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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丫鬟 春未绿 34273 字 14天前

第91章

庄子买下来之后, 锦娘又让庄头过来见了她一面,庄头姓范,颇有几分任事之才。

范庄头道:“您放心, 佃租这么多年都是一致的, 平时五成,若遇灾年只收两成。您买的都是靠近德广河的地,寻常良田一亩不过一贯, 您的贵就是贵在地势好, 灌溉方便。”

田灌溉是很重要的,锦娘虽然没有种过田, 但是知晓她们老家许多次打架都是为了争夺水源打架。地势高,即便发了大水也不容易被淹。

况且她买的这些田, 有一百亩还种早稻和晚稻。

“实不相瞒, 起初那两顷地也是早稻和晚稻一起种, 可是品种不佳,产粮又低,才恢复单季稻子。只有您买的那三贯一亩的土地才能够早稻晚稻一起种, 故而才贵。”范庄头算着。

锦娘暗自在心中盘算, 一亩地可收获两到三石粮食,一斗米六七十文,如果两百亩按照最高产粮三石开始算,收一半的租子就是一百八十贯的租子。再那一百亩早晚双稻种的,也是一百八十贯的租子。

除去耕牛、农具还有庄头等人的耗费, 那么如此也能得三百贯左右。

锦娘直接心算出的还说出来, 范庄头还惊诧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娘子年轻,也不太熟悉稼轩之事, 没想到筹算如此厉害,更不敢轻视,连忙道:“说起来,咱们庄院后面的小园子种了些树和竹林,也是一笔进项。”

“我上回去推官娘子家里作客,见她家有洞庭柑,还用黄柑酿酒,不如范庄头也买些果树种植,也不必卖,咱们自家吃就好。”锦娘如是道。

范庄头颔首:“您放心,老朽一定帮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锦娘赏了他一匹上等布,两样点心,范庄头喜不自胜。又让橘香治了几个菜,让陈小郎陪着范庄头吃了一回酒。

今年筠姐儿就四岁了,她现在的生活安排的很规律,每日上午用完早饭就开始描红,下午锦娘教她做针线。锦娘这样九岁开始才学刺绣的,比之人家实在是太吃亏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针黹女红不仅可以当成对外展示的一个工具,更重要的是能够挣钱。

但凡一个人总有自己的立身之本,锦娘靠刺绣挣了一份小小的家业,女儿将来若有一日困顿时,至少有个手艺。

锦娘自己也开始做双面绣,底下坐着的阿盈和青蓉正在帮锦娘做月事带,倒是一室安静。

说起来,上次蒋羡卖了一箱她之前攒的胡椒茶叶那些,事实上锦娘现下又攒了一箱,主要是蒋羡中进士之后各处送的,包括顾家上次送的茶饼,正好一整箱。

至于蒋羡的俸禄,永业田两顷和职田两顷,开始发放,倒是不必再用手里的钱了。

很快就要到寒食节了,每到节日时,主母们开始忙活了,她让陈小郎去庄上找一位会做江南寒食的妇人过来,让她带着大家做。

南北方的饮食还是有一定差异的,不能一概而论。

妇人三十岁左右,人生的干净伶俐,锦娘听说她男人姓花,家里佃了锦娘家五十亩地,男人家一共兄弟五个,她是长媳承担的更多。

“自古长媳难做,我看嫂子伶俐的很,日后肯定日子越过越兴旺。”锦娘笑道。

花大嫂见锦娘不仅人生的如月宫嫦娥,说话还好听,知晓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连忙赏了她一匹青毛布,说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又赏了一对白蜡,饴糖一盒。

花大嫂则和橘香二人在厨房里做寒食,这寒食用新糯米做成剂子,分别包了鸡肉、鱼肉和鹅肉,再用蒻叶包裹上蒸。再有姜豉,就是肉冻,她们江陵人爱吃鱼冻,这边吃的是肉冻。再准备几块饴糖。

至于麦糕、乳酪和乳饼,这些便在外面的从食点买了一份。

没办法,寒食节不许开火,家里这么些人都得吃饭,可不得准备的多一些么?

待花大嫂做完,锦娘见她做的好,也不偷懒耍滑,又赏了她两块腊肉:“你也尝尝我们家乡的腊肉。”

花大嫂感激不已,家里田虽然多,但是人又多,分到自家嘴里的没多少,如今县尉娘子赏的这些,正是她需要的。

锦娘这边做的多也自然也有用处,县衙的官员之间送寒食,县尉厅的吏员也得赏下一些。

女仵作姜六姐这里也得了一份锦娘送过来的寒食节礼,她正和家里一个老妇道:“瞧,咱们也不必自己费心巴力的做了。”

老妇是姜六姐的姑母,因眇了一目,又生了病,家中儿子媳妇嫌弃,故而姜六姐把她接回家,还买了个小丫头服侍。

姜家姑母看面前送的各色团子,糕饼,不由得道:“衙门对你真好。”

“这哪里是衙门送的,是县尉娘子送的,她素来很讲礼节,我们元宵节的时候,她家还送了元宵粉团过来呢。”姜六姐道。

这也是县尉厅的吏员们都说蒋县尉比梅县尉好的缘故,有些小吏很会捞钱,日子过的不错,但有的就老实巴交的,能得一份节礼,拿回去也很体面。

哪像包家娘子啊,对她们这些小吏可是瞧不起的很,连她家下人要买个什么都说钱不够呢,可抠门呢。

外面也有些商家送礼上门,锦娘照旧是不收的,齐娘子却正在清点,这些看似装寒食的捧盒,下面都装的银珽,这一盒便是五十两,两盒就是一百两。

这些银珽没有烙上官印,可以直接用,别人也找不到把柄。

这些人多半是河工的木材商人,这些人靠着侯功赚了个盆满钵满。

齐娘子有了身子,不欲让人知晓,只是打发了人拿二十两去庙里还愿。又见小姑子侯三姐过来说想去田娘子那里做针线,齐娘子自然答应了。

她不意外,小姑子喜欢田娘子,那人大方又舍得。

说起大方其实魏娘子也很是大方,但是她们又不一样 ,田娘子完全是用嫁妆倒贴,魏娘子却是很会用嫁妆赚钱。

但蒋羡的官声却比韩主簿好多了,蒋羡据说是从不让商人进门,甚至上次有富商想让女儿带嫁妆做二房,他都不要。与之相比,韩主簿这等本来就是荫官,操守上不是那么好,自然就遭人诟病了。

却说正是寒食节,蒋羡正好休沐,他难得不必查案子,正在家中同锦娘说话,却听到外面女人的尖叫跟杀猪似的。

“阿盈,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锦娘忙道。

阿盈立马跑了出去,回来还道:“是杨都头正在打他浑家呢,踹了个窝心脚,说她婆娘到处说杨都头把钱给外头的女人花了,饿死家里的孩子。又说他浑家对他老娘不好,不给饭吃。”

“有话好好说便罢了,怎么打的这般厉害,官人,不如让曹大去看看。”锦娘知晓这杨都头的浑家也的确算不上多贤良淑德,但是杨都头更是在外有家,对妻室这般凄厉。

蒋羡就是知晓妻子善良,只好出去吩咐了曹大一声,曹大是他的傔从,若是过去杨家一趟,想必杨家会收敛。

果然,曹大过去了一趟,杨家很快平息下来,杨都头还让人送了两个捧盒的果子过来。

锦娘哪里吃他送的果子来,让人送了半盒给怀孕的悯芝,其余的让方妈妈给大家分了。

殊不知包娘子正和巧儿觉得大仇得报,正笑的开心呢。杨都头为何打浑家,也是包娘子挑唆的,因此她道:“此人就该被老实打一顿。”

巧儿可惜的很:“只可惜听说就踹了几脚,就没再打了,说是蒋县尉家派人过去了。”

“扫兴的很。”包娘子撇嘴。

巧儿则道:“怎么田娘子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她却不出头。”

包娘子冷笑:“所以说都夸她好,我看她是心里有鬼,真把自己装的跟菩萨似的。这种人平日不过施舍些小恩小惠,大事儿临头就是缩头乌龟了。”

寒食节之后,蒋羡带着锦娘她们去庄子上踏青,她们的庄子就在城郭附近,离的并不远,这也是锦娘希望如此的。孩子们虽然平日也可以去县衙后花园玩儿,但是那不是自然风光,庄上却是纯朴自然的风光。

筠姐儿还好,她大一些,抵抗能力也强点,宁哥儿才一岁多,就得穿上夹衣,戴上帽子。

锦娘留了陈小郎陪怀孕的悯芝,方妈妈年迈不宜颠簸,橘香要做饭,宋师爷亦是留下来应付紧急公文,其余的如娇杏、佩兰、阿盈留下来看家。剩下的人中,曹大赶马车,刘豆儿赶驴车,后面坐的是青容乳母和习秋,前面的马车则坐一家四口。

她们家以前在汴京没怎么出去踏青,主要是都忙,锦娘她家做生意的,每逢节日就是赚钱的时候,哪里舍得闭门。

这一幕被梅县尉看到倒是很羡慕,回来就跟包娘子说道:“那蒋县尉家里的娘子手里真是一份好钱,才来这里几天就置办了那么大的庄子。”

包娘子嗔了他一眼,心里自是嫉妒,但更重要的是讨钱买衣裳:“是啊,去年冬日我见她一件貂鼠的皮袄极好,你也与我置办一件。”

梅县尉却道:“这才四月,穿什么皮袄啊。”

包娘子心道他自己倒是什么皮袄都有,只肯给自己做一件便宜的皮袄,别人都是好几件换着穿,她却只有一件,早就眼红的不得了了。

二人说着话,外头说包娘子的哥嫂上门了,梅县尉倒是迎出去说了几句话。包娘子则见她嫂子起来,吩咐人把耳房收拾一下,让她嫂子住下。

包大嫂过来一是住些日子,受些富贵,二也是来打些秋风。

等锦娘她们在庄子上回来后,在包娘子家见到这位大嫂一回,她便送了从庄上找庄户人家买的果子送了两碟过去。

包大嫂见状,忙笑着对青蓉道:“多谢你家娘子了,倒是偏了她的好东西。”

青蓉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们娘子说嫂子只把这里当自己家,日后大家熟了多往来才是。”

这话包大嫂听了很受用,等青蓉离开,就对包娘子道:“你们县衙里这位魏娘子人倒是不错,见着我很亲热。”

“人家那是随意施舍些不值钱的玩意罢了,真有好的,能给你么?”包娘子无数次的憎恨自家哥嫂上不得台面,当年又卖了自己进去做丫头,自己好了,又上杆子讨好。

包大嫂尬笑了几声。

等她回去的时候,包娘子也只拿了一贯钱,另外包了些房里吃剩的点心让她们拿回去。

这边锦娘正与蒋羡道:“我听说官驿中也有人见着贵重物品顺手牵羊,所以,咱们等这次让罗大把钱寄过来后,就等两年你回京述职的时候,再回去拿钱吧。”

蒋羡皱眉:“如此,钱够用吗?”

他总觉得家里这一大家子要用许多钱,所以,总是有些担忧。

锦娘笑道:“钱倒是够用的。”

“那就让罗大过来一趟,我也正好想问问京里的情况,传信回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更何况,咱们俩的钱可不少,将来若咱们上京了,吴县这边也得给租子给咱们送过去啊。”蒋羡就特别不理解锦娘有些时候连下人都特别体谅,真的太过体谅了,既然都是跟着他们的人,自然是为他办事啊。

听蒋羡这般说,锦娘只好道:“既然你这般说,那你就写信过去与他说。”

这事儿,蒋羡自然应下。

夫妇二人说完正事,又见锦娘笑道:“咱们六月就可以收一季的租子了,范庄头在园里种了五分地的西瓜,还有种了好几株桃树、梨树,还搭了葡萄架,如此,也不必买外头的果子吃了。”

锦娘当然待范庄头不薄,除了他能自留口粮外,锦娘另外给他一年两匹好绸,两样细茶,二十贯的工钱。

就像方妈妈现下帮锦娘管着各处,一个月五钱银子,工钱比别人都高。

有些做主子的喜欢处处管,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是把自己累死,如此就得安排专门的行政人员去管理,底下出现问题,就直接问责一人就行。

直接问责数人,和直接问责一人是不同的效果。

蒋羡听这些家务,只是听着,一般都是妻子作主,他听着就成。

锦娘说了些家务,只觉得现在无比幸福,她很满足。但同时,也要居安思危,她又起身开始看书。她是什么书都看,无论是一些传奇故事,还是历史传记都爱看,所以《太平广记》很能满足她。

她了两个时辰的书,抬眸突然见蒋羡盯着她,吓了她一跳:“做什么呢?这般看着我。”

蒋羡还能说什么,只过来道:“锦娘,你看起来像个水粉汤圆?我恨不得一口吃掉你。”

“说什么呢。”锦娘今日穿一身嫩黄的上襦鹅黄的裙子,她肤色雪白,看起来就像个奶黄包,没想到他还真的这般想。

蒋羡从背后搂住她:“我说的就是心里想的。”

“你呀,真真是拿你没办法。”锦娘素来宠他,自然是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清明过去之后,锦娘又去蔺家做了全福人,原来是蔺娘子许配给了本地的一位县学生,据说是某个世家寒族,十四岁就进了县学,今年十七,正入了平江军军学。

蔺家虽然比不上顾家那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可也是家资万贯的人家,这蔺家之前送礼过来锦娘没收。如今请她去做全福太太,锦娘身着蜜色纱裙完全无绣,只是在披帛的一边绣大片梧桐叶,头上簪些翠花,看起来非常水灵。

锦娘这次做全福娘子收到了一顶花丝镶嵌制成的山口冠,底座镶嵌的宝石珠翠,十分华美。另外,蔺家还送了两盒太湖珍珠、六匹宋锦、六盒时兴绢花以及一担茶饼,一对漆器。

这已经是锦娘坚决退了一半的,否则还更多。

她也知晓这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也有结交之意,饶是这些锦娘觉得太贵重想退,还是蔺娘子说她们给两位媒人的差不多,锦娘看了单子才收下。

阿盈笑道:“还好娘子没听我的打金冠子,要不然就浪费钱了。”

“傻姑娘,郎君为了抓那些拐子,私下都找了好些人帮忙,咱们家里也掏出去好几百贯呢。甚至还怕被拐子的同伙报复,如今咱们家还多请了几位护卫呢。”锦娘道。

阿盈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了。

有些事情别看收益大,风险也是很大的。

锦娘做全福娘子送的东西,包娘子眼红的很,可她无儿无女,便是身份够,也不成。因此,只恨的很,又听说田娘子的儿子病了一场,竟然欢喜不能自抑。又在后花园,见到马养娘带着宁哥儿在玩耍,过来夸着可爱,还掐了一把宁哥儿的脸。

马养娘自然回去告诉了锦娘:“奴婢阻止都来不及,脸都掐红了。”

锦娘心疼的紧,又吩咐马养娘道:“我看她如今气焰愈发嚣张了,这种人没什么底线,尽量避开一些。”

骂她一顿倒是容易,就怕她丧心病狂,听闻杨都头的浑家就是被包娘子撺掇杨都头打的。

正想着,齐娘子的小姑子侯三姐也是极快许了一门亲事,她嫁的却是一位官家子弟,正是通判娘子的小儿子。之前通判有个孙子和筠姐儿差不多大,想结亲,锦娘和蒋羡不曾同意,她见侯三姐容貌性情都不错,且嫁资丰厚,两家都在任上,遂准备先定亲,两年之后再嫁。

齐娘子请了锦娘做全福人,送的是两坛金华酒、两只烧鹅、一匹未着色的细绸,两匹粗绸、一套红绸衣裳。

锦娘让人搬了回去,倒是很尽心,等席散了才回去。

齐娘子当然满心欢喜,到底和通判家结了亲,自家小姑子算是上嫁了。看通判娘子的样子,在平江军也是一号人物了。

当然齐娘子还没有高兴几天,新任知军上任了,平江官吏上下为之一骇,不为别的,便是因为新任知军以强直搏击为主,且十分清廉,也难怪官场闻之变色。

锦娘笑道:“如此也是一件好事,是该肃清一下官场的歪风邪气了。”

这江南富庶,有侯县令这样专横独断霸着不走,上下把持的官员,把整个任上搞的乌烟瘴气,还有新来的通判,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借此敛财,也是让不少官员夫人苦不堪言。

蒋羡咳了两声:“的确如此。”

锦娘道:“那我给你做的柳叶衣裳你平日出去也少穿,还有我曾经给你做过一套茉莉纱袍,那些刺绣太过繁复,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太奢靡。”

蒋羡哀嚎:“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裳。”

“这也没办法,我以前也帮你做过几件直裰出入江状元家,正好穿那个挺好。”锦娘安慰。

蒋羡心想穿那样的衣服,人生简直更加晦暗。

这位申知军来了之后,谢绝收礼,谢绝官员请托,四处视察农田水利县学军学,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侯县令,侯县令在任上五年,得知可能最后一年,这一年就更放肆了一些。

侯功当然想着能贿赂一二也好,只要收了钱就好说话,便是不愿意也有把柄在手。然而申知军的确非常清廉,且不好通融,底下属官都战战兢兢,连素来好铺张的通判夫妻都收敛许多。

锦娘这里已经是有一个月都没有收到通判夫人的帖子了,欢喜的很,每次过去都得准备些水礼,否则就被排挤。包娘子为何脾气越来越暴躁也是这个缘故,她还得自掏腰包准备,田娘子和锦娘都可以从妆奁中拿东西出来,她只能从公中支取,支多了,梅县尉以为她是故意的。

现在好了,申家的人都非常清静,自然人家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申老夫人祝寿,只肯收些糕饼酒水或者女眷的针线,不准收名贵绸缎玉器古董田铺那些。

锦娘很有分寸的让橘香在自家做了一担寿桃馒头过去,又听闻申老夫人信佛,故而把自己数月前绣的莲台观音送了过去,这一件可是她亲手绣的,不能说她绣技好,就不收吧。

因此,知军老夫人的寿宴上,包娘子见素来穿的极为精致典雅的锦娘不过是素销包髻,身上着的衣裳只是袖口绣了一朵花,脚上还穿的粗绸布鞋,她已经足够惊讶。又见锦娘拘谨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置办一份好礼囊中羞涩似的道:“申老夫人,我让家里人做了些寿桃面过来,您别嫌弃简陋。”

申老夫人安抚一笑:“礼轻情意重,我怎么会嫌简陋。”

这锦娘笑道:“多谢老夫人体谅,去岁去紫金庵里见到一幅观音坐莲,我就绣了出来,愿老夫人松柏长青。”

绣轴打开,一幅白衣观音手拈柳枝洒向底下,是那么的慈悲为怀。

申老夫人看向锦娘,惊喜不已……

回到家中,蒋羡听说申老夫人很是抬举自家娘子,还特地请她到时候一起去聆听佛法,就夸着妻子:“真没想到这么些人,只有娘子送的合乎这位老夫人的心意。”

锦娘笑道:“你呀,单纯了,我与她说了几句佛谒子她都听不懂。但是只有我这件礼物让人挑不出错来,日后或卖或者给她家孙女做嫁妆都值当二百贯呢,她便是不喜欢佛祖,也得阿弥陀佛了。”

至于包娘子送的玉佛的玉佩,申老夫人可不敢收,那叫收受贿赂了。

蒋羡恍然:“原来如此。”

“申知军事母至孝,咱们平日不必求什么,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求那位老夫人说几句话,也并非难事啊。”锦娘知晓这官场瞬息万变,稍不留意就容易被人挖坑陷害,将来蒋羡若是锐意进取之时,遭人陷害,总能有个门路走。

就像她做人素来信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做官,她也希望丈夫能够既工于谋国,也能精于谋身。

第92章

端午之后, 经过两个月的锻炼,锦娘的双面绣已经从雏形到现下绣一柄扇面栩栩如生,筠姐儿很喜欢这柄扇子, 锦娘又帮她在扇柄处弄了些流苏。

“娘, 谢谢你帮我做的。”筠姐儿爱不释手。

锦娘莞尔:“现下可不能天天扇,还没那么热的。”

筠姐儿和她一起吃了早饭后,就独自在一旁看书描红, 锦娘则先处理家务, 马上就要立夏了。她着人把上次为侯三姐做全福人得的一匹粗绸让人拿去染,半厓染成湖蓝色, 半厓染成水红色,一共耗费一贯四钱, 再分给仆从做衣裳穿。

府里一般都是找悯芝做衣裳, 如此悯芝也能赚一笔钱, 或者去外头找裁缝做也可。这算是府里给大家的福利,锦娘自己也做过打工人,每次周家或者文绣院便是发点小东西, 她们都很高兴, 总算是辛苦没有白费。

没几天锦娘家里的下人皆焕然一新,黄押司的浑家见到立马就同包娘子说了,她和包娘子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只不过她只传话,真要出头却不干。

“蒋家下人都换了身衣裳, 一个个不知道从哪儿发财来了。”

包娘子冷笑道:“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贪墨来的, 呸,大贪官。”

黄押司的娘子故作诧异:“这话可不能胡说,都说蒋县尉是从来都不收人家的赠礼的。”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谁知道啊。”包娘子啐了一口。

其实她和锦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不过世上往往有许多这样的人,只因为别人比自己强,不去思索自己如何改进,反而想打压上进的人。

以前她憎恨的对象是田娘子,现下则是锦娘。

因此,包娘子反而和田娘子的关系好了起来,田娘子本来就有几分讨好她,总怕她刻薄自己,如今包娘子和她重归于好,自是松了一口气,还送了一套上等的锦衣给包娘子。

包娘子也帮田娘子糊了一双鞋面,还道:“齐娘子那里咱们少过去,我听说上头开始查了,要是动真格的。”

田娘子也是感慨:“真是没想到。”

“有什么没想到的,占着茅坑一直不走,自然有人治她,这些不是人尽皆知吗?”包娘子说起来头头是道。

田娘子正欲说什么,又听说韩主簿给儿子请的先生过来了,她又忙立马要过去,如此包娘子便回去了。

包娘子心想自己也不是不能够生孩子,只不过上次她不知晓有了身孕,又感染了风寒,还行了房事,故而小产了,好在瞒的好,也没人知晓。

她不稀罕孩子,可是见到田娘子这般,她又想自己若是生,肯定会更好。

又说侯县令河工的事情被人捅了上去,再有连县学弊案都有,知军正请两浙路的监司进行核查。如今县令之职位正好由蒋羡代理,连昔日上峰韩主簿反而都得听他的。

这让韩主簿在家不由得对田娘子道:“咱们家冬哥儿日后还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好,若是像我似的,不知受多少气。”

田娘子笑道:“现下先生也请了过来,咱们冬哥儿必定会好好学的。”

韩主簿叹了口气:“咱们官场还真是不平静。”

他为何不与侯功争锋,便是料到侯功此人肯定会有这一遭,做衙内读书未必多用功,但是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田娘子家中当年原本也是极其殷实的,就是因为父亲在任上被罚,母亲当机立断投奔于姨母家中。在姨母家中,姨夫觊觎母亲,为了栖身,母女二人也只好忍耐。好在母亲后来改嫁,继父亦是家资丰厚,她过了两年好日子,哪里料到继父又撒手人寰,继父家中的人如蝗虫过境一般。

母亲虽然和她一起带着丰厚的箱笼逃了出来,然而没有男人护着依旧不成,正好姨母的女儿生了病,想让她去照料几日。

也就是在那些日子她和姐夫韩主簿勾搭上了,甚至她有意不愿意让表姐好起来,否则她和母亲又得东奔西走,若是她死了,自己就能带着嫁妆嫁给韩主簿了。

后来,表姐过世,韩家要娶她进门,姨母自然责骂怀疑过她。但终究因为她待表姐的女儿好,也过了这么些年安稳日子,她平素对谁都帮扶一把,就是想赎罪。

因此,她现下听到这些事儿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此事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韩主簿扶着她的肩膀坐下:“不会的,你放心吧。许多事情都沾不到我的身上来,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既然丈夫这般说了,田娘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我听说蒋县尉如今代县令之职,咱们可要送些东西去贺。”

“也可,只是不能太奢靡,若是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好。况且,若是侯功真的被贬谪或者罢官,朝堂也会派另一位县令过来。”韩主簿熟知官场规矩。

吴县这样的大县,不可能一开始就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胜任的,但是熬过这段资历,将来上头有人,自己会做官,那么就很有可能平步青云。

田娘子明白丈夫的意思了。

锦娘这边听说蒋羡如今代县令之事,不免叮咛他几句:“你做官做事比我精明强干百倍,我只说如今侯功虽然被看押,但并没有彻底完蛋,且还有新任知县可能会来,此间分寸你一定要拿捏好。”

“娘子,你可真是谨慎细心。寻常人有那些权利早就已经是飘飘然了,你却还要劝我。”蒋羡笑着开玩笑,但是也把锦娘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锦娘则道:“咱们家虽然不是那等富裕人家,可也吃穿不愁,儿女双全。一家人在一起多幸福啊,我是很满足了,如今我夫君为朝堂办事,我只希望你莫太过为朝廷效力,反而不惜自身。”

方妈妈在旁听着,不免想娘子真的会说话,明明是怕十六郎揽权太多,滥用职权,还要说怕他为了朝廷的事情用力过猛。

夫妇二人说完话,蒋羡就去了公廨。

至于锦娘也是有事情要做,庄子上送了一篓鸭蛋和二十枚鹅蛋过来,鸭蛋好说,腌制成咸鸭蛋倒是很好。

鹅蛋因为很少吃,锦娘正和橘香商量怎么弄着吃,橘香则道:“给姐儿哥儿做个炖蛋。”

“先别,她们还是先吃鸡蛋。这鹅蛋稀罕,一分银子一颗,别让人打碎了,不过悯芝不是有身孕么?你煮一颗给她,我听说鹅蛋能去胎毒。其余的十九枚先装着,等我去问问别家怎么做的,咱们再那般做,别浪费了。”锦娘道。

橘香笑道:“您说的是。”

悯芝那里有橘香送了炖的鹅蛋羹过去,橘香还道:“哥儿姐儿都没给,就专门煮了一颗给你了,娘子对你可真好。”

“这怎么好?”悯芝肚子大了,平日红枣桂圆娘子都直接赏给她,如今还给这个她,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橘香不是阿盈那等伶俐人,不会说什么乖巧的话,但是她这个人很实在,不像别人受了好处生怕人知晓,只道:“娘子人好。”

悯芝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却说蒋羡代理县令之后,事事请示知军大人,知晓此番要到汛期,故而对河工万分上心。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从河工回来,鞋上都是泥土,裤腿上也有泥点儿。锦娘知道他爱洁,立马安排他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让丫头们摆饭,还道:“我这些日子正打听鹅蛋怎么做,有人说腌的好,有人说香椿炒鹅蛋好吃。我听说鹅蛋可以防止风寒,让心平静,香菜通气,故而我让橘香用香菜炒的鹅蛋,你尝尝看。”

蒋羡一听说香菜炒的,有些抗拒,但见锦娘盯着他,他就吃了几筷子,咦,好似和以往的炒鸡蛋不用。

锦娘笑道:“这是先煮了一颗鹅蛋,切碎,再用另一枚鹅蛋炒的时候,把煮好切碎的鹅蛋放进去,口感就很软糯弹。”

“那我多吃一些。”蒋羡吃完炒鹅蛋,又喝了一碗炖的鸡汤,几样时蔬小菜,倒是酣畅的很。

侯县令被押,亲信已经拿了两千两银子上京疏通关系,然而也因为侯县令是集贤相的人,反而被台谏官员拼命攻击。侯功收受贿赂,贪墨河工,还牵连到亲家通判和严推官甚至两浙路的监司。

连蒋羡也被盘查过几次,好在蒋羡来的晚,且县衙上下都说蒋羡被排挤,只能抓些贼办案,甚至抓贼的功劳都差点被侯功抢占。

侯功被判下了大狱,据说是要杖脊、黥面、流放。侯家一哄而散,曾经侯家的管家平日对侯功唯唯诺诺,等侯功倒霉,他则卷了几千两银子跑了,侯三姐儿也被退了亲,想跟着嫂子走,齐娘子哪里理会她,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早已让侯功为了保住孩子写了和离书,回了娘家。

侯三姐儿被纳入教坊,成了贱籍。

锦娘看着自然是唏嘘不已,蒋羡摇摇头:“侯功此人不懂见好就收,如今扯入党争,真是祸害家人。”

因侯功之过,锦娘连全福人后来都推了,只在家中做做针线,看看书,要不就教导一下两个孩子。

蒋羡则把全部精力用于河工之上,锦娘还号召家中下人一起打草鞋,送给河工们穿也算是尽一份心力,因为这番,汛期来时,竟然没有一处被冲破。申知军对蒋羡印象深刻,说他是干臣,又道:“听说你娘子还在下大雨时,不仅送油布过去,还亲自打草鞋给河工,也是一段佳话啊。”

况且,申知军也查过,听闻蒋羡之妻不过是市井之女,后来蒋羡发达了,也始终如一,可见其人品极好。虽然也有人告密说蒋羡家富,但他也查过,蒋羡是不收贿赂的,那是人家妻室会打理。

再者,水至清则无渔,能够大面上做到这般,就已经不错了。

就连他自己偶尔还收些润笔费呢。

转眼到了七月,甜水巷的赁钱寄到了,一共二百四十贯。庄上也送了一季的地租过来,一共七十五贯,再有蔬果两筐、鸡蛋一篓,鱼三篓来,菱角一袋。

锦娘把鱼给田娘子、包娘子那里一人送了六尾,又给傔从吏员们,关系不错的,也是一人一尾,自家则留了一篓吃。

那边田娘子回了一匣子玫瑰酥饼过来,锦娘分了三分之一给橘香吃,知晓夏天她做饭不容易。又给了些给筠姐儿和宁哥儿,自己这里留着几枚。再有包娘子则送了一屉酸角子过来,夏天菜包容易变质,锦娘索性分给了刘豆儿、陈小郎还有两位傔从这些大饭量的。

锦娘送的这些东西也不是特别值钱的,因此她也没让所有人都感激,有一半的人知晓好歹就比什么都好。田娘子当日让人煎了鱼,又放了豆腐下去炖,只觉得鲜美可口。包娘子则反而对巧儿道:“她送那么点子东西来,反而让咱们回礼过去。”

偏梅县尉听到了,不仅道:“这太湖白鱼肉质细嫩,六尾鱼也要两百钱呢,你也别说东西小,人家什么没有,只不过是平常往来罢了。”

其实梅县尉说的是实情,平日不年不节的,谁送厚礼,不都是些乡土吃食,这才是长久来往嘛。但梅县尉说“人家什么没有”,这便是让包娘子恼羞成怒的缘由。

饶是如此,也有如杨都头浑家,姜六姐儿那样记情儿的,姜六姐还送了些雪片糕过来,杨都头浑家送了些自家做的年糕。

七月半之前,锦娘陪申老夫人一起去了卧雪庵,也算是自己送人家佛像的回报了。

卧雪庵原名叫姑子庵,因此处下雪时,从远处望去呈卧倒之状,又称卧雪庵。

锦娘坐马车过去,因为悯芝要生产了,故而驾马的是刘豆儿。刘豆儿性格挺好,锦娘她们要上山区,怕刘豆儿等在这里肚子饿,让阿盈拿了点心给她。一共两样点心,一样是骆驼蹄儿,一样是胜肉。

胜肉是用切成细碎的蘑菇、鲜笋、核桃仁、松仁拌馅包成,再煎制而成,类似于素煎包,骆驼蹄儿则是馅用煮熟的肥鹅肉、猪脂和羊脂切拌,用面皮裹作马蹄样式,然后以猪、羊脂熬出的油来煎熟,类似于肉煎包。

阿盈看他左右为难,只捂嘴偷笑:“傻的很,一样拣几个不就好了。”

刘豆儿也不恼。

锦娘又与他给了十个子儿,说若是太热了,让他买杯饮子喝。

虽说是酷暑,但是卧雪庵人不少,多是女子结伴而来。申老夫人年纪虽大,但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还对锦娘道:“方才我见你很体恤下人,这样很好,这下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是应该对她们好一些。”

锦娘点头应是,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夸耀,他们虽然是下人,但是长期生活在一起,和家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陪申老夫人进去,申老夫人能够教出一个那般清廉正直的儿子,她自己也不愿意打扰地方。并没有让人清场,而是和香客们一起进来的。

她们上了几柱香,申老夫人年纪大了,先去歇息,等会儿还要听庵主讲佛法。锦娘也随即在西边的禅房歇息,外面有女尼端了茶水过来,她们吃了些茶水,才舒服许多。

锦娘又觉得里面热,让青蓉和方妈妈守在房里,她带阿盈出去外面回廊上走走,散散气。

很巧的是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庞,竟然是荣娘。

此时荣娘和以前打扮的完全不同,在冯胜家里的时候,虽然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穿的细布粗绸,甚至头上还插着钗环,还因为相貌出众,看起来都以为是大家闺秀。

如今见她穿着秋香色葛麻抹胸,月白的絁衫,毛青布的裹肚儿,靛青的合围裙,头上也是包着葛麻的头巾。

但整个人的笑盈盈的,和以前冯胜在一起的样子完全不同。

锦娘让人安排了一间空室,让荣娘过来说话,二人此番再次见面,竟然有些相对无言。

还是锦娘先开的口:“大姐姐一向可好?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你还活着。”

她到吴县来了之后,并没有和蒋羡说起这些事儿,也没有特地去找人。如今人家都改头换面了,自己再找过去,难保让荣娘难堪。

就像别人有不堪的往事,你非要去揭破。

现下这般偶然相遇,锦娘抛去过去种种,倒是关心起她来。

荣娘有些恍惚:“汴京的那些日子现在对我而言似梦一般,我后来想冯胜应该是早就布局此事了,但这也怪不得谁,如果不是我自己跳进去,人家又能奈我何?二妹妹,麟哥儿和官哥儿都好么?”

“好,他们俩还拜了名师,我去年来吴县的时候,听娄,人说他们颇受先生称赞。”倒不是锦娘胡说,娄四娘的确把孩子教的很好,几乎是再挑剔的人,也没办法挑剔人家的不是。

甚至冯胜的医馆也是娄四娘操持,她还真的是个能干还厚道的人。

荣娘以前浑浑噩噩的,现在听到锦娘提到“娄”很敏感,“冯胜该不会娶了娄四娘吧?”

说出口并不是她还在意冯胜,而是觉得被人耍了,尤其是娄四娘,以前冯胜就和娄家人过从甚密。

虽然她心里在猜可能是冯胜做局,但是并没有证据,如今听锦娘说了冯胜娶妻,她就确定了。

锦娘当然不会瞒着她:“是啊,你走了之后几个月就娶了娄四娘。”

“亏妻者遭天打雷劈,他肯定会亏财的。”荣娘恨声道。

锦娘见她如此,倒是跟她出主意:“大姐姐,你可还记得之前和你打牌的那对夫妻的样子,是哪儿的人?如果要查的话,可以从她们这里着手。”

荣娘两眼一抹黑:“我不知道,到底哪儿找去?况且,二妹妹,我现下又成了婚。虽然日子清贫些,但是公婆你姐夫都是待我很好的。”

“姐夫如今做什么的?”锦娘见她无心报仇,只道。

提起如今的姐夫,荣娘就笑的很甜蜜:“你姐夫如今买了一艘船,平日撑人渡河,我呢就做些吃食让他带去卖。”因为她长的漂亮,怕被人调戏,所以都是在家做好吃食去卖的。

还说起二人有个儿子,生的极其俊秀,“我今日来卧雪庵,也是因为替他来求平安符的。”

锦娘不免道:“我听说当年冯胜让姐姐带回了嫁妆,那些钱全部都用了么?”

两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们当时十几个人雇一艘船回来也不过三百贯,两个散客,顶多五十贯就回来了。

锦娘在周家和绣坊做了六年都只存了一百多两呢,完全可以开一间铺子,哪里还用乘船度日。

荣娘原本就是随性的人,如今的姐夫尚大郎也是如此,尚大郎家中尚有十亩薄田,日子过的出去。尚大郎的姐姐嫁出去后,还拿钱回来帮忙把娘家修缮了一下,荣娘有吃有住,多半的功夫便是和婆母一起做做家务,虽然并不富裕,但真的很舒服。

“钱没有全用,还有五十多贯呢,等着你侄儿日后读书的时候用。”荣娘解释道。

不过,锦娘也提醒她:“姐姐,以前你和冯胜头一次闹和离时,我就与你说过一番话。如今我还是这个道理,尚姐夫虽然对你很好,尚家人也对你不错,可若有一日尚大郎不在了,那你总是要立起来的……”

即便你选的依靠没问题,可若是这个依靠也不在了呢?

谁知这句话让荣娘很愤怒,她看着锦娘道:“我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如今我辗转遇到你尚姐夫,我们安安生生过我们的日子,这没碍着你的眼吧?怎么你就这般盼着我不好么?妹夫是做了官,可有一日他若真的设局害你,你以为你就一定比我强吗?”

她觉得她本来没什么事儿的,可总是有锦娘提醒她,你无能,所以你不配得到幸福。天下的女子不都是这般相夫教子吗?怎么就她不配了。

锦娘突然想到一句话,“每当你要批评别人,要记住,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条件。”

她心里知晓荣娘其实是在逃避,她不敢去报复冯胜,也不敢想以后,只要得过且过,可这也是她的人生,自己凭什么让别人一定和自己一样呢?

“大姐姐,是我不好。”她想她也劝过,从此也就不多说什么。

见锦娘这般,荣娘也不好生气了,锦娘则从荷包拿出一张面值十贯的交子递给她:“大姐姐,侄儿我没见到,这些就当我给他的见面礼。”

安陆府的习俗,若是见到新生儿亲戚们都会给钱。

荣娘苦笑看着手里的钱,这些钱大概就是人家买断姐妹之情的意思了,自己也的确要知趣些。

第93章

从卧雪庵回来, 锦娘先去见自己的儿女,习秋和马养娘都很听锦娘的话,她不在家的时候, 不把两个小孩带出去。曾经看过太多社会新闻的锦娘, 对人心都提防的很紧。

“娘,为什么你这次出去没跟我带好吃的啊?”筠姐儿搂着锦娘的胳膊问。

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是娘不好,娘忘记了。”

筠姐儿摇头:“娘可是最好的娘, 才不会不好呢。”

她女儿就是很好, 锦娘也搂着女儿问她今日做了什么,有没有出去云云。母女俩正说着话, 蒋羡回来了,筠姐儿先由丫头带下去, 夫妻二人才在一处说话。

蒋羡见锦娘神色不是很好, 忙问遇到什么, 锦娘则道:“今天我看到大姐姐了。”

“谁?”一阵风吹过,蒋羡差点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锦娘连忙站起来,握着他的手道:“不是鬼, 是真的我大姐姐。”

她以前一直也没告诉蒋羡, 毕竟这是家族丑事,本来就是那样结合的夫妻,万一被人拿作把柄也不好。今日既然遇见了,不至于日后若是蒋羡见了惊慌,或者下人们认了出来, 自己反倒是不好自处。

现下就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还道:“我母亲也是我快来的时候告诉我的,就是当年答应过冯胜,可能也是怕大家知道了, 对我们名声不好。”

蒋羡心道这冯胜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设计妻子和离,又另娶她人,也真是机关算尽。可魏大姐自己也不是没有问题,随便什么人都能勾走,带着两百贯过成这幅样子,吃糠咽菜还甘之如饴。

他是不明白,但他更要为妻子分忧,自家妻子可是事事为他考虑的。

“娘子,你知道吗?你把这些告诉我,那说明你是真心把我当家人的。其实你大姐能够安全到吴县,如今还产下一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咱们逢年过节送些礼过去,也算是了尽了心意了。你只是她的堂妹,又不是她的父母。”蒋羡如此道。

锦娘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蒋羡则笑道:“别思虑太多了,我听说新的县令就要过来上任了。”

这才是正事,锦娘沉吟片刻又道:“大姐说我若是遇到丈夫设局陷害又如何?我当下只想到我是不是有咒她丈夫的嫌疑,却忘记回答这个问题。”

蒋羡立马表忠心:“娘子,我永远不会设局陷害你的。”

“哼,我只想说你若设局陷害我,我必定会像伍子胥似的,我可不会像荣娘,心里恨,却毫无章程。”锦娘也敲打丈夫。

蒋羡在心里骂了冯胜八百遍。

好在锦娘根本就不是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的人,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只不过与阿盈陈小郎说起又是另一个理由了,说荣娘是当初落水被人搭救了,后来两边各自成婚,让他们二人守口如瓶,只是四时八节的礼单独让她们送过去。

这事儿连方妈妈也不要说,能少知晓便少知晓。

锦娘这边则是让阿盈替她给荣娘家里送了一份中秋节礼,阿盈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荣娘,觉得以前娘子未曾许婚时,她和莹娘都对自家娘子一幅高高在上的态度,她自己之前偷人闹着被和离,现下骗娘子说什么被人救了,说不定又是她做下什么丑事。

只不过,娘子有交代,阿盈自然奉命前去。

荣娘见到阿盈倒是很高兴,阿盈原本有些气愤,这么远的泥泞路走来,但见荣娘住的地方都无法下脚,床上垫的是稻草,倒真的是简陋的紧,阿盈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大娘子,我们娘子说让我来看看你缺什么,等过些时日我再送过来。”阿盈笑道。

荣娘见锦娘送的是一件青布袄、一件粗绸夹衣、一角羊羔酒,两盒小饼、半扇猪肉、一小坛咸鸭蛋、两贴咳嗽药、两样散茶。

另外阿盈又笑道:“我们娘子说乡里地方,若是送太好的东西,怕是遭贼惦记,您别嫌弃。”

荣娘想着孩子倒是很久没吃肉了,知晓这些东西怕是拿着钱也未必有处买,自当谢了又谢。阿盈东西送到,也要快些回去覆命了,不敢耽搁。

不曾想临出门前,荣娘喊住了她:“阿盈,你能不能帮我与你娘子说一句话。”

阿盈愣了一下。

**

新任县令是前科进士,进士及第之后原本在秦凤路任判签,后来又丁忧三年,如今起复直接被派到吴县来了,想必也是有些背景的。

这位新来的县令倒是很佛系,上任后让众人各司其职,甚至连县学的事情都交代给蒋羡,抓贼的事情安排给梅县尉,至于税务这些就让韩主簿办理。

蒋羡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然而新来的县令夫人却不是个省心的。

县令娘子姓温,她的来路锦娘她们还不清楚。只是头次见面按礼各自都先奉上水礼,锦娘送了两坛金华酒、一匹柿蒂绫、一匹方纹绫、两盒小饼(月饼)、一盒滴着露水的玉簪花、一包南香。

田娘子则送的美酒两坛、螃蟹两篓、两匣子小饼、一包沉香。包娘子则是送了两盒小饼、一双护膝、一匹尺头。

她们三人还是和以往似的,锦娘和田娘子正常送,包娘子送的稍微少一些。

这位新来的温娘子来了之后,亦是不动声色,只是先让身边人去打听县衙官员的属眷,她身边跟着的盛妈妈是极擅长打听的,三日之内就有了眉目。

“韩主簿的娘子原本是登州通判的女儿,手中嫁妆十分丰厚,在县衙人缘很好,上下左右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家都喊她菩萨。蒋县尉的娘子虽然并非官员之女,但亦是书香门第,手里一份好钱,恐怕是比韩主簿娘子更富,她在县衙里也有几分仁义名声。最后这梅县尉家的包娘子,人是有些吝啬的,您看单子也看的出来,素来架桥拨火,刁难县衙小吏乃是家常便饭。”盛妈妈道。

温娘子笑道:“妈妈请坐下,难为你这么短的功夫就能打算的这般清楚。”

盛妈妈陪着小心,只敢坐凳子一尖,并不敢坐实了。

又听温娘子道:“那你等会儿请包娘子过来说话。”

“这……”盛妈妈质疑道:“这包娘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温娘子微微一笑:“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更依附于我。”

见温娘子如此说,盛妈妈也反应过来了,是啊,魏娘子和田娘子手里有钱,各自的丈夫也都有出息,韩主簿出自大家,自有家族势力。蒋县尉进士及第,亦是出自宰辅之家,人家根本不需要巴结,可包娘子和梅县尉就不同了。

身份低,就得找人依附,将来拿他们开刀也容易。

因此,在替温娘子准备的接风宴上,锦娘见温娘子很抬举包娘子,包娘子说话也是小意温存,其余的娘子们看起来愤愤不平。

秦都头的浑家就特地找锦娘道:“我看是温娘子受了她的迷惑,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

锦娘笑道:“那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秦都头的浑家心想反正她们也是归县尉管,县尊娘子也管不到她们去,再看人家魏娘子都平静的很,自己何必担心。

殊不知,等她走后,锦娘在想另外一件事情,荣娘托阿盈告诉她,说当年尚大郎是为了她才丢掉了汴京小吏的身份,如今她想拜托锦娘帮尚大郎谋一份差事。

她这位大姐姐恐怕不是不想过好日子,只是想过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费劲的就过上好日子。如果她们清贫亦快乐,怎么可能还想继续做小吏呢。

然而锦娘心里也有些不平衡,难道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荣娘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吗?

是,你不爱应酬,不喜欢努力,也不爱费劲,就喜欢过自己的日子。那天下的女子,谁不愿意躺平就得到一切呢?

你被丈夫设计的确可怜,但从锦娘私心想这也不是我们害你的。

她没那么博爱,也没那么大气,况且,那尚大郎当年有妻,租住冯胜宅子的时候就和荣娘打的火热,此人对自己的妻子未必忠诚,难道将来见到好的女子,不会又故态复萌么?

“阿盈,日后咱们送些东西帮她改善生活就好了,旁的我就帮不上忙了。”锦娘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日后荣娘他们愿意拿钱去打点,拿自己送的东西改善生活,去寻找自己的出路,她不会有任何微词。只是自己不愿意这般了,她要怪就怪吧。

此事她下了决心,从心中就翻了一页过去,再也不去想了。

又说中秋节前,锦娘已经在院子里布置了瓜果点心,还让人从附近的酒楼送了洗手蟹来,到时候大家赏月吃蟹,也别有风味。

包大嫂这个时候也上门了,中秋团圆之时,包娘子自然想打发了她。给了别人送的几盒小饼,鸡鸭各两只,还有几尺布。

这次包大嫂见她给的这般丰厚,倒似唠嗑似的道:“前些日子我在咱们村里见到了魏娘子身边的阿盈了,好似也是送的节礼去的。”

包娘子疑惑:“难不成咱们村里也有什么大人物不曾?”

“那倒不是,说起来和咱们家也一样。”包大嫂笑道。

包娘子正愁抓锦娘的把柄抓不到,如今有一条线索她也不会放过,故而让巧儿开了钱袋子给她嫂子,又道:“那您就帮我查查她们是什么关系。”

包嫂子忙不迭答应下来。

等中秋节过完,锦娘开始重新绣自己觉得失手过的紫衣观音,这次是个大工程,故而她是全身心投入。

早起处理完家事后,阿盈和青蓉也在做事,两个人都在拆洗被子,之后还得洗锦娘贴身衣物。筠姐儿经过锦娘的教导,已经能够拿针开始走线,还能打几条简单的络子,小胖手都变灵活了。

但锦娘也不会让女儿一直做,让她做一会儿,就教她读书,看着她描红。小孩子现在最需要锻炼的是集中能力,如果不能集中做一件事情,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三心二意的。

午饭之后,驿馆有一封家信,是她娘让扬哥儿写过来的,这里面倒是有两件好消息。臭水巷的房子因原房主时隔十年后,过了典期也无钱赎回,她们与原房主商量多出了一百贯左右,顺利的把臭水巷的房契地契都拿到手了,又花了一百贯把宅子重新整修了一次。弟弟扬哥儿则是在今年春天考入开封府的府学,如今已然是府学生了。

锦娘很为她们高兴,又听娘在信里说谢谢自己,否则她们不会供一个读书人的情况下,还有余力把房产买下。

至于她离开时留下的那些东西,她们变卖后,现下又找到一个新地方开铺子。

汴京那些铺子,往往见到人家生意稍微好点就喜欢涨赁钱,这也是锦娘当时不做倒座房,宁可要辟成店铺的缘故。

这个消息她告诉蒋羡,蒋羡也是欢喜的很,“如此就好,这般岳父岳母也不会担心扬哥儿的前途了。”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便考不上进士,只求他解试过了,将来坐馆为生,也是极好的。”锦娘知晓这能考中的不是名家子弟,要不就天赋出众,扬哥儿两边不沾,若是能中解试,进了太学,日后去县学当个助教倒也不是不行。

蒋羡想娘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务实,能中进士者凤毛麟角,咱们这位县尊大人便是三十四岁才考中,如今四十岁方任知县。

所以,他不能理解荣娘为什么让锦娘跟自己求官做,锦娘对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会向自己求什么的?甚至她对自己的子女要求都严格,筠姐儿四岁就描红做针线做术算,宁哥儿两岁就要自己学会吃饭,还要每日跟姐姐一起读书。

二人正高兴时,见外面传来消息说顾家大老爷去了,顾老爷是吴县首富,平日铺桥修路交税积极。温娘子作为新任县尊夫人,也要和衙门众属官娘子一道去祭奠。

锦娘她们也着素服去参加,顾家人和锦娘熟悉一些,况且蒋羡代理县令时,蒋羡人虽然年轻,办事才干却是让众人信服的。故而顾家众人对温娘子和锦娘的态度看似一样,但对锦娘的态度就更亲近一些,这些事情在田娘子那里并不会争什么,温娘子却是极其敏感。

她虽然姓温,性情却是完全相反。

她相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功名考上后,便喜欢坐看四时花开,反而觉得案牍劳累。可温娘子出身官宦之家,家中姊妹三人,她是家中老二,自小不得父母重视,最后却是她的夫君考上进士,让她在娘家终于扬眉吐气。

只是丈夫才做了一任官,就丁忧了,丁忧在家后,更是不思出仕,如今好歹谋个这个好的位置,她当然希望丈夫有所作为。

可整个吴县似乎都被蒋羡把持了,丈夫是不在意,她不能不在意。

如今看顾家对锦娘的态度,她更是气闷。

锦娘何等细密之人,已经发现温娘子不愠,她并没有立马卑躬屈膝的恳求。说白了,她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她们也不是她的仆婢。

“大姑娘,二姑娘可要节哀啊。”锦娘起身劝着顾大姑娘和顾二姑娘。

如今大姑娘招赘在家,其夫又是官家衙内,再有蒋羡等人襄助,倒是没有碰到出来捣乱的人。但是顾老夫人私下与锦娘道:“也有些探头探脑,想到族里发难得,亏得蒋县尉的帖子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如何。”

“如此便好,您若有什么难为的,只管派人送信过来,总不能让人欺负你们。”锦娘知晓女子守财之艰难。

顾老夫人点头,又拿帕子抹泪,若是儿子还在,哪里需要如此。

锦娘让人照顾好顾老夫人,又和顾大夫人说了不少话。

此番种种当然是包娘子在温娘子耳边下蛆的好机会,这包娘子是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好人才,早发现温娘子的神情。

果然,温娘子对包娘子道:“若非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家和顾家渊源这般深呢。”

“是啊,说什么做全福娘子,指不定就是为了捞钱呢,我就说咱们两家同是县尉,怎么她家这般有钱的。”包娘子如此道。

但温娘子显然并非是什么泼妇,她到底是官家娘子,要对付人就得找一招致命的,或者说是真凭实据的,否则污蔑别人反不成,到时候自己恐怕会遭来报复。

到了重阳节时,温娘子提议大家一起去郊外登高,这是她第一次号召众人,锦娘她们自然都同意。

话说之前申知军倡导简朴之风气,上下风气一肃,然而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严推官上次宴请众人几乎都刻意打扮,连新来的温娘子都戴上了珍珠冠子,阿盈撺掇锦娘戴新的金冠子,锦娘却依旧戴自己的如意云纹银冠,两边堆时兴绢花,本来她戴银冠就罢了,田氏竟然也是戴着银冠,包娘子则是因为上次被杨都头浑家说她当金冠子,这次只好戴银冠子。

三人都戴银冠,只有这温娘子打扮的富贵奢华,这让今日戴着翠冠的温娘子得意了一下。但她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尽量看起来云淡风轻。

众人走了几步,便在亭子里歇息,温娘子让人上了几色重阳花糕,又道:“你们也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锦娘她们吃了,都觉得味道一般,要论谁家里的点心好吃,自然是田娘子家的。但这样的场合,她们也都夸温娘子家做的好。

“我听说前面有座功德碑。早些年我父亲在青州任知府时,也见过差不多的功德碑,只是形状不同。”温娘子笑道。

锦娘想这温娘子的父亲官做的不低啊,但她也只是暗自听着,并未露出什么神色。

温娘子更是心下骇然,如此波澜不惊,说明人家后面有更硬的后台。

“魏娘子,我听说你在这里置办了好大一片地呢?”包娘子磕了松子,只当趣事儿说。

温娘子还诧异:“咱们不是有永业田和职田么?怎么还买了地呢。”

锦娘道:“这些毕竟是官家的,我还有女儿,少不得为她打算一二。否则,真的等到要出嫁的时候去买,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呢。实不相瞒因为这个,我们家里那可真是节衣缩食。”

“这倒是。”温娘子也是有女儿的人,长女出嫁时,丈夫才刚中进士,手头不宽绰,她是把自己的奁田给女儿的。

锦娘说的合情合理,包娘子见她三言两语就让众人倒戈,还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刘豆儿骑马过来道:“娘子,八姑太太来信了。”

原来窦二夫人帮女儿窦媛说了一门亲事,想找锦娘去做全福太太,还专门派了船过来接。

温娘子一听,连忙道:“这窦家可是扬州窦学士家。”

“是,窦家夫人是我家官人的姑母。”锦娘笑道。

温娘子立马道:“没想到蒋县尉名门出身,怎么以前也不曾听你们说过。”

锦娘忙道:“什么名门不名门的,官人总让我们行事低调些,莫给祖上抹黑就是好的了。”

温娘子又夸了锦娘几句。

因为窦家来人,让温娘子改颜,包娘子在家摔摔打打,对巧儿道:“人家两人倒是和好了,我真是枉做小人。”

就在此时,外面说包大嫂过来了,包娘子冷哼道:“别人都是那么了不得的亲戚,偏偏我的这亲戚是个穷汉子,一天天的找我打秋风。”

她不肯见,巧儿怕包大嫂若是进不了门被人诟病,知晓包娘子嘴硬罢了,还是把包大嫂请进门来。

这次包大嫂却是说的一个秘密:“小姑,这次我可是打探出来一件大事,是关于那魏氏的。”

“哦,快说来听听。”包娘子倒是有兴趣了,同为县尉夫人,她实在是被魏氏压的死死的,并不甘心呐。

包大嫂在包娘子耳边耳语了好一阵,包娘子越听越欢喜,连忙抚掌:“乖乖,没想到她也是丫头出身啊,看她以为怎么在我面前装相。”

第94章

与此同时, 锦娘正和蒋羡说起:“孩子们我就带走了,有那个包娘子在,我总是不放心。家里的箱笼, 你可要留心些, 平日你不在家时,一定要着人把门锁上。”

从吴县到扬州,走水路慢则三四日, 快则一两日就到了。

这也是锦娘决定过去的原因, 否则人家该说她们拿大。

蒋羡皱眉:“娘子,要不然我也请假一日, 送你们过去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不用不用,你是朝廷命官, 怎能擅离属地。况且, 我也要独自闯荡一下江湖啊。”锦娘说起来还有些小兴奋呢。

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上次匆匆去扬州,只是去了窦家,旁的地方都没去过。现在若是能看看扬州的风土人情, 也很好啊。

蒋羡看她如此, 忙道:“娘子,不是与你开玩笑,你年轻貌美,出去一定要小心一些。你们三人都走了,留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不打紧, 我主要是担心你们。”

“可是也没办法啊。”锦娘总不能让蒋羡陪着他去啊, 毕竟他是官员。

她边说又开始写定亲送的礼单,苏州这边时兴的缎子两匹,本地茶叶六饼, 瓷器两套,一对并蒂莲的花筒金簪。

这也算是给她的添妆了,锦娘尤自觉得不够,还加了两包上等香料。

没办法,她去做全福太太到时候也还得有收入进账的,毕竟窦二夫人的娘家人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蒋羡了,她也算是过去撑场子的。

闲话少叙,一行人很快就上了扬州过来接她们的画舫,蒋羡还把曹大派过去保护她们,陈小郎也跟在船上打理事务。

方妈妈算是锦娘开辟全福太太的原始股东,她是极力支持锦娘过去的,还道:“其实您避开一些也好,您在那里。温娘子总是盯着您,您这么抽身出来一离开,让她们自己去内讧去。”

“我也这么想的,其实看起来是后院妇人的龃龉,殊不知也是前面官场的延伸啊。”锦娘看的很清楚,县令放权,根基也不如如今的蒋羡深,底下人就分开站队,这便是温娘子处处要压过她的缘故。

不过,既然出来玩了,锦娘也不愿意提起这些烦心事儿,只道:“咱们出来松快些也好。”

其实除了给窦媛的添妆之外,锦娘还带了些土产过去,苏州的太湖白的鱼,还有鲈鱼、鲫鱼都是成篓的装,连鲥鱼都装了六尾。

在船上的第一日,锦娘看看沿岸风景,听儿子女儿说一些童言童语,只觉得欢喜。筠姐儿跟小大人似的感叹:“可惜爹爹没同我们一起过来。”

“你爹爹过来了,怕是也不与咱们一处。”锦娘笑道。

青蓉专门端了银耳莲子羹过来,秋天喝这些能清火,锦娘吃了一碗,又听阿盈道:“娘子,这画舫真好看,上边二楼还有小露台,可以坐着饮茶。”

“岂止是二楼,这一楼布置的比闺房还要好。那里还能打双陆,你们几个小丫头若是愿意,可以去后面打双陆玩儿去。”锦娘知道阿盈想跑去松快一下。

大家都听了颇为意动,锦娘见她们玩的开心,她欣赏着着风景,也很高兴。

却说此时,傍晚来临,灯笼已经挂上了,显得灯火通明。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跳河,仿佛还是个女子,锦娘连忙让船家把人救下来。

阿盈去外面看了看,才道:“娘子,青蓉帮她换了一身衣裳,灌了姜汤下去,她已经醒过来了。”

“方妈妈,您去问问她是哪儿的姑娘?咱们也好给别人送回去。”锦娘道。

原本以为是随手做一件好事,把人送回去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却是救的一位脱了良籍的青楼女子。

方妈妈回来道:“听说她本是扬州乐云坊的头牌歌妓,后来与一位读书人有了情意,她把这些年积攒的积蓄自赎自身,又供那个书生读书,可惜这书生要考入太学了,便嫌弃她的出身,屡次借故逼着她离开,她一气之下便跳了河。”

“倒也是个烈性女子,请她过来一叙。”锦娘生性自有一股刚强,因此颇为欣赏这般女子,又让方妈妈把人请了过来。

方妈妈连忙道:“娘子何等身份,怎好与她见面,岂不是自降身份。”

锦娘笑道:“还是见一见吧,至少也得劝劝,别再轻生了。”

方妈妈见劝不住锦娘,又请那姑娘过来。不一会儿,便有位女子过来,论其相貌算不得浓丽,也算不得惊艳,自有一股清冷疏离的书卷之气,进来福了一身。

“坐吧。”锦娘朝她笑了笑,又让人看茶。

那女子吃了杯热茶,又跪下来磕头:“如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如烟?这是你的本名吗?倒是个好名字。”锦娘看向她,眼神中没有任何一丝轻慢。

进秦楼楚馆的女子多半都是被逼走投无路,自己也不过是出身好一点,才免被卖的命运。再者,这如烟能做到头牌,还能赎身出身,也不是一般人。

自然她的说辞也未必完全是真的,但锦娘也不会立马下结论打发人走,有时候遇到走投无路的人,放人家一条生路,也许这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烟看向锦娘,见她是个年轻的妇人,生的十分面善,看起来养尊处优,却又很尊重她,让如烟生出了知己的感受。于是,起身说道:“小女八岁随爹娘走散,被一个妈妈收养,也是琴棋书画的养着,原本是卖艺不卖身。后来十五岁被人梳拢,小女只想寻回自己的父母,这成郎之父本是官宦,我倾心于他,一来是他对我痴情,二来也是他答应帮我找到爹娘。只不过他如今已经被选为太学生,早已忘记当日约定,我这就一气之下……”

听她细细说来,锦娘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是真死了。兴许你爹娘还在寻你呢,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怕是永远也无法团聚了。”

“是啊。”如烟方才也是一时愤懑,如今冷静下来,也是后怕。

锦娘又与她交谈几句,得知她擅长模仿字体,当即写了几个字,她却能写的完全一样。如此,锦娘倒是起了惜才的心,但她的底细也得清楚。

倒是这如烟跳水时,怀里放着自己的民契。

“嗯,倒真的已经是民籍了,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若你要寻你爹娘,我可以赠你一笔程仪。”

“不,娘子,我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恐怕还未走出去,就又被人掳去卖了。”如烟也不是对外面的世界懵然无知。

锦娘笑道:“那你待如何?”

如烟连忙道:“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烟一切但凭娘子安排,请娘子给我栖身之处。”

这时候方妈妈便出来道:“娘子,此人来历不明,不可在您身边服侍。”

别说方妈妈这般想,就是阿盈和青蓉也这般想。她们的顾虑锦娘也明白,更何况她们还有另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担心锦娘都清楚。这如烟是烟花女子出身,此时她走投无路,手段颇多,若是引得蒋羡的欢心,到时候就引狼入室了。

她们都是自己的人,当然为自己打算的多。

锦娘不置可否,她只道:“如烟,你的来历先写给我,我去打探一番,再做决定。”

若她是假的,到时候肯定是弃船跑了,若是真有其事,那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一旁的方妈妈放下心来,她们最怕的就是跟着的主子太过软弱无主见又心软,如此很容易引狼入室。

如烟没想到锦娘如此谨慎,立马把自己的来历写了一通,锦娘拿在手中,把她安排在一处歇息。

等她离开之后,方妈妈道:“娘子似乎很欣赏她。”

“我见她有些才气,但是不是真的有能力,且走着瞧。”锦娘笑道。

一日之后,画舫到了扬州,锦娘先让如烟住在附近的客栈,又让阿盈给了掌柜三日房钱饭钱,让她在这里等她们。

窦家已经派了蓝妈妈过来接人,几人时隔一年再见面,真是分外亲切。

蓝妈妈见锦娘头上戴的是花丝镶嵌珠翠环绕的山口冠子,雪青色夹袍领口处绣着珍珠,看起来华贵极了。做了一年的官夫人,倒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一路上,锦娘问起蓝妈妈才知道窦媛说亲到大名府的甄家了。

“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大老爷帮忙说亲的,这甄家原是以前的同侪,甄家公子的文章听说也是不错呢。”

锦娘也是很为窦媛开心,这姑娘和她那个哥哥不同,很体贴她母亲。

很快到了窦家之后,窦二夫人先为锦娘接风,之后又安排她跟甄家人见面。这次甄家来的长辈是甄家的婶娘,人称甄七夫人,穿着织锦的裙衫,头上戴着大大的金凤冠,人生的很是丰腴,看起来身上仿佛下了热汤似的,淌着汗意。

锦娘与甄七夫人站在一起,二人对比太过强烈。

方才接风宴之后,她又换了一身衣裳,藕荷色的素绢抹胸,搭上一件牙白色的单衣,外面罩一件魏紫色的长罗褙子,领抹领缘处绣马兰菊花,底下则搭配牙白色的纱裙,看起来整个人十分清爽。

故而,锦娘看起来很是闲适,和甄七夫人说话也是游刃有余。

甄七夫人见锦娘气度高华,据说丈夫在吴县亦是年轻的进士,儿女双全,自身富贵无双,不敢小觑。

坐在旁边的窦二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窦家族内其实也有这样儿女双全的妇人,但都上了年纪,且并非官家夫人。锦娘生的美不说,举止端雅,谈吐伶俐,身份高贵,如今在甄七夫人这里,压了人家一头,也是让甄家知晓窦媛的姻亲不容小觑。

其实锦娘也知晓窦二夫人为何请外面的人做全福太太,都不请窦家人,恐怕上次她提醒窦三夫人的事情让窦二夫人对窦家人并不信任。

在窦家一日之后,锦娘专门抽出一日出去外面逛了逛,她都是戴着帷帽,一路上很小心,正如洛阳牡丹甲天下,扬州的芍药和洛阳牡丹也是齐名的。

这芍药和牡丹乍看很像,实际上还是有许多不同,牡丹的叶片前端氏分裂开来的,芍药的叶片却是尖的,不再分裂。还有牡丹花下面的枝干很硬很结实,芍药则是柔软的枝条,不过最明显的是牡丹花是藏在叶子底下,芍药则是在叶丛之上。

锦娘虽然没有养过花,但是她擅长花鸟常常要画,故而也能分辨一二。

“这是宝妆成,香气比兰香麝香还要浓郁,紫色粉白都各自拿一盆吧。”锦娘俯身闻了闻很是喜欢。

又有“黄楼子”的芍药,也叫道妆成,锦娘一连看了数盆,都买了下来,让他们两日后送到岸边。

自然,扬州除了芍药之外,琼花也很有名,锦娘也买了两盆。

至于扬州有名的绒花,她买了几盒,这些都耗费不了多少,唯独漆器贵一些,锦娘咬咬牙便买了一套黑漆的碗碟。

至于其他的吃食伴手礼便不再赘述。

两个孩子都很兴奋,走了半天路,回来的时候筠姐儿和宁哥儿都吃了两碗饭。因为今日窦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锦娘便带着孩子们吃完饭,就在屋里看书说话。

外面说窦媛过来了,锦娘忙笑着请她进来。

过了一年,窦媛个子高了不少,今年又许了亲事,很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她与锦娘没什么隔阂,进门就说起家里的事情:“哥哥被大伯带到任上读书,虽说大伯未曾说起过继的事情,但是娘算是放心了许多。”

“你大伯肯定也是观你哥哥的表现。”锦娘心想窦家大老爷倒是很谨慎,只不过这窦大郎却不是个什么明白人。

窦媛也是为哥哥捏一把汗,锦娘倒是劝她:“你如今亲事在即,你哥哥比你还大几岁呢,你得想想你自己的将来。我听说甄家在大名府可是大家族,家族多的人家,做儿媳妇可是不容易。”

这些未尝不是窦媛担心的,她自家就是个大家族,平日们妯娌多面和心不和的。但无论如何她是窦家的小姐,虽然平日为父母哥哥心忧,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可是日后……

她忍不住看向锦娘,请教起来。

毕竟表哥表嫂夫妻恩爱。

锦娘却笑道:“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说实话,还是你表兄和我都有心经营,故而我们的日子才过的好。这位甄家公子据说也是才貌品行都不错的,只要你们二人同心协力,日子没有过不成的。只是有一条——”

窦媛忙追问:“是什么?”

“要有你的立身之本,这些可以是你的本事你的才干,也可以是你的嫁妆。”锦娘如此道。

其实婚姻能过好,不是只靠一个人的,如蒋羡也有付出,锦娘看到他对自己的好,才会更好。如果双方有一方不配合,另一方再怎么努力能难,更何况大户人家和离的不多,在有限的情况下就得找到自己的立身之本。

你可以手腕灵活,到处都是你的人脉,让夫君还得靠你,不敢得罪你,也可以经营好自己的嫁妆,至少吃穿不愁,不必看人脸色。

窦媛把这些听在耳里,频频点头,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日后即便在甄家衙内有白月光的情况下还能扳回一局,也多亏了锦娘今日的这番话。

窦、甄两家定亲很是顺利,锦娘这个全福人也得了丰厚的礼品,先是一定玉兰花的冠子,用罗帛、通草做的仿生花冠子。再有一套头面,里面包含两支桥梁金簪、一支镂空金花簪、一支凤簪、镶珠金梳背两对、松塔髻两团、三根金累丝花鸟纹簪。

除头面之外,还有一担茶饼、六匹时兴缎子、一对梅瓶。

当然窦二夫人还给了筠姐儿和宁哥儿一人一顶璎珞项圈。

完成任务,锦娘遂打道回府,没想到如烟还真的在这里等着。她已经让陈小郎去查过如烟,她说的话有八分属实,但也有两分不实,就比如她并非和家人走失了才被人拐到青楼的,而是她爹娘去世,姨母做半掩门,带着她和她表姐开欢楼。

当然,她也的确是不愿意做女妓,后面寻良人不成罢了。

如烟其实也很忐忑,她看向锦娘。

“你好不容易脱籍成功,若是服侍我,岂不是又要为奴作婢。我这里倒是有两条路指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锦娘道。

如烟紧张道:“愿闻其详。”

“好,一条呢是本县女仵作姜六娘处缺个帮手,她与我抱怨几次,我可以推荐你去她那儿。放心,不是让你入贱籍,她还会医术,你只是帮帮忙,若能学得她手艺三分也不愁了。再有便是顾家茶楼做焌糟,那里包吃包住所获颇丰,将来你自己开食肆也可。”锦娘缓缓道出。

方妈妈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先看看这如烟到底是真的愿意踏踏实实的过百姓的日子,还是有所图谋。

如烟心道那焌糟又得跟恶心人的男子打交道了,到时候被人调戏恐怕还要忍住,还不如去学仵作,就是死人有点害怕。

可魏娘子说的很对,她不愿意做奴婢了,也不愿意受制于人,就得学些本事。

“我想去学仵作。”如烟认真道。

锦娘点点头:“好,我等着看。”

这如烟无父无母,钱又没有,若是能在衙门有个手艺,也无人相欺,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话说开了,锦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路上归心似箭。只是没想到包娘子正暗中与交好的田娘子道:“你可知晓那蒋县尉家的娘子,原本是丫头出身,真是看不出来。”

“不能吧。”田娘子不信。

包娘子急道:“我可没有骗你,是她姐姐亲口说的。”

田娘子就不大说话了,她不愿意扯这些是是非非,也明白包娘子背后中伤别人。可包娘子见田娘子不搭理,当然又跟黄押司的浑家说,黄押司的浑家却很信,她知晓包娘子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但出乎包娘子的意料,大家的反应似乎都不大。

“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呢?”

梅县尉听包娘子说了此事,实在是怒极:“你以为人家都和你一样啊,一个乡野村妇的话,也只有你信了。照你这么说,她就是个贫家丫头,那为何箱笼无数,出手就上千两买田,难不成你们做丫头的都好命,人家主人都给几千贯的嫁资?”

这一顿话说的包娘子面红耳赤:“我也是人家说与我听的,我也没说她穷啊。”

梅县尉翻身睡了,不与她说话。

这包娘子自然又在温娘子面前说了几句这般的话,温娘子却没有想象中的见猎心喜,反而呵斥道:“包娘子你这说哪里的话?大家彼此都是县衙的官眷,该和睦才是。”

在温娘子看来她的确想挑大梁,但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大家都得维持表面的和睦,不能让底下的下人和小吏看了笑话。

连续被梅县尉和温娘子呵斥,包娘子难受的紧,偏偏见到锦娘从外回来,只见她头戴花丝镶嵌的金冠,穿戴更是不俗,石榴红绫子做的抹胸,底下亦是同色的百迭裙,外罩孔雀蓝连胜纹四破褙子,石榴红打底领抹处绣了绣折枝牡丹纹。

她身后的下人都抬着不少箱笼,又和衙门的娘子们说话,大家都簇拥着她,看起来好不风光。

包娘子看的牙痒痒,秦都头浑家早已在锦娘耳边告诉她包娘子上蹿下跳的事情。锦娘听了眯了眯眼,她没想到竟然是荣娘说的,这荣娘又不是傻子,如此把自己的底细事无巨细的告诉人家,肯定不怀好意。

然而锦娘现在要对付的人自然是包娘子,她特地走过去握着包娘子的手道:“你不知道我从扬州府回来,正好经过招宣府,招宣府的夫人原来与窦家也认识呢,还说包姐姐你服侍她许久,如今怎么不去请安呢?”

其实锦娘早就打听到包娘子的身份了,原本是招宣府的丫头,这梅县尉是招宣府的亲兵,根本不是什么顶叔叔的班,这不过是梅县尉自己包装自己罢了。但锦娘从未说出来,因为那是人家的过往,可是今儿这可是你先惹我的。

包娘子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愿意让人知晓她的过往,没想到当众被锦娘打脸。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脸上似被别人打了几巴掌似的,火辣辣的。

杨都头的浑家一直和包娘子不睦,如今听锦娘说完,才意味深长道:“难道有人到处诬陷别人,原来自己才是啊……”

包娘子素来是伶牙俐齿,抵死不认的人,如今却是冷汗直流,面如金纸。

锦娘心道就你这个心理素质,也想害我?这也太不中用了。如今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第95章

“娘子, 你是何时知晓包氏底细的?”蒋羡从未听锦娘提起过啊。

锦娘拨了拨手上的镯子,漫不经心的道:“刚来吴县时,我就有意和包娘子交好。她除了待身边的巧儿不错, 旁的丫头婆子甚至是通房都是作践的很, 我自然能够收买一二,探听了这处消息。后来为了证实是不是真的,我偶然在包大嫂面前提起此事, 她尚未反驳, 我就知晓七八分真了。”

“见微知著,娘子实在是高明。可为何从未听娘子与我提起?”蒋羡又是佩服又觉得不解。

锦娘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她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做县尉娘子,与我是一样的。但见她如今丧心病狂四处宣扬, 我自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原本以为击败包娘子后, 妻子会非常高兴, 没想到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只不过这包娘子是个外人,然而荣娘那里蒋羡甚至动了杀心,他遂笑道:“我知道娘子素来是别人打你一拳, 你回一拳过去。可是官场不是这般, 若咱们不提前做准备,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了。娘子,该断不断反受其乱。试想,你若是巨细无遗的把她曾经是冯胜之妻,还有她曾两度被捉奸, 她爹因为偷马的事情被人打瘫告诉她的邻居, 她还过的下去吗?”

“娘子,你这位大姐姐,我看——”

“郎君, 她这个人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人,恐怕也是被人诓骗才说出我的事情。再者她父母双亡,又被枕边人算计,日后也没人那么无聊,既然如此,我去警告她一番就好了。”锦娘忙道。

她一直知晓蒋羡是个颇有手段的人,现下手段比以前更凌厉,铲除心怀叵测之人毫不留情,天生混官场的好料子,若是他对付荣娘,恐怕就不像冯胜还留一条活路了,因此,她连忙在前面拦下。

不是为了荣娘,而是为了蒋羡。凡走过必定留下痕迹,动了杀心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蒋羡见锦娘如此,只好叹了口气,扶着锦娘的肩膀道:“好,我都听娘子的。”

很快到了十月初一的暖炉会,荣娘这次没有等到阿盈丰厚的暖炉之礼,反而被阿盈指责道:“大娘子,你为何把娘子的事情到处传扬?”

“我,我没有啊。”荣娘摆手,觉得自己很无辜。

阿盈冷哼一声:“人家都去县衙说了,说是你和一个包嫂子说的。”

荣娘想起上次有个自称是苦主的找她,说是想求她打探一下锦娘的喜好,如此让县尉好帮她家诉冤仇。荣娘不忍心,只好说了一些锦娘的喜好,喜欢刺绣云云。那人就好奇说锦娘如何学的,她就把锦娘在大户人家做丫头学的如何辛苦的事情说了。

她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大娘子,咱们娘子再怎么不是故意的,也不会把你和离,被人捉奸,还有你的家事到处和别人说吧?娘子说了,您在京中既然已经被大家都认为去世了,那她日后也这般认为。”阿盈都跟着生气。

荣娘连忙道:“你小点声音,小点声音。”

阿盈都气笑了:“看来您也知道往事不堪回首呢,何必呢。”

荣娘摊手:“可我说的都是锦娘的好话啊……”

她说再多也没用了,连阿盈都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了,上了马车就对陈小郎道:“日后咱们不必再过来了。”

陈小郎一甩马鞭:“好,我也不愿意过来了。”

荣娘看着马车消失,又听她婆母进来道:“可是她小姨家的人来了?”

“是,说是我妹子她们要调职了。”荣娘道。

她不能让婆家人找到锦娘,锦娘此人报复心很强,若是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婆家如何看她?现下婆家只是知晓她是被尚大郎救下的,并不知道以前那些过往。

锦娘则听阿盈说荣娘还抱怨,不禁道:“若非是我,恐怕她命都——罢了,日后就当没这个人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并不愤怒了,因为她是真的不在乎了,而且也切身体会到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从此,荣娘这个人她就真的当不存在了。

又听外面的人递了一张梅红色的帖子过来,锦娘打开一看,竟然还真的是熟人。原来是先前在文绣院的顾绣头,当年她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遂回江南打理家业,二人说起来有十年未见了。

当初锦娘来平江时,还在想能不能碰到他家,后来听本地这个顾家说她们家的家业早就搬到临安去了。

两日之后,锦娘在县衙见到了顾绣头,那个曾经的“时尚潮人”,衣裳仍旧是名贵的紧,但太过端庄了,和以前精于打扮的她完全不同。

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离了,一言难尽。”

锦娘听到她和离了,反而笑道:“绣头你才貌双全,家俬丰厚,人还青春年少呢,到时候再找一位更好的便是了。”

顾清茹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顾绣头呢。我小名清茹,你若不嫌弃,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了。”

多年未见,顾清茹和吴县顾家也是族亲,互通有无,但见锦娘身材相貌与以前大相径庭,此时的她气质娴静婉约,外表雍容端雅。顾清茹自然不会再提人家以前多胖的事情了,那不叫叙旧,那是给人难堪。

故而,她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甚至她上门来诉苦,其实也是把自己的把柄暴露给锦娘,行商的上头若是没有人护着,那可就很难在一处扎根了。好在锦娘真的很好,她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和离就看不起,反而还说自己青春年少,她这些年成婚,一把青春真是喂了狗了。

见状,锦娘感叹:“原本我来平江还以为能和姐姐见一面,没想到听顾老夫人提起说姐姐嫁到临安去了,还遗憾不能见面,没想到现下咱们俩就聚上了。”

顾清茹来寻求锦娘帮忙,自然也得把自身遭遇说一说:“是啊,当年我从文绣院出来,回来后帮我爹打理生意,便说了一门亲事,嫁给了临安府的一处官家。他家几代做官,仕宦人家,据说是欠了一大笔钱,遂娶了我。郎君和我琴瑟和谐,我们婚后还生了个儿子,亦是聪明伶俐,可婆婆总是不满,总说是因为我,郎君才科举无望。这些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偏偏后来连郎君也……”

锦娘喊了一声“顾姐姐”,顾清茹回神来,才说了自己的打算:“不说这些了,临安的铺子已经给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今我打算在平江府重开铺子,好在有族亲在,又有县尉娘子你在,否则,我也只敢收些租子。”

“顾姐姐若需要什么帮助,只管上门便是。”锦娘道。

顾清茹今日只不过也是探听锦娘的虚实,如今一见,她还是和以前那样,人品贵重,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好,即便和离了,单打独斗,也总能遇到贵人。

当年为了争夺家产,顾家子女大打出手,顾清茹占了成衣铺三间酒楼一间,算是最大的几间铺子,后来成婚时,平江府三间大的成衣铺都赁出去了,现下她得重振旗鼓了。

“多谢你了,魏家妹子。”顾清茹道,说话间,又说要送一成干股给锦娘。

锦娘赶忙道:“其实这些我都不要,如今我虽然没有姐姐这般有钱,但是手里也有两个铺子,生活颇过的去。若姐姐一定要报答我,便让双面绣的匠人教导我吧。”

顾清茹一愣,又笑:“这天下哪还有别的人双面绣,双面异色绣有我好的,我教你不就成了。”

如此,锦娘当然欢喜。

此事,蒋羡也听闻了,见锦娘放着干股不拿,却要学双面绣很是不解:“娘子,你不是说咱们要买大宅子,正要用钱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说我现在不必做绣活赚钱了,可是我学会了这些手艺,无异于点石成金之术。”这就是锦娘根本不畏惧蒋羡日后变心的缘故,因为她早就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如今田亩都是以自己妆奁置办的。

蒋羡何许人也,如若妻子真的对自己深信不疑,何故总是学这些手艺,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是有二心的。

也是,近来,他忙于庶务,总想一展其才,还有上下官员得打点,没有功夫陪伴妻子,日后他还是得好好伺候妻子。

真是一日都不能松懈。

锦娘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顾清茹上门教导锦娘做双面绣时,锦娘都学的非常认真,她本来就已经偷师过,有些基础,只是没有那么精通,现下有顾清茹教导秘法,如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顾清茹与县尉娘子交好,旁人自然会问询其间关系,顾清茹主动道:“县尉娘子与我曾经都为禁中女官,若非她孝顺双亲,从宫中出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话传入温娘子耳中,她对身边的盛妈妈道:“果然人人的背景都不能小觑,竟然是宫中女官出身。”

“娘子,那包娘子胡说八道,您可别听信她挑唆。”盛妈妈提醒,她知晓娘子性情,但官场上是不能随便得罪人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娘子讷讷点头:“我知晓了。”

她也是官家千金,哪里能不懂其中规矩,越是那等有身份背景的,越是低调行事,从不张牙舞爪,但你若得罪了人家,不动声色之间人家就解决了你。

故而,温娘子暖炉送了一份厚礼过来,锦娘还有些讶异。

至于包娘子因为被人揭穿身份,她平日为人刻薄,似杨都头浑家还有秦都头浑家都背地里笑话她,以至于她只能装病在家。

好在还有个黄押司的老婆和她臭味相投,如今黄押司的浑家听说锦娘出自宫中女官,不敢小觑,只悄悄告诉包娘子。

包娘子还不信:“这话不是她自个儿给自个儿编造身份吧?”

“不应该,说话的人是临安府原尚书右丞家的儿媳,那顾娘子我们平江人都认识,当初被选诏入宫的,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她刚一到平江,就直接过来找那魏娘子,可见不假。”黄押司的娘子虽然有些挑拨手段,但也没想到闹太大。

包娘子被吓的魂不附体,若是有宫中背景,自己岂不是得罪狠了?说话间又怪包大嫂做事不仔细。

等黄押司娘子离开了,巧儿才端了茶水道:“娘子,大嫂子为了讨您的银钱,多半是编造了一些话。况且这魏娘子从汴京过来的,我听阿盈说魏娘子出嫁前在开封陪嫁两座宅子,若那乡野妇人真是魏娘子的姐姐,她还在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她男人不过是个撑船的船夫,哪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是说些大话骗钱,正好骗了大嫂子。”

包娘子恨声:“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她的鬼话。”

如今温娘子那边不理会她了,又狠狠得罪了魏娘子,底下连卑官之妻都笑话她,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有没有脸见人,锦娘不知晓,只问起:“方妈妈,如烟在姜六姐那里怎么样了?”

方妈妈笑道:“我方才去问过,一切都很好,您就放心吧。姜六姐说她勤学上进,一点就通,也不怕吃苦。”

“唔,如此,我倒是也放心了。”锦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女子在世上要活下去十分艰难,能有一条生路,谁愿意陷入烟花柳巷之地。正如如烟,她将来若是懂些医术,就像那娄四娘,就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了。

几人正说着话,又听说蒋羡请了几位县学生在家里用饭,锦娘忙让厨下多添了几道菜,又笑道:“咱们十六郎到哪里都有许多志同道合之人。”

只是见罗大写的信件过来,说赁她铺子的人已经于上个月决定不再赁了,铺子被他们也是弄的很脏污,问锦娘接下来如何?还道金梁桥的铺子的钱庄的掌柜似乎也有意周转。

锦娘自然是让罗大先把甜水巷的铺子清理好,再继续赁出去,赁钱依旧是一个月十五贯到二十贯这个价位区间。至于金梁桥的铺面先观望一番,若是那边真的不打算租的话,也继续在中人那里挂出去,价位要在三十五贯到四十贯之间。

汴京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只愁人家能够爱惜铺面,若有损耗,可以提前支一笔钱修补一番。

这些烦心事也算是堆在一起了,一直到来年开春,春暖花开,许多事情都好转不少。先是罗大来信说甜水巷的铺子赁了出去,赁给一间卖绸缎的,他们还赁了锦娘后面的两间下人房做库房,一个月月钱二十五贯。还有金梁桥的宅子,那边还是继续续约了,就不必担心了。

又到中午,田娘子请了温娘子和锦娘俩人用饭,今日倒是吃了一道从前都没有吃过的酿鱼。把剁碎的羊肉和米饭下油锅炒至七八成熟,再把它们塞人新鲜鲫鱼的肚子里,之后再在火上烤熟,味道十分鲜美。

“这道菜叫什么?”锦娘忍不住问道。

田娘子笑:“这便是鱼羊鲜。”

锦娘拉着她道:“你可一定要把方子给我,我爹娘最爱吃鱼了,他们还未曾吃过这道菜呢。”说来她还有些想念爹娘和弟弟,之前刚出来时的确兴奋不已,但如今丈夫儿女虽然在身边,倒是有些思念父母亲人了。

原本温娘子过来是想挑事儿的,后来见锦娘背景硬,田娘子为人和气,倒是服软,与大家交好。

她吃着鱼羊鲜也觉着好,不免道:“县尉娘子真是孝顺,我家的儿子若是有你这么一半孝顺就阿弥陀佛了。”

“看您说的,我看颜哥儿人挺好。”锦娘知晓这温娘子原本有两子一女,女儿早出嫁了,长子英年早逝,故而对小儿子极其宠溺。

偏偏这小儿子人也不坏,却是个和他爹爹一样,似闲云野鹤,并不在功名上下苦功,让温娘子苦恼不已。

田娘子很快就让厨下的人过来告诉她,锦娘则赏了一盒果子给她,才回去准备试验试验。

锦娘回去之后,没想到蒋羡在家,她笑道:“早知道你在家,我就先回来了,田娘子留我们吃了一顿好饭。”

说罢,又把她吃的鱼羊鲜的味道细细描述出来,蒋羡双手交叠放在后脑勺下,就这般看着锦娘说话,她形容能力真的很强,一件小事在她嘴里都能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娘子可以做给我吃吗?”蒋羡有些期待。

锦娘连忙摇头:“我害怕杀鱼,不会做。”

蒋羡失笑:“那我就做给娘子吃。”

他知道锦娘做菜的手艺,仅限于把菜做熟,没想到这般干脆的拒绝他。也是让他喜欢娘子的一点,不擅长的事情很少一条道走到黑。

许多人天生的性子,永远不改,锦娘却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锦娘又与蒋羡说起家中的计划:“上回我说买个大三进的宅子,如今想若是带个园子就好了,所以这几年得攒一些钱,你也别怪我手紧些。”

甜水巷一进的宅子太小了,已经是不够住了,如今孩子们大了,都得有个自己的院子,她只要不在南薰坊那样的地段买,旁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但仅仅只是住,没地方赏玩,也没意趣。

况且锦娘想人在赚钱的风口也就那么几年,一定得置办产业,如此在落魄时,也不至于没个栖身之处。

蒋羡家中的钱财皆是锦娘掌管,他从不置喙。

有顾清茹教导,锦娘又勤奋,自是一日千里。她素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旁的事情都是要往一旁搁浅的,从来都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故而,这日方妈妈与锦娘说起此事,她才清楚。

方妈妈道:“县尊家的公子在如烟过来衙门后,总是跟着查案,依照奴婢看,他肯定是喜欢上如烟了。”

“那您的意思是?”锦娘开门见山问道。

方妈妈坐下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和温娘子家把关系打好,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恐怕温娘子知晓了,还以为您是故意的呢。”

锦娘摆手:“她要怪也便怪她自己的儿子,怎好怪在如烟身上?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事先看她自己愿不愿意继续做下去,若她不在乎人言,就和县尊公子保持距离,继续做下去也没什么。咱们不可因噎废食。”

似吴县这样的大县,仵作这些都是齐全的,但是将来蒋羡若是被调往别的地方,那些地方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若有如烟行仵作医女之事,自然是好事。

况且这于如烟而言,不必做奴婢,也不必入贱籍,还能被人看重,岂不是两下都好?

锦娘这番话当然也是告诉了蒋羡,还道:“必要时你找那位县尊家的公子说说。”

蒋羡没想到妻子如此深谋远虑,还以为她只是随手救了人,又不知晓如何安置就放在姜六姐那里了。他搂着锦娘的肩膀,突发奇想:“娘子,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他这个人并不如表面风光霁月,也常常有私心,娘子却是从来都恨不得剖开心为他考虑一切。

锦娘看他眼眸如此真诚,不免笑道:“你呀,这么好骗,日后肯定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兴许我是故意冠冕堂皇呢?”

她不是弱者心态,夫妻本来就应该相互扶持。

蒋羡为难的看着她:“娘子,你是第一个说我好骗的人,但我只许你骗我。况且要玩弄我于鼓掌之中的人,也只有你,旁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信。”

“油嘴滑舌。”锦娘捏了捏他的俊脸,忍不住失笑。

蒋羡则道:“无事,我与县尊说几句就好了,他一个衙内,老与衙门小吏混在一起不好。你就放宽心吧,锦娘。”

听他最后呢喃自己的名字,锦娘身上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

门外面的宁哥儿本来想找娘,但听到里面声音,对马养娘道:“爹娘在玩闹呢,我也要进去玩。”

马养娘赶紧红着脸把孩子抱走了。

第96章

褪去曾经的华衫, 如烟换上普通的青布衫,跟着姜六姐一大清早,又到了一家命案现场。死者是一家馉饳店的老板娘, 听闻是家中进了窃贼, 被老板娘发现之后,直接砍了头,如今尸首分崩离析。

因为是女子, 所以特地让姜六姐过来, 本来之前姜六姐只负责验那些有妊的女子,后来干脆就把女尸几乎都交给她验了。

姜六姐先大致看了看, 让如烟记下来,又让衙差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