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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丫鬟 春未绿 34330 字 14天前

锦娘却笑了起来:“堂堂周家二姑娘,出嫁万贯家当,如今却沦落到了乞讨的地步。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你,狂犬吠日还自以为是,蠢材蠢材。”

“你真的不怕?”周二娘子觉得她是故作坚强。

锦娘又是笑道:“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外面的人谁会觉得我是丫头你是主子?”说到这里,又敛起笑意:“原本你就曾折辱于我,我已然是宽宏饶过你,不曾想你不自忖自己的过失,反而还要勒索于我,那我便不会与你客气。”

第106章

锦娘一直在甄家看完戏, 又吃了一瓯酒,面上无事发生,只是一回去, 就把此事同蒋羡说了:“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竟然还敲诈上我了。”

“娘子,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蒋羡恨声道。

锦娘终于点头:“那我就派人盯着她们家,若有什么不法行为, 让她吃个挂落才好。”

即便是做局, 也得有理有据。

蒋羡却是轻飘飘一笑:“娘子,我知晓你素来都是希望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解决, 但此人为了钱财,必定不会死心。素来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娘子莫轻忽了她, 你素来仁义, 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却是成日处理案件时常遇到,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只听锦娘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常常都是以守为攻, 生怕行差踏错, 故而请你帮忙。可是我觉得我又想做好人,让郎君为了我的事情脏手,我是不是很不好?”

女人想承认自己有欲望很难,便是她自己也有这样的毛病。

谁知蒋羡却扶着锦娘的肩膀道:“我的傻娘子,我是你夫郎, 你受了气 , 我若不帮你出气,那我还配做你丈夫吗?更何况,你要想正因为是你, 我才愿意为你扫平一切。”

“可她为内宅妇人,你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啊?羡郎,你若要抓她把柄,还得是真正的把柄。”锦娘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蒋羡道:“自从知道此人折辱过你,我就知晓必定会有这么一日,故而早就派人盯着。料想此人年少就如此心狠手辣,况且她家家教如此,即便长大了,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我有所准备。”

其实他心里是觉得娘子太过见外了,这么一点小事,她竟然都怕麻烦他。

为什么会这般?难道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么?

想到这里,蒋羡一阵委屈,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说到底,娘子怕依赖我成了习惯,将来有一日我有了二心,娘子就无处安生了。是也不是?”

锦娘一愣,他还真的说中了自己的心事。

见锦娘不语,蒋羡更是可怜巴巴的道:“娘子,你比我迷人多了,我都无时无刻怕娘子被人看上,恐怕我之官位无法保护你。你岂可担心我有二心?”

一席话说的锦娘自是开了颜,她又笑道:“胡吣什么。”

夫妇二人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来,蒋羡等到晚上就吩咐看起来憨憨的刘豆儿道:“你去跟西山的刘老爹说,可以了。”

刘豆儿点头。

又说这周二娘子被锦娘嘲讽了一顿,心中悲愤恼怒化作一团气,在回程的路上就和何夫人道:“姨母,那蒋羡之妻便是当年你送来东京咱们家里的针线丫头。”

她本以为何夫人会和她同仇敌忾,不曾想何夫人听了,忖度了半天才道:“难怪她不与我家往来的?”

周二娘子趁机道:“是啊,她这是怕咱们掀她的丑。做了丫头就是做了丫头,为何不敢认?此人心达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她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认,只敢和魏家连宗,抬高身份。咱们——”

“慧慧,你住嘴。”何夫人呵斥。

周二娘子不明白:“姨妈……”

何夫人也看不懂了:“她便是做过丫头,如今也不是丫头了,难道她与你有什么仇?”

周二娘子道:“此人原本在我家做活时就常常偷懒,不大晓事儿,拜高踩低,我母亲十分生气。只是家下一向宽容,故而从来都不计较。这样的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嫁给蒋羡了,蒋家到底是姨母和我母亲的娘家,所以我就一时气愤。”

何夫人有些不信,她则道:“你又胡说了,你大姐姐成婚时,你母亲来信说我荐的人好呢。”

“除了她之外,别的人干活都卖力。”周二娘子忙道。

何夫人皱眉,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咱们既然有这般恩怨,既然如此就得避其锋芒,如今她丈夫在本府任推官,她本人也是和魏大漕家联宗,咱们何必结仇呢?此事你知晓了,也莫嚷嚷出去。”

周二娘子只好应是。

但心中总是不服的,为何那贱胚子竟然比自己过的要好?今日那么些人都巴结奉承她。而她周家世代簪缨,却忝居末座,实在是心中难受?

只不过她没想到锦娘的报复来的这么快!

《宋刑统》明确禁止复利,规定“诸以财物出举者,每月取利不得过四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然而,周二娘子因为手头紧,又没有别的来源,她曾经见人家买生丝赚钱,她也买生丝,结果全部亏损在手里,后来不敢再随意拿钱出来。

后来她就悄悄让人拿钱出去放印子钱,反正大家都在放,连她婆母也不可幸免,许多官员都放呢,就是没想到她放印子钱的事情被苦主告到官府,说高利贷逼死了西山老孙家。

要知道按照《宋刑统》,她将被处以脊杖二十并枷项示众一个月。

好在何夫人虽然恨铁不成钢,但连夜让儿子媳妇跑了,官府捉人无法捉到,蒋羡遂请求董判官下了海捕文书。

周二娘子挤在憋仄的船舱之内,呜呜咽咽的哭泣,如今她竟然成了通缉犯。女儿的亲事也泡汤了,人多的地方绝对不可久留,一辈子都见不得天光了。

何三郎还道:“这事儿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怎么蒋十六也不帮帮我们。”

“是呢。”提到蒋十六,周二娘子有些心虚。

二人说话时,一个浪打来,何三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日后咱们得日子永不能见天日了。”周二娘子也是直哭,她怎么这么倒霉啊,只恨她这么快就出事儿了,反倒是没有揭穿那奴才的身份。

……

年过完,女学恢复上课,锦娘因为节礼收了几匹好布,因为叫了裁缝过来做衣裳,尤其是女儿愈发大了,衣裳要多做些。

裁缝和绣匠不同,裁缝专做衣裳,锦娘让他跟筠姐儿做五件衣裳,宁哥儿做四件,至于她和蒋羡一人两套,一共十三件,三两五钱的工钱。

这裁缝得了这钱,回去又找了数名裁缝一起缝制,不过二三日竟然都做好了。

她是没想到蒋羡竟然从知晓这件事情,就一直留心周二娘子,更没想到周二娘子上万贯的嫁妆还不知足,去放印子钱。但无论如何,让她恶有恶报也是好事一桩,自己也去除了心头大患,毕竟谁也不喜欢窥伺你,随时随地想要害你的人在身边。

正让各房把衣裳拿回去,见窦媛过来了。

锦娘笑着迎过来:“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窦媛年纪不大,事情却多,所以两人虽然住着对门,其实也不是常见面。锦娘见她只顾不说话,连忙道:“可是有事儿?无论什么事儿,你都跟我说,我能帮则帮。”

“也不是旁的,是三弟妹她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嫂嫂的进门比她还早,却是一无所获。”说到这里窦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种心情锦娘很能体会,便是她现在有一儿一女,方妈妈都觉得太单薄了,让她多生一个保险。因为古代孩子非常容易夭折,邬氏听闻现在强忍镇定,其实身体大不如前了。

所以,锦娘安慰道:“你行经都正常,身体也没毛病,有孕是早晚的事情。”

“表嫂,马上郎君又要去南监读书,我这怎么办呢?”窦媛也是束手无策,你身体再好,男人不在身边,也无法行事。

锦娘道:“那你就得想法子在他离开之前多同房啊。”

夫妻不同房怎么会有孩子?

窦媛听到这句话,眼泪都差点飚出来:“表嫂,郎君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了,我是嫁过来后才知道的。”

白月光?

锦娘有些愕然:“怎么会这样呢?这姑娘现在怎么样?嫁人了么?”

“还未,她母亲过世在家守孝。郎君平日对我素来敬重,原本我也不该有旁的想法,要更贤惠才是,可在她面前我才知道郎君其实什么都会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窦媛捂住脸。

本来她爹娘感情就不好,如今到了她这里,竟然也是如此。

锦娘扶着她的肩膀道:“你呀,真傻。你想啊,他既然娶了你,还和你以夫妻相称,那证明那个女子在他心底也不怎么样嘛?俗话说日子总是要自己过出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看那个女子才可怜,你这位郎君痴心一片,可名分钱财全部给了你。”

其实当时锦娘非常中意蒋羡的原因就在这里,人家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开始凋敝后,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自己,从不又当又立。

窦媛本来也有点想不开,但听到这些,也是叹了一口气:“表嫂说的是。其实我也挺可怜这位杨姑娘的,她和郎君心有灵犀,人又知书达理,只因为阴差阳错,却丧失了这样的婚约。”

古代婚姻实在是不自由,相爱的人也不能够在一起,所以才令人感动唏嘘。

可是锦娘柔声道:“这些和你无关,你可千万别傻乎乎的同情人家,放松了警惕。”

这样的白月光若是真的请回了家,哪里再有窦媛站的地方?甄家人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杨姑娘的存在么?只不过是杨家官位一般,比不得窦家罢了。

窦媛听锦娘这般说,露出笑靥:“表嫂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的。”

“好,好孩子,你心智坚定一些。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过来请我们过去。你要这么想,你身份在这儿,他还得憋屈伺候你呢?”锦娘知晓即便是古代也不是随意纳妾的,不少人家都遵从四十无子方纳妾的。

才成婚不到三年,料想甄家不敢随意纳妾。

窦媛点头,她又笑道:“表嫂对我真是好,每次我心情郁郁时,找您说会儿话就好了。”

“原本我是有很多建议想告诉你,可我想你在甄家这么久了,应该比我懂甄家人的性格和脾气,知晓怎么行事。所以嫂子便是替你做后盾,你需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锦娘还想要不要给她也做一件战袍,但是怕窦媛因为这事儿反而被言语毁谤,毕竟她能这般是因为自己当家,且和蒋羡夫妻很好的情况下才是情趣。

又说这窦媛和锦娘说了几句家常,才离开回了自己家,正遇到甄夫人找,她便过去了。

甄夫人正笑道:“你嫂子的亲弟弟要在府学读书,准备住咱们家里,你帮忙去收拾客房出来。”

寡嫂在家守节,家中人对她也颇敬重,不仅份例比她们这些普通的媳妇多,连带着也很照顾她的家人。窦媛闻言笑着应是:“您放心,我这就过去拾掇。”

大家媳妇没有自己的闲暇功夫,忙完这桩事情,到自己房里已经傍晚了。

窦媛坐下来吃饭,好在她管家,底下人都知晓做她爱吃的。她一边吃着,也在想丈夫的事情,表嫂说的对,自己又是甄家默认下一任主母,她嫁妆多,婆家钱财也是她掌管,便是丈夫不喜欢自己还得按着规矩回来,受委屈的人根本不是她啊?

收起那些自怨自艾的毛病,窦媛对身边丫头道:“你把这汤也往书房送一碗。”

管他喜不喜欢,反正他还得顾念夫妻之情。

果然 ,不一会儿甄二郎就过来了,窦媛正卸了钗环,还笑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南监,这河上冰还未化开,只能走陆路过去。正好我去对门问过表兄表嫂,表嫂说魏家有人要去洛阳运牡丹来,看你要不要一伴去?”

甄二郎听说和魏家一起去,他道:“一伴过去倒是很好。”

现在路上可不平静,即便是官家衙内,若是被人盯着,半路被人抢钱杀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只不过,他又看向窦媛道:“我不在家,家中麻烦你了。”

还知晓自己辛苦,窦媛也没那么委屈了,她看向他:“若是要说麻烦,家里大事小事也的确都是在我身上,只是我管家,这些也是我本应做的。三弟妹如今有了身孕,可我未曾生养,又怕自己做错什么,不知道忌讳,故而还得请教表嫂。”

甄二郎何等聪明的人,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女人终归子嗣最重要。

且不说他们夫妇二人晚上鸳鸯帐里翻红浪,那边锦娘正和蒋羡对饮了一杯葡萄酒,她以前都是很少吃酒的,后来晚上睡觉前会喝点,睡眠质量会好很多,故而也会温点葡萄酒吃。

“娘子,如今周二娘子夫妇早已不见天日,你也尽可以放心。”蒋羡笑道。

锦娘点头:“是啊,说来也是她自己作怪。可这于我们也是如此,咱们自己行的正,坐的端,便是人家也很难会找到我们的不是之处。”

蒋羡应是,他又道:“恐怕此事何夫人还会去信让周家出面,来我这里说项。”

这倒是有可能,周大夫人一辈子都是为儿女殚精竭虑,据说连外孙女的亲事都帮忙早早定下来,可惜周二娘子一手好牌打烂了。

锦娘怕蒋羡心软,倒是对她说起一件事情:“当年我和你准备定亲之时,曾经去过蒋家一趟,却不知是人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特地在我路过假山的地方说你喜龙阳之好。还好我知晓你头一次和我见面,眼睛都有些直,特别想和我接触,但又忍不住控制,所以我才觉得你不是那般的人。”

“什么?我只当周家人只对我说你的坏话呢。”蒋羡也把他听到的什么锦娘变瘦是因为小产后的原因说了。

两人本人心平气和准备入睡,双方得知真相,都互相咒骂了周家半夜。

等周大夫人蒋氏收到何夫人的信都是一个月后了,周大老爷现在年纪也大了,快六十岁的人了。蒋氏收到信,差点晕倒,“这羡哥儿不是在大名府吗?怎么还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现在其实有些后悔把女儿嫁到何家了,当年觉得是亲上加亲,何三郎也是一表人才,她姐姐是个好性儿的。没想到何家不中用,何三郎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货色,指着明路不走,如今她闺女的事情,何家竟然都瞒不下来,真是不中用的很。

说罢,又把周三娘子喊了过来,同她说了这事儿。原本她曾经嫌弃家里人多,可现在真正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庶女和庶子,庶子年纪小也指望不上什么,唯独周三娘她是给了好姻缘给她的。

周三娘子听完后,立马和丈夫蒋放商量,二人去信到蒋羡这里,让他帮着转圜一二,蒋羡冷哼一声,束之高阁。

何夫人束手无策,甚至连窦媛在三月甄夫人的寿辰都没有请她过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然而何家的事情终究过去了,锦娘帮女儿换上新衣裳,一起去甄家拜寿,吃了席面才回来。回来之后,她便绣着桃花纱屏,不能让自己的手生疏。

女儿筠姐儿今年八岁了,也在旁边的长案上学裁剪,这是童子功,必定是要学会的。锦娘也不会心疼女儿就不让她做,反而道:“一定要按照尺寸来,不要自己乱剪,听到没有?”

“娘,女儿知道了。您知道么?我的女红在学里是最好的,连沈娘子都说我的基本功扎实呢。如今我们学制香,学装裱,沈娘子真的懂好多。”筠姐儿刚开始去魏家不是很适应,现在是真的喜欢读书了。

只可惜,她又感叹道:“娘,魏家大姐姐马上就不能过来书斋和我们一起读书了,因为她许了亲事了。”

锦娘道:“许了亲事又不是马上嫁过去,怎地就不能上女学了?”

还不都是在二门内,哪里需要如此。

筠姐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

“也是,你们小娃娃不清楚这些。不过,你可不能这般,还是好生读书,装裱也是一门活计,现在街上有专门的装裱行,你看我有时候的绣件要装裱还是找你爹爹。”锦娘巴不得女儿多学习,不要过早的进入婚事,否则成日就是家长里短个没停。

似她和蒋羡这般,还能保持自己原有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她母女二人针线做完,锦娘则拿着书看,筠姐儿也是回房看书。她们家几乎不请弹唱的,也不怎么常常宴客,还没有人来人往,多半家里都很安静,可以静下心来做事。

小孩子一般十几岁就会有叛逆期,尤其是没自制力容易学坏,据蒋羡本人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都特别爱顶嘴。

又说钱娘子的儿媳妇远嫁过来,因此原本女方请全福人的,现在男方帮她那边请了。锦娘便是作为全福人过去的,钱娘子也不和她客气,没白让她帮忙。送了她一串大理国的水晶珠串、一对珍珠宝石排珠耳环、两条石榴裙、一端方胜练鹊大锦、一端倒仙牡丹锦、两匹梓州的白熟绫、一担茶饼。

当然,锦娘打扮的也贵气,金冠子锦衣加身,胸前戴着水晶项链,手上戴着两枚宝石戒指,给钱娘子增光不少。

至于流程锦娘实在是太熟悉了,比喜娘还专业,让人刮目相看。

锦娘打心眼里感谢婆婆为她做榜样,否则,她也不会走上全福人这条路。

这些钱财她都收了起来,还特地带丈夫过去看了一眼:“喏,咱们家库房又进新宝贝了。等再过几年,咱们回去买大宅子,若是钱不凑手,还有物件儿抵一抵。”

“娘子太厉害了。”蒋羡觉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鼓掌罢了。

锦娘笑笑不说话,又在次日送了一套二乔牡丹的全套刺绣的衣裳过去给魏夫人,她道:“如今虽然牡丹还未到,但是先绣一套给嫂嫂穿上。”

金玉之器容易落人口实,且魏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自己眼里觉得珍贵的,人家未必看的上。况且她也不需要魏家真的帮什么忙,所以送绣的衣裳最合适。

魏夫人素来不穿底下孝敬的衣裳,觉得太过大路货,然而今日见锦娘送的这套衣裳,实在是太好看了,抹胸是玉兰色六合如意纹,底下配一件蓝底牡丹暗纹的百迭裙,罩一件橙色衫子,外面则是叠一件全缘领的二乔牡丹刺绣长褙子。

“三姑太太的手可真巧。”连魏夫人身边的妈妈都夸道。

锦娘却笑道:“嫂嫂喜欢便好,”

她是真的不图什么,人家和自己联宗,也算是自己的靠山,这也算是讨巧,送自己的心意。

魏夫人原本还等着锦娘说些什么要求,毕竟在她这儿送东西的,多半不是为了求财就是求官,没想到人家送完就走了。她还派人去打探了一下:“看蒋羡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打探到的人回话:“没有啊,蒋推官力破大案,算得上青年才俊。”

魏夫人心道,难道她是真的把我们作亲眷对待?

所谓亲戚,血缘只是天然,若后天不维系,也不过如此。如锦娘这般,不常来,但每次走动都恰到好处,不会给人造成负担,也不会让人把她抛在脑后。

果真是关系如花一般, 需常浇水,可又不能过量灌溉。

第107章

寒食节时, 锦娘除了准备瓜果、撒子、麦饭、粥饧这些传统吃食,她另外让橘香提前卤了鸡、鹅掌、鸡蛋等等。

因为这次锦娘安排好了寒食节的计划,先去城南苦老爷的园子里赏花, 这苦老爷爱花成痴, 也很慷慨,主动开放院门让大家进去赏花。他家的桃花、海棠和木香花都开的特别的好,蓝氏上次要开诗会就从苦家买过几盆花。

赏过花了之后, 去大名府最大的酒楼定了雅间, 一家人再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瓦子看看热闹就回家。

宁哥儿年纪小, 出门次数少,锦娘本以为他会兴奋的, 没想到他还有点害怕人群, 看到人多的地方就要锦娘抱。

“看来日后咱们要多出来才行。”锦娘道。

蒋羡不解:“以前咱们宁哥儿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锦娘忍俊不禁:“怎么你也说孩子话了, 人家宁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呢。他如今就在咱们家里读书,寻常也不出门,自然有些怕生了。”

一行人说笑间就到了苦家花园, 锦娘在进门之前特地跟她们姐弟看:“只能观赏, 不能摘,听到了么?”

筠姐儿立马点头:“娘,您放心,我会看着弟弟的。”

“这就好,人家精心呵护的花, 慷慨给咱们赏玩, 咱们更要爱惜。”锦娘听女儿说话很欣慰。

本以为上次看的海棠就已然十分惊艳了,这次进来看到的杜鹃花竟然更美,她原本在吴县的时候常常看到杜鹃花, 没想到远在大名府竟然也有。

“杜鹃花里杜鹃啼,浅紫深红更傍溪。迟日霁光搜客思,晓来山路恨如迷。”

锦娘一直在学诗词,故而看到杜鹃就念起了杨行敏的诗。

蒋羡道:“我倒是喜欢白乐天的‘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只见一旁有个女孩正对照看她的妇人道:“你怎么一句诗词也念不出,真丢脸。”

听到这话,她身旁年轻的少妇道:“等娘回去翻书不就知道了么?”

“早知晓下次就让婶婶带我出来玩儿,或者爹爹带出出来玩。”小女孩跺跺脚急忙往前面跑了。

等他们走远了,蒋羡有些不可思议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怎么还有这样的?”

锦娘摇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吃百样米养百样人。”其实蒋羡二哥蒋放不就是嫌弃家里不行,去投奔别人了么?

做儿女的哪有天生就孝顺的,多的是自私自利的人。

这件事情只是个小插曲,她们赏完花,又去翠云楼用饭。因为提前定了,她们一行人直接过去雅间坐好,底下丝竹之声不断。

筠姐儿道:“娘,好吵啊。”

“这里人多,咱们在家清静惯了,偶尔也要喧闹一下。”锦娘笑道。

其实蒋羡也有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是常常四处交际的常客,甚至以前吃饭若无丝竹之声,都觉得吃不下去。可慢慢儿的成婚之后,他反而更爱清静,在家里看书想事情,永远都是那么静谧。

这种嘈杂的声音反而听着烦,恨不得拔腿就走。

好在饭用完,她们逛了逛附近的绸缎庄、领抹翠花店就回去了。

要说锦娘她们这一天安排的很充实,周四娘子却是心都凉了,因为她派人去何家送节礼的人回来告诉她说何三郎和周二娘子逃了,还被官府下了海捕文书。

“怎么会这样呢?”周四娘子不可置信。

孙世琛道:“竟然下了海捕文书?蒋叔时不是在大名府么?这样的案子怎么也不帮着打点,哪里就到这样的程度了。”

周四娘子沉吟道:“或许是不想呢?”

周二和锦娘本身以前也有仇,如今地位翻转过来,人家怎么可能还帮你。

好在周四娘子和周二关系也一般,且她这二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还去放印子钱,也是活该。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儿女读书的事情,去年丈夫上任之后,一直忙碌的紧,今年总算是能够安排她们了。

“他们的先生你找了么?”周四娘子问丈夫。

孙世琛不由得道:“找了一位曾经发过解的老夫子帮他们开蒙。”

“我这就放心了。”她可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尤其是对待女儿,更希望女儿能够成为大才女。日后成不成婚都无所谓,一定要有野心有抱负有欲望,不要碌碌无为。

孙世琛道:“那就先把束脩准备好,一年十五贯。”

周四娘子兴高采烈,又回房对女儿们道:“你们可要好好读书,谁说女子不如男了,咱们女子并不比男儿弱。”

两个女儿也兴奋起来:“是。”

“管家那些都是其次,主要是读书,只要读书好了,哪能不懂这些呢?”周四娘子心想她曾经是庶出,周家虽然官宦人家,到底她的话语权不大,如今更自由了,自然要更好的培养儿女。

至于周二娘子的事情,她早就抛在爪哇国去了,本来就和她无关。

却说寒食节过了之后,魏家大姑娘定亲,全福人请的又是锦娘。兴许是上次送牡丹衣裳送的好,锦娘稍微争取,魏夫人就直接道好。

锦娘自己都没想到,还对蒋羡道:“我本来以为魏夫人会请那些大官夫人呢,不曾想我随意透露出点意思,人家就让我做了。”

“娘子,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现在可是最好的全福人,连纪通判都同我说将来要请你为她长女做全福人呢。”蒋羡笑道。

说起纪家,锦娘小声道:“纪夫人对我仿佛有意见呢。因为她和钱娘子打擂台,我站钱娘子,没站她。”

这些夫人们之间的关系,蒋羡还不知晓呢?他有点好奇:“这是为何?”

“你看钱娘子吃肉,咱们跟着喝汤,是乐呵呵的坐着喝汤。但纪夫人吃肉,咱们得跪着喝汤。你是愿意坐着还是愿意跪着呢?”锦娘道。

蒋羡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锦娘也道:“其实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纪通判宠妾灭妻,他的长女是爱妾所出,纪大姑娘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眼光很高,听闻很是看中魏七郎,可你也知晓魏家门第高,恐怕觉得公主都配不上呢。”

蒋羡想他娘子是真的没什么攀龙附凤之心,即便和魏家往来频繁,从来很清醒的知道,不似旁人总觉得奇迹会掉在自己身上。

可他又问:“娘子你不是也很喜欢魏七郎吗?”

“你是想说为何我不愿意让魏七郎做我的女婿么?其一是孩子还小,长大了未必一定好。其二便是有野心是好事,但是野心太膨胀,就很容易忘记现实的限制,永远无法脚踏实地。”锦娘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自己会什么就打什么牌出去,这样最好。

魏大姑娘定亲的人家很是显赫,锦娘收到的全福礼也非常丰厚,蜀锦六端、罗两匹、抽金纱两匹、茶饼两担、一匣胡椒、一匣香片、羊皮六张、芙蓉簟两床、万事如意梳具两套、白银二百两。

阿盈立马就登记好了,把东西送到库房,她想上次娘子送的观音绣像、牡丹满绣的衣裳也算是起了作用。

当然,做全福人也不是日日都有的,一年能发一次财就不错了,今年运气好,做了两回全福人。

这算是可遇不可求的,锦娘又拨了月钱让阿盈去发,她自己则和方妈妈正说话:“钱娘子说王老夫人要去爬山,让咱们作陪。妈妈,那日您就别去了,在家歇着吧。”

方妈妈也是咋舌:“那王老夫人真的是身体健朗,登高爬山我这天天做活的老婆子都不成。”

锦娘也是觉得王家颠倒过来了,王老太太身体好的不得了,每日活蹦乱跳,一日吃三碗饭,邬氏却是食少事多,人还虚弱不堪。

隔了几日,天气晴好的时候,锦娘她这般没有裹脚的人爬了一趟山回来都不愿意动弹了。蒋羡帮她揉着脚:“现在还扭着吗?”

“嗯,还有点儿。那老太太可真是健步如飞,我起初还好,到最后觉得我这双腿带有千金重,抬都抬不起来了。”锦娘摇摇头,只是觉得累。

蒋羡则道:“那你明日就在家中休息。”

“明日我还要去探望邬娘子,她今日脸色都是惨白的,差点晕倒。其实若是我的话,肯定就不会爬了。但她太孝顺了,一定要陪她婆婆爬上去,鞍前马后的。”锦娘都不知道她图什么,孝顺是好,可也要顾着自己身体啊。

夫妇二人说了一回,锦娘就睡下了,她是一直躺着休息,即便是晚饭她也懒得起来吃。

如此次日早上起床,腿却依旧酸痛的很,她先去给王老太太请安,又道:“昨日见邬娘子脸色惨白,都担心的很,故而我们都过来探望一下。”

王老夫人也是有苦说不出,她这个儿媳妇的确是好,可是太好了,事事完美,做的周到,娘家还得力。就像这次推举贤能,丈夫和儿子都推举邬氏的亲弟弟,没人在意她的娘家?

昨日不过是陪婆婆爬个山,你若身体不好,说自己爬不了,谁也不会说你?偏偏又要坚持爬,表的一幅好孝心。

“我早就让她别去,她那个身子十天有九天都不是好的,这般果然被我说中了吧。”王老太太道。

锦娘和钱娘子有些面面相觑,这样说不太好吧。

还是钱娘子反应快,立马就道:“婆婆体贴,儿媳才愈发孝顺,这是多少人家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般才了解对话,二人一起探望邬氏,邬氏已经躺床上了还要起来。锦娘连忙阻止:“快别起来,本来咱们探望你,还得折腾你起来,那样岂不是平白过来。”

邬氏咳嗽了两声:“到底是我这身子不中用。”

“你这又是何必呢?”锦娘话说出口,就见钱娘子打眼色,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岔开话说了些旁的才出来。

等到了外面,钱娘子请锦娘去了家里,她儿媳妇董大奶奶看茶,钱娘子打发她下去,才和锦娘道:“你是年轻心热之人,但是人家婆媳之间的官司,你就莫掺和了。”

锦娘忙道:“我并未掺和,还请教姐姐,该如何做是好?”

钱娘子则道:“你看那对婆媳,一个作怪的嫉妒自己儿媳妇,另一个以弱凌强。”

这话一咂摸,锦娘明白了一些,她道:“这又是何必?”

“王老太太是趁着王知府得了怪病要冲喜嫁过来的,本来准备做妾的,没想到王知府中了进士之后,她运道好,怀了个儿子,王家长辈遂让她成了正妻,可一直都不大受宠。所以她对邬娘子的感觉就很微妙,也不能说她苛待儿媳妇,但总是不太好,偏偏邬娘子若是跟着丈夫去相州任上便罢了,她却是个图虚名的。我想她原本是想自己的名声,也是想和婆婆化解,但她做的越好久衬的人越不好,故而那王老太太见她做的越好,自己心里不自在。”钱娘子解释。

锦娘忙谢过钱娘子:“原来还有这段渊源,还多谢您告知我呢。”

不是亲近之人,谁和你说的这般明白?

钱娘子道:“日后咱们也少掺和,少站队,否则顺了姑意逆了嫂意。”

锦娘点头。

然而与锦娘她们相反,纪通判的夫人却是在王老太太那里逐渐得脸,连王老太太去广云庵也带着她去。

纪夫人当然也自鸣得意,她虽然和钱娘子等人关系不睦,在魏家也没有后来的魏锦娘关系亲密,但她终究抓到了自己的终南捷径。

王老夫人到底是大名府府公之妻,儿子还在相州做官,她说一句话,比什么钱娘子要好使多了。而王老夫人看纪夫人也有同病相怜之感,同样不受宠,家有宠妾,纪夫人的长子也是纪通判定下的显赫背景的儿媳,连儿子都只向着儿媳妇,她们看着似乎是主母,却不过是空中楼阁。

又说邬娘子知晓婆婆子不喜欢她,只在家休养,偏这气候下起了雨。她不愿意让家中生了孩子的妾去讨好,只想着这馆陶县离广云庵最近,遂让公公去信给馆陶县,让她们留心些。孙世琛接到府尹来信,又加派了人手,让周四娘子过去陪着。

这一陪不打紧,倒是让周四娘子得了王老夫人的青眼。

等端午的时候,锦娘在王老太太这里看到了周四娘子,邬娘子还引荐:“蒋夫人,这位是馆陶县孙县令之妻。”

锦娘含笑问好,周四娘子也马上回礼。

她们二人以前认识,但关系一般,也不欲相认。二人分自己的位置坐好,锦娘如今是府推官之妻,位置在周四娘子之上,她和钱娘子蓝氏又是一处,不管哪个说话,都有人捧场,倒是显得有几分热闹。

周四娘子在这样的场合很难插话,她现在属于小卡拉米,看这场上,纪夫人虽然为知府夫人底下头一个,但她似乎没什么人跟她抬桩。钱娘子一看就人缘好,再下来便是那锦娘了,只听王老夫人还问道:“听说你们前几日都去魏家看牡丹花去了?”

锦娘笑道:“是啊,嫂嫂还说我怎么没把您请过去,我说您老人家去拜菩萨去了,嫂嫂才没怪我呢。”

嫂嫂?周四娘子心想这锦娘不会是什么真假千金吧。

也是,否则蒋羡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娶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这不符合常理。

且听王老夫人道:“牡丹乃富贵象征,非一般人所有,你嫂嫂这个人也是这般,天生的命好。”

锦娘含笑应是,她去魏家看过牡丹之后,特地拓了几朵回来,准备绣满绣的牡丹绶带鸟的被面,将来送给魏大姑娘做添妆。

正在此时,龙舟开始划起来,锦娘等人的目光被吸引住。

河水滔滔,衣袖翻滚,龙舟飞快的往前行着。

等胜负已分时,筠姐儿和王家还有纪家女儿一起牵着手过来了,方才她们一群小娘子在那边捶丸投壶玩的不亦乐乎。

此时,筠姐儿小脸红扑扑的,锦娘赶忙帮她擦汗,又道:“饿不饿?这里有点心。”

“饿了,但是我只吃一块就好。”筠姐儿笑道。

锦娘拿了块栗子糕给女儿,又听蓝氏道:“魏姐姐,筠姐儿开始学马球了么?”

“开始了,她爹正帮她挑马呢。”锦娘自己是没学过这些,但是巴不得女儿的生活能更多姿多彩些。

买马也要钱,魏家有专门的骑马的师傅教,锦娘她们还得另外给一份钱。但能够进去魏家,接受这样的教导,锦娘觉得钱都不是事儿。

锦娘这边说着话,那边邬娘子也和周四娘子说话,她在王老夫人身边放了眼线,自然知晓她们在广云庵的事情。那就是纪夫人是通过踩自己,或者利用她们婆媳之间的矛盾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是这孙夫人却是一个劲儿帮忙说和,她自然也是抬举一二。

等周四娘子要离开的时候,邬娘子送了两匹缎子给她。

不知怎么周四娘子也想要让孩子过来大名府这边,最好是进魏家女学,她听的出来,真正的女学学的东西和私塾完全不同。

可是魏家是三品大员的人家,若无人引荐,恐怕都没法上门单独说去,真是望洋兴叹。况且若女儿们要来大名府,她就两边都牵挂,罢了,就先把书学好吧。

等日后跟王家熟悉了,她再说出自己的请求。

不过,邬娘子倒是笑道:“七夕女儿节,咱们府的小姑娘们都在一起乞巧,你不妨也带了孩子过来吧。”

“好。”周四娘子松了一口气。

又说锦娘带着孩子上了马车,就帮她用汗巾子擦后背的汗:“回去之后先坐会儿再沐浴,要不然就容易得风寒。”

筠姐儿道:“娘,您为女儿花了那么多钱,女儿定然会好好学的。”

“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凡事尽力就可以了。人又不可能做到每一门都精通,是不是?”锦娘为儿女花的钱也会告诉他们俩,她不想把孩子养成那种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人。

母女二人回家时,却见对门有一位着茜红衫子白褶裙的女子站在门口,不一会儿甄夫人身边的妈妈出来迎了过去。

到了隔日,锦娘才知晓原来那位便是甄二郎的白月光杨姑娘,她本就是甄夫人的表侄女,否则也不会和甄二郎青梅竹马。据说她父亲带着继母去任上了,甄夫人见她这继母不是贤良人,故而接了她过来。

窦媛倒是不担心:“她也是千金小姐,必定不会做小,此番她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说一门亲事嫁出去,我何必自乱阵脚。”

“你心里有数就好。”锦娘知晓窦媛就是在这种熟悉的环境下成长的,她其实内心自有丘壑,倒也不多说了。

“表嫂,我是绝对不会和我母亲一样的。”窦媛说完就起身。

等她离开,锦娘才摇摇头。

阿盈不明白:“娘子,这窦家娘子看似说不在意,实则又戒备的很。”

“这叫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酣睡?甄夫人怕是小看了窦表妹。她完全不顾及自己儿媳妇的心情,把儿子昔日旧爱接进家中,自以为无事,但日后恐怕事情就多了。”锦娘道。

要不然有人说一动不如一静呢?就像大名府的那些酒楼食肆,背后都有很浓的官商背景,经商环境也不如江南好,所以她索性就不在此处做生意。

转眼到了七夕,据说本应该是邬氏主持的乞巧节,换成了纪夫人主持。

这对婆媳斗法,倒是便宜了纪夫人,纪夫人颇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志得意满。须知平日她的宴席虽然有人来,但总办的萧索,不如钱娘子那里热闹,现在知府夫人钦点的她,她自是使劲浑身解数。

又拉着自己嫡亲的女儿道:“娘都与你搭好台子了,你可要好好出回风头。”

她那女儿纪三姑娘道:“娘,这些针线活我不擅长,平日二姐做的比我好,还有女学的蒋筠都是翘楚,我怎比得过她们?”

纪夫人戳了女儿的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那蒋家小娘子的娘,是个攀高枝儿的行家,才来几日就和魏家搭上钩儿了,怕不也是冲着魏七郎来的?她低嫁半头,反倒要受气,巴不得女儿能嫁高门,魏七郎是她相中的女婿,自然不能让人绊脚,谁都不行?

第108章

端午之后, 窦媛过来了,锦娘立马请了医馆过来,隔着帘子好好把了一回脉, 才确诊的确有有妊三个月。

大夫说了些宜忌, 锦娘记下,又给了诊金,才对已经欢喜傻了的窦媛道:“你看看你, 高兴坏了吧?”

窦媛有了锦娘这个去处, 不欲人家知晓的事情她都能在这里办,还方便多了。她经期不准, 有两个月没来了,身边的陪房说有可能是有了, 但她不好叫大夫, 万一空欢喜一场, 反而平添了笑话。

好在表嫂就立马安排了大夫,她确诊后又有些彷徨。

锦娘道:“你现下有了身子,饮食上要留心, 不许太过操劳。还有补品不能吃太多, 饭量也不能太大,否则孩子太大了,就容易难产。”

这些若非体己人,谁会说这个?

窦媛听的很认真,一样一样记下, 心下稍安。

因为确诊, 所以窦媛回去之后让人放出消息,甄夫人也请了大夫上门,自然十分欢喜。锦娘则是提前知晓消息, 让悯芝做百衲衣,这是她们绣铺曾经做过的,锦娘自己则帮她做了平底鞋,亲自糊的鞋面,还有做的孕妇枕头,至于补品那些就不赘述了。

即便是亲娘也未必会有这么细心,窦媛想难怪娘对表兄表嫂都那般笼络的,如今她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便是婆婆,也因为她亲戚住对门,不好怎么拿捏她。

庄氏在一旁嫉妒的很,她娘家人也上门过,可没有这般妥帖细致,只在那儿说生个哥儿如何,搞的她压力还大,封了二十两请庙里的姑子帮她加持。

忙完窦媛的事情,锦娘沉下心来做被面,下午抽出一个时辰背诗看诗词查典故。宁哥儿和筠姐儿则把功课做完之后,就各自自由活动。

筠姐儿是因为马上乞巧了,便做些针线,宁哥儿则去后面园子里学投壶跳百索。

“筠姐儿,去年下雪的时候,阿盈帮你把耳洞打了。你就一直带着这耳钉,娘看你耳朵好了,等会儿送你一对耳环,好不好?”锦娘绣好一朵花,想起这事儿,又去梳妆匣找了一对一把莲的金耳环给她。

小姑娘平日干净整齐就好,但是到大场合打扮一下,会更有自信。

筠姐儿欢欢喜喜的递给娇杏,让她放好,正欲说什么,外面说如烟过来了。锦娘只好请如烟进来,自从去年如烟的茶铺开张,她有本钱,手艺好,又有靠山,生意一直做的不错。

也不知晓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如烟见了锦娘,正欲行礼,锦娘笑道:“别多礼,你素来不会这么急匆匆上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如烟说到后面还有些后怕:“我之前一直觉得学了医术和仵作没什么用,今日却险些牵扯到人命案中。”

原来一个常来她家吃茶的客人,中午喝完茶回去就死了,家里人上门找如烟要说法。如烟去看了看尸体,她一眼就看出这尸体是何时咽气的,甚至身中什么毒都知晓,自然不肯上当,还亲自报官,此事得以解决。

锦娘把手边的茶递给她:“压压惊,做生意其实这样的事情遇到是很少的,你现下能够独当一面,日后也没人敢随便上门讹诈了。”

要说如烟上门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情,她道:“我有位客人原本在大名府开塌房,但他本钱不够,他七股我三股,我总共出了一万五千两的本钱。”

“钱财可不能外露。”锦娘小声提醒。

如烟笑道:“娘子,您的嘱咐我记下了。我是想说我抽了其中一股送给您,您别推辞,且听我说,我孤身一人在此,幸而得您庇佑。之前您还送我学医术学仵作——”

“如烟,我们在任上这都快一年了,再有两年恐怕就得去别的地方,将来未必能够罩着你。”锦娘看着这些钱,只觉得是麻烦。

如烟却道:“娘子,您不在这里,可魏家却在啊。其实我也不是为了这些关系,您对我好,我一直没能报答你,我这也是心中颇不是滋味儿啊。”

这话锦娘听明白了,人情债难还,自己救了她,还养了她好几年,到现在都不要她报答,反而给予庇护。

这么大的恩情,若用钱了结了,将来自家也不能用恩情逼迫别人。

如此,锦娘方才答应。

这一股就是五千两,不参与经营,只在年底分红。

这事儿锦娘和蒋羡说了,让他先去考察一番,蒋羡心想娘子谨慎,他查探了一番,方才应下。锦娘对蒋羡道:“如烟和顾娘子不同,顾娘子是纯粹求庇护,又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的银钱我不要。但如烟这里,我若不收,她反而担惊受怕,可能她也知道我和本地豪族甄家、魏家都有关系,将来即便我离开了,她还能利用我的保护伞。”

以甄、魏两家作保,如烟在大名府就是做三十年生意都没问题。

“那她也真精明,若真要报恩,怎么不早拿出来?如今看你和魏家搭上线了,才巴巴跑过来。”蒋羡道。

锦娘忙道:“她不是这样的人。说实话,她命运多舛,对人防备也很正常。既然我有了这一股,到时候引荐给窦表妹和魏夫人,如此也算不辜负她了。”

蒋羡知晓妻子素来不爱欠别人的,也就由锦娘去了。说来他也觉得奇怪,那些每日想着法子压榨人家捞钱的,反而榨不到多少钱,似锦娘这样,生怕人家送钱的,钱总是想方设法都到她手里来。

于是,窦媛孕期时,锦娘会让如烟隔三差五进去帮她把把脉,又会让如烟做了牡丹形状的点心替自己送去魏家。

除此之外,如烟塌房的生意少了打点各处的钱,蒋羡亲自托人办好送过去。

到了六月,蒋羡出外公干,这人自从听锦娘说起狄仁杰后,他也是效仿狄仁杰,办案从来都是严查,平反了二十几起冤假错案。这次为了一桩案子,又准备出门去。

“跟着去的是谁?”锦娘问道。

蒋羡道:“除了宋师爷和两位傔从,便是推官厅的几位书吏。”

锦娘道:“那给他们一人送一角酒一只烧鹅,如何?”

“但凭娘子安排。”蒋羡想娘子一直都是比较大方,从不亏待他们,这也是自己能和下属相处的好的一个原因。

锦娘让陈小郎打点好了送过去,她这边又选了两件纱袍一件披风,又包了一个小包袱给丈夫:“这外头的衣裳天天换不好,里边的亵裤准备了十条,一天一条,还有袜子也是啊。”

因进了内室,蒋羡从后面一把抱住妻子:“你跟我一起去吧……”

家眷当然不能跟着去办案了,这也不专业啊。但锦娘知晓丈夫这是撒娇呢,她浅笑道:“好啊,那我就变得小小的,在你胸口贴着。”

二人腻歪了一阵,外头宁哥儿下学才放开。

宁哥儿见桌上堆的包袱,不免道:“娘,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这么些行李。”

“是你爹爹要去外地公干。”锦娘笑道。

宁哥儿握着拳头道:“儿子定要吃的高长得快,日后帮爹爹打坏人。”

“那是当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锦娘和蒋羡都笑了。

蒋羡连夜就走了,他办事完全就是拼命三郎,锦娘今夜独宿,难得失眠了。她在大名府比吴县开心多了,吴县和那么多官夫人住在一起,总是拘束的很,现下她对官场往来也熟稔很多,又交了几位朋友,总觉得心情开阔多了。

到了次日,她早上起来正打理家务,做了会针线,外面来了一封信,是从吴县寄过来的。原来是顾清茹的信,信上说她和何衙内成婚后很是恩爱,还很快有了身孕,然而前夫尚七郎得知她成婚,却上门纠缠。于是,她和何衙内二人回了何家的老家陈县,让锦娘日后有事去信就寄到陈县去。

锦娘无语:“这尚七郎既然与顾姐姐和离了,彼此都成婚了,干嘛好似别人对不住他一样?难不成这世上只许他成婚,不许旁人成婚?”

方妈妈摇着扇子道:“好在何衙内对顾娘子好,这就比什么都强。这尚七郎多半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以为顾娘子还会在平江等着他,将来里外都不亏。”

“啧啧,还好顾姐姐喜结良缘,气死他。”锦娘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些痛快。

对门的窦媛也收到了甄二郎的来信,上次她有身孕,甄夫人差人带信给他。他竟然回了信,信中说知晓她有身孕很高兴,叮咛她好好保养。

如今窦媛的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患得患失了,若是之前她收到信会十分欢喜,现下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年纪轻,曾经也向往男欢女爱,丈夫对自己一见钟情,可是现实却是丈夫即便日后做官,她做主母的得困在这个宅子一辈子。

再看那位杨姑娘,见她眼神里掩盖不住的羡慕,窦媛心里却没有得意的感觉。

夫妻这般难以厮守,又有什么好的?偏偏她这样的日子,竟然还有许多人羡慕。

甄夫人身边的妈妈又进来道:“夫人,推官娘子又送了两端轻容纱来,说这纱虽然算不得好,但颜色一端是青黄色,一端是海棠色,都是极好的颜色。说做头巾裙子都好,故而送了来。”

“她真是客气了,给送布的下人打赏吧。”甄夫人看颜色倒真是有些玲珑剔透之感。

杨姑娘心想这蒋推官是窦氏嫡亲表兄,人家推官娘子常常东西这么送,甄夫人也不好对儿媳妇如何,反而还要承情。

有娘家人撑腰真好。

窦媛一听是锦娘送的东西来,心想表嫂有好事儿总想着她,也是变相为她撑腰。

要说今年是真的热,听说田里干旱的紧,锦娘这里拿了两匹夏布,裁了尺头发给下人。悯芝这里就忙了起来,这些属于外快,有人找她做衣裳都要拿物件换或者直接给工钱。因为她这针线人几乎做的只是四个主子的衣裳,旁的人找她做就得另外付钱。

当然,也有人找别人做的,方妈妈就是找的隔壁寡妇做的,阿盈则找的黄裁缝做的。

但悯芝这里收获颇丰,陈小郎都对妻子道:“如今你可是比我挣的多多了。”

“少来,你在外面帮娘子跑,得的赏钱也不少。”悯芝笑道。

夫妻二人齐心协力,都想把日子过好,悯芝想起自家姑母,在蒋家做了一辈子,最后因为府里养不起人了就撵了出去。她们一辈子做奴才,本以为生老病死都在蒋家的,哪里知道最后有这一遭,又不会什么营生,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锦娘还买了不少绿豆过来,等到进入了夏天再让橘香做绿豆汤消暑。

傍晚,筠姐儿从学里回来,今日学了骑马的,她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还道:“纪大姐姐不学打马球呢,我看她是嫌脏。但女儿想花了这么些钱,若是不学也太浪费了。”

“那位纪大姑娘看着就挺斯文的,她不学也好,你们少一个人,先生还教的更认真了。你先去梳洗后,再来这里做针线,还有半个月就是乞巧了,咱们不拿第一,也拿个前三。”锦娘抚了抚女儿的脸庞道。

筠姐儿点头,又回去西厢房里,习秋很快让丫头们提了水来,等她梳洗了,再来正房,锦娘教导她做针线。

“娘,您说女儿能赢吗?”筠姐儿也有些不确定。

锦娘笑道:“尽力就好,你拼尽全力去做,即便不成功,但你的手艺肯定是比以前强的。”

“这倒是。”筠姐儿也明白这个道理。

锦娘也坐在旁边继续绣牡丹绶带鸟被面,她静静的想着这次都是由纪夫人主办,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

很快到了七夕的前一日,锦娘先去了钱娘子那边,钱娘子真是个敞快人,婚前对儿媳妇家世颇有微词,但进门后却是很不错,还送了一箱物事给她摆放在房里充门面。

她正跟锦娘还有蓝氏道:“我只盼着她生个孙儿,男女都好,我就我弥陀佛了。”

“您急什么呀,这才刚进门呢。”锦娘笑道。

古代的女子总是逃不脱生孩子的话题,锦娘连忙打岔,蓝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这还早呢。您家大哥儿还要读书的,这不是好事么?”

钱娘子一共两个儿子,长子生的似竹竿,又高又瘦,但文采平平,次子生的胖嘟嘟的,却精似鬼,但他的精又不在读书做官上,只在怎么赚钱下功夫。董家老二在白鹿洞书院读书,回家时和锦娘一样,买了不少纱转卖,锦娘便是在他这里买的轻容纱十二端。

几人拉了会家常,钱娘子才道:“明日七夕,恐怕某人为自己女儿扬名,别人都做踏脚石,要不然就让筠姐儿别去参加了。”

“不妨事,她准备了许久,我哪里好让她别去啊。反正她绣的好不好,大家伙也是长了眼睛的。”锦娘笑道。

小孩子有时候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她们若是对外面的世界想像得太完美了,到时候反而打击更大。

钱娘子拍了拍锦娘的肩膀:“你这样豁达就挺好的,反正也就是一群孩子们玩儿呢,也别太放心上。”

“嗯。”锦娘说完,又告辞出去。

没想到正好和周四的马车擦身而过,周四娘正好赁了客栈住下,她们馆陶县离府城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只好提早一日过来。

原本去何夫人那里住也不是不成,但何夫人家里出事了,周四娘怎么可能过去触霉头。好在周四娘子的两个女儿都很乖巧,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也不抱怨。

“明日咱们就好了。”周四娘安慰着两个女儿。

很快到了次日傍晚,锦娘带着筠姐儿过来纪家,有女儿的人家几乎都打扮一新过来的。原本都是知府家里举办,现下是纪夫人举办,王老夫人已经提早过来了,看来是专门给纪夫人撑腰的。

难得邬娘子很稳得住,见锦娘她们过来,还招呼着说话。

“我瞅着你清减了些。”邬娘子对锦娘道。

锦娘用帕子擦了擦汗:“我有点儿苦夏,今年也不知怎么,很是灼热,我都不敢出来了。”

好在纪夫人下了大本钱,这凉台的座位下都放了冰盆,锦娘坐了一会儿就凉快多了。再看周四娘子,她竟然也到了,从馆陶到府城虽然也算不上远,但能够来这里,说明她现在算是王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了。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不是她们的比拼了,是孩子们的比拼。

筠姐儿今年八岁,她还有些婴儿肥,梳着三丫髻,头上簪着两朵纱花,耳朵上缀着一把莲,双目炯炯,仪态端正。

纪夫人事先准备了香案,香案上摆了瓜果干果等等,女孩子们要聚集在一起先拜织女。拜完织女后,又有几个弹唱的唱《乞巧歌》,姑娘们也跟着唱,之后才开始正式乞巧。

比赛第一项便是比穿七孔针,谁穿的越多,谁就乞的巧最多,谁输了,就是输巧,还得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赢的人。

姑娘们都一人一个桌子,两边挂上灯笼,锦娘看筠姐儿一听说开始,小手就开始穿线,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其实环境还是很能影响人的,锦娘每日都不会无所事事,蒋羡也忙碌,所以女儿很少会有躺平的想法,她也很上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敲了锣,有的小姑娘恨不得偷偷再穿一根,有的则一脸懊悔,筠姐儿却是成竹在胸,她已经在家里演练过好多遍了,方才她瞟了旁边的纪二姑娘,她的针线素来也不错,但今日她即便很快,但依旧不如自己。

如果她今日赢了,娘亲肯定特别为她骄傲。

不曾想王老夫人宣布:“纪家三姑娘胜,她穿的最多。”说罢,还拿出来给众人看。

筠姐儿错愕的看着纪三姑娘,很是不可置信,但是看到穿的线,的确是她穿的多,她也只好认输。娘和她说过,愿赌服输,输也要输的有风度。

也许纪三娘在家日夜练习,她肯定没人家用功。

不过,得了第二名也算不上失望,她笑嘻嘻的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纪三姑娘,这可是她自己打的络子,络子上的小玉珠是她攒了好久的体己钱买的。

纪三姑娘本来有些难为情的,因为那个送上去的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可王老夫人的赞美,大家送的礼物,都让她又飘飘然又喜欢。

锦娘当然看在眼里,她非常欣慰女儿的表现,没有因为输了就咒骂懊悔甚至发脾气。但是她还是对女儿招了招手,筠姐儿一看到母亲就立马跑了过来。

“我女儿真棒,娘方才看到你小手‘刷刷刷’的就穿了过去,不知道多高兴。”锦娘摸摸女儿的脸道。

筠姐儿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以为我最快呢,我应该是第一名呢。”

“你在娘心里就是第一名,你今天表现的非常棒。”锦娘道。

筠姐儿得到了娘的褒奖,眼睛亮晶晶的。

锦娘搂着女儿,淡淡的注视了一会儿纪夫人,她想纪夫人这步棋恐怕走错了。就连朝廷抡才大典,状元头衔若是在寒门和官家子弟之间,一般都会选寒门,就是怕处置不公。纪夫人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将来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这就像颁奖典礼,公认演技好的演员没有得奖,而给了一个演技都排不上号的,这无法平息众人怒火。

到时候恐怕会引起别人巨大的反弹,最终害人害己。

还有这王老夫人,你若高坐佛台,大家敬你三分,但若是亲自下场,恐怕大家也会看轻你你三分。

这王老夫人自以为会笼络人,她上次听纪夫人说做全福人的事情,反正她们俩都是自己的人,何不让她们亲近一些。

“纪夫人,你不是说你侄女成婚正缺个全福人么?我让孙夫人做全福人可好?”

纪夫人素来什么都挂在脸上,她看了周四娘子一眼,见她头上虽然戴着金玉,但裙子却素素的,看旁边坐着的锦娘穿的销金裙,头上戴着金冠,感觉更体面。

但王老夫人发话,纪夫人连忙应承下来。

至于周四娘子她知晓蒋氏曾经给全福人礼物时都给的十分肉疼,深觉这是一条发财的路,因此倒是开玩笑似的对王老夫人道:“日后若有这样的好事儿,还烦您介绍了。”

王老夫人笑着虚点了点她:“看你这财迷样。”

锦娘心想好啊,女儿的头名被抢了,她的偏财也要被抢了,她看起来这般好欺负呢?既然你们这般,就别怪她了。

第109章

从纪家出来, 蒋羡已经候在外面了,锦娘知晓他怕鬼,不敢一个人待着,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跟前:“是不是害怕, 所以出来找我们了?”

蒋羡看着妻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他感觉空荡荡的心口瞬间被填满,故而腼腆的点头。

锦娘握住他的手:“咱们上马车吧。”

片刻功夫就到了家中, 孩子已经困了, 锦娘先让人带下去,才把今日的事情对蒋羡说了。

“如此也好, 拿她当试炼石,让咱们筠姐儿重振旗鼓, 把花鸟绣、双面绣、双面异色绣全部都学起来。”锦娘常常秉持“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的人, 所以想的不是一时意气之争, 因为只要你够强,场子随时都能找回来的。

公平不是用嘴喊出来的,绝对的实力之下, 才回公平。

蒋羡喜欢的也是锦娘这般的性格, 从不气馁,永不言败。

他也曾嫉妒哥哥蒋晏能调回去,韩效因为娶了刘计相的女儿,有一条青云路。然而现在当他变得越来越练达,他亦是觉得厚积薄发, 反而更有底气。

不过, 蒋羡道:“你说周四娘子似乎很得王夫人欢心,她可是为了周二——”

“这就不知道了,暂时看不出来。”锦娘也不能凭空揣测别人。

即便周四有意做全福人, 只要光明正大,锦娘也不觉得会有什么,这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垄断了,日后各凭本事罢了。

要说纪夫人靠着王老夫人的支持,不仅办了一次乞巧会,还让自己女儿得了榜首,好不得意。周四娘子也因为纪夫人侄女的亲事,得了丰厚的全福人的礼物,因此她抱王老夫人的大腿就越发紧了。

而筠姐儿在锦娘的教导下,成功的把裁剪学会了 ,中秋前帮弟弟做了一件半袖罗衫,比之前做的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已经好了许多,还学会绣双面绣。

在锦娘看来,她为女儿其实心底早就为女儿打算好了,甜水巷的宅子铺子、将来再置办两顷地盖个庄子,布匹衣料不提,现钱也要给三千贯,一张度牒。如此将来她若要成婚,六七千贯的嫁妆也算不少了,若不成婚也有一大笔钱可以度过余生。

进可攻,退可守。

可是钱给到你的手上,你会不会管理,有没有这个能耐守住,这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了。毕竟父母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兄弟可能有自己的家,他们可能还觊觎你的钱,那你又如何自处?

甚至有一日天灾人祸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的手艺能让你翻身。锦娘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白手起家到后来生活富裕。

况且凡人一事成,日后必定会事事都通达。

否则做一件事情都无法专精,也无法专心,那日后做什么都三心二意。

今年的中秋节,一家人都在玲珑馆度过的,蒋羡平日让武艺高强的傔从教宁哥儿武功,小孩儿正学扎马步,现在正扎马步给大家看呢。

锦娘鼓掌:“太棒了。”

“娘,我想和你一起荡秋千。”筠姐儿看到外面的秋千,眼前一亮。

锦娘当然应好,她和女儿站在秋千上,让习秋和青蓉换着推,每次上去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下来后,还觉得有些不尽兴。

还是蒋羡道:“筠姐儿看着有些晕,去旁边和你弟弟斗草,我来推你母亲。”

蒋羡力气更大,锦娘飞起来更猛,玩了好久她才觉得尽心。

天上的月亮今日又圆又大,锦娘玩的累了,洗漱完扑在床上就睡了。到了次日,带着儿女们一起到对门甄家参加洗三宴。

甄家三奶奶庄氏,于前日生了个儿子,甄夫人别提多欢喜了,又兼甄老爷升任太常寺卿,九卿之一,甄家的宾客就更多了,连魏夫人都赶早过来了。

再说窦媛因为锦娘在她有身孕期间关怀备至,对筠姐儿和宁哥儿有意关照,得知宁哥儿身上的罗绣衫是筠姐儿做的之后,连忙帮侄女扬名:“咱们筠姐儿小小年纪,可真是厉害,又会裁剪又会绣花。”

“我不过胡乱做着,上回还做的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呢。”筠姐儿还有些不好意思。

魏夫人也帮腔:“这孩子肯用心,上次送我的香囊就绣的很好。”

锦娘笑道:“二位别夸了,再夸就把孩子夸坏了,要说针线还是纪家姑娘更好,尤其是纪三姑娘更出挑。”

“是啊,纪三妹妹上次穿那七孔针穿了好多。”筠姐儿也道。

一旁的钱娘子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天太晚了,咱们也看不清楚,反正现在还得在这儿坐会儿,不如让大家看孩子们穿针玩玩。”

纪夫人听了如坐针毡,背后冷汗直冒。

坐在上面的王老夫人还未发话,甄夫人就笑道:“好啊,洗三还没开始呢。咱们看看姑娘们的手艺,大家都露一手,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看着水葱似的小姑娘就高兴。”

筠姐儿倒是无所谓:“好啊。”

上回魏家也有个小娘子被人压了下去,她虽然不是魏夫人的女儿,但也是魏家的姑娘。魏夫人自然也是颇为不爽,今日也是冷眼旁观。

小姑娘们出门哪个不带针线包,筠姐儿很快就拿了出来,纪三姑娘忙推没有,纪大姑娘则道:“三妹妹,把我的给你。”

纪家妻妾相争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纪大姑娘这个时候拿出来完全是打脸纪夫人。

可话说回来,如果你是真材实料,又怕什么呢?

纪三姑娘看到纪大姑娘递过来的针线荷包,始终抿嘴不敢接,钱娘子笑道:“三姑娘,你别怕,不过是玩玩罢了。”

“好。”纪三姑娘才慢吞吞拿出针线来。

纪夫人死命的抓住椅背,看着场上四位年龄相仿的姑娘穿针,一会儿筠姐儿就穿好了,甚至是又快又好,纪三姑娘莫说和筠姐儿比,就是和提刑官家的小姑娘还有庄家小姑娘比都比不上。

连王老夫人都不忍心看场上情形,魏夫人更是故作诧异的看了纪夫人一眼,纪夫人立马解释道:“她之前可是很擅长的,怎么现在不成了?”

锦娘搂着自己的儿女不说话,场上气氛不佳,甄夫人作为东道主,打圆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时候,这也正常。”

钱娘子也笑道:“是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锦娘听了忍俊不禁,她想钱娘子难怪这么多人喜欢甚至追随,因为她护着追随她的人,这样有义气的人才有人格魅力。

纪夫人出了好大的丑,她做的这些事情莫说是魏家不可能娶她家女儿,便是大名府的这些豪族也看在眼里,也根本不会考虑。

锦娘用自己的法子替女儿找回了场子,那王老夫人听说也没脸,又去了庵堂。

甄家洗三宴之后,紧接着是罗提刑家的小娘子做十岁生辰,蒋羡不知晓这个习俗,锦娘却很清楚,因为她就做过十岁。

“我记得我两个舅舅还同我做新衣裳,送寿面过来呢。这提刑官是宁化人,大概他们那边的习俗和我们那边差不多。”

当即锦娘打点了一副豕蹄、四只鲜鸡、两只烧鸭、一盘寿面、一疋轻容纱送过去,又和钱娘子一道过去,二人关系因为上次钱娘子帮了筠姐儿出头,关系更是一日千里,比之前还要好。

“我听说邬娘子的丈夫升了官,这次她准备跟着去任上的。”锦娘想到那日在魏家看到邬娘子的事情。

钱娘子笑道:“这也不奇怪她的长子去世了,自然还想再生一个。她现在还算年轻呢,怎么可能一直在这里。”

更何况纪夫人出丑,连带着王老夫人颜面无光,据说又去广云庵吃斋了,有个什么馆陶县令的夫人陪着。邬娘子见婆婆已然是这般,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罗提刑家中,他家却不甚宽敞,人转身的地方都没有。都说这罗提刑是个清官,果然是不假。

但是罗小娘子却养的知书达礼,筠姐儿一来,她就跟大姐姐似的带着她玩儿。锦娘也正常交际,慢慢拓展自己的影响力,争取全福人的资格。

工作不能完全靠别人介绍,还得自己争取。

要说筠姐儿等次日到女学,见到纪家姐妹问道:“怎么昨日在罗提刑家里没看到你们几位?罗姐姐还问我呢。”

纪大姑娘只是似笑非笑,纪二姑娘道:“家中母亲生了病,倒是不好出去。”

“原来如此,这也是应该。”筠姐儿心想上次自己输给了纪三姑娘,也没有不高兴,如今纪三姑娘输给了自己,就这般不自在,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似的。

小姑娘们说了几句话,沈娘子进来了,她们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又说夏天都快过去了,锦娘仿佛还有两匹轻容纱没用上,她看今年没怎么下雨,遂拿钱多买了几石米在家中,她虽然有庄子,但都鞭长莫及,不如买些米存放着,总是要用的。

家务打理完,她又去看窦媛,此时窦媛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她听锦娘的话不敢多吃乱吃,因此肚子并不是很大。

“嫂嫂,你说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啊?”窦媛压力很大,她弟妹生了儿子,嫂嫂生了儿子,她这一胎若是生了女儿,丈夫肯定会有微词。

锦娘劝道:“我看都好,你看我也是先生的筠姐儿后生的宁哥儿,又有什么关系。你的年纪还小,莫把得失看的太重了。”

窦媛却急:“嫂嫂不知,我上回提起让婆母帮杨姑娘找一门亲事,她却根本不理会,再过两个月,二爷又回来了。我这……”

“别急,你现在越急就对身体越是不好。你公公现在正升了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要你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别人是绝对占据不了你的位置了。也许,人家就等着你急,你又有身孕,万一你有些什么状况,那就是直接给人让位置了。”锦娘安抚道。

窦媛在锦娘的安抚下,才慢慢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锦娘自然已经不在房里了,窦媛让丫头伺候她起来,先去婆母甄夫人那里。刚走到那里,就听到一阵清悦的声音,一听竟然是杨姑娘的声音。

她念的正是一篇游记,甄夫人不耐烦看书,但是又喜欢游记,这才让她念。

窦媛一进来,杨姑娘连忙行礼,相互厮见了一回。

甄夫人笑道:“我听说你表嫂过来了,还让人留了饭,不曾想她回去了。”

“表嫂家里也是一大摊子人,也是儿媳妇说着说着便睡着了。”窦媛摸了摸肚子。

甄夫人一点儿也不介意儿媳妇此时无状,老大死了,老二就是名义上的长子,若儿媳妇生个儿子,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孙。

至于杨家姑娘,这是她表侄女,自然该照顾还是得照顾。

婆媳之间虽然非仇人,甄夫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关系之微妙,外人恐怕都未必理解。

窦媛从婆婆房里出来,正好碰到刚出月子的庄氏,庄氏还未褪去孕肥,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庄氏喊了一声“二嫂”,又进去给甄夫人请安。甄夫人偏爱小儿子,当然也就爱屋及乌,一屋子人开始说说笑笑的,窦媛扶着肚子有些落寞的离开了。

过了十月,窦媛这里又有一重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伯父窦大老爷因窦家大郎拿他的名帖去了解了一桩争夺田地的官司,以至于被政敌拿来做把柄,窦大郎带着妻小便去投奔老丈人,窦大老爷好容易做到京官,如今又外放了。

蒋羡听了这话也是沉默了,要知道他一开始是准备结交窦大郎,将来好结交窦家。当时锦娘劝阻,他还有些遗憾,没想到还真的被锦娘算准了。

锦娘倒也没觉得自己算准了人家有多得意,只道:“窦大郎生于膏梁,虽然并非纨绔,但实在是很容易被人迷惑。他尚且不会体贴自己的亲娘,对窦大老爷这位伯父又怎会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

就像锦娘也不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人的本性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经过此事,蒋羡对锦娘越发信服。

进了冬月天就开始冷了起来,锦娘她们开始拿出皮袄夹袄等出来,王老夫人也得了周四娘子孝敬的护膝。

在山上的日子清静无为,难得周四娘子陪着她住了几个月,王老夫人还有些感动。

周四娘子却觉得纪夫人不地道,之前王老夫人多么帮她,结果她自己塌场之后就不管王老夫人了。而她就不同了,她是有良心的,不会那么市侩。

“丫头,我就要回大名府了,你的两个女儿要进魏家女学的事情,我还是说的上话的。魏家和我们家是姻亲,你就等着好消息吧。”王老夫人应下。

周四娘子笑道:“这可太好了。”

至于赁宅子在大名府府城这些事情当然就是她的事情了,这也不好麻烦王老夫人。这个好消息她很快就告诉了孙世琛,孙世琛却是另有一番心思,他爹已经在知府任上几年了,如今岳丈都赋闲在家,恐怕无人提携。

就连他都是在馆陶这里的地方任县令,终日案牍劳形,若是能攀上魏家,将来提携一二,仕途也会有进益。

夫妇二人遂拿了二十四两银子赁下一处宅子 ,又备下六十贯给沈娘子的束脩,另外拨了五六个人伺候,那边又得开一份生活费。

“若是再有全福人做就好了。”周四娘子如此想着。

一百贯就这么快没了,真是让她肉疼的紧。

俸禄就那么点,哪里够用哦。眼看冬日,还得裁冬衣,买柴,备年货,这又得多一笔钱啊。只是她们在馆陶不过两三年,置产也是浪费,只能靠手里的本钱过日子了。

锦娘这边很快就听筠姐儿说了女学又来了两位新同学,她则道:“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只知道姓孙。”筠姐儿写完大字,又开始写小字,头也不抬的道。

锦娘想了想姓孙,应该就是周四娘子的两个孩子了,她“哦”了一声,才道:“既然是同窗,就好好相处。”

筠姐儿笑道:“您放心吧,她们有不懂的,我还告诉她们呢。”

“这就好。”锦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吩咐外面准备摆膳。

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筠姐儿跟锦娘打商量,想请同窗们过来家中烤肉,锦娘自然同意,她还鼓励女儿道:“你明年开年就要九岁了,娘本来就打算让你看看账本的,现在就当操练吧。你准备请几个人,准备除了吃烤肉外还玩什么,她们爱喝什么饮子,这都得你自己来。”

筠姐儿撒娇:“娘亲帮我准备吧……”

“我帮你准备人手烤肉啊,还帮你拾掇玲珑馆,准备炭盆呢。”锦娘道。

筠姐儿搂着锦娘一直撒娇,锦娘才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好好好,娘都帮你做,就爱撒娇。”

虽然话是这么说,筠姐儿还是把锦娘告诉她的事情都去学堂问过同窗了,回来一一记下。她又提前给大家送了帖子,魏家姑娘收了帖子一准儿的说来,纪家姑娘们也都过来,那件事情之后,大人们都不提起,女孩子们也逐渐忘却了,关系又恢复如昨。另外再有新来的孙家的两位姑娘也得邀请。

除此之外,还有罗提刑的女儿,蓝家的庶女这些平日走动频繁的手帕交。

这是女儿头一次请客,锦娘好生拾掇了一番玲珑馆,门帘子换上生绿罗底绣海棠花的,榻上铺了毯子,桌上摆着大的花篮,插着数样鲜花,显得葳蕤生香。

小姑娘们中午之前都到齐了,她们都很斯文,即便活泼些的,在人家家里也闹的有限。她们在一处打双陆、投壶或者下棋、弹琴都有。

说是烤肉,也不能让姑娘们亲自烤,都是橘香和春纤二人烤,烤好了放在一旁,等能入口的温度了才端到桌上。

锦娘也来送了一回果子,又怕小姑娘哪个穿单薄了,着了风寒,还送了披袄过来。

见姑娘们都围坐在一起说话,她赶忙出去了,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殊不知筠姐儿这里正说小姐妹们联席请,蓝小娘子虽然是庶出,但蓝氏没有女儿,只当亲女儿养着,故而她第一个道:“过几日来我家里赏梅花吧,我娘从钱娘子的园子里移过来一株梅花,可好看了。”

筠姐儿笑道:“好,那咱们下次去蓝姐姐家中。”

罗姑娘、纪大姑娘、魏小娘子都说要回去和家中长辈商量,唯独孙家姐妹俩本来就是几个老嬷嬷丫头跟着照顾,也没大人在,她们赁的宅子又是随意赁的,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去家里,故而闷不吭声。

下次去蓝家的时候,孙家姐妹听说家中有事就没去了。

锦娘倒是每次都吩咐方妈妈习秋等人都跟着去玩儿,她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希望女儿能多出去交往。

正好罗大、范庄头、姚掌柜都送了赁钱来,今年年成不好,吴县庄子上只送来三百二十两,姚掌柜却送了五百两来,罗大那边送了九百四十两。

锦娘细细问了范庄头和罗大关于庄稼的事情,他们都极其擅长经营,若是田亩不够,果蔬、竹林、鸡蛋都凑了钱过来的。姚掌柜则是说不少平江临安的商人都运粮到北方来卖,所以邸店常常住满,生意倒是不错。锦娘翻了翻账本,指了两个地方的错漏,见他们战战兢兢,又一人赏了二十贯,一匹绸布、一匹细布,今年又多了一双皮靴。

这皮子是从宁哥儿筠姐儿不穿的皮袄拆下来做的,既不浪费,还能赏人,如此一举两得。锦娘还额外让罗大带了两件葱白绫袄给罗妈妈,毕竟是蒋羡的乳母,再有一幅上等文房四宝给扬哥儿,两件新袄儿给她爹娘。

她也不想要罗大带太多了,否则还得另外出一份船资。

他们三送完钱后,范四和陈小郎都招呼着去翠云楼吃喝,忽然见了一员外打扮的人进来,罗大忙问陈小郎道:“这位是谁?”

“哦,这是沿河塌房的掌柜,我们娘子有那里一股,这是送花红来的。”陈小郎笑道。

罗大心想去年过来送钱,娘子和魏家联宗了,今年过来,娘子连塌房都有钱去投了,真是了不得呀,了不得。

看来自家郎君是真的跟娘子混的。

第110章

这塌房的掌柜送来的是四个月的花红, 一共四百两,锦娘收下之后,算了算账, 这塌房还真赚钱, 一年上万两都有可能。

如此她手里大概就有接近六千两了,平日开销用蒋羡的俸禄和她做全福人的钱,这些银钱就全部攒下来。

“阿盈, 你这几日帮她们三人把盘缠准备好, 再备些年货给他们,对了, 往塌房那里的毕掌柜也送上一份。”锦娘如是道。

“您放心,这些我自去打理。郎君上次帮崔家破了大案, 崔家的船年前还要去一趟苏杭, 正好载他两个过去, 也破费不了多少。”阿盈道。

锦娘点头,蒋羡在外公干一个月,就是为了破崔家的案子。崔家是大名府有名的富户, 自然要送礼上门, 蒋羡自然不肯收,但崔家非是不肯,蒋羡就只让他们帮忙捎带两个人上来,如此也省了不少路费,崔家尤觉不够。

然而锦娘和蒋羡屡次推辞, 他们才作罢。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务, 正好筠姐儿回来了,锦娘才让阿盈出去办事,又笑道:“今儿回来的早呢。”

筠姐儿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天天东家西家去的, 女儿都累了。”

“累了便去休息吧。”锦娘慈爱的看着女儿。

又听筠姐儿道:“娘,今儿去魏家也是吃的烤肉,烤的是羊肉和鹿肉。鹿脯肉可好吃了,我特地用油纸包了回来给娘尝。”

没想到女儿这般有孝心,人家说生个恶劣的孩子,那是前世的仇人,生的好孩子,肯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锦娘吃了几片,鹿肉原本是有腥味的,但是上面撒的佐料掩盖住味道,肉质倒是挺细嫩的。

“好吃,谢谢闺女。”

筠姐儿见锦娘喜欢,又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儿,什么魏七郎今日烤肉打双陆很厉害啊,蓝娘子投壶投了个贯耳,还有孙家姐妹又称病不来。

锦娘也觉得奇怪:“孙家姐妹为何不去呢?”

“不知道,反正她们总说家里有事情。”筠姐儿耸肩。

这事儿周四娘子是过年的时候才知晓的,她没想到女儿们竟然无法参加交际,孙大姑娘道:“娘,我们先去的是蒋推官家里,她家亭台廊阁,漂亮的紧,还准备了四十碟子的菜。咱家才几个人,怎么弄啊?”

周四娘子急道:“那你们不派人同我说,我去帮你们弄啊。”

送女儿们去女学就是为了读书交际的,女儿们却怕丑,竟然都不参加,这有什么意思。论身份,她丈夫是七品县令,比蓝家参军身份强多了,和推官也不相上下,论家世她和孙世琛都是官家出身,女儿却是最自卑的。

孙大姑娘倒是很清醒:“娘,我们读书就好了,咱家本来在馆陶,又不在大名府,也不凑这些虚热闹了。”

“话虽然如此,可太委屈你们了。”周四娘子也知晓女儿说的是实情。

孙大姑娘从小就懂事,知道她娘也不容易,就道:“娘,咱们也别和人家比。”

周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前几次跟馆陶县的富户做过全福人,结果只得了二十两的封红,也忒少了。

馆陶县比起富阳县经济要差点,大名府倒是好,可她们要去大名府也忒难了。

看现在还得往王老夫人那里送节礼,那些就花了六七贯。

孙二姑娘没孙大姑娘懂事,她还道:“娘,如今蒋大姑娘还有纪家姑娘都戴首饰了,她们一日一套衣裳换着穿,还有皮袄穿呢。我和姐姐都没有……”

首饰倒是好说,她陪嫁了不少,老太太给的就多。可皮袄?皮袄可不便宜,一张皮子就四五贯,工费就得另外算钱。

唉,王老夫人要说再给个全福人的差事就好了,偏偏他老人家淡泊的很,总是远离尘嚣。

周四娘子这边望洋兴叹,锦娘这里却靠女儿又得了全福人的差事,这孩子走到哪里都帮自家亲娘吆喝,正好被罗提刑的夫人听见。

这罗提刑底下有个从八品的检法官女儿成婚,正要请一位妥当的全福人,原本是请男方的姐姐的,偏偏姑嫂两个闹翻了。这检法官素来在罗夫人这里奉承的不错,罗提刑夫人遂推荐了锦娘,锦娘就得到了全福人的差事。

做全福人首先行头得有,身穿八达晕锦袍,外面着貂鼠的皮袄,头上戴着金冠,看起来就十分体面。她又对婚礼流程很熟悉,检法官虽然从八品,但人家是河北路提刑司底下的官,她虽然出手没有平江顾家那等大商贾,或者是魏夫人三品诰命出手大方,但也是不错了。

一对金折股钗、两套六合梅花的瓷器、两方罗地泥金帕子、一匹紫灰色绉纱、一匹褐色牡丹花罗、一匹烟色绢、一担茶饼、一块二十五两的银珽、一口鲜猪、两只烧鹅。

锦娘把东西带回来后,把吃的交给厨房,销金帕子给阿盈分了一条,这些天里里外外操持都是阿盈,她可是不容易。

“娘子总是想着我。”阿盈很是欢喜。

锦娘则道:“你如今且把银钱攒起来,都快生了,就别忙活了。”

阿盈笑道:“您让我待在家里,我也实在是待不住,再说了,您那时候怀着孩子不也是成日忙,我又没那么娇弱。”

兴许阿盈成婚晚,骨头也长开了,她怀孕没太多异常。

这边锦娘又道:“我有一张狼皮,也不贵,这给你生孩子的时候做脚榻。”

“有娘子在,我肯定没事儿的。”阿盈不知怎么,就是安心。

主仆二人说完话,蒋羡又进来了,阿盈连忙出去了。

锦娘则道:“咱们女儿都会帮我拉活了。”

“筠姐儿如今可越发厉害了,昨儿还同我说你让她写礼单子呢,明年教她打算盘呢。”蒋羡也是与有荣焉。

锦娘笑道:“这钱爱动不爱静,但动又不能动的太厉害,静又不能太安静。得学会理财,时时盘算,将来咱们家才不至于穷困啊。”

但见蒋羡道:“这次才一块银珽吗?”

“已经不少了,有钱人毕竟是少数。对了,我还得把之前顾家送的人参拿出来,窦家表妹怕就是这几日发动了,这人参还能补充元气。”锦娘又给了钥匙让青蓉拿来。

虽说甄家会准备,但甄夫人毕竟不是亲娘,万一一时不周到,自己也能够拿出来。

二人说了会话,正欲歇下,紫藤过来道:“娘子,窦娘子那边羊水破了,说请您过去。”

锦娘连忙让人拿了皮袄穿上就过去,甄二郎现下已经从应天府回来了,他和甄夫人都在次间坐着,见锦娘过来连忙行礼。

“别多礼了,媛娘可好?”锦娘问起。

甄二郎还愣了一下,原来妻子叫窦媛,他道:“里面说开始发动了。”

锦娘掀了帘子连忙进去,窦媛躺在床上,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人也安心了。她心中忐忑,又怕稳婆被人收买,又怕自己难产没人救,现下好了。

“媛娘,我就坐这儿看着你,你放心吧。”锦娘道。

今日做了一天的全福夫人,锦娘已然是很累了,但她仍旧打起精神。里面忙的很,外面甄夫人正对儿子道:“恐怕还没这么快,我先回去打点,你在这儿守着,总归有她表嫂在。”

“儿子送您。”甄二郎忙道。

甄夫人摆手:“不必,你先在这里看着。”

甄夫人回去之后就进了佛堂 ,也没有让杨姑娘过来念书,杨姑娘却有些惴惴不安,若等窦氏产子,恐怕就地位更稳固了。

她和表哥青梅竹马,几乎已经是默认的关系了,半路却杀出一个窦媛。

为何老天要苦苦拆散她们这对有情人?

偏偏碍于礼教,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看到表哥时,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至于父亲,母亲在世时,父亲和她都没说过几句话,现下另娶了新妻子,妾室又多,谁会管她?

好在消息传来,窦媛只生了个女儿,杨姑娘知晓这何自己无关,但她松了一口气。

却说锦娘这边抱着孩子出来,正对甄二郎道:“表妹夫,我看这孩子额头饱满,印堂中间骨头隆起直入发际,这可是伏犀骨啊,我听说生有此骨的人可谓贵不可言,有做高官的命,恐怕还能位列三公呢。”

她不能让别看看轻这个女孩子,把早已编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好在甄二郎还算有些心肝,很是欢喜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出去报喜。在里间的窦媛听的清清楚楚,她觉得丈夫还是可救药的,自己不能完全放任,让别人抢走。

又说从甄家回来后,锦娘累的快趴下了,老老实实休息了两日才缓过来。洗三之时正好是除夕,锦娘过去了一会儿,见窦媛身体还好,就放心回来了。

家里宁哥儿已经五岁了,过年不读书期间,锦娘让蒋羡教儿子温书。蒋羡为了哄孩子,倒是教他投壶、下棋、打双陆,读书一个能有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他倒是另外有一套说法:“咱们宁哥儿平日就认真,比我还强些,过年就让他玩玩吧。”

锦娘当然也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才五岁,夫妻俩除夕带着他和筠姐儿一起到后院的场地放花炮,锦娘还玩两人三足游戏,她和筠姐儿一队,蒋羡和宁哥儿一队。

母女二人步调一致,竟然比之前领先的蒋羡父子还快一步,到了终点都笑作一团。

初二,她们又去了魏家,锦娘除了给魏家的节礼之外,便是给魏七郎做了一顶风帽,魏夫人又亲自让儿子出来道谢。

“多谢三姑母。”魏七郎忙行礼。

锦娘笑道:“怎么恁多礼,七郎,宁哥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下去玩儿。”

魏七郎道:“姑母放心。”又牵着宁哥儿的手一伴出去。

至于筠姐儿,她本来就在魏家读书,倒是认识的人不少,听说魏家两位姑娘都在,便出去找她们玩儿了。

锦娘被安排和人打柳叶牌,她联宗之后,按照年纪排行第三,对面坐着的是原本的三姑太太,现在的四姑太太,她倒是没什么嫉恨的,反而跟锦娘提起道:“说起来王家在大名府也任职三年了,今年是最后一年。”

“是真的么?”锦娘心想这邬娘子还真精明,跑的还真快。

魏四姑笑道:“我骗三姐姐你做什么,是真的,到时候也不知会哪里再来一任府公。”

锦娘想起魏家六郎和王家女儿定了亲,也难怪魏家的人了解王家的行踪了,不过这王老夫人离开也是好事,那也是个人老心不老的。像平江军知军的母亲申老夫人,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从不挑事儿。

在外做官,亲戚朋友有限,走动的也少,转眼正月十五已过。蒋羡开始上衙,两个孩子也开始读书,锦娘原本打算在家休息几日,没想到纪家姑娘今年定了亲。纪大姑娘今年十三岁,倒的确是官宦人家女子定亲的年纪,只不过有些猝不及防。

锦娘问起钱娘子:“不知道说的是哪家?”

“是个寒门学子,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钱娘子道。

锦娘不明白:“也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学子,干嘛一定要嫁寒门学子?”

钱娘子摇头:“这就是人家的家事了。”

纪大姑娘定亲肯定是不会找锦娘的,纪夫人为了缓和和王老夫人的关系,也就找了周四娘子。周四娘子这次准备大赚一笔的,还给自己置办了行头,没想到纪家只封了二十两银子,再就是一些吃食酒水还有两匹布。

那纪家的妾平日再得宠,操办这些的还是纪夫人,纪夫人当然不会当一回事。

偏周四还要从馆陶赶过来,好容易做了半日,只得了这么些,非常失望。

这个时候,她两个女儿还要买颜料、买书,还要做骑马的衣裳,到手的钱立马花出去一大半。孙二姑娘还道:“娘,现下女学里每个人还轮流请吃点心。她们买的不是鸿宾楼就是翠云楼的,都不是家里带过去的……”

周四娘子拧着眉头:“怎么如今好攀比之风了?读书就读书,专门学这些,我看这女学也不是很好。”

她觉得女学就是读书的地方,为什么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锦娘倒是对这些无所谓,因为这魏家女学本来就相当于私校,她就有心理准备。如果只是想孩子读几本书,直接找个老酸儒教,一年三贯都绰绰有余。

但在女学学的读书、制香、骑马、装裱、画画、弹琴,这些在外面可能单独寻摸一位先生都不容易。

“青蓉,你让陈小郎拿一钱银子在翠云楼买些果馅点心,明日给姑娘带过去。”锦娘吩咐。

现下阿盈在正月初九生了个小子,还在坐月子,锦娘这里便让青蓉接过手办理。这几年青蓉作为副手,办事细心谨慎,也是锦娘称赞过的,倒也放心。

孙家姐妹就因为一钱点心都不买过去,又不好吃别人的,总是匆匆来匆匆走,在女学竟然没有一丝快乐。后来周四娘子无法,还是馆陶县一位常常奉承她的富户知晓,遂送了不少点心过去,周四娘子只好收下,但那富户表面笑嘻嘻的,内心又有些看轻她。

二月初先是窦媛出了月子,她女儿取名单名一个“洛”字,锦娘都不敢亲她,只是抱着对窦媛道:“小孩子也需要安静,家里不能吵闹,也别总抱出去吹风 ,这风太凛冽了,吹不得。”

“表嫂,你说孩子有伏羲骨的事情我婆婆知晓了,还想养在她身边呢。”窦媛知晓表嫂是为自家女儿抬身价,也怕自己想不开不喜欢这个孩子。

锦娘笑道:“嘘,伏羲骨的事情说一句大家知晓就行了,也别总说。日后你将养好身体,只把女儿教好,旁的闲话不必听。”

窦媛道:“我也想通了,反正那杨家的,她愿意在府里就在府里。总归郎君是要读书的,再过几日又要出门了。如今是她急,我可不急。”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锦娘是很佩服窦媛的,一个小姑娘孤身远嫁过来,不仅做主母操持甄家妥妥当当的,面对丈夫的白月光,她能够调整心态,越发从容,还真是不一般。

姑嫂二人又说了些家务,锦娘道:“我那里还有些筠姐儿小时候穿的衣物,八成新,因为浆洗过,穿在身上舒服。你若不嫌弃,我便拿几件过来。”

窦媛当然不客气了,新衣服容易扎皮肤,那些穿过的衣裳反而更软更贴肉。锦娘回去找了几件上好的衣裳,让紫藤浆洗了一遍,晒的香喷喷的,才让人送了去。

二月筠姐儿的生辰到来,因为她要满九岁,正是做十岁的日子。锦娘遂请了不少亲戚朋友过来家里,还请了两个唱诸宫调的、演傀儡戏的还有耍杂技的,办的红红火火的,正好二十五两银子用了个干净。

筠姐儿女学的同学和手帕交几乎是都到了,孩子们送的东西都很简单,无非是一把扇子一只香袋或者一幅画儿。

“筠姐儿,你家里人对你真好。”罗姑娘道。

她也是办了十岁宴的,但是没有这般热闹,尤其是还专门请了演傀儡戏的来,这傀儡戏可真有意思。

筠姐儿笑道:“是啊,我爹娘对我很好,尤其是我娘,只要我说什么事情,她都会尽量满足我的。”

这就是她的底气,只要她的理由是充分的,娘都会满足她。

但同时,她作为学生,读书要上心,女红要做好,还要会算数,知道怎么用钱,若她不好好做,娘也会责备她。

孙家姐妹也在其中,满是羡慕的看着筠姐儿。

……

小姑娘们的快活却是窦媛最羡慕的,她曾经非常厌恶扬州的一切,总想逃离,现在才觉得成婚后才是最大的牢笼。一个冷冰冰只是想娶门当户对的贵族女性的丈夫,虚伪的婆婆,还有近在咫尺的白月光,都让她不得不振作起来。

“表嫂,我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

锦娘能够体谅:“好,你先回去吧,才出月子,可不能吹风。”

窦媛很感激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有表嫂一直关心她,她也有个说话的地方。

锦娘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二月过完,三月初六又是蒋羡的生辰,锦娘亲自帮他做了一件衣裳、一对护膝、一双鞋,蒋羡穿在身上,又摩挲着妻子的手臂:“锦娘,有时候我觉得日子过的太慢了,怎么成日都外放,可有时候又觉得日子过的太快,咱们夫妻都成婚十年了。”

“是啊,真是一眨眼日子就过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我当时就想,这位郎君不仅生的好看,比我年纪小,还如此会说话。该不会是什么陷阱吧?”锦娘看到如今更有风韵的丈夫,忍不住踮脚亲了他一口。

蒋羡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只有你觉得哪里都好了,当时我连个县学生都不是,刘计相家里也不教授我了,母亲身子羸弱,祖父父亲没有功名……只有娘子肯疼我,待我如珠如宝。”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情意绵绵。

外面有些凉意了,她夫妇二人才进去,蒋羡道:“王府台今年任期最后一年,他老人家让底下人平了几个贼窝子,估摸着想做些政绩,到时候往上头调任也好升,可是那些盗贼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知晓再过一个月王府台就要离开了,我怕他们报复。所以,你们平日也小心些,不到万不得已,也别总出去。”

锦娘点头:“我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崔家请我做全福人呢,我去一趟之后就只称病,哪里都不去。”

“如此,我也放心了,若到了紧急的时候,我送你们出城。”蒋羡小声道。

锦娘抱住他:“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和孩子们的。”

三月初八,锦娘先去了崔家一趟,崔家的全福人的礼给的极其丰厚,锦娘退了一大半,都还有水晶团冠一匹、缀珠梳帘两把、鎏金银香囊一枚、水晶簪两枚、绫罗绸缎八匹、缂丝三匹、香料二十斤、胡椒六十斤、茶饼两担,另有白银二百两。

筠姐儿看到忍不住感叹道:“娘,真多啊。”

“这些都是你爹出生入死换回来的,那个案子都不接,是你爹接了,当时卧底了一个月,人都差点没了,夜里还做噩梦呢。若非如此,似全福人这样的差事多半都是自家族人做,否则,非亲非故,怎么便宜外面的人。”锦娘也是摇摇头。

锦娘把东西收拾好,又见阿盈进来道:“娘子,门户闭紧之事,我已经跟门房的人说了。”

“嗯。”锦娘点头,又看向女儿:“娘身体有些不适,从明日开始,你就在家侍疾,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