同时也进内室让蒋羡告诉儿子。
“说什么?”蒋羡不解。
锦娘道:“姑娘家要学会保护自己,男孩子也是一样。不能让人摸那里,也不能……”
听锦娘说了这么多,蒋羡从床上坐起来:“娘子,你会不会操心太过啊?”虽然他嘴上这般说,可心里隐约觉得娘子说的是对的,近来娈童之风大起,他小时候到长大一直深受风言风语。
夫妻二人分头行动,蒋羡是操心起来简直太过头了,甚至因为这个,竟然和锦娘商量把女儿送去魏家女学。
“魏家一门五进士,女子也有家塾,不仅教经史子集,姊妹们一处还能打马球捶丸学琴,我听说通判的女儿也在那里读。说起来,这魏家还是你本家呢。”
锦娘都惊呆了:“十六郎,你怎么会突然认识这么多人啊?”
这对于蒋羡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就像锦娘学绣花似的,很快就能学出门道,蒋羡和人攀关系简直就是和喝水一样简单。
夫妇二人为了女儿专门准备去魏家拜访了一趟,蒋羡正在马车上和锦娘说起魏家女塾的情况:“那女先生姓沈,还是吴兴人,也出自大家。原本是要嫁给一位魏家子弟的,后来守了望门寡,遂束发不准备嫁人,靠着束脩过活。还有她作的诗词,我让人私底下抄录了一本出来,你看如何?你最近不是正在学么,你来品鉴一下。”
“这又是怎么弄出来的?”锦娘翻看了一下诗词,的确写的很好,但她看向蒋羡,都忍不住心道,你这个办事能力,如果不考进士,进皇城司也绝对可以干到头子。
蒋羡轻描淡写道:“花点钱的事情。你就看她的诗词写的如何?够不够格教咱们女儿。”
锦娘仔细看了看,点头:“写的很好。”
“那就成了,娘子,你的心实在是太细了。我就没想到那些,你总这么周到,我真是自叹不如。”蒋羡笑眯眯的。
锦娘没好气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其实是想女儿能够多和别的小姑娘们相处,否则,常年深闺养着,难免怯生。可又怕外面是个大染缸,把人染黑了,所以有顾虑。”
蒋羡笑道:“娘子,你别担心了,这不还有咱们俩吗?若是不好,回来再读就好了,咱们机会多的是。”
闻言,锦娘也是恍然,是啊,女儿和她不同,不是每次都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女儿有她们做爹娘的兜底,怎么选都可以。
第102章
魏家那位沈娘子今年四十余岁, 并非那等人们印象中晦暗寡淡的寡妇,她面皮白净,五短身材, 身上穿着宝蓝素罗的长褙子, 乌发用一根白玉簪簪上,浑身书卷气。
锦娘由魏夫人带着和她见面,连忙道:“承蒙不弃, 小女就拜托您了。”
沈娘子连忙行礼:“娘子客气了。”
“小女以前一直是我在家胡乱教, 您多担待。”锦娘道。
沈娘子也是应了几句。
接着锦娘和魏夫人说起束脩的事情,魏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费那些钱做什么。”
锦娘笑道:“您若不要,我们可就不敢来了。”
如此, 魏夫人才把束脩金额告诉锦娘, 让她直接给沈娘子。一年是二十四贯, 锦娘又多添了一方素绡的头巾、两方紫绉汗巾子。
筠姐儿还道:“娘,我不是和弟弟在杜先生这里学的很好,干嘛还要去魏家学啊?”
“魏家女学有七个女学生呢, 到时候你过去了, 不仅能读书,在读书之外还可以学制香啊、点茶啊,捶丸、打马球,还能交些手帕交,这多好啊。”锦娘道。
一听说可以学这么些东西, 筠姐儿也愿意去, 她还挑了自己做的一对荷包出来。锦娘忍不住点头,到时候总是要去见见魏夫人的,小姑娘们一般送的就是几色丝线, 好在有自己教导,筠姐儿缝制荷包、罗袜、打络子很熟稔。
母女二人又挑了那天要穿的衣裳,此时已经十月,刚过了暖炉节,大名府的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那些放在箱底的夹衣得找出来,重新晾晒薰香,忙的不亦乐乎。
只有宁哥儿瘪嘴:“呜呜呜,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读书。”
锦娘笑道:“你这么说,小心我告诉杜先生。”
果然,宁哥儿就不装哭了,跑来锦娘怀里窝着。筠姐儿捏捏弟弟白胖小手:“咱们俩每天还是可以在一起做功课啊。”
“就是,每天都来娘这里写功课,写完吃饭了,咱们还去后花园玩儿,好不好?”锦娘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宁哥儿听到“玩”这个字,又笑了起来。
到了次日,娇杏帮筠姐儿梳了双丫髻,髻上戴着海棠红印花缀珠红流苏发带,一边插一根鎏金折股钗。身上则是着山茶花暗纹的交领夹衣,身上着头上发带同色勒帛,底下穿月白绢夹裤,脚上着一双茶色平头鞋。
锦娘今日头上戴着金冠子,打扮得很正式的送女儿过去,但是不好去旁听人家先生上课,只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很不错,就径直回来了。
从魏家回来之后,方妈妈见锦娘发了会呆,不由笑道:“您是不是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六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总说,孩子们在身边吵闹,不在身边了又想。”
锦娘只想说自己终于解放了,哪里还想那么多,她还有好些事儿要做呢。比方说继续用笨办法学诗词,每日花一个时辰背诵诗词,再用两到三个时辰,硬着头皮都得写出来。
中午她还得休息半个时辰,起床还得发会呆,在再继续她最喜欢的刺绣。
事儿多着呢!
所以,面对方妈妈的说辞,锦娘仅用干笑几声回应。
现在把女儿送走之后,她就先拿出王维的诗开始背,有一半是她前世读书的时候就学过,或者耳熟能详的,现下再来看一首不是那么熟悉的《积雨辋川庄作》,品味了一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为何我就不能写这么好的诗呢?也是,我若是能到这个程度,靠着教书就能养活自己了。”锦娘摇摇头。
阿盈沏了热茶过来道:“娘子,您说那沈娘子为何不嫁人呢?她又没孩子。”
锦娘呷了一口茶,看着阿盈道:“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想嫁人的,她现在一年束脩也有一百多两,凭她的年纪至少还能教一二十年,如此攒个上千贯的身家,养老尽够了。”
说起来,儿子女儿束脩就花了快六十贯,房子花了五百多贯,这还不算够置生活用具,来这大名府任职还真是出去的比进来的多。
“您说的也是。”阿盈也觉得有道理。
锦娘吃了一盏茶,又开始看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中午用饭,她让橘香给她还是做以前的减肥餐,两拳青菜、一拳蛋白质,一拳碳水。
平日和孩子们一起吃饭,还怕她们挑食,现下大的小的都去读书,连宁哥儿也是在玲珑馆吃,正好,锦娘自己吃。
下午,她小试牛刀写了一首诗,忐忑的放在书案上,等蒋羡点评。
宁哥儿下学早,他一下学,就过来锦娘这里,吃点心,然后开始做功课。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先把手边的事情做完,再去玩儿,否则很容易有拖延症坏习惯。
“娘,这点心您怎么不吃啊?”宁哥儿发现他塞给娘的,娘都放在旁边。
锦娘摇头:“娘不能吃这个,你多吃些,咱们等姐姐和你爹回来就吃饭,好不好?”
宁哥儿重重点头,不时,筠姐儿也回来了,锦娘自然问她:“今天第一日怎么样啊?和其她姑娘们相处的好不好?”
“魏家姐姐对我很好,她还亲自带女儿去出恭呢。还有纪大姐姐,教我做功课也很是热心,纪家三妹妹和我同桌,她比我还小两个月呢。”筠姐儿道。
锦娘见她能够适应,也就放心了,又让她快些做功课,做完去后面花园玩去。
两个孩子的功课锦娘都会仔细检查,小的是背书,大的是背书练字。
筠姐儿要写楷书两张、行书一张,她平日在家锦娘就常常让她描红,没事儿就描红,因此对于她而言很顺利。
孩子们功课完成,就一起去后花园踢毽子、抽陀螺。
蒋羡回来时,听说他们三人都在玩儿,尤其是锦娘正在踢毽子,阳光下的她显得愈发灵动活泼起来,他也赶紧加入……
后花园的欢声笑语,连方妈妈在一旁都笑着摇摇头:“都是孩子心性。”
偏偏如烟见状却很迷惘,她跟姜六姐学了两年仵作,还学了医术,可要说多高明也没有。毕竟才学了这么些时候,怎么可能出师,偏偏到了大名府后,大名府仵作听闻都好几名,她根本无用武之地。
魏娘子虽然待她不错,可她主非主仆非仆,还拿着人家一份份例,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可她又何去何从呢?
待到了用膳的时间,锦娘先让孩子们擦汗,今日不必催,运动过后,大家都是风卷残云,连素来挑食的筠姐儿都把饭吃的干干净净的。
孩子们吃完就洗漱睡觉了,锦娘把自己的诗给蒋羡点评,蒋羡挑眉:“这次比上次好了不少。”但随即也说了些不足,比如太过匠气,典故用的不对。
“多谢点评,等我觉得写的好的时候,再给你看。”锦娘道。
蒋羡笑道:“客气什么。”
分享欲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锦娘喜欢默默努力,一鸣惊人。
不过,现在她慢慢搂着蒋羡:“今日你累不累呀?”
蒋羡见她外面只罩着一层薄纱,里面穿着玉色的小衣,那玉色和羊脂白玉似的皮肤几乎浑然一体,偏脚上穿着石榴红的平底鞋,眉梢眼角都带了风情,纯情与妖冶几乎同时变幻莫测。他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好命。
二人滚在一处,鸳鸯帐放下来,外面秋风瑟瑟,里边正是感情升温时。
一夜之间,大名府仿佛就开始变冷了,昨日还在外面褪去夹衣玩儿,今日就得穿袄儿了。锦娘身着浅紫色泥金对襟袄儿,下着藕色百迭裙,裙底一双大红凤头高底鞋。头上戴着如意云纹的银錾金子冠子,两边堆砌绒花,额前用梳帘修饰。
她观察到魏家和甄家两府女眷的打扮,都崇尚富丽之气,这种富丽之气和吴县不同,吴县人多崇尚衣裳绣样繁复,有描金印彩,但颜色不爱太鲜艳的,就连人家送的冠子都没有高冠的。大名府的女眷,不少衣着十分鲜亮,红色织锦的衣裳,娇绿的缎裙,头上爱梳高髻,打扮的比较高调。
本来锦娘也是准备穿红袄儿绿裙,可和她气质实在是不符,故而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了。
准备得当之后,又带了几样礼品,携着贴子上了门。
只是不曾想钱娘子如此热情,才进二门,就见一娇小身材,行动干练的女子迎了上来:“早该请你过来的,姐姐真是好标致的人物。”
这里喊姐姐不是说谁比谁年纪大,而是以示尊敬,锦娘忙道:“姐姐说哪里话,本来应该我上门请安的,只是家中事情纷繁,又不知姐姐们的规矩,怕贸然上门结交,反倒令诸位姐姐们怪罪。”
钱娘子见锦娘打扮淡雅,说话小意,愈发是欢喜,和她挽臂进去,一路上说些时下大名府的新鲜事。锦娘想,这方是待客之道。
却说这钱娘子带她到一处花厅,里面已经坐着几位夫人,众人相互厮见一番。通判夫人纪夫人她三十大几岁的年纪,相貌不甚出众,戴着重楼子花冠,一身绿地宝相花的夹袄儿,端的富贵气象。再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头上戴着一簇菊花排簪,两边戴着白玉插梳,相貌端庄,举止娴雅,原来这位是王知府那位出身显赫的儿媳妇邬氏。
又有诸曹官的娘子过来见面。
钱娘子很会活络气氛:“蒋推官家的娘子新来,不如在我那小园子吃曲水流觞宴,我正叫了家里两个弹唱的丫头出来,咱们多了解一二。”
从花厅过月亮门,再过一重仪门,绕过假山,遂见到一个花园,花香馥郁,潺潺流水,好不惬意。看的出来这位董判官家中财力不俗,饶是在大名府,这样带花园池塘的大宅子恐怕都要五千两左右。
她家那的小花园都是把三进牺牲了,辟出的园圃,实际上宅子是钱娘子家的五分之一不到。
众人安座后,锦娘坐在钱娘子下首,对面是邬氏和纪夫人。
邬氏主动问锦娘:“不知娘子青春多少?”
“二十八岁。”锦娘道。
邬氏笑道:“娘子与我同庚,不如你我二人姊妹相称?”
锦娘连道:“岂敢高攀姐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搭上话了,邬氏的丈夫在相州做通判,她也是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养在婆母身边,女儿养在她身边,只不过她十六岁就成婚,如今女儿已经十一岁了,还定下了亲事。
这个时候钱娘子就道:“定的正是本府豪族魏家的老六。”
“原来是他。”锦娘去过魏家两次,还见到过这位魏六郎,据说是魏家长房偏房所出。
邬氏好奇道:“娘子和魏家有往来么?”
锦娘笑道:“因小女在魏家塾学,上次送她去的时候,就听说了。”
“哟,纪夫人,您家那水葱似的三位姑娘不也是在魏家女学么?”钱娘子适时插进话题。
锦娘想难怪大家都愿意来钱娘子这里玩,她和自己素不相识,却带着自己打进圈子,不管人家私心如何,但对她都是正向的。
此时,纪夫人也笑道:“蒋夫人,到时候带孩子来我们家玩儿。”
锦娘也和她说了些家常,此时开始上菜,丝竹之声开始飘来。钱娘子又对锦娘道:“邬娘子每次遇到人都主动问好,为人宽和厚道。”
“我倒是多谢姐姐,带着我认得大家。”锦娘小声道。
钱娘子心想这推官娘子倒是个十分灵透的人,不仅和谁都能应对几句,倒也知晓自己的善意,她遂道:“日后妹妹就多来。”
锦娘笑着应是。
饭毕,众人开始投壶、打双陆、下棋都有,不会强迫人如何,刚开始锦娘还在大圈,一会儿就被钱娘子拉过来同纪夫人邬氏一起抹牌。
大家都是一边抹牌一边说话,纪夫人正问起邬氏:“今儿你们老太太怎么没来?”
“老人家原本想过来的,偏偏气候变化太冷了,早上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便派我过来了。”邬氏道。
纪夫人“啧”了一声:“那可不能马虎,一场小病就容易感染成大病。”
邬氏认真应是,那边钱娘子也说了不少保养之法,还叮咛锦娘:“咱们大名府的冬日森冷,妹妹还得准备厚衣裳。”
“衣裳我倒是准备了,就是身上干,刚来的那几天脚跟儿都裂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干裂的。”锦娘的确有些不适应。
钱娘子笑道:“那可不成,得抹些油膏子才好。”
这三人中,锦娘和纪夫人没说几句话,倒是钱娘子和邬氏都比较友好。
钱娘子还重新介绍蓝娘子,这蓝氏的夫君是今科进士,释谒后官拜大名府司法参军,她就比锦娘提早到几日。
蓝娘子比锦娘小三岁,她身材高挑,整个人很有精神,方才锦娘就看到她投壶一直在赢,如今更是神采奕奕,还问锦娘:“不知蒋夫人您在家里做什么?”
“无非是看书做些针黹女红的,和大家都一样。”锦娘道。
“正好我想等钱姐姐这里梅花开了,咱们一起做个诗会,如何?”蓝娘子笑道。
锦娘满口应承下来,虽然她还在学,但是也不是不能参加啊。有压力才有动力嘛,锦娘如此想着。
钱娘子哈哈一笑:“这诗书我不擅长,但是帮着办个诗会也好,到时候咱们也多请些人来玩儿。”
“好。”锦娘当然来捧场,钱娘子今日带她入场,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反正人嘛,不就是走动多了就有交情了。
她们三人说的起劲,锦娘偶然瞥到纪夫人神色不好,不明所以。
纪夫人当然生气,她甚至气炸了,在回来的路上就和身边的心腹丫头春纤道:“那姓钱的今日又拉帮结派了一个,到处想人家说她人缘好。”
原本纪夫人是上官夫人,钱娘子身份自然是差她一点,论娘家就更不必说了,纪夫人父亲此时虽然已经致仕,但是可是先帝的老师,地位非同一般。钱娘子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员,她还嫁过人,二人是一起到任大名府的,可后来钱娘子人缘却比她好太多,所有人都愿意和钱娘子玩儿,几乎是一呼必应。
春纤知道纪夫人内外皆失,所以心底郁闷。
在家里,老爷偏宠季小娘,冷落她。于是她想朝着外边发展,又被钱娘子这个处处不如她的人抢先。
“其实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咱们家的几位姑娘不是在魏家读书么?通过这层关系,您也可以笼络住那推官娘子。”春纤道。
总得有人为你摇旗呐喊啊,不能成光杆司令啊。
纪夫人抚掌而笑:“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却说锦娘从外回去,却是如烟点的茶送过来,锦娘抿了一口,“你这茶百戏做的比阿盈要好,不过,家里有下人,哪里要劳烦你做这些?”
“瞧您说的是哪里话,您这么一直带着我,又抬举我,我可不能白白受着。”如烟就是知晓锦娘什么都不让她做,才愈发不安。
这样的日子不是长久的日子,像她跟着姜六姐,跟着做事儿,靠自个儿挣钱,反而心安理得。如今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可不就担心么?
锦娘听出她话里的担心,不免道:“这也没什么,难道我家里还养不起一张嘴了。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排你。”
她才刚到大名府,也没办法立马安排如烟去学医学仵作,况且现在在大名府仵作如云,她也比不上那些积年的仵作。
“娘子,我这里倒是有个巧宗儿。我会烹茶做小食,若是开个茶寮,说句不怕您笑的话,我单身一个人不敢开,现下有您在,我想在这里开。”如烟道。
锦娘自然同意,可她也有些为难:“若是在吴县的时候,想必我就同意了,但来了大名府后,又是买宅子,又是打家具,还有两个孩子读书,恐怕我要买一间楼是不能了。”
若说赞助些银子倒是可以,但是帮她做生意,她也不敢投资这么大。
如烟有些羞赧道:“其实我一直骗了娘子,当时我跳水时,这颈上的银锁片里藏了张飞钱。”
那些钱本来是她最后的底线,谁也不愿意告诉,如今却说了出来,也是因为锦娘的确人品好,不会贪图她这些财。况且,她要做生意,若是无人罩着也不成,她还得借蒋家的势头。
在一旁的阿盈听的恨不得龇牙,这个如烟心眼还真多,娘子救了她,她非不走要投靠自家,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还白吃白喝。
锦娘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如烟自己有钱,想做营生,如此倒是很好。故而笑道:“你既然有主意,只管去做,若是要看店铺找中人,我和陈小郎说一声,让他替你找来。”
如烟见锦娘同意,欢喜不已。
站在锦娘身后的方妈妈却想这女子出去也好,否则这么大姑娘摆在府里,还聪明伶俐,若真的上位了,娘子就多了个劲敌。
所以在如烟离开正房回去后,方妈妈见阿盈气如烟不说实话,反而劝她:“你看娘子都不气,你气什么。她出去也好,难不成你还让她天长日久的留下来?”
她们在次间说的话,锦娘听到了,她也不能怪方妈妈和阿盈,方妈妈是她重新找回来的,她对方妈妈是一条船上的,若她没了地位,方妈妈又会面临六夫人去世被赶出去的现状,所以任何可能动摇她地位的人,方妈妈都会严加防范。
阿盈呢,她想的没那么深远,她对自己忠心,也把蒋家当成自己家,把自己当家人,所以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当没听到。
且不说如烟如何忙碌,锦娘这边也得准备给甄家老太太的寿礼,过了十数日,她带着儿女一双去甄家拜寿。
却说她们一家刚坐定,外头就说何姨母来了,窦媛笑道:“表嫂,我与你介绍一位亲戚,是我一位堂姨母,说起来也是表哥的姑母何夫人。”
第103章
何夫人今日只带了周二娘子过来, 倒不是偏爱她这个儿媳妇,而是她也是蒋氏的女儿,和窦媛是表姐妹。大家都是沾亲带故, 如此带过来, 才不会显得突兀。
好在窦媛这个外甥女给足了面子,亲自出来接,自家丈夫不做官了, 就是普通乡绅人家, 还能受到这般礼遇,何夫人也亲热的拉着窦媛的手道家长里短。
窦媛正笑道:“先请姨母去西厅坐坐, 正好还有咱们家的亲戚呢?”
“哦?不知是谁?”何夫人问起。
窦媛这才道:“六舅舅家的十六表兄,他如今在咱们大名府做推官, 刚上任没多久。到时候咱们亲戚一处, 多亲香。”
何夫人又是一喜。
几人进来时, 锦娘也忙过来见面,她这是时隔十几年再见何夫人和周二娘子,那时何夫人还是府公夫人, 高高在上, 陈娘子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却老了很多了,人沉甸甸的,只是脸上笑。再有身后跟着的周二娘子,她身量高了很多, 打扮的很考究, 脸上有些高兴的同时眼底流露出不屑。
锦娘不知晓为何上次何三郎和蒋羡吃过酒后,二人就没了来往,也从没听蒋羡提起过?方妈妈是知晓她曾经在周家做过丫头, 所以也建议不必往来。
当年她和蒋羡亲事,蒋氏从中作梗的,又有曾经和周二娘子不和的事情,诸如种种,锦娘自然也没想过来往。
现下见面,锦娘只当重新认识,经窦媛介绍,喊了一声:“何姑妈。”又对周二娘子称呼一声“表嫂”。
何夫人见锦娘高挽鬟髻,戴着铺翠的冠子,插着玉插梳,天生又是一股温柔气质,水灵透亮,却又端庄极了,很是欢喜道:“你我都是亲戚,咱们自坐在一处说话。”
说完,何夫人还把自己手上的手镯褪下送给锦娘,又是问了许多话,得知六夫人去世,她还差点哭了。锦娘也是不得不佩服何夫人,恐怕何夫人出嫁后,都没和六夫人见过面,甚至见面都少,但样子做的真好看。
前些日子见过的钱娘子,今日所见的何夫人,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锦娘一直还在想周二娘子会不会认出她,再嚷嚷出来,没想到她看向自己就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任何触动,锦娘也就不想那些了。
“十六郎的哥子在京中任官吗?”何夫人正问道。
一门双进士,还不算过继出去的蒋放,其实这是很少见的,而且兄弟俩都还很年轻,官场上都知晓欺老不欺少,且蒋羡还是她娘家侄儿,更应该打好关系。
锦娘听她问起蒋晏,不免道:“大伯如今正在谏院任职。”
其实周二娘子哪里不知晓蒋羡,当时她因为心情不好,不过是发作了个下人,倒是被母亲送去蒋家了。在外家的时候,她和蒋家的人往来颇多,只知晓蒋羡的爹屡试不中,她哪里瞧得上呢?
如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看蒋羡的娘子,相貌倒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确定自己是没见过的。看她戴着那么名贵的铺翠的冠子,身上着全套织锦的衣裳,还有她娘家似乎也是书香门第……
此时,她正说道:“我弟弟去年也是发解了,今年未曾通过省试,好在如今已是入了太学。”
“你们家住东京么?”周二娘子听她口音不像东京人。
这是周二娘子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锦娘面上不显,只笑道:“我们家十几年前搬过去的,原籍不是。”
何夫人恼儿媳妇不会说话,花花轿子人人抬,只说好的便是了,故而她连忙圆场:“你们从吴县过来,说起来当年也在扬州任职过,江南可真是好地方。”
“您说的是,说起来我还带了些苏缎回来,到时候给您送两匹,您别嫌弃。”锦娘笑道。
二人正寒暄着,那边司法参军之妻蓝氏过来喊着锦娘道:“姐姐怎么还在这里,王老夫人过来了,钱娘子让我来喊您呢。”
锦娘忙笑着对何夫人道:“姑母稍坐,我先去拜见府公夫人,再回来与姑母说话。”
她是推官夫人,拜见上官夫人,也实属应当。那时,何夫人的丈夫在扬州做过知府,底下的属官哪个不巴结的,故而她道:“侄儿媳妇快去吧。”
锦娘快步和蓝氏一起去,钱娘子特地让锦娘过去坐,看起来是单独帮她留了一个位置。
“多谢姐姐。”锦娘笑道。
不得不说钱娘子这个上司还是挺好的,在职场上跟对了人,才是真的运道。这些日子她也与纪夫人见面,然而这纪夫人纯粹是把她看作跟班似的,再对比钱娘子,到底怎么选,一目了然。
再说了,纪夫人还没到王老夫人那样的地步,她在王老夫人面前也未必能说的上话,自己何必怵她。
原本她也想保持中立,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正是高树靡阴,独木不林。甄家虽然和她家是亲戚关系,但总要甄家带着她,反而让人看轻,不如找个好点的上司,先跟着混,将来自己也有一股势力。
别小看这些官夫人,男人们不好交往,不好说的事情,通过她们私下也能操作呢。
但锦娘也没蓝氏那么死忠钱娘子,她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甄家请王老夫人上座,以示尊敬,王老夫人则说甄老夫人是寿星,不肯上座,二人你推我让了一会儿才一齐坐下。
这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美人坯子,即便到如今也没有发福,眉眼细致,看起来很优雅。相较起来,王老夫人看起来就亲切多了,跟普通老太太差不多。
邬氏自然也跟着王老夫人过来了,也正陪着大家说话。
两个老人都在讲戏,下面的人都跟着附和,锦娘这种不是很懂戏的人,虽然不至于跟听天书差不多,但也是兴致缺缺。
好在她只是府中末官的夫人,也没人留心。
纪夫人坐在钱娘子对面,她上次明明请过锦娘,不曾想她竟然不受自己招揽,还是和钱娘子在一处,看的实在是让她生气。
正说话时,外面说魏家人到了,这魏家门楣极高,上次女儿附学她家,即便蒋羡是大名府推官,但仍旧托了两层关系才把女儿送进去。
魏夫人的丈夫现拜淮南转运使,朝中三品大员,因此她一过来,场中气氛又是一变。
魏夫人今年三十七岁,其夫君十八岁中进士,虽然为官二十载,但仍旧才三十多岁。她头上戴着珍珠冠子,进门后,连忙快步笑道:“老寿星,我来迟了。”
甄夫人请她入座,有魏夫人这般稍微年轻点的夫人入座,场上气氛又是一变。
“人活七十古来稀,老寿星身体还是这般硬朗,我们都自愧不如了。”魏夫人笑着道。
甄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只道:“你们年轻人哪里似我老的牙齿都缺了几颗,俗话说有福之人不必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家大漕每年让人从洛阳专门送牡丹给你看,日日享福何须操劳?你如何说来?”
这一顿打趣,让魏夫人难得红脸,锦娘听的咋舌,这富贵人家怎么都爱牡丹,还一个一个爱的奢侈。魏夫人要看牡丹,都直接打发人马从洛阳送来。
不过,到时候她倒是可以去魏家做客,自己设计一趟牡丹纹路的衣裳或者领抹,到时候等人家生辰时送去,如此,记在心里。
人来齐了后,甄老夫人到底上了寿数,甄夫人忙让众人派席面。头一桌是魏夫人、王老夫人还有河北路转运使,安抚使、提刑司、提举常平使司
次桌则是纪夫人、钱娘子还有锦娘、蓝氏还有司户参军的娘子等等。
第三桌才是亲友们,似甄夫人娘家人还有何夫人这些人。
此番酒席水陆毕陈,看的人眼花缭乱,好一派富贵气象,也难怪窦二夫人陪送了两船的嫁妆过来。但吃了一杯酒后,锦娘又冷静下来,得陇望蜀人之常情,然而人谁不是积少成多?积小流成江河的。
只要她和蒋羡努力,将来也未必不能攒下一份家业,何必被富贵迷住双眼,她眼神清明了许多。
却说周二娘子随婆母坐在第三桌,这还是托了窦媛的福气,何夫人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她虽然曾经是知府夫人,但现下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个中滋味也只能自己消化。偏周二娘子却是眼中不忿,想当年在闺中,她爹管着官员升迁,家下二叔也有钱,何曾不是如此?连执政大人都能请到家中。
如今却哪里有人理睬她们,连方才与她们一起说话的蒋羡之妻都坐在次桌了,一个推官七品官儿都比她们受用,落差太大,所以脸色不郁。
宴毕,窦媛帮着送人出去,正和锦娘道:“我这家里,大嫂不管事儿,三弟妹不中用,还请嫂子过来帮帮忙。”
锦娘满口应承下来:“这满屋的官眷,亏得是你婆婆挺着办的好,你年纪又轻,也是能干的紧,我过去帮你打打下手,大事儿还要你们拿主意。”
“嫂子肯来帮我,我感激不尽。”窦媛一面笑,一面挽着锦娘的手笔,甚是亲热。
这窦媛本就和锦娘关系好,二人又住对门,肯定是托了她。这看在周二娘子眼里,就满眼不快,回家的路上就同何夫人道:“您老是她的亲姨母,也该托您才是,哪里轮得到她。”
何夫人道:“我年纪一大把了,哪里操劳的那许多。”
周二娘子见何夫人这般没心气,自己也只顾心里憋气。
却说锦娘从甄家回来,倒是同蒋羡道:“她们家今日是请官眷近亲,明日还要请远亲旧又来,说是请我去帮忙,我见她忙不过来,咱们门对门住着,平日也烦扰她们许多事,就应下了。”
蒋羡只道:“娘子不累着就好。”
锦娘又把见过何家婆媳的事情说了:“怎地你与那何三郎见面吃酒了,他家今日见着我仿佛是初次知晓似的。你说我要不要过节送些水礼过去,也免得人家日后说你做了官,倒是张狂起来?说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的。”
“娘子,那周二娘子不是个好的,她之前因为折辱丫头,还回我们蒋家住过。你原在她家做过,若她是个明白人,自然就像二嫂(周三娘子)似的待你做妯娌姊妹看待,偏她不是,这等愚人不知日后费多少口舌,且不必往来,再有人问起,你只推在我身上,就说我事情忙,你托我送礼,我忘了。”蒋羡道。
一席话,倒是让锦娘安心,她又捂嘴直笑。
蒋羡不解:“娘子何故发笑?”
“你说的折辱丫头,便是折辱的我。”说罢又把当年那周二娘子如何迁怒于人,让她下跪的事情说了。
蒋羡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好个泼妇,看我不对付她一遭。”
“别,我当时已经报复回来了。”锦娘把自己故意发晕的事情说了:“虽然未曾伤及她的根本,但你们亲友都知道,我也只能用这般法子对付了。”
蒋羡哪里解气,只揭开锦娘的腿,好不心疼。
却见锦娘道:“我原先也是想着有一日风水轮流转怎样羞辱她,只是今日见到她,我身份比她高,穿戴比她好,丈夫又有出息 ,我何须与她计较?若真的计较了,反倒是打老鼠伤了玉瓶,害了你的官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总揪着过往不放,也成了心魔。
可蒋羡却不听,好在锦娘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你男子汉心胸也开阔一些,大名府案子那么多,还时常有强盗作祟,何苦再结仇。”
“罢罢罢,她若就此罢休,我倒也日后抛开,她若胡乱言语,可别怪我了。”蒋羡见锦娘苦劝,也只好答应她。
锦娘又想蒋羡这般为她出头,心下好不感动,又以香舌噙酒,喂他喝酒,二人又一处亲热了一回。
又说到了次日,锦娘吃完早饭便过来甄夫人这里,甄夫人道:“劳烦她嫂子帮忙了。”
“您这里哪里话,我也是个无事忙的人,只要您不嫌弃才好。”锦娘如是道。
说罢,甄夫人让她去窦媛房里,锦娘过去时还遇到了窦媛丈夫甄二郎君,那郎君连忙行礼,锦娘回了一礼,方和窦媛见面。
今日这一天,锦娘都是帮窦媛陪客,领着人说话,帮着安席,到了晚上回去已经是十分累了。
但她也知晓这大户人家清客是怎么请的,竟然不是一日请完,都是分批次请,若是混着请,身份高的人恐怕觉得乱糟糟你不知道规矩。
忙了几天,锦娘遂在家中休息,每日作一首诗,有仿写有自己琢磨,拼命翻书找典故。
到了下午筠姐儿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锦娘问起:“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快的,只管同我说便是。”
“娘,小娘养的是什么意思?”筠姐儿问。
锦娘道:“这是骂人的话,不是好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从纪三姑娘那里听的,她说她大姐姐是小娘养的,偏痴心妄想。”筠姐儿道。
这便是纪家姊妹之间的纷争了,嫡庶之间,若是妻妾和睦倒好,若是那等妻妾不和睦的人家,就很容易水火不容。
锦娘又问:“是因为什么事儿?”
筠姐儿笑道:“我知道,是因为男狐狸精魏七郎。”
“魏七郎?魏夫人的小儿子么?”锦娘听说过魏夫人之所以不随丈夫去任上,就是因为小儿子身体不好,所以都留在家里。
又见女儿说“狐狸精”,不免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知道啊?”
孩子们年纪小,出去外面见的人多了,接收的信息也就更多了,并非懵懂小娃儿。在孩子们眼中,生的漂亮的就是狐狸精,大抵也是不少人嫉妒人家容貌好罢了。
筠姐儿只是笑。
“娘,让她们都被男狐狸精迷住,这样我好好学,课考肯定可以考第一名。”
她之前跟不上进度,以至于锦娘和蒋羡每日轮着晚上帮她补课,好在这孩子舍得下苦功夫,勉强能赶上来。
锦娘还怕女儿早恋,如今听她这般说,倒是忍不住笑开:“好孩子,有志气。这纪家姐妹之间的事情,你别管了。”
“女儿知晓。娘,魏夫人的生辰马上到了,沈娘子说让我们送几色针线过去。”筠姐儿道。
锦娘则和女儿道:“昨日我听人说她爱牡丹,我画了牡丹的花样子,帮你描了,你照着画儿绣,咱们做一对牡丹样式的荷包,怎么样?”
筠姐儿欢喜的很。
因蒋羡今日要在衙门通宵,锦娘差人送了吃食汤水过去,她们母子三个单独吃了饭。晚上锦娘留女儿在房里睡,筠姐儿见她娘把牡丹纹样的香袋设计好了,她只拿着布裁剪下来,又按着样子开始劈线。
在学女红上,锦娘锻炼女儿非常严格,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女儿能当立身之本。
筠姐儿又说要买一方古琴,说沈娘子要教她们弹琴,还要带香料去学里,明日沈娘子还要教她们制香。
“明日我和你爹说,仔细帮你挑一把琴来,你放心。至于香料,我开了箱笼,一样包一些,你明早拿去。”锦娘自己也做过学生,知晓大人们眼中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对她们而言就是极大的事情,因此立马应下,生怕女儿去学里难堪。
又说次日,蒋羡差人回来拿衣裳,说他奉命去外县公干,锦娘遂替他准备了两套衣裳鞋袜和跌打损伤和治风寒的药。
只是琴的事情不能托他去办了,偏锦娘自己也不懂其中门道,只好先让陈小郎打听着,又让他喊了如烟过来。
如烟光明正大的兑了银子后,看了好几个位置不大如意,现下刚看中一个铺子,听锦娘喊她,心里一紧,不曾想说的是琴的事情。她正愁不知道如何还了人家的恩情,此时倒是个巧宗儿,只说她帮忙去看。
不过两三日便寻了一把蜀郡雷氏琴,声音清越,上面还刻了古篆。
“不知这把多少钱?我开了给你。”
如烟只说送给筠姐儿做礼物,锦娘却不依,只道:“这琴看着就贵,你若不要钱,我也不敢要了?”
在锦娘看来给孩子的琴,只要好上手,价格合适就行,名琴等她真有了天赋再去置办也不迟。否则,琴弹的不怎么样,还要那么贵的琴,这不是差生文具多么?
如烟只道:“不过花了十贯,娘子若不信我把条子给你看。娘子救我性命,我不过孝敬一把琴,娘子若是不要,必定嫌弃我。”
锦娘只好收下,又知道她开的茶寮,拿了几斤上好的茶叶和两套茶盏给她充本钱。
等琴寻到的时候,筠姐儿的香袋做的差不多了,便给魏夫人送过去,据说魏夫人很是喜欢,见她不过七八岁就绣的这般好,还特地赏了她一件手串。
小孩子都是要鼓励的,筠姐儿得了之后,常常让锦娘继续教她做绣件儿。
日子很快就到了立冬时节,蓝氏送了贴子说钱家红梅开的极好,请她去诗会,又有钱娘子送了果蔬过来,锦娘一一应对。
不料何夫人也送了果蔬来,锦娘见人送到门口,也不好让人退回去,于是给了赏钱,回送了些生姜豆豉、红丝、末脏、鹅梨、蛤蜊过去。
但若何夫人不送,她也不会主动送。
何夫人也是人精,她见蒋羡上任以来没来家中拜访,锦娘也不似窦媛那样礼数周到,但偏偏那日她观察锦娘也不是那等轻狂人,遂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这个人和蒋氏不同,蒋氏喜折腾,她则是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要大费周折。她不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更觉得越是不解的事情,就那样过去罢。
就像她当年送人在周家,为了打探周家姑娘们的性情,摸清楚底细,但即便知道她这三儿媳妇不好,但为了两家姻亲,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
倒是周三娘子,从蒋六老爷那里知晓了蒋羡在大名府做官,想起她二姐姐曾经和锦娘有些旧仇,怕她那位不晓事儿的二姐姐又胡乱嚷嚷,到时候新仇旧恨,自己也保不住她,故而立马通过送节礼,专门给周二娘子带了一封信。
第104章
却说立冬之后, 簌簌的下了一场雪,锦娘里面穿了件墨青贴身的夹袄,外面罩着大红貂鼠的皮袄, 愈发衬的人面如玉。
蒋羡笑道:“今儿果真去作诗么?”
“无非是找个由头大伙儿聚一聚, 哪里还真的作什么诗啊,你是知晓我的,我就是个半吊子。”锦娘用挖耳簪挑了些唇脂出来, 细细抹在嘴上。
蒋羡则道:“昨日好容易回来, 你今儿倒舍了我出去,只盼着娘子早些回来。”
“往常不见你说这个, 我知道了,早些回来便是。”锦娘起身, 把手放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不妨被蒋羡把手抓住一捻, 她脸上红霞直飞。
又见蒋羡道:“你且等等。”
说罢,走到几案边,提笔开始行云流水写了几张纸, 锦娘凑过去一看, 却见他写的都是以“梅”和“雪”为题的。
锦娘看这些,都不明所以:“你写这些做什么?”
“你就拿着多看看,若是写不出来,就直接用我这个吧。反正你们几个估计也不会出太难得题目。”蒋羡道。
锦娘愕然:“这不是作弊吗?我不要。”
蒋羡又劝了劝,锦娘仍旧是一眼不看, 径直出去了, 留下蒋羡只是苦笑两声,这丫头倔的很。恐怕回来还会责他,他还是赶紧下厨做一道她爱吃的。
外面刘豆儿套了马, 锦娘先带着方妈妈坐上去,后面则是范四赶车,带着青蓉和阿盈,并衣匣子和一些水礼。
不时就到了钱娘子这里,钱娘子穿着八达晕厚锦镶银鼠皮袄,头上戴着昭君卧兔儿,锦娘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前儿我听说小大哥儿喜事近了,可是真的?”
“小门小户的,倒不好教你们知道。”钱娘子笑道。
二人走上游廊,才知晓原来起初董判官任县令的时候和通判孙女作儿女亲事,后来那通判早就仕途不进,董判官却升任成大名府判官。
锦娘则道:“说起来我做过五六回的全福人了,姐姐若是有了人选就罢了,若是没有可以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锦娘总觉得有钱不赚,就跟错失什么天大良机似的。
钱娘子乐道:“不请你还请哪个,只是我不好开口,好在你自个儿开了口。”
二人相视一笑。
这钱娘子起初本来只是想结交一下锦娘,毕竟判官和推官都在同一个衙门,要通力合作才是。只是没想到这魏娘子倒是颇识好意,即便通判夫人那边招揽她也不去,看的出这人有些刚气,不似别人看到人家官位高,哪管那个人不好都扑棱过去。
老梅附近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众人在廊下捧着汤婆子赏雪赏梅,钱娘子笑道:“我把那附近窗户打开,大家进去烤火,隔着窗子看,也暖和些。”
众人都应是,进去里边后,里面摆着一张大桌子,零零总总摆了四十碟果子点心和菜。蓝氏吃了一瓯酒,用帕子抹了抹嘴上的酒水,才笑道:“咱们看这红梅极好,但钱姐姐家别的花儿也好,你看那茶花,还有三角梅、水仙哪不好。咱们若是只说梅花不好,故而以‘花’为题,只要是这园子里的花都可以。”
今儿除了锦娘、蓝氏另外还有几个妇人,都是官眷,会些诗书的人,都说好。
这蓝氏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做个七言律诗,韵也有了,不如以园为韵,也不枉咱们在这个园子里一遭啊。”
众人都同意,锦娘先写题目《咏山茶》,她还是挺喜欢山茶的,但作诗只是勉强入门,所以只胡乱凑齐数字便行。
重在参与嘛!
锦娘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排名末尾,况且她发现大部分的人都爱说教,她写的不好,上门求教,反而能很快跟人拉进关系。
蓝氏本是头一个看锦娘的诗,因为锦娘看起来就是特别有书卷气的人,但看了这首诗之后,干笑两声:“魏姐姐的诗写的还不错。”
大家又请诗监排名,锦娘排了末,众人都为锦娘尴尬,她倒是笑道:“既然如此,我为诸位点茶。”
说罢,又亲自点茶送给大家,言笑晏晏,没有一点不悦。
蓝氏都暗自服气,若是别人肯定脸上无光,她还道:“我原本只读过三年学,只是喜欢诗词,日后学好了,再和你们一起玩。”
“姐姐不必在意,我送姐姐几本诗词心得。”蓝氏连忙道。
锦娘又是就诗词请教,立马和众人都拉进了关系,到了吃席的时候,锦娘又说过几日请大家去家中吃酒,都说要过来。她回去便立马派了帖子,甚至还给纪夫人、王老夫人也送了一回帖子。
王老夫人照例不来,让儿媳妇邬氏过来,纪夫人也推说身体不舒服不来,倒是钱娘子蓝氏都过来捧场。锦娘让刚开张的如烟送了茶点来,又帮她抬桩:“虽然是新开的铺子,但做的都是南边的点心,我尝着滋味儿不错,就买了些来。尤其是这酥油鲍螺,配着茉莉花茶更是一绝。”
本来如烟还在愁销路,没想到锦娘这么帮她,还不许免费给,说她小本生意不容易,一下就花了五钱银子买了糕点,还送给这些官夫人么。
邬氏尝了很喜欢,锦娘笑道:“我买的多,等会儿包两盒给您带回去。”
“这如何好意思?”邬氏不肯。
锦娘则道:“不过是些点心,也不是什么贵物件儿。”
说罢,又带着众人投壶打双陆玩,下午还让下人烤肉来吃,虽然操办的未必尽善尽美,但算是混进了这个圈子,还连带帮如烟打开了销路。
蒋羡见锦娘帖子多的很,还惊讶道:“咱们锦娘一来这里,就交了这么多朋友啊。”
“哪有,也没多少。这几日我准备在家好生在研习一下诗词,就不出去了,况且要冬至了,咱们要开始备年货,今年怎么着也得过一个好年。”锦娘笑道。
蒋羡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她脸上:“娘子,今天专门陪我,好不好?”
有时候太累了太苦的时候,他就想让娘子专门陪他,什么都不做,只要全心全意在他身上,他就很开心。
“好。”锦娘自然知晓蒋羡心里所想,他有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巴不得自己围着他转。
可这也没什么被指摘诟病的,就像做爹娘也不是生下来就做爹娘的,蒋羡心里有时候这般孩子气,那说明他们夫妻感情好。
因为锦娘不大会下厨,所以只是亲手熬了一碗川贝鹌鹑汤,川贝可以润肺止咳,化痰平喘,鹌鹑更有消肿利水的作用,汤还能滋补。
当然这碗汤也是在蒋羡指导下完成的,炖出来后,蒋羡还夸道:“娘子手艺真好。”
二人除了一起下厨外,锦娘还帮他篦发,又帮他设计衣裳,夫妇二人还腻在一起说话。
正听蒋羡道:“大名府的案件实在是太多,好在董判官通情达理,倒不比在吴县了。”
“这便是好事,我听说唐朝狄仁杰狄仁杰在仪凤年间升任大理寺丞后。一年内判决大量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后来就升任侍御史。咱们别想升不升迁,反正能做到顶尖的人,总会被看见的。”锦娘安慰道。
蒋羡其实是个很锐意进取的人,但是在没有起色之后,又容易沮丧,所以他需要锦娘这样不厌其烦的帮他打鸡血,即便仕途昏暗,但听了这些话,他真的觉得人豁达舒服多了。
“娘子,你就是我的药,没了你,我是好不起来的。”
锦娘笑道:“又胡说了,天下有谁离了谁是不好的?便是我,若我真的死了,太阳照样还是东升西落,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这也是锦娘为何赚钱,却又不会真的被钱权这些迷失住的原因。
其实她还未说出来的是蒋六老爷那样,年纪也不小了,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妻子一死,他照样续娶。
蒋羡比他父亲条件好多了,可能不到一个月就有人介绍了,甚至介绍的更好,就跟韩效似的。
但这些话说出来,就破坏她们之间的柔情蜜意了。
蒋羡见她低垂臻首,知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他保证也无用,只好日后用行动去证明,她就知晓了。
锦娘反而是很乐观的,不过是思忖一会儿,又笑嘻嘻的道:“我换个衣裳给你看。”
“好。”蒋羡以为她是真的做了新花样子,没想到见她出来,鼻血差点喷出来:“娘子,这不是尼姑装吗?怎么这般透?”
锦娘之前见到人家送的一匹灰色的纱,灵机一动,悄悄自己缝制,透明尼姑装。她站在那里,只是笑,也不说话。
还是蒋羡拉着她到床上:“冰天雪地,小心冻着你。”
……
且不说昨日蒋羡过的多么惬意,因为大雪封路,魏家女学也暂时停了,好在这次课考,筠姐儿拿了个第三,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锦娘还打算儿女都在家,她们在玲珑馆烤肉吃的,没想到钱娘子派人传信说邬氏的长子夭折了。
“什么?那咱们都得过去吧。”锦娘对蓝氏道。
邬氏的儿子可是嫡长子,王家孙子好几个,可就这个是正房所出,还养在王老夫人膝下,想起邬氏,同为母亲,锦娘都忍不住掬一把泪。
她和蓝氏一起准备奠仪过去钱娘子处汇合,三人原本得知消息都挺早,但你等我我等你,来的迟了些。
不比纪夫人一个人,听了消息就赶了过来。
但纪夫人却并不高兴,她总觉得自己是光杆司令,别人都觉得她没有朋友。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在关心她。
邬氏平日都是端庄稳重的,这个时候却大哭着:“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忍心舍下我走了啊?我这是要把我的命都拿去啊。”
锦娘也是不自觉的跟着哭了,她怎么都无法想象儿女去世的场景,简直是剜心之痛啊!
再看邬氏已经是站不起来了,她的丫头赶忙把她扶住。
“怎么去世的这么突然?”锦娘知晓那孩子都上十岁了,可不是小孩子。
邬氏身边的妈妈道:“哥儿平日身体很好的,就是感染了风寒,一下就去了。像魏家七郎君,也跟我们郎君一起玩了,他就无事,也难怪我们娘子这般的,去的太突然了。”
正说着见魏夫人也过来了,众人又迎了上去,又哭了一场。
王家准备了茶饭,锦娘不由得道:“他这病症去的太急了,否则能把我绣的观音像拿去给这孩子挂挂。当年我绣这幅佛像的时候,在紫金庵开过光,又专门诵过经。不是我信神佛,反正我挂在家中,我和孩子们就从未生过病。”
人一定要有所准备,抓住时机。
果然,从王家出来,魏夫人这边就找上锦娘了,说起魏七郎也生病的事情。
“这如何是好?可请了大夫了。”她还是希望魏夫人能相信大夫,自己的绣像只是起心理上的安慰,结个善缘。
魏夫人道:“怎么没请,专门请的几位医官来看的。虽说高热退了,但还是有些咳嗽。”
锦娘看向魏夫人:“那您岂不是煎熬了?为娘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如今这样的冬日,火盆子定要烧的旺旺的,但窗户又不能关的太严实了。”
魏夫人心道,我特地喊住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难道是我的暗示不够?或者说这蒋夫人不愿意割爱。
若人家不愿意割爱,自己倒也不能强抢。
正忐忑时,又听锦娘道:“魏夫人,我家里有一幅观音像,是开过光的,你若不嫌弃,就请过去?”
魏夫人听到这句话,才觉得干涸处浇了一瓢清泉,饶是她这般喜行不怒于色的人都忍不住开怀:“那就太好了。”
待锦娘回去之后,把这件事情和蒋羡说了:“招不在鲜,有用就行。这魏家虽然并非本地官员,可是任三品的转运使,我打听了她家,官声也很不错,若是能搭上这条线,将来指不定咱们回京有望呢。”
“你的反应太快了。”蒋羡忍不住称赞。
听到魏夫人的儿子生病了,立马想对策,还真不是一般人,脑筋转的很快。
锦娘道:“不说了,我得找个盒子把绣像装起来带过去,哦,对了,还还送些补品过去。”她一番收拾,带着方妈妈阿盈等人去了魏家,留下青蓉在家支应。
上了马车后,阿盈道:“娘子,如烟给我送了八盒点心呢,我要给钱,她非不要。”
“我已经帮她打通过关系了,日后就让她好生做生意,不必这般。你也莫要人家的东西,她小本经营,也不容易。”锦娘道。
阿盈笑道:“我知道了。”
锦娘正色道:“不是与你说的玩儿,咱们这些人都知晓如烟的底细,咱们这几个不会说出去。但家下其她傔从仆人走动的近了,难免问起来,人家好不容易脱籍从良,万一透露些什么,她怎么立足?人家还以为她开的茶寮都不正经。再者,我们也只在大名府三年,她也该早些寻找靠山,日后我们离开了,她也能够好好立足,否则咱们事事拦着,她也不好改换门庭。”
从一开始锦娘也没让如烟报答什么,甚至当时让她跟着姜六姐学仵作女医,也是自己额外的私心,如今人家已经立起来了,锦娘就不觉得再有什么太过瓜葛了。
应该让如烟重新开始。
阿盈素来听锦娘的话,连忙道:“您放心,我遵从您的意思。”
在一旁的方妈妈听了也是直点头,这样倒好。
很快到了魏家,魏夫人这次是亲自打发身边的妈妈过来接,锦娘跟着人进去,连忙把绣像递给魏夫人。魏夫人打开之后,的确是一股檀香,应该是常常供奉的,人家倒是没说谎,再看这幅半人高的观音绣像,这幅观音神态慈悲,背后金光闪闪,紫衣更显神圣、慈悲、智慧。
“蒋夫人,真是多谢你了,等孩子好了,我们就还回去。”魏夫人道。
锦娘没有做声,而是先进去看了一下魏七郎,这男孩子被姑娘们称为“男狐狸精”不是没有道理的。小小年纪,生的极为清俊,睫毛长长的,皮肤白净的不行。
等从病房出来,她才对魏夫人道:“这幅观音像若是保佑小哥儿有起色,就放您家里吧。我平日再绣一幅就是,孩子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魏夫人想起蒋羡夫妻为了女儿寻先生,专门托人在她府上说项,二人都那般看重孩子,也难怪感同身受。
这紫衣观音像挂了不上三日,魏七郎病情好转,一点事儿也没有。
魏夫人特地上门来,还想认个干亲,锦娘却笑道:“认干亲我是愿意的,只是我们同姓,总是不大好。”
民间常常说干亲如果是同姓会有冲突,虽说锦娘也不知道是什么风俗,反正还真不成。
“你也姓魏?”魏夫人觉得太巧。
锦娘笑道:“正是,只不过家中寒素,比不得您家。”
魏夫人暗忖蒋家兄弟两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蒋羡听闻很有政绩,自己不如卖个好。故而又说问锦娘家里愿不愿意联宗,锦娘自是愿意,她娘家的事情几乎可以全权做主。
弟弟正要走仕途,若和魏家有干系那就太好了。
当即魏夫人去信给了丈夫,又通知族中族人,如此盘桓一个多月,锦娘家里便和魏家联宗了。她如今去魏家,人家也称她为姑太太,锦娘也喊魏夫人为嫂嫂,她还带着儿女丈夫一道和魏家族人吃了一回饭。
魏夫人还搂着宁哥儿不放手,锦娘还不由笑道:“您不知道这孩子寻常人他是不要的,只说要好看的姐姐抱着。”
魏夫人听了心中越发高兴。
回去时,正好罗大送了赁钱租子过来,锦娘把魏家联宗的事情说了,又让他带一封信回去。罗大也说家里的情况:“自从扬哥儿入了太学,说亲的人也不少,亲家老爷和太太都说等您回去区处。”
“扬哥儿年纪还小呢,让他好好读书,若是能中个进士才好。”锦娘道。
弟弟老实,且家中条件也并非很好,她是见过那些提早定下太学生的人家,女方都非常强势,她娘也是个脾气不好的,到时候针尖对麦芒,怕是家无宁日。除此之外,还有那种面上光的,娶了之后才发现是空架子,指不定还要男方贴,到时候更是有苦难说。
现在他们到大名府,最开心的是罗大,因为从开封到大名府比去吴县近多了。他见过锦娘后,又去见蒋羡,先是道:“小的恭喜郎君荣升推官。”
“算不得什么喜,你先去见过娘子了?”蒋羡淡淡的道。
罗大笑道:“听说娘子家里和淮南转运使家联宗,真是大喜事。”
听到这里,蒋羡莞尔:“我如今都是跟你们娘子混着。”
罗大心想七品官夫人和三品淮南转运使搭上线,娘子还真的是有一手。但见蒋羡问起京中情况,又正色开始说起。
却说锦娘收到京里的银钱,一共九百八十两,再有蒋羡升官之后,薪俸从一个月七贯涨到二十贯,她们现在就是靠他的薪俸都能过的特别好了,所以这些银钱锦娘几乎可以全部存着。
她现下是不打算在大名府置办产业,因为大名府离汴京近,有那个钱,还不如将来去汴京置办。
“阿盈,去准备羹饭,罗管事带了两个小幺儿,安排他们一起吃饭。”锦娘道。
阿盈忙下去,又想现下是罗大过来,到时候范庄头姚掌柜都得来交账,娘子也是真厉害,短短三年增加了几百亩地,一个邸店,今年肯定能过个丰盛的年。
又说那边周二娘子收到周三娘子送的节礼,她原先在闺阁中和周三娘子就不大对付,难得她送东西来,只是看了看送的都是些土产,也没什么看头。她成婚时,陪嫁一万两,其中就有一个六千五百两本钱的绒线铺,原本一年一千贯的利润,后来那掌柜倨傲,自觉有功劳,指手画脚,周二娘子把他开发了,换了自己人,但接踵而来的就是她的绒线铺如今一年竟然只有五百贯进账。
这些银钱对于普通人家那是一笔巨款,但是对她们这般人家,却不够用。
如今吃穿应酬都在公中,但要买些旁的都得用自己的私房钱,尤其是公公赋闲之后,婆母手头愈发的紧。原先都是穿锦袍罗衣,如今过冬,她穿的还是娘家陪嫁的猞猁皮袄,要一件上好的貂鼠皮袄,可要六十两。
除了这些,还有女儿当年定了娃娃亲,男方是母亲帮忙介绍的,节度使的小儿子。自家现在是白身,人家是当官的,虽然女儿现下不过八岁,可嫁妆也得准备起来,至少也要上万贯。何家还未分家,大嫂的女儿出阁,公中只给二百贯,那作什么使?
想到这里,她又看到三妹妹还写了一封信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说蒋羡之妻便是曾经在她家做工的奴才魏锦娘?
她竟然都没认出来,可笑那人还装作没认出自己来。
真以为她的过往就无人知晓吗?寒鸦也想变凤凰,做梦!
第105章
罗大在大名府住了三日, 锦娘照例赏了他两匹尺头和五贯交子,又另外替他准备了盘缠和几样大名府的特产,让他带回去给爹娘和六老爷。
待小年之前, 范庄头和姚掌柜也都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蒋羡也出来和他们见了一面。范庄头除了送来三百六十两银子过来,还送来糟的鲥鱼两坛、咸鸭蛋两坛,姚掌柜则是送了二百两过来。
锦娘特地赏给范庄头二十两, 姚掌柜十五两, 再有些尺头衣裳不提,又让刘豆儿带他两个在大名府游玩了两日, 又帮他们雇船回去。他们俩这次是先把钱全部拿来,让锦娘再发工钱, 罗大那里则是让他提前把他的钱拿出来, 再把其余的交上来。
这些钱锦娘也是全部放进去钱匣子, 她则把蒋羡的俸禄二十贯拿出来专门准备过年。
没办法,今年用了太多银钱,得节约些了, 否则, 她们家买房大计遥遥无期了,到现在除开不能动的四千两,手里活钱也只有三千七百贯。
理了一遍财,锦娘舒了一口气。
“在来大名府的路上,咱们家都把衣裳做了, 如今安心过年就是了。”锦娘笑道。
蒋羡道:“还是娘子打理的好。”
“有什么打理的好, 打理不好的,咱们俩家底子薄,就得多梳理一二。还好呢, 你如今月俸上涨了,就不需要用手里的钱了。宋师爷一个月八贯的月钱,其余的人一共三贯,另外还有九贯除了吃喝之外,还能扣两贯出来。”锦娘盘算一二。
蒋羡就喜欢锦娘这般,做人做事都清清爽爽的,看她那挥斥方遒的样子,真好看啊……
二人合计一番,外面宁哥儿戴着风帽过来了,露出来的鼻头通红。
这小人儿走进来后,先行礼,才跑过来。
锦娘打趣道:“咱们宁哥儿不愧是读书人了,如今也懂礼了。”
“娘亲,我们何时烤肉啊?”宁哥儿还记得上回锦娘说的烤肉。
原本锦娘准备上回烤肉,结果邬氏的儿子夭折了,她后续事情又忙,就没顾得上。没想到他小小的人儿还记着呢。
对于孩子们的请求,锦娘素来都会重视,她对蒋羡道:“咱们明日烤肉吧?就在玲珑馆的小槅子后头烤,如何?”
为何要征求蒋羡的意见呢?主要是想让他烤。
蒋羡欣然允诺。
“孩儿,亲亲你爹爹。”锦娘玩笑道。
宁哥儿还真的要亲蒋羡,父子俩又去那边闹了,锦娘则起身去了筠姐儿的西厢房。这孩子没有人管着,竟然自个儿在做针线。
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锦娘说起明日烤肉的事情,又吩咐丫头让姑娘别穿浅色衣裳过去,让女儿早些睡觉,才回到正房。
没想到方才还在闹的父子俩都在床上睡着了,宁哥儿还砸巴着小嘴,锦娘帮他们掖了掖被子,就在旁边看诗词。
到了次日一早,她先和钱娘子一道去了王知府家,此时邬氏已经打起精神来了,但不管怎样,还是看的出不对劲来,二人好生安慰了一遭。倒是王老夫人,明明是她养的孙子,孙子去世,她看起来却十分平静。
真是谁的孩子谁疼啊。
但即便是当着钱娘子的面,这些心里的暗忖她也是不会说的。
倒是钱娘子从王家出来,倒是笑:“我听说你和魏家认亲了,这真是好事儿,魏夫人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这不容易。”
“也不知怎么投缘了。”锦娘想上天很眷顾自己,她平时运气一般般,但是总在关键的时候有些好运气。
钱娘子见锦娘并非钻营的人,她虽然和她们交好,但也不总出来。但凡遇到人家说什么盐引、交引谁送钱,她是不发一言的,据说底下人送孝敬,稍微贵重她都退回去,因她家资丰厚,倒不要什么孝敬。
不过,也不是有钱的人就不爱钱,多的是有钱还贪的。
从外头回去,冷风嗖嗖的,到了屋子里,阿盈连忙帮她把貉袖取下,打了个哆嗦:“娘子,外头还真冷啊。”
“你也多保养些,汤婆子从我那里再拿个去,平日做完活计了就早些歇息,别和我以前似的,为了挣钱,熬的经期总淋漓不尽。还有豆儿爱吃吃喝喝,你也别总说他,我这里还有一盒钱娘子送的蒸果馅,你拿些回去。”锦娘关心着。
阿盈最爱这些熨帖的话,娘子总私下贴补她,她才不稀罕那些鬼鬼祟祟的偷拿主家东西的人。
要说中午,下人搬着一方绿釉的陶烤炉还有一些食材去玲珑馆,锦娘和蒋羡带着儿女一起过去。
阿盈管着茶房,先煮了紫苏饮,又下去泡茉莉花茶,橘香也在烤馍,春纤则送了果碟来。
如此,蒋羡才开始烤,他烤完头一遭,见锦娘和儿女都排排坐看着他。他则先放在锦娘的盘子里,没办法,他就想先给她。
锦娘也没有似旁的母亲那般给孩子们,而是用生菜包着吃了,还帮蒋羡包了一个:“你张嘴就好。”
蒋羡赶紧张嘴就来,又看着锦娘只是笑。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很多亲眷,可到底是个孤身无靠没有帮手的人。好歹娶了娘子,事事为他打算,为他全抛一片心,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家。
先说蒋羡羊肉、猪肉、鲫鱼都烤了一轮,锦娘吃了头一茬,不肯多吃,两个孩子也过了过嘴瘾,就让她们吃茶吃饮子,几人正说话间,外头说甄二奶奶来了。
锦娘笑道:“正好咱们在吃烤肉,请她过来吃一碟子。”
蒋羡则先去了书房,倒不好在这里待着。
不时,窦媛过来了,她上身着娇红的袄儿,下身系着软黄的裙子,粉雕玉琢,似个玉人儿一般。见锦娘这里暖烘烘的,一股烤肉的香味,倒也不扭捏,坐下吃了半盘肉,又喝了饮子,才道:“没想到表哥表嫂如此惬意。”
锦娘笑道:“也是好容易趁他在家才这般,平日孩子们要读书,你表兄要上差,我也是四处忙,总聚不到一处来。”
二人闲话说了几句,锦娘看她有事,又去前厅说话。
原来窦媛是为了她弟妹家里亲戚过来的,其实她也不愿意锦娘她们帮忙:“她娘家表兄和人争粉头,结果打死了人。诉状在馆陶受理不了,已经交到大名府了,如今正请咱们想办法。我那婆婆就说都是亲戚,先把事情平息下来才是。”
饶是锦娘平日和窦媛关系不错,但遇到这种事情,她头一个便是拒绝:“这可是人命案子,你佯装答应下来,只说你表哥不同意,就可以回话了。如此,于你而言对家中也有交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老百姓最朴素的意志,都不必要问蒋羡,锦娘就可以直接拒绝。当然也得帮窦媛想好退路,这样她也不会受到苛责。
窦媛感激道:“这……不会给表哥带来什么麻烦吧?”
“若是受人请托,今日帮了这个,明日便要帮那个,反倒是得罪的人更多。再者,你表兄此人甚是正直,寻常连小吏们送的水礼贵重都要退回去的,此事你已经尽力了,所谓‘斗杀’属十恶之一啊。”锦娘认真道。
窦媛知晓表嫂颇擅长经营,前几日不少管事掌柜都上门送钱,不仅仅是银钱上,还有在人脉关系上,她不仅和钱娘子等人关系不错,和本府魏家竟然还联宗,这才来了几个月啊。人家这才叫做大事的人,那些平日里表面上会讨巧的人,才是讨小巧。
却说窦媛在锦娘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当着她婆母的面为难道:“我好说歹说,只是表兄不松口,我也是没法子。”
她弟妹庄氏则道:“嫂嫂,这都是亲戚……我表兄那边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咱们一起过去那边吧。”
“钱?你怕是送不进去,他家连孝敬都不收,只一心为公。”窦媛叹了口气。
庄氏很有些不满,但她也不好发作,只让自己男人同甄二郎说,甄二郎倒是上门来,蒋羡倒是让厨下做了四个热碟、四个冷碟、两道汤、六样细果来,等酒席齐备。蒋羡笑道:“二郎书读的很好,将来若主政一方当何为?”
这是问其志向,甄二郎倒是冠冕堂皇说了一些,他心里想着亲戚的事情,正想找和合适的机会开口,遂听蒋羡道:“我倒是有一句话,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二郎既是读书人,将来好生读书,日后必定青云直上,连我恐怕都要膛乎其后。”
甄二郎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这些事情自己不好再开口,连忙谦虚道:“表兄哪里话。”
饭毕,甄二郎君告辞。
锦娘笑道:“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爱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
蒋羡附和:“娘子说的是。”但他心里想的是一个四品官拐着弯的亲戚,哪里值得我赔上官声做这事儿啊,五百两还当个宝,他家娘子治家,一年就能进账一二千两呢,莫说手里还攒些四千两。
但这些都是心里话,他哪里敢和娘子说。
上回他写诗词好让娘子赢得轻松些,娘子也不肯,还是他做了一桌好菜才哄了她。
腊月二十六,锦娘先往同僚和刚联宗的魏家还有对门甄家送年礼,皆是一口鲜羊,两坛滴溜酒,一匹大红绢,一匹妆花缎,一百个玫瑰馅的酥饼。
房前屋后又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桃符等等。
家中下人都来给锦娘和蒋羡磕头,她们另外赏了汗巾、银钱、尺头等等。又有魏家送的回礼,两端湖蓝色提花罗、一匹大红重锦、一口鲜猪、一担百果点心、两盆水仙花、两盆腊梅。且不提各家送的也是大差不差,锦娘都收下,这礼送来送去的,倒是不亏什么。
却说窦媛那边送了回礼过去,也是忙忙碌碌的,甄老夫人很爱热闹,所以她还得提前把云霄节的节目先拟出来,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个时候外头说何家三娘子送年礼过来了,窦媛只得放下手中的单子,让人带了人进来。
这何家三娘子当然就是周二娘子了,她对何夫人说为了表示诚意她亲自送过来,何夫人想她现在这般也是个进步,就让她过来了。
窦媛事情一大堆,等周二娘子进来,还笑道:“三表嫂请坐,怎么好让你过来?派个人送也就罢了。”
“反正我也是无事,还不如往你这里走一遭。”周二娘子自然是存了心思过来的。
窦媛想着她和周二娘子虽然也是亲戚,但二人不熟悉,故而只想说几句话便成。这周二娘子过来这里也是来打探锦娘现下的权势的,她当然想痛快的说一场,可若说出来了别人不信或者是对付自己呢?
因此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周二娘子就放下茶盏道:“对了,也不知那日我见过的蒋推官之妻是什么来历?都是亲戚,我也怕犯了人家的忌讳。”
窦媛倒是不疑有她:“哦,你说那表嫂啊?她家并非仕宦出身,却颇为殷实,又好读书,家里弟弟发解虽未考中,也是太学生。你别担心犯了她忌讳,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周二娘子越听越觉得古怪,一个奴婢,怎么就突然嫁给世家子弟了。还家境殷实,一个奴婢去哪儿弄的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窃她们周家的钱吧?
可再问多的,那窦媛就起了疑心,周二娘子只好打住。
原本她是可以问周四娘子的,但又怕她心底嘲笑自己,说自己曾经折辱过的丫头,人家现在成了官夫人,遂不好再问,等年初三过来听堂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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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孩子们守了一会儿就精神不好了,锦娘则让下人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和蒋羡二人坐在一处。
“等会儿我写一首诗给你看吧,别看我这些天忙,但是学诗可是没有放下的。”锦娘道。
蒋羡懒洋洋的点头,他知晓妻子的水平,不大好意思说破。
但等锦娘拿出诗片来,他咂摸一番,倒是有些意思了,若说以前十分只能算一分,如今也有五六分了,至少是对仗工整许多。
“娘子,不是我夸你,你写的诗词越发有些样子了。”
锦娘心里一喜:“这可太好了。”
见她这般,蒋羡也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都放弃了呢,没想到你是越挫越勇,不错,不错。”
有作进士的夫君夸奖,锦娘不知道多受鼓舞,乐着乐着竟然头似小鸡啄米一般睡着了。
到了大年初二,魏夫人特地打发人上门接锦娘回去,还真的仿佛是娘家人一般。锦娘又带着蒋羡并一双儿女回去,这魏家是个大家族,锦娘虽然并非真正魏家人,但她丈夫是大名府留守推官,蒋家也是一门双进士,她本人也不是那等谄媚之人。
当亲戚走就当亲戚走,也没什么求人的,自然看起来恬淡的很。
魏家也有出嫁女,但有的嫁汴京,有的嫁的是荫官,说起来锦娘竟然成了身份高的了。
“三姑母,侄儿给你把盏。”魏七郎拿着银壶过来。
锦娘忙接过来,只是笑:“你小人儿怎么好让你来把盏?”
魏七郎则笑道:“是我母亲说的。”
其实风寒一般七日左右就好了,锦娘知晓他快好了,送了那紫衣观音来。魏夫人却是真的觉得是这绣像救了她儿子,对锦娘很是感激。
锦娘知晓纪夫人肯定是有意想让女儿攀上魏家,她却没那个心思,所以从来不提让魏七郎去她家玩,或者让筠姐儿和他在一处玩。
等他倒完酒,锦娘倒是赏了他一对押岁红包,里面各自放着六尾小银鱼。
到了初三,魏夫人先带着魏七郎来锦娘家里,锦娘还特地用金盏上了热饮子,又道:“家里胡乱布置的,您别嫌乱。”
这魏夫人见她外间摆着紫檀屏风,里间却是放着牡丹双面绣纱屏,好一派富贵气象。
“三姑太太,你也太过谦了,我看你家里就布置的很好。”魏夫人笑道。
此时魏七郎要出恭,锦娘就让他在自家旁边的恭房上,等那孩子出来,只道:“怎么您家恭房还摆着鲜花、檀香、烘炉,我都不以为是恭房了。”
其实彼时大户人家的恭房里面都放香炉、烘炉,但锦娘则是更夸张的摆了鲜花,还有纱灯,挂着风铃。
锦娘笑道:“实不相瞒,你姑父啊素来解手都要跑回来的。我每到一处,旁的倒好,这恭房一定要干净整洁。”
魏夫人嗔怪儿子道:“你看看你,在说的什么话。”
“我倒是觉得七郎这孩子挺好的,观察很仔细。”锦娘想这么多人来我家,也没几个夸过我的厕所,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家厕所的美,竟然只是个八岁小娃娃。
魏夫人又问:“你们寻常都在家里做什么?”
“我在家里不过是做这针黹女红,打理一下家务,两个孩子也都不必要我操心。”
宁哥儿正是话最密的时候,他在旁道:“娘亲还带着我们在后面玲珑馆烤肉呢,爹爹烤,我们一家子吃。”
一听说烤肉,魏七郎眼睛都睁大了:“就在后头吗?”
宁哥儿重重点头:“是啊。”
魏七郎很感兴趣,但锦娘没有顺势邀请,这样的凤凰蛋,万一把人家吃的跑肚拉稀,自己可承受不起。她是很有分寸的,别以为联宗了,就真的以为人家是你侄儿了。
所以,锦娘笑道:“你这小嘴儿又馋了吧。”说罢,又对魏夫人道:“我这孩子就是馋嘴猫,嫂嫂别见怪。”
“我反而喜欢宁哥儿这般的,多神气啊。”魏夫人看宁哥儿穿着大红锦袍,青色的勒帛,头戴青罗印金的风帽,小小孩童生的这般好,看的就喜气。
二人说了几句,又一起到甄家,甄家此时已经是宾客济济一堂,周二娘子和婆婆何夫人也在一处,她们看着甄夫人丢下一屋子客人,谄媚的迎接魏夫人过来。魏夫人也就罢了,她身边竟然还站着那锦娘。
听甄夫人道:“你们姑嫂倒是一起过来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对门的魏氏攀上这魏家,身价自然也不一般了,更何况人家本身也有七品官做着。
周二娘子皱眉:“姑嫂?这锦娘何时跟魏大漕是一家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光鲜,就说明越在乎现在的一切。同时,也怕人翻出来她那不堪的一面。
却说魏夫人坐定,锦娘和钱娘子坐在一处,她正和蓝氏说起作诗的事情:“我家里种的几盆芍药开的很好,到时候咱们再起个诗社,如何?”
蓝氏欢喜道:“好,只要你备上美酒,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锦娘正高兴着,不小心瞥到周二娘子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怀好意,锦娘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她才不会怕周二娘子认出她来,因为这样的场合她连开口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上面一直是王老夫人、甄老夫人还有魏氏在互相说话,偶尔甄夫人纪夫人插一句嘴,旁人连凑趣都要斟酌再斟酌。连钱娘子都很难说上一句,更何况是周二娘子了。
那周二娘子倒是试图和别人说过,她和陪客的庄氏还道:“那蒋推官的浑家仿佛像我家的下人。”
庄氏皱眉道:“她表嫂你这说的什么话?”
“是啊,这可是魏大漕家的姑太太。”栾家大嫂道。
周二娘子气闷的很,终于在锦娘看戏的空挡走到她身边:“我有事和你说,你若不来,我便嚷嚷的众人皆知。我知道你就是曾经在我家做过奴婢的锦娘,别装蒜,我三妹妹都同我说了。”
锦娘都被气笑了:“何三娘子,你尽管大声嚷嚷,我可不会怕你。”
她竟然真的不怕,就施施然走了。
到了锦娘这个地步,曾经就发生过包娘子的事情,她就已经是遭受过类似这种情况,心理承受能力比以前强的多。
周二娘子知晓她过来一趟不容易,因此立刻走了上前,拦在锦娘面前。
锦娘看向她:“你还想做什么?”
“你若给我一万五千贯,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自然不会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周二娘子对此事成竹在胸,这魏锦娘好不容易和魏夫人家联亲,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看她不惯,借此把人拉下来。
所以,她定要敲一笔,如此女儿的嫁妆也有了,将来她们便是分家,也不会日子难过。
锦娘眯了眯眼睛:“你在敲诈我?”
“我看你如今戴着点翠的冠子,貂鼠的皮袄,织锦的衣裳,你丈夫有做着官,这点钱对你来说小意思吧。”周二娘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