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羡心道这行首虽是商人,不是官吏,手中没有权力,但由于经常游走于商人与官府之间,行首一定程度上拥有“胥吏”性质,形同行业“地头蛇”,影响力有时比政府官员还要大呢!
娘子也不是不行,她本来原本是文绣院绣头,如今魏家绣铺几年之内以小而精美在汴京也有名气,且娘子人品贵重,手艺精湛,无论在官府还是在民间都能说的上话。
很多要修补缂丝画的,当时都是行首推荐的娘子呢,对了,娘子仿佛做行会主事两年了。
“娘子,我的娘子真是上进,为夫汗颜。”蒋羡擦擦汗。
锦娘才不好意思的说了实话:“其实是现任行首生了病,要休养一年,即便真的选上也只是代行首,也不是真的当行首。”
“你既然上了,谁还敢让你下不成?”蒋羡道。
锦娘“嘿嘿”一笑。
第76章
话说上次自从她去见过刘府之后, 荀大娘子素来眼高于顶倒也罢了,刘夫人却对她青眼相加,还让她把筠姐儿带过去看看。
如今天儿开始冷起来了, 锦娘帮女儿穿了一件粉色斜襟夹袄, 四周都镶了兔毛,胸前绣着一只啃着胡萝卜的白兔子,衩裤外面罩着一件璇裙, 璇裙上绣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头发上戴着一顶白色和粉红绒球相间的帽子,身上挂着兔子样的香包。
连在门口接她们母女的蒋羡都快被女儿萌化了:伸手要抱, 还是锦娘道:“女儿刚醒呢,还是我抱着吧。”
其实一个男子是不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就看他是不是愿意把你带给他觉得重要的人见面, 锦娘对蒋羡这点是很满意的, 不像有的男人,低娶了女子,听人家言三语四也瞧不起自己的枕边人。
一家三口过来见刘夫人时, 刘夫人一见筠姐儿就爱不释手:“这娃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娃娃了。”
不少做爹娘的, 孩子分明长的一般,但总有一等“我儿子/女儿天下最好看”之意,搞的外人夸也不好,不夸也不好。
这等做爹娘的还喜好让人夸奖,若真好看, 人家夸赞一番无妨, 若生的相貌平平,却还要别人挖空心思夸奖,简直是……
似蒋羡和锦娘都几乎不在外人面前说女儿相貌如何, 但是做爹娘喜爱打扮女儿,也因为这番,筠姐儿小小的人儿,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夫人夸的太过了。”锦娘笑着望向女儿,示意她看到陌生人别害怕。
刘夫人这般年纪的人,最是喜欢热闹,见锦娘生的好,女儿又可爱,蒋羡更是读书办事都成。他娘家有一桩事情,便是蒋羡帮她解决的,如此,她老人家见蒋羡对其妻爱之,也对锦娘还有筠姐儿青眼相看。
几人说笑几句,锦娘又抱着孩子出去,正好碰到刘计相的长子刘大郎君,蒋羡倏地紧张起来,要知道刘大郎君可不是什么清静的人。莫看荀大娘子闹的厉害,其实刘大郎君在外还有几房外室。
他自然知晓刘大郎君是个讲义气的,朋友妻不可戏,但是这些男子们的心思蒋羡颇为了解,自己若有功名好说,若一直没有功名,就难说了。
“十六郎,这是去哪儿?”刘大郎君道。
蒋羡笑道:“方才送内子给老夫人请安,如今家中还有事,就送她们回去。”
刘大郎君见到筠姐儿,解下一枚玉佩送之,蒋羡笑着替女儿谢过,几人才道别。蒋羡原准备送他们母女回去,但想起还有金梁桥租子的事情,他和锦娘道:“咱们一道过去。”
锦娘随即点头,好在那钱庄的人也晓事儿,见蒋羡亲自过来,不敢推诿,送了十个银锭来,一个银锭就五十两,十个正好五百两,这些银钱蒋羡自然都给了锦娘收着。
二人回程时,她却在附近看到了冯胜和娄四娘,冯胜也见到了骑马的蒋羡,立马过来说话。
原来他夫妇二人在金梁桥附近盘了一处地方开了医馆,冯胜这个时候倒是很谦虚:“我们俩这是从头开始做,生意还不是很好,这不,我和四娘得轮着出外诊。”
蒋羡不欲多说,只是笑道:“那冯大夫慢点,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冯胜拱手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自从冯胜再成婚,两边几乎就没什么来往,锦娘原本也不太喜欢冯胜,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快就开了医馆。
只不过怀里的女儿正要拉尿,乳母赶紧抱过去把尿后,罗妈妈帮着塞了尿布进去,好一番安抚孩子才安然。
筠姐儿平日多是养娘和罗妈妈二人带,下午还有锦娘的爹娘帮忙照看,一个小孩子四个人看着,锦娘才能安然无恙的办差事。
回到家中,又说郑家人送了礼来,锦娘看了,是两包东南茶。东南茶一般只在广南、四川,别的地方时禁止售卖的,她正准备打开看看时,蒋羡接过去闻了一下就道:“陈茶。”
“陈茶不陈茶的,反正我也不过是送些针线过去,不妨碍什么。”说到底,这也不是自己的亲婆婆,大家彼此顾好自己的面子就行。
蒋羡趁着无人,亲了锦娘一口:“嗯,都听娘子的。”
锦娘站起来把银钱收好,又道:“我看举凡做官的人,很容易为了一时小小的贪欲,日后铸成大贪,咱们夫妇如今也不缺钱,郎君万万不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啊。”
“娘子为何这般说?”蒋羡不懂。
锦娘笑道:“一时有感而发也。”
好容易蒋羡今日在家,他又请朋友们过来吃饭谈天,锦娘连忙让陈小郎和刘豆儿去附近的酒楼叫一桌中等席面来,倒不是她不叫上等席面,而是菜太多了,他们三人恐怕吃不完。
回到甜水巷,蒋羡才有回家的感觉,起初来的时候有些不惯,如今却是亲切的很。
岳丈听闻他有朋友来,又亲自洒扫庭院,岳母亦是备下果子点心,对他似亲儿子一般。
书房,三人正畅谈,张九郎现在已经进了国子监成了国子生,正说起国子监识得的人,又道:“国子监附近秦楼楚馆林立,咱们是不去不行啊。”
蒋羡笑着指他:“你也悠着些。”
“十六郎莫说我,便是你们甜水巷附近就是录事巷,妓馆更多啊。”张九郎自然不觉得自己是好色之徒,但是他这样的身份,不必他如何,便是许多女子蜂拥而至,逢场作戏还是要的。
蒋羡笑笑,他可不愿意,莫说他不爱这些,就是娘子知道了,不知如何决绝。走马章台这种事情,敬谢不敏了,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有些话传出去,专门有一等人,见你越正经越想给你下勾子,简直烦不胜烦。
他官家子弟,自小也是阅人无数,人又耳聪目明,颇通世情,只是用笑遮掩过去。
倒是彭三郎道:“十六郎如今在刘家读书,哪有功夫管那些。”
几人说话间又提到周存之,张九郎道:“我姐夫还说你如今倒是不怎么上门去了,前几日还提到你。”
周存之作为孙子,丁忧一年即可,如今候官几个月了。
周家如今不比当年,张九郎也是唏嘘,想起姐姐姐夫都快吵成仇人了,但这闺房之事,倒不好说出来。
蒋羡笑道:“我倒是想去,如今刘家表舅拘着我读书,就连我自家都少回来,哪里还能去周家呢。九郎,你替我向周二哥陪个不是。”
他宁可去刘家,也不再去周家,一是因为蒋氏轻慢锦娘,二也是周存之对自己的妻子有些觊觎,但这些事情就是关系好的兄弟也不好说。
张九郎吃了一口烧乳鸽,忙道:“兄弟分内之事。”
眼看张九郎进了国子监,蒋羡读书学问愈发出众,有计相教他读书,彭三郎有些落寞道:“你们两人算是都有了前程,如今我这里却是一事无成。”
读书也不成,家计越发艰难,以前不晓事儿,跟着张九郎走马章台,可张九郎的路家里人早铺好了,朋友们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
冬至和过年的节礼,现下要备一幅好礼都难。
再者他身上的裘衣都是好几年前的了,半旧不新的了,蒋羡却是新衣加身还热的不行,裘袄退下,里面的夹袄也是簇新的,样式十分好看,绣技精湛。
蒋羡还热的满头是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子非要我里面穿一件厚袄,热的很。”
如今蒋羡衣服好看到连张九郎这样的衙内都道:“我过几日参加诗会,把你那件檀紫的裘衣借我穿穿。”
蒋羡扶额:“你借迟了,已经被黄大学士的公子借走了。”
现代社会女装店比男装店样式款式多,古代也大差不离,锦娘给蒋羡做的衣裳完全是基于想打扮他做的,故而非常好看。
原本说今年不做皮袄的,但是蒋羡去刘家读书,锦娘又帮他做了新的一件雁纹羊皮袄儿,去年虎皮袄儿就被人借走了,他还小声道:“我娘子不许我随便借衣裳出去,你们别说出去啊。”
别说女子爱俏,男子也差不多。
张九郎家里针线上的人也有,识得的裁缝也是不少,可做出来的样式要跟锦娘的比,就真的是差远了。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蒋羡原本就爱穿新衣裳,外加锦娘一个爱给他做的,他真的是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人瞩目。
一顿饭后,天色已黑,店铺关了,锦娘让阿盈先把明日要穿的衣裳薰香挂上,她去绣观音像,又见蒋羡道:“娘子,烛火闪眼睛,你别多绣。”
“我知道。”锦娘非常清楚绣娘这个活计,很容易把眼睛做坏,就像她的师傅陈娘子说的,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绣娘就要走下坡路了,这是生理原因决定的。
所以趁着能够赚钱的时候,她得努力几年,再过几年就不必这般了。
蒋羡又道:“彭三郎现下的日子不好过啊,今年连节礼都备不下来了。”
逢年过节,节礼是一笔不菲的支出,锦娘看向他:“那怎么办呢?彭家也是著姓,族人又多,礼数也不可错一点儿啊。”
若是借钱,五贯以内可以,多的没有。
毕竟救急不能救穷嘛。
连置办节礼都这么为难,就得想个生计,锦娘想起大户人家有帮闲,彭三郎此番若是有功名倒好,若不成,就得放低身段,否则,借钱度日也不是这个道理。
蒋羡心道,若是无娘子操持,他也是差不多,京中稍微像样的宅子租着就得一个月十贯上下,还别提吃食、节礼、衣裳,每一样都得花钱,且还不少。
如今他能保持这么高的生活水准,完全亏娘子操持。
所以,他道:“是啊,所以他也正发愁呢。娘子,你看咱们怎么帮他一把呢?”
锦娘笑道:“郎君,君子通财之义,若是他手头紧,咱们予一些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亲兄弟之间都容易为财货生出嫌隙,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他能有一条出路,这不比咱们予他钱强。”
蒋羡点头:“娘子说的对,让我醍醐灌顶。”
“少来,你可比我厉害多了。”锦娘知晓蒋羡很会帮人撮合事情,连刘夫人娘家一件棘手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去办的。
蒋羡今日吃多了,有些昏昏欲睡,躺在榻上看着她道:“可我如今都要靠娘子,哪里能替他寻出路。”
锦娘是个不纠结的人,如此道:“那你就看着办吧,这是你的朋友嘛。”
于是,蒋羡借了三贯给彭三郎,彭三郎约定年底还钱,蒋羡让他不必着急。因为这件事,蒋羡越发觉得母亲让他娶娘子,完全是娶对了。
锦娘又做了半个时辰的针线,起身翻了翻蒋羡带回来的衣裳,又问他:“去年做的那件皮袄呢?”
别看蒋羡和张九郎那般说,但私下他同锦娘道:“黄学士家的大郎君借过去穿几日,原本我正愁如今去刘家读书,黄学士那里如何交代,瞌睡来了睡枕头,我就做了个人情,娘子可别生气。”
“一件衣裳罢了,也没什么。就是别穿的油腻邋遢,那可是一块上好的皮子呢。”锦娘心疼。
蒋羡笑道:“娘子放心,肯定不会的。说来也是娘子给我做的太好看了,看的他们眼馋的很,这也要怪娘子手艺太好。”
很快到了蒋六老爷大婚的那日,蒋六老爷这把年纪自然也不敢大操大办,她们是晚辈,在次日才见到郑氏,郑氏生的白皙,鹅蛋脸庞,笑起来还挺和气的。
郑氏自然也是见到了蒋六老爷的两个儿子,她本人对蒋六老爷很满意,脾气温和,人生的很体面,有世家子弟的优雅在。
再见蒋晏谦谦君子,蒋羡玉树临风,他们年纪都已经大了还成婚了,就不好拉拢了。她也想通了,对早已成年的继子们,大家保持表面的和平就好。
将来百年之后,能有人送终就行。
但对儿媳妇们她却是极力拉拢,郑氏自小庶女出身,知晓女人的枕头风相当灵。
锦娘准备了一片抹额和一对荷包给这位继婆婆郑家,郑氏的嫁妆锦娘不知道有多少,但她还送了她们两房一房一箱尺头。
“多谢太太了。”锦娘笑道。
郑氏见许氏端庄素雅,锦娘清灵妩媚,也并不摆长辈架子,反而说了不少亲近之语,本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了。
但这些尺头许氏很嫌弃,因为都是一些旧料子。
锦娘倒是对蒋羡道:“看来郑家很珍惜这次结亲,你看这郑氏送的虽然并非时兴的料子,她又是进了庙里多年,手里哪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但这些都是好料子。”
她在周家的时候见过蒋氏为周家两位嫡女攒嫁妆,那可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攒起的。恐怕这些料子还是郑氏年少时积攒的,到如今郑家无力替她置办一份十分体面的嫁妆,故而都是拿以前的充门面。
蒋羡毕竟是男子,常常在外行走,如今又有妻有女,虽然觉得郑氏占了他娘的位置,可想着他爹也有人照顾,郑氏总比许氏这个儿媳妇强。
话说这郑氏一进门,她陪嫁了两个丫头和一房人,倒是把蒋六夫人曾经的老人打发出去。这倒也罢了,她对蒋六老爷顺从的很,和前面的六夫人完全不同。
蒋六夫人当年才貌都十分不错,如此才堪配宰相孙儿,但脾气大,非常有主见,她还顺遂的生了三子一女,她在世的时候,蒋六老爷只有听着的份儿。
郑氏知晓蒋六老爷早上爱吃蟹肉馒头,还亲手做蟹肉馒头,一改往日许氏朴素的习惯。
许氏急的直跳脚:“如今倒好了,这般大手大脚的,公爹土地的租子她也派人照管,这般大手大脚,只顾讨公公欢喜便大手大脚的耗用,咱们日后可怎么办呀?”
要知道公公现在有一百五十亩地,可不是一笔小收入呢。
葛妈妈道:“她上有六老爷撑腰,您还得忍忍。”
婆媳天然礼法上就不平等,根何况郑氏身后还有郑家,这可不是许家能够比拟的。许氏原本是把园子的赁钱公公的田租都放公中用,如此还有她陪嫁的两百亩地,日子省着点倒是过的很好,郑氏显然是想虎口夺食。
可她也无可奈何,甚至郑氏在蒋六老爷的支持之下还要管家,许氏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两边斗的结果如何,这已经不是锦娘可以关心的了,因为她新设计的鸡年小黄鸡童装已经定了十套了,筠姐儿穿在身上就是最大的活招牌。
锦娘和悯芝便在一起做童装,朱绣娘还是在绣喜被,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有事儿做,就有工钱发嘛,若是没生意了,可就没进项了。
做到一半,橘香端了麻饮过来,这是锦娘必喝的,为了乌发。
悯芝做完一套,正让阿盈熨烫,空隙问锦娘:“娘子的观音像绣的如何了?”
“绣的差不多了,但总觉得差一些神韵,到时候我得去绣巷请教。”锦娘道。
悯芝担心道:“人家吃饭的手艺,哪里能指点您啊。”
这个锦娘倒是不担心,等她做了行首,到时候去请教就又不一样了,那时候有东西可以交换了。
中午锦娘和她爹娘一起吃饭,她娘就道:“咱们家得开始挂腊肉、做酱菜了。”
锦娘知晓她娘爱吃腌菜这个毛病改不了,遂笑道:“好,但是您让橘香和习秋一起做,这般也快些。”
罗玉娥道:“你就放心吧。”
“娘,今年也腌些鸭蛋吧,腌两坛,什么时候想吃的时候切一枚来。”锦娘虽然不太会烧饭,但是打理家务还真的得从细务上来。
罗玉娥点头:“腌两坛,够咱们吃的了。”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家务,锦娘又上楼看筠姐儿,十个月大的小姑娘,每天可以吃蛋羹了,主食还能吃面,上次她爹专门做了蛋羹给她,碗都舔光了。
现在她正扶着板凳站着,看到锦娘就欢喜的很,她正想抱着孩子一起歇个午觉,不巧,她被喊去行首那里了。
一起去的还有两位主事,一位是鬓云楼东家的儿媳妇包娘子,一位则是绣巷的针大姐。
包娘子现在统管鬓云楼的刺绣行,据说她出嫁前就尤擅针线,出嫁之后代替婆母把整个鬓云楼打理的井井有条。针大姐也是绣巷名人,首先人家忠孝两全,从婆婆学刺绣,孤儿寡母,抚养儿女长大成人,绣技也是有口皆碑的。
从表面看锦娘的优势是最小的,但锦娘却不气馁。
三人进门时都是互相谦虚请对方前进,但是进来之后,在行首面前就不客气了。
包娘子侃侃而谈:“我们鬓云楼和锦绣阁齐名,养着上下三十多个绣娘,每年交税也是最多,若由咱们当,才会服众啊。”
“包娘子,你们的绣娘虽然多,也的确厉害。但是近年多半还是承接婚嫁绣品或者做绣屏的。从未承接过文绣院的差事,我们魏家绣铺已然承接两年了,再有,去年七夕乞巧节,贵楼送去的两件衣衫都被锦绣阁和天衣坊打败,行首,我不说旁的,若我暂代行首,至少也要保证明年乞巧得名次。”锦娘笑道。
包娘子心道,这魏家绣铺只有她们鬓云楼的一半,但是后台硬,不仅和文绣院关系匪浅,其夫还是汴京有名的衙内公子。
所以,她只为自己辩驳:“接绣屏的生意,让那边平江府和临安府的人都过来买,这不就说明咱们鬓云楼的声名远播么?”
针大姐笑道:“说起绣屏,谁还不知道王记绣铺啊?你们鬓云楼也没王记卖的好啊。”
自从王记那个爱抄袭的掌柜知晓卖绣屏是最赚钱的,所以全部绣娘都去做绣屏了,鬓云楼现在除了一些老客人,新的都去王记了。
其实用这个打比方不合适,因为王记都被差点被开除行会了,还是后来通了关节,找人疏通关系才得以留在这个行业内,甚至王记绣铺的掌柜成了幕后,把侄子推在前面打理。
果然,行首也皱了一下眉头。
针大姐还以为自己说的很犀利,志得意满了一回。
“我想选魏娘子做行首,她把‘洛阳锦’的花样不藏私,分享给了绣巷的张花娘,才在今年的乞巧节让咱们汴京南城排至第三。同时,她以前是文绣院的绣头,可以和官家说的上话,还识文断字,手艺一流,缴税也是在咱们南城排名前七的。”行首看向锦娘,很是满意。
锦娘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又谦虚道:“行首,这南城还是得您在,我不过是暂时帮忙,习得一二,定会萧规曹随。”
第77章
选上行首之后, 锦娘主动和鬓云楼的包娘子道:“方才多有得罪了。”
包娘子倒是很通情达理:“一切为公而已,私下咱们俩还是正常相处。”
在一旁的针大姐却脸色灰败,她本想用王记绣铺嘲讽鬓云楼的, 毕竟鬓云楼的优势明显, 没想到落了下乘。
回到绣铺后,阿盈带着悯芝连忙把行首的幌子挂在铺子外面,锦娘特地让橘香多烧了几个菜, 大家都坐着一处庆祝。
锦娘心里也欢喜, 但更多的是有一种感受,咱们终于算是闯出点名堂来了。
她今年二十二岁, 正值巅峰时期,过了这个巅峰, 可能就开始眼花头晕。趁着年轻的时候, 就应该探索无限的可能。
阿盈看着自家娘子, 无限崇拜。
作为行首,锦娘提出来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严禁各绣铺私下做官袍,每年都有这样的绣铺为了偷偷接私活做这个, 被审出来了后就把做活的普通绣娘推出来顶罪。
新官上任还是有点忙不过来的, 有无业的绣娘要考核,考核后登记造册,有急缺用人的绣铺要推荐。再有文绣院今年外包的业务,怎么分配各绣铺承接,再有两绣铺的纷争……
再有官府需要的物资、劳役都是直接向商人科配摊派, 分文不给, 锦娘她们这些商人平日的税赋也颇重,劳役也很重。
她倒是有个想法,还不如直接折现钱算了, 否则,现在过年生意最好的时候,谁愿意再另外做啊。
锦娘这边忙的如火如荼,蒋羡却是伸长了脖子盼着,要知道娘子每隔七日都会送些点心小食或者鞋帽过来,现下都半个月了,却一点音讯都没了。
“刘豆儿……”他喊小厮进来。
刘豆儿赶忙进来道:“郎君,可是有事吩咐小人?”
蒋羡道:“你回去一趟,看看娘子在做什么,就说我过小年回去了。”
本以为刘豆儿一两个时辰就回来,没想到这家伙到了晚上才回来,还一脸喜气洋洋:“郎君,娘子可了不得了,做了行首呢,小的到家的时候,说禁中的军服准备让娘子她们做呢,娘子正分摊给了好几个铺子,那些人啊,送了好些东西来。有人送的胡椒,有人送茶叶,娘子不要,他们放下东西全跑了,说娘子带着他们发财,亲自谈下禁军的生意,怎么能让娘子白白耗费心血。这可不,娘子让小的和陈小郎还有罗叔几个搬东西到库房房里,忙活了半天,又说是阿盈的生辰,娘子让橘香姐姐做了好些好菜,小的就留下来吃了过来的。”
半个月不在家,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啊。
蒋羡忙问道:“那娘子有没有提到我呢?”
刘豆儿一幅郎君不省事儿的眼神看向他:“娘子好忙的。”
“我也很忙的,好不好?”蒋羡真想回家,家里太热闹了,在刘家读书除了枯燥无味,就是各种礼仪应酬,唉。
但是他还得按捺住不动,否则刘计相肯定觉得他浮躁了。
但是内心他对娘子还是有点委屈的,他可是最忙的时候都能想着娘子,娘子倒好,忙起来就忘记他了。
锦娘当然没有忘记蒋羡,只是她还真的有点忙,这次帮禁军争取做军服的事情,她的店里没有承包,但是有七家绣铺承包,这些人正好忙不过来要找绣娘,锦娘便把那些无业的绣娘甚至是静安都一股脑的推荐过去。
晚上,看着大家送的礼过来,这年头胡椒很贵,这是绮罗阁送的一斤,锦娘知晓这胡椒胡椒每斤三贯,是招待贵客用的。她这次不仅把文绣院的活计包给了绮罗阁,还把军服也包了一部分给她们,所以人家投桃报李。
除了行会的事情,锦娘也得赶制小黄鸡的童装,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她想起丈夫还在刘家。
“小郎进来。”锦娘喊道。
陈小郎忙道:“娘子,何事吩咐?可是去发布什么?”
锦娘捂嘴直笑:“真是个官迷,你的瘾倒是大。我是说姑爷在刘家,等会儿我打点些东西过去。我不说,你们浑然都忘了似的。”
陈小郎挠挠头,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姑爷的确人不错,但他毕竟是娘子的人。
如今蒋羡住在人家刘家,年节的节礼她怎么可能不备下呢?干果两盒、鲜果两盒、上等酒一坛、作画的素绢小绫各一端,再有精美荷包六对。黄家也是这般送去的,毕竟人家当时把蒋羡收入门下,还有肖翰林、状元府等地再有婆家、丈夫姻亲朋友家中。
自然锦娘给蒋羡送去了他爱吃的煎鹌鹑一份,酥黄独一盒。
蒋羡去了刘计相书房之后,正和刘大郎君在说话,听说锦娘送了节礼过来,又给他也送了吃食来。
刘大郎君还道:“你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弟妹却还惦记着你,也不知送的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下蒋羡吃独食也不成了,让人打开食盒一看,都是他最爱吃的菜,也只有娘子一直记得。刘大郎君这样的家世,自然什么都不缺,但自古隔锅香,人家的最好吃,他吃的很起劲,还感叹:“我也吃过酥黄独,就是没吃过这般好吃的。”
“等我回去问问娘子,问她在哪儿买的,再告诉大兄。”蒋羡笑道。
娘子每去一处地方吃到什么都会带一份给他,若是他也觉得好,娘子都会记下,日后替他送过来。他发誓,成亲之后吃的美食比婚前吃的多多了。
倒也不是银钱的问题,而是婚前每次聚会都是吃的那些地方,娘子却是不管贫贱,东西好吃都会去尝。
刘大郎君颔首,又看了看外面:“去岁天儿暖和,皮袄穿着都热,今年却是和前年似的,冷的很。”
“是啊,我听说医馆说因风寒染上肺疾的人也不少。”蒋羡说到这里,又想起妻女在家,不免想着回家的时候带些药材回去。
二人说了几句,下人过来说荀大娘子的弟弟过来了,刘大郎君又去见自己的小舅子。
荀大娘子本身官宦人家出身,嫁的人家也是相府门第,她靠在榻上,把十三贯一斤的三佛齐的乳香放入哥窑灰青釉海棠式炉中,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缕缕的幽香传出。
她的年纪比锦娘大三岁,但与锦娘晚婚不同,她已经是成婚十年了,膝下虽然有一子一女,但也有烦心之事。公公虽为高官,但丈夫快而立之年,却依旧读书不成,若将来只能恩荫出仕,恐怕也没什么大出息。
或许这般才是刘家招揽几位读书上进的亲眷的缘故。
可荀大娘子认为招揽再多这些读书人,还不如自己奋发。
众人也知道荀大娘子的手段,上回有个稍有姿色的丫头因为被刘大郎君收用,次日就被打了板子赶出门去,连蒋羡这样生的俊美的郎君被她怀疑也被赶出去了。
也因为如此,刘大郎君在外置了外室,荀大娘子也管不过来了,只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现在反倒宁愿是蒋羡和刘大郎君有事儿了,至少蒋羡是男子,不会弄出孩子来。
偏偏蒋羡现在还真不是,人家虽然俊逸不凡,可其妻却是美貌出众,便是她派过去伺候的美貌丫鬟,蒋羡也是不多看一眼。
荀大娘子都想像锦娘取经了,可惜她上门很少,说话也很有分寸。
现下是有外室按捺不住,有了身孕想进门,荀大娘子自然烦恼不已,今日也是请自己兄弟上门敲打一番。
敲打其实也只是延迟外室进门罢了。
锦娘这边也是很忙,除了行会的事情还有便是自家铺子的活计,如今南城高家的儿子周岁,在魏家绣铺定了三套上好的衣裳,悯芝缝制好后,锦娘在上面绣。
别小看这三套衣裳,一套十二贯,三套就三十六贯。
为了早日完成,锦娘晚上开始赶工,反正蒋羡也没回来。罗妈妈正陪着锦娘说话:“如今您比先前忙了许多。”
“是啊,这也没法子,家里家外的到处都要用钱。您不知道就节礼耗费了快两万钱。”
对罗妈妈这样的蒋家的下人,就别装富,多说说难处。否则传回蒋家,还真的以为自己赚钱很容易。
罗妈妈心道夫人还是有先见之明,否则她这么一去,六老爷另有新欢。哥儿可怎么办?他还这般年轻,中进士不知道是何时的事儿,多亏了魏家娘子打理。
蒋羡是小年时回来的,回来后便和锦娘说起了刘家为了外室进门的事情在闹。
“不会吧。”锦娘想这些什么外室的事情离自己太遥远。
蒋羡则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想也是为了对抗荀大娘子吧,就像我爹为何最后同意娶郑娘子也是如此。”
他娘一死,许氏就彻底掌控全家,自鸣得意,连爹都要仰人鼻息,如今迎了郑娘子进门扳回一局。而荀大娘子仗着家世辖制刘大郎君,刘大郎君无法随心所欲,科举又不顺,不好正面对抗,故而闹出这么一局。
锦娘听他分析完之后,忍不住道:“这也太复杂了。不就是男子喜新厌旧找借口么?羡郎,他们这般乌烟瘴气,你要不之后还是在家读书,等要请教的时候上门吧。”
“不了,如今刘家也来了和我一起读书的一位俊杰,我们还能互相切磋。”蒋羡知晓从刘家离开之后,再回去可不容易。
锦娘只好道:“好吧,我知晓了。”
二人刚说了几句,就见陈小郎过来书房说衣香楼准备搬去北城,鬓云楼也是。锦娘脸色有些沉重,蒋羡忙问为何。
“衣香楼的东家是个男子,他年纪比我长,又是汴京本地人,经营三代了。我听说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是行首的,结果行首属意我。”锦娘摊手。
“衣香楼的经营很有问题,他原本同我一样自己画图设计,再出成衣,但他有几次被客人吵上门说衣裳做出来和画上不同,又说什么形制有问题,所以他就害怕了,还是一直做老样式。”
锦娘这里也有说她不好的,还说她现在的衣裳做的愈发退步了如何,但她对待这些不满,她都一直坚持让满意去冲散不满,这才是她慢慢崛起的缘故。
至于鬓云楼,锦娘扶额:“她们家可是交的税最多的。”
蒋羡问:“她们又是为何呢?”
“我不知晓,我这就上门去问问。”锦娘摇摇头,又出去了。
鬓云楼的东家自然不会说是和锦娘争行首失败,这只是一个缘故,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鬓云楼虽然还有往日的余晖,可是却难以支撑了。
一扇屏风听起来二百贯,但要一个绣娘绣两到三年繁复的双面绣,绣娘们的工钱就几十贯,还有成本,每个月不过多赚几贯。
甚至现在随着新的绣样出现,鬓云楼的那些老绣样做的越来越少。
不一会儿,锦娘回来,就跟蒋羡说了,还道:“她们走不走的无所谓,就怕到时候有人说是因为我的问题。”
“那怎么办呢?娘子还会做这个暂代行首吗?”蒋羡道。
锦娘笑的灿烂:“做啊,为何不做。若是因为别人几句闲言碎语,我就不干了,那就不是我了。”
当年她及笄后五年都未成婚,那么些闲言碎语她都不惧怕,坚持自己的,果然得了一门好亲事。在开铺子之后,亦是如此,闹事儿的挑剔的也不少,她也从来不打退堂鼓。
举凡要做什么,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做,否则,都不该因为别人的话不去做。
这两家放出消息之后,有些人议论一番,还提到锦娘太年轻为行首不能服众云云。锦娘则是埋头赶工,把高家儿子周岁的衣裳最好,最后一笔订单出货。
到了来年开春,衣香楼的店铺被另一家绣铺赁下,又放鞭炮又庆祝,好不热闹。
蒋羡从中得到了许多看法,他突然觉得人生如果按照自己的目标前进,一时虽然未必能看到曙光,但是只要坚持,肯定会拨云见日的。
春日,周存之谋了馆职,不必外任,在京做官。
周家人都十分欣喜,只是还在孝中,不敢大肆庆贺。周家姑娘除了远嫁的二姑娘,几乎都回家祝贺。
四姑娘有许久没回娘家,本以为张氏会很欢喜,没想到张氏也是淡淡的。
这难道就是周存之日后在外娶魏锦娘的缘故么?夫妻离心,男子在外另寻温柔乡。只可惜,这辈子魏锦娘和蒋羡在一起了。
之前小说里写的事情全部有了崩坏,所有的人物对不上了,四姑娘望了望天空,她终于有了实感,她真的要在宋代了,可能要过一辈子了。
“四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四姑娘听到三姑娘喊她,突然回过神来笑道:“刚去太太那里了。”
三姑娘和她一起走出周府才道:“我听说大姐姐的公公已经辞官了,准备回洛阳,咱们找个日子去我家替她践行吧。”
四姑娘当然没意见了,但同时她看向三姑娘,只觉得风水轮流转,以前大姑娘二姑娘是嫡出,她和三姑娘都不怎么受重视,她还比三姑娘强点,因为苗小娘更受宠,现如今却是三姑娘嫁的最好。
在封建社会,干的好永远不如嫁的好。
永远都是夫荣妻贵。
蒋羡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是妻荣夫贵罢了。
又说锦娘刚做行首时,促成两桩大买卖,之后沉寂了一段日子,就开始去请教绣观音的绣法了。这个请教不是直白问别人,而是常常借机拜访,都是会绣的人,多看就知晓了。
“任娘子,我帮您重新找了一位很会装裱的师傅,您看何时过去看看?”锦娘笑道。
任娘子专门绣佛像为主,这次绣的便是释迦摩尼佛法说图,佛像的脸和手都以印金为主,头发用的打籽绣,,佛衣用平绣,捻金线勾勒水田衣,锦娘默默记住。
“麻烦魏行首了,把我的事情总放在心上。”任娘子道谢。
锦娘笑道:“看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是我的前辈,应该的。”她说完,又假装好奇道:“我看您那边挂的柳叶观音怎么和这幅不同?”
任娘子随口道:“用的线不同,那幅用的是桑蚕丝线。”
“原来如此,我有个亲戚总是无法生育,原本我是绣了佛经,后来看了您这般,我也绣一尊佛像给她,只不过我实在绣的不好,您可要指点一下我啊。”锦娘掩唇一笑。
她当然知晓任娘子不会教她,人家可是吃饭的家伙,可是指点一二,让自己慢慢的悟也不是不行。
若是之前任娘子当然敷衍,但是现下锦娘作为行首帮了她不少忙,她也不好拂锦娘的面子。
锦娘便道:“我绣的观音的背景总是很呆板?您怎么绣的这般有光泽,仿佛会发光似的。”
其实她已经发现了,人家打底用乱针绣,但即便如此,任娘子以为锦娘没看出来,只说旁的:“这绣观音的手是画的,先画后绣的,且要绣好几层。”
她以为自己说的模糊,其实锦娘已经懂了,面上还作疑惑状。
因此,她回家之后努力研究,先绣了一幅小的紫衣观音像,她先在素绢上手绘一遍,就这般就画了整整三日。再买来桑蚕丝劈成最细的线,先把背景用乱针薄薄绣一层,从面部开始绣,面部用平绣,让绣面匀称平整,不重叠。
平绣和纳绣交替,再把背景用错针增加立体感。
因为她不是绣双面的,所以许多地方可以不必完全照着别人做,她自己可以变通一二。
虽然如此用心,但是绣出来的成品不尽如人意,锦娘自然是非常恼火的,要知道上面还绣了佛经佛像。
阿盈安慰道:“任娘子人家从会说话起就在学这个,人家都学了几十年了,您才刚学,自然是没那么好的。”
其实阿盈已经觉得非常好了,但是娘子是那种一定要跟最好的人比,那就没办法了。
也因为如此,锦娘便把这幅紫英观音送给会仙楼东家,她们魏家绣铺自然是接不到会仙楼那样的大规模的门帘单子,并非绣技的问题,而是她们是精而美的小作坊,不是那种大绣楼。
只不过会仙楼这样的大主顾,作为行首要代表整个南城绣作送礼,锦娘遂把自己的这幅观音送上去凑数。
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大抵就是被丢在角落生灰。
只是没想到这幅紫观音送去后,会仙楼的东家之妻原本生了一场病,很喜佛法,就挂在自己的房里,不曾想挂上之后,一个月就病完全痊愈。
要知道会仙楼真正会酿玉醑酒的,就是这位东家之妻。
她身体一好,玉醑也能重新酿造,会仙楼的东家之妻还专门到锦娘家中致谢。锦娘自然不觉得她身体好是佛像的关系,故而坚持不受,还道:“这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她不收,别人也无法。
当时蒋羡还觉得娘子为人就是太刚直了,那可是玉醑酒啊,还是陈酿。
锦娘还同蒋羡道:“其实我那幅绣的也不是很好,现在正在慢慢偷师,才知道我许多细节竟然都没把握好,还好她们不是同道中人,否则就不会送我酒了。”
“其实我根本就看不出有问题,娘子,你真的绣的已经很好了。”蒋羡说的是真心话。
锦娘却摇头:“别说违心话了。”
蒋羡看她真的有点难过,还特地下厨做了她最爱的芹菜饺子安慰她,锦娘看到饺子就很开心了,吃了一小碗,还让蒋羡煎几个给她吃,蒋羡知晓妻子这是向他撒娇呢。毕竟他在外读书,家里一切都是妻子操持,也欣然再去。
后来还是会仙楼有诗会,蒋羡还在孝中,今日也不打算吃酒,但是桌上朋友们正准备叫酒水,却叫会仙楼的东家送了玉醑酒来。
张九郎笑道:“这可是陈酿啊,你们也舍得拿出来。”
东家指着蒋羡道:“这位郎君是魏行首的夫婿,魏娘子为人有口皆碑,年纪轻轻掌南城绣作,才华横溢、睿智通透。小小酒水,不成敬意,是我们的荣幸呢。”
竟然是免费请的,蒋羡忍不住抬了抬自己的下巴,颇有些妻荣夫贵之感。
第78章
六月初八, 锦娘就二十三了,筠姐儿一岁四个月,蒋羡特地请了人帮锦娘画了一张单人画像, 锦娘又抱着女儿, 让画师多画了一张。
这就跟现代照相似的,真难为蒋羡能将这个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她的。
去年一年出乎意料赚了八百贯,过了巅峰, 今年的行情就不是很好了, 如今半年不过赚了二百贯。
守孝说是三年,实际上则是二十七个月, 锦娘不由笑道:“官人,说起来, 今年冬月咱们就出孝了。”
只要有事情忙, 日子就过的非常快, 锦娘甚至觉得蒋六夫人去世在昨日一般。
“是啊,到了明年我就要再次参加解试了。”蒋羡如此道。
锦娘笑道:“不是,到时候出孝了, 你就回来家里住些日子吧, 咱们夫妻许久没有亲近了。”
蒋羡搂着她道:“我知道娘子想我,好,到时候我就回来。”
她们夫妇从去年分开这么大半年,都很想对方,蒋羡过年的时候, 几乎是抱着锦娘不撒手。锦娘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丈夫了, 有许多事情也会找他商量。
不过,夫妇二人下个月还得去老宅一趟,这个郑氏旁的倒好, 就是对蒋六老爷无限顺从,不是整寿,还非要帮蒋六老爷办寿辰。
也因为这般,蒋六老爷和这位继妻关系不错。
锦娘则道:“你看寿辰上咱们送些什么呢?”
“送些寿面过去就行了,老爷子上次还说要给咱们筠姐儿送东西,也是什么都没送,咱们女儿抓周,都没人过来。”蒋羡心疼自己的乖女儿。
筠姐儿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见爹娘自顾自说话,连忙伸着手喊“娘”,锦娘只好抱着她到怀里。
这孩子今日穿的红色的纱背心,宽松的绫裤,脖子上,肉褶子多的地方都扑了痱子粉。
一到锦娘怀里,她就乖巧的很。
锦娘听蒋羡如此说,也道:“既然这般,我就送一担寿面过去,再送一件褙子过去。这么热的天,我都懒得再做衣裳了。”
所谓劳逸结合嘛,忙过一大阵,肯定要轻松些。
回来帮妻子把生辰过了之后,蒋羡就又去刘家了,没想到去的不是时候。刘大郎君让外室带着儿子登堂入室,荀大娘子则被气的回了娘家,这样的家族丑事,蒋羡一看不妙,赶紧打道回府了。
锦娘原本等蒋羡离开之后,把女儿哄睡了,自己则在床上睡午觉。没想到迷迷糊糊发现有人亲她,立马就准备从枕头底下抽刀子出来,没想到一睁眼,竟然是蒋羡,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郎君,你怎么回来了?吓死我了。”锦娘拍拍胸脯。
蒋羡见她是真的怕,又细心问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不是总睡不好啊?”
锦娘原本想说自己一个人睡的很好,但是见蒋羡期盼的眼神,又羞赧的点头:“是啊,我一个人睡,孩子又很小。我爹娘你也知道的,他们都早起干活,中午吃完饭就雷打不动的睡觉,我自个儿当然很怕了。”
再有,她小声道:“钱都放在我屋里呢。”
蒋羡就愈发心疼了,是啊,虽然有下人父母,但岳父母做的活计辛苦,如今新开了脚店,也顾不得锦娘,再有下人们,若生了觊觎之心,锦娘也不好防范。
他是真的太自私了。
永远只考虑自己,从不想娘子的处境。
正好借着刘家内宅乱的事情,他就回家了,锦娘当然欢喜。其实她都不觉得蒋羡能不能再考中举人进士,只是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十分开心,她也有这个能为养活自己的丈夫女儿。
说着,她又带着蒋羡去后面开了箱子:“你看这一箱里面都装着茶叶、胡椒还有香料,这些都是别人的回礼还有送的礼过来的,我挑了上等的放这里。我估摸着算了一下,若是咱们缺钱的时候拿出去卖,也能卖个三百两左右。”
又打开旁边的箱子道:“我把郑娘子送的那些旧料子去卖了,买了用桦木蜡烛两百根,再有就是蜡行的人找我换了一套衣裳过去,我又换了四百根白蜡和十根秉烛,还有几对常料烛。”
她的衣裳多半是为了穿出来做效果的,有些上身过几次的卖出去不好,送人又太名贵了,正好作价十贯,全部换了实物。
一条普通蜡烛十八文一根,精心雕琢的秉烛的值当二百文一根,常料烛则一百五十文一根。
蒋羡张大了嘴:“娘子真是精打细算。”
“这些蜡烛你别细着,油灯也莫点了,如此眼睛才不会伤着。”锦娘笑道。
这些可都是他们夫妇的钱财啊,蒋羡不看倒好,看了之后,陡生一种小仓鼠积粮的快感,甚至还畅想:“等我几时做了官,这些蜡烛恐怕都还有多的呢。”
说起做官,锦娘不由道:“前几日周家三姑娘到我这里说话,说她家官人要回京述职,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京中。”
“或许吧,他这个人很会为自己打算。”蒋羡似乎不愿意提起蒋放。
锦娘就不再提起这个人,又岔开话题说别的事儿。
回到家中,蒋羡第一个感觉就是舒坦,心终于放肚子里的感觉。
七月,他们去老宅参加蒋六老爷的寿辰,郑氏准备了上等席面,把蒋六老爷关系不错的朋友都请了过来,尽量宾主尽欢。
锦娘再见许氏有些诧异,许氏怎么穿的这般朴素,之前她虽然也穿的比较简单,总归还是有大家奶奶的体面的,如今却是穿半旧不新的白的泛黄的裙子,看起来跟她们家烧火的丫头差不多了。
即便是郑氏管着公中,但也是安排一日三顿,其余的余钱许氏也不是没有。
殊不知许氏只有那些地的出息,她是一文都不舍得拿出来用的,时兴的料子也都是跟儿子做衣裳,以至于她也只比锦娘大几岁,看起来和锦娘却像是两代人。
她也正打量锦娘,一身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头上又是戴着银鎏金牡丹花头钗,发髻中间插着牡丹纹的玉梳,手上戴着三圈花卉纹的戒指,腕子上戴着一对花鸟纹鎏金金银镯,看起来就雅致富贵。
也是,婆母把最值钱的铺面分给她们了,她们哪能不富贵呢。
锦娘也知晓许氏这么穿是为了什么,纯粹就是告诉大家郑氏铺张,可话又说回来,你在公公的寿宴上穿的如此不体面,很有可能会惹蒋六老爷生气啊。再者,外面的人即便议论纷纷一段时日,可终究你这样装穷也容易让人觉得你真穷,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族里的势利眼可不要太多。
但许氏怎么样这也不关锦娘的事情,锦娘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好的最大原因就是少管闲事。
今日蒋放夫妻一起过来的,蒋六老爷待这位出继的儿子没有丝毫芥蒂,还当众对他道:“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如今已经是进士了,多亏你叔父把你照顾的好,日后也多提点你兄弟。”
在这件事情上锦娘就为婆母很不值得,人一死,自己坚持的那些东西也都被篡改了。
还是活着最重要啊,她想。
蒋放虽然不至于得意,但是他知晓自己的判断对了,不管自己的手段如何,只要功成名就,身边那些曾经愤恨你的人,都变成了好人。
他们兄弟们在一处说话,锦娘也和三姑娘在一起闲话家常,三姑娘对锦娘虽然不至于当亲妯娌看,但是也当亲戚相处,完全没有四姑娘那种居高临下施舍的好。
三姑娘道:“今年年底你们家就出了孝,明年便能参加解试了吧?我看明年汴京肯定又是人满为患。”
“可不是,幸而咱们都住在汴京,倒是省事多了。”锦娘笑道。
二人共同的话题反而不是蒋家,而是周家,三姑娘道:“二叔在阳羡买了一座宅子,还建了园子,打算再过几年就去那边养老。”
锦娘笑道:“真好啊,二老爷素来有钱,只我近来事情忙,很少给二夫人请安了。不知勤哥儿他们可还好?”
“好,勤哥儿是个老实孩子,虽说在读书上天分不多,但难得的本分。只是三房的日子不好过啊。”三姑娘就有些唏嘘了。
锦娘听她说起三房,就想起秦霜儿,倒是不避讳的问道:“三房如何了?上回三少爷过身,我们家十六郎还特地送了丧仪过去,说他家的遗孀哭的很惨。”
三姑娘摊手:“三嫂守了一年,就被娘家人接回去再嫁了。留下几个生了孩子的妾,让她们留下来照看孩子,有亲娘照看肯定比外人要上心。”
看来秦霜儿应该还是留在周家,锦娘心想除非找到一位良人,否则留在周家好歹性命无虞,衣食无忧。
寿宴开席,锦娘吃了一浅碗寿面,对桌上的这些荤菜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她以前就是太重口腹之欲了,有时候不饿都想吃,吃着吃着把自己吃胖了,要知道吃胖很容易,变瘦可是很难的。
之前已经带着孩子给蒋六老爷磕头了,锦娘吃到一半,遂下了席去看女儿。今日小团子穿的很正式,白底绣海棠花的抹胸,一件对襟绣折枝海棠团纹的褙子,白色的衩裤外系着粉色百迭裙。
“娘亲,我要出去玩儿。”筠姐儿看到她娘,立马伸出胳膊来。
锦娘笑道:“好,娘带你出去走走。”
这么热的天,待在这里也着实气闷的很。
本来准备带女儿去园子里转转,但想起园子如今已经赁给别人了,她只好在厢房前面的树下遮阴处教女儿认花。
“筠姐儿你看,这是绣球花,是不是好多颜色啊,红的,粉的,蓝的,和咱们家的花一样的。”锦娘指给女儿看。
筠姐儿小手就要去摘,锦娘连忙阻止:“不能随便摘花哦,你这样去掐花,花会疼的。”
“好,那我看,不摘。”筠姐儿背着手看。
锦娘立马夸奖女儿:“我家女儿好棒啊。”
母女二人在这里透气,此时席散了,这里也多了不少说话的人,她就听两个人道:“这六老爷席面办的不错,可他家大儿媳妇看起来粗使婆子似的。”
“是啊,他小儿子小儿媳像主人家,大儿子大儿媳看起来不甚体面。看来他们还挺偏心这小儿子的,对大儿子家不屑一顾。”
“可不是。”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
……
这些话锦娘听了直摇头,在回程的马车上跟蒋羡说了:“你看反倒成了咱们的问题了。”
蒋羡气道:“她们斗法,倒是咱们被骂。”
“还好咱们住甜水巷,旁的不说,还真能远离是非,你也能安心读书。”锦娘如此道。
蒋羡不爱提这些家务事,知晓锦娘说的是对的,也很庆幸。
很快便到了中秋节,去年中秋因为蒋六夫人的忌日,没怎么过,今年锦娘决定好好筹备一番,先在从食店定了些酥饼点心,又在黄太太家里买了螃蟹鱼虾,新鲜的石榴、梨子等等。
绣铺里已经摆满了各色中秋用的香囊,挂着的衣裳,摆着的鞋袜。反倒是绣娘们都清闲了,阿盈还道:“中秋的生意都不是很好了。”
“其实只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罢了,去年年成好,今年这属于是正常的。”锦娘笑道。
她还叮嘱朱绣娘和悯芝没活计的时候多歇歇眼睛,这俩却是停不下来。
生意冷清了些,连蒋羡都知道了,还对锦娘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老是那么忙我也受不了啊。”锦娘心态很好,她从一开始的目标本来就是一年三百多贯左右。
现在她手上的现钱已经有三千贯了,提前达到自己的目标,如今赚的钱日常花销加提前还赊贷尽够了。
蒋羡心想娘子的心态实在是太好了,很少会有患得患失之感。
中秋家里过的很热闹,也有绣铺商会送礼过来,锦娘便把送来的礼分了一半给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他们夫妻不知道为何,锦娘自己买的东西他们未必多喜欢,但是人家送的,他们就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
中秋节礼彭三郎手头短缺,又上门求周济,锦娘对蒋羡道:“不如把咱们家还有些礼盒都拿给他吧,正好也不必他买了,如此一来,也不必要他还钱了,就当送给他的。”
蒋羡当然也不愿意一直充阔佬了,且朋友之间,钱财太过频繁,若一时不到反而生龃龉,他自己现下都是全靠妻家操持。对黄、刘还有状元家都是送的厚礼过去的,娘子亲自把单子给他看过,全部都是上好的,耗费不少。
尤其是前些时候,娘子把积攒的东西给他看,就是为了让他安心读书,这般精打细算,他也不能浪费。
故而把家里的八盒干果月饼那些打算给彭三郎带回去,不曾想彭三郎却有些嫌弃,他是世家子弟,这些一二百文一盒的东西哪里看的上。
蒋羡见他如此,也有些生气。
彭三郎回到家中,正与他浑家道:“十六郎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他原本是个阔气的人,如今成婚这几年,反而越来越抠搜了。”
彭三郎之妻正是他表妹于氏,原本分家分了一处宅子和两百亩的地,到现在卖了一百亩,只剩一个小庄子了,偏他们又是好面子的,节礼就得花二十贯,平日两人还要生活养下人,彭三郎还要交游参加诗会,置办几套新衣,如此一来钱根本不够用。
这于氏之前听彭三郎屡次夸锦娘持家有方,早就心生不快,如今见彭三郎抱怨,不免道:“商户人家,只在意那些蝇头小利,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蒋十六原先是个好的,现在恐怕也变了。”
“日后不上他的门便好。”彭三郎道。
以往他和蒋十六还有张九郎关系都不错,张九郎如今进了国子监,又交了一帮新的朋友,倒是仍旧拉着蒋十六,自己抛之脑后了。据说上次他们一起去会仙楼,就没叫上自己。
其实彭三郎心中清楚,他在三人中已经掉队了,无法再维持体面了。蒋十六原本和自己差不多,但是他妻子能干,能让他专心读书,还能让他攀上一些似肖翰林,江状元,甚至是黄学士这样的人。
他那些簇新的衣裳,打赏的银鱼,众人都不会认为他家计艰难。
反而是自己……
罢了,挤不进去的地方,就不挤了。
他能够想的开,便裁撤了下人,让一家人住一进宅子,把另外一进赁了出去。还去给丁太尉的儿子做了帮闲,平日陪着念书,下棋,画几笔画,打毬蹴鞠,不再与旧友们联系。
蒋羡听说之后,上门去问,回来之后很是唏嘘。
他同锦娘道:“若无娘子,彭三郎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
“倒也不是,他这般愈发要读书,若过了解试的功名,去个姻亲家里教子弟读书,一个月十贯也是有的。”锦娘觉得蒋羡应该不是彭三郎这般。
不过彭三郎能够认清自身,开始放下身段,不必再借钱送昂贵的礼,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倒也不错。
中秋节刚过完,锦娘又重新开始绣观音,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总想把事情做好。
她原本的图册在重阳之前都已经够用,因此就和蒋羡去了自家庄子上一趟,锦娘对生意上的事情熟练,但是农庄上的事情就很一般。
蒋羡却出乎意料的很熟悉,他笑道:“我们读书人虽然未必懂稼轩之事,但是我帮刘夫人家里的忙,也是因为土地的纠纷,所以我来办。”
“太好了,郎君好厉害。”锦娘不吝夸奖自己的丈夫。
她见蒋羡把鱼鳞册拿到之后,先把庄头和几位庄户集中在一起,问了最近几年的行情,又问他们擅长之事,很快就和锦娘这边交了底。
“咱们帮他们建一些屋子,如此好施恩他们,这些人中有的会烧炭,有的会饲养畜生,如今咱们用的炭火,吃的米,甚至是鸡蛋和肉都让他们送去就行。”蒋羡如此安排。
锦娘爽快道:“好,你只说多少,我给便是。”
蒋羡也是头次打理自家的经济,让身边的长随罗大留下来监工,又与他说了自己的需求,夫妇二人才回家去。
回到家中,蒋羡才对锦娘道:“你看我还是很可靠的吧。”
“那是,我早就发现了。”锦娘又不遗余力的夸了蒋羡多遍,看他在自己跟前似孩子似的,她也跟着高兴。
一个家是家人都努力才能过的好。
等庄上的屋子建的差不多的时候,江状元回来了,锦娘连忙帮蒋羡准备了水礼送去,蒋羡这次换了一身石青色的深衣上门,还挺别扭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裳。
“你呀,真是的。”锦娘捂嘴偷笑。
状元郎不喜奢华之人,蒋羡不好和平日装束一样。
又说蒋羡上门时,也见到了周存之和孙世琛,原来周存之今日是特地引荐妹婿给江状元认识,他当然走的是巩子亮这位大衙内的门路。
孙世琛看到蒋羡也头疼起来,之前他们一起在黄学士那里读书,结果黄学士只提携蒋羡,今年黄学士致仕回家,他好容易到江状元这里来,不曾想又碰到了蒋羡。
殊不知江状元对蒋羡的评价是有才无德,此时人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举凡什么事情交给他,那都是井井有条的。可是他未必完全忠心于你,只要别人另有好处,他就不会睬你,可偏偏这样的人又很好用。
瞧,蒋羡这里送的礼物不仅有给自己的,还有给他娘子宋氏和孩子的衣物鞋子。
宋娘子此时正和周四姑娘在说话,她这是第二胎,已经快临盆了,见锦娘送的东西,不免笑道:“蒋叔时的这位娘子手艺是真好,我这两次有身孕,都是靠着她送的孕枕才舒服一些的。”
周四姑娘道:“是啊,她的手艺不错,我也给我家的女儿买过。这些小衣裳还真是很好看,说起来她也是很有福气的人,若是将来她家郎君中了进士,她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周四姑娘觉得锦娘励志,可宋娘子这等官家女懂门道的却道:“若无姻亲关系,朝中连选官都难。我说句实话,许多人中了进士之后,都会偷偷的停妻再娶,或者抛弃糟糠,品行好的君子凤毛麟角。”
“您是说那魏娘子很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吗?”周四姑娘听的齿寒。
宋娘子却笑道:“我不过说一下世情,倒也不是说他们,况且蒋叔时也未必就能这么快中进士啊。”
周四姑娘听在心里却是深以为然,因为蒋羡在书里是真的中了进士。
第79章
锅中放些猪油, 放入切成长条的菌菇、胡萝卜丝、绿豆芽,很快翻炒几下,最后一道菜就做好了。这是蒋羡下厨专门给锦娘做的, 他发现妻子常年久坐做针线, 气血很亏,每日开始吃桂圆,月事又来的多。
如此, 蒋羡有空就会做些小菜, 熬些汤水,给妻子进补。
因为她怕吃胖, 鸡汤焯水好几次,他敢说自己的手艺绝对是越发精进了。
等端到桌上, 果然妻子已经乖乖坐好, 看到他过来就眉眼弯弯, 这就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候了。
“娘子,我给你盛些鸡汤。”蒋羡忙道。
锦娘点头:“好。”
二人一同用饭,锦娘打了个哈欠, 又问他:“明年发解, 状元公有没有什么传授你们的?”
蒋羡摇头:“也只是拜访了一二,说了几句话。”
锦娘很在意他的情绪,立马问道:“他是不是怠慢了你?”
“不是,也不是怠慢吧。本来人家就是状元,我只是上门讨教的, 自当行弟子礼。只不过, 我总觉得江状元似乎有点不喜欢我。”蒋羡不明白。
锦娘笑道:“不会吧,你做事都十分用心,怎么会这般呢?”
蒋羡摊手。
“没关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你中了进士之后,就凭你的才干,脱颖而出迟早的。我们家里现在也在慢慢变好,千万让自己难受,你难受我也会难受的。”锦娘握住他的手道。
蒋羡失笑:“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锦娘也不会动辄就太大惊小怪,这样日后蒋羡也不愿意和她说什么话了,因为她现在算是事业平稳了,蒋羡在上升期,所以她怕蒋羡患得患失。
妻子的关心让他非常受用,不管在哪里他都是那个似乎最妥帖的人,可是在妻子这里,他才是需要被呵护的。
用完饭,让丫头把饭桌撤走,就是她们夫妇独处的时光。
往往这个时候,锦娘会把邸报上的事情和他一起讨论,或者把最近看到的书分享,还有闲聊一会儿,之后她就会继续去绣铺开始画花样子或者做绣活,一直到晚饭两人再见。
这样既给了两人独立的空间,又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太过亲昵也不好,太过疏远也不是夫妻相处之道。
往往下午,她娘就会来绣铺家长里短。
“锦娘,你可知晓咱们东边的郝娘子被打了。”罗玉娥道。
锦娘“啊”了一声:“为何?”
“好像是去捉奸,她家男人生气了。”罗玉娥小声道。
郝娘子是招赘在家,男人竟然也会出去鬼混,锦娘无语道:“郝娘子虽然招赘在家,但是打理家业井井有条,对丈夫也是颇为贤德,没想到她家郎君这么不要脸。”
绣铺其余人听说了,也是为郝娘子打抱不平。
“我听说当年郝娘子就是因为他老实才招赘他,帮他家里置地,否则他一个伙计凭什么这般?”罗玉娥真是见不得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锦娘也无法:“老实人可不是什么好话,依照我看,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优点,才被夸老实。”
连朱绣娘都同意:“东家说的很是,便是我家那位,年轻的时候我们在老家家境殷实,他自己没那些心思,但是也有人往上扑,简直招架不住。”
“莫说是女子为了争抢男子如此,便是我上回听说附近有个新寡的妇人,好几个男子变着方儿的求她呢。”锦娘笑道。
就更别说那些宰相千金招女婿,多少平日清高的读书人都孔雀开屏。
这话说的大家也都会心一笑。
此时,又见行会的人过来道:“魏行首,国子监的斋长过来,说今年国子监的太学生前三名的奖励一些书袋,能在上面绣一些节节高升或者有寓意的就好了。”
锦娘满口答应下来,还笑道:“我们魏家绣铺原本就是以绣作画,最擅长这个了,就我们铺子做吧。不过,若是做的好,还要麻烦斋长日后告诉我们国子监考试的时日,我们直接送到门口。”
锦娘做行首以来,无论是承包文绣院的活计还是军服她几乎都没有让自家绣铺获利,如今也只是免费送几个打打广告,到时候卖什么诗袋、笔袋、书囊、笔囊都可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好生意不是很好,另辟蹊径也可以。
晚饭时,锦娘就和蒋羡说起自己要做书袋的事情,她道:“反正损失了也就三个书袋,若是那位斋长人不错的话,我们应该生意会不错,我突然发现你们士子的钱也是挺好赚的。”
“那可不是,我们要填写个人行状都得去书铺,书铺一张就得三贯到五贯。不过,你这个想法还是挺好的。”蒋羡差点就提出要帮锦娘打宣传了,但还是忍住了。
果然,锦娘这个人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做,尤其是自己专业范围内的事情,除非是不擅长的,她会直接说出来,就像上次田地的事情。
她心中已经有一个想法了,书生们带着诗袋去爬山,万一下雨了,诗岂不是淋湿了。昂贵的浮光锦也不是每个人都用的起的,若是她做一件防水的书囊和诗袋岂不是一个噱头。
次日,她就亲自去那些卖油布的店买了些油布回来,开始设计款式,还融入了现代书包夹层的作用。
哪些地方可以放磨合,哪些地方放书,袋子几根肩膀才不会痛,最重要的是还得防水。
第一名用的是桔红盘绦四季花卉锦做到,上面用的搭布则绣了一只仙鹤,书袋右下角盖上魏记的戳子就做好了。
这款书袋古朴、雅致又实用,甚至还防水。
蒋羡偷偷摸了一把,被锦娘看到后,他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知晓这真的可以防水吗?”
“那当然了,如果不行,我怎么敢夸下海口啊,我试给你看啊。”锦娘还真的装了蒋羡的废稿进去,把书袋扣上,直接把茶杯的水泼了几杯,让他打开。
这下蒋羡真的诧异了,因为里面的诗稿真的完好无损。
怎么办,更想要了。
但他还得道:“娘子,真好啊,你做的这书袋,比我平日买的强十倍不止。”
因为锦娘平日只帮他做衣裳,很少会帮他做书袋这些,也没太多功夫,没想到他这般喜欢,锦娘就笑道:“你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吧。”
“娘子你说真的吗?”蒋羡又不想要了,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娘子这般辛苦。
锦娘却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啊。”
蒋羡受宠若惊,这还是娘子第一次这么说呢,他简直太高兴了。同时,他坚决不要:“我等着娘子有空帮我做更好的。”
“不好,这件就送给你吧,我已经想好了,三件书袋都用竹纹的布打底的,这件啊,就送给我家夫君。”锦娘说着说着,又把玉臂吊在他脖颈间。
一切情义自然在不言中。
书袋都是竹纹打底,但又不一样,第一名是在竹纹锦上绣白鹿,鹿同禄,有福禄、节节高升的意思,她还把鹿画在竹纹上后,先用金线描,显得灵动起来。第二名,则是在竹纹上绣竹猫,熊猫颜色是黑白的,有阴阳和平之意,寓意着团结之意,竹猫边就用银线。第三名绣的是绶带鸟,就是普通的丝线。
如此三个书袋做好送去之后,并且嘱咐这是最防水的,如若要定,可以来魏家绣铺定做。
本来锦娘通过这件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开拓婚庆和童装以外的新业务,也不指望太学生们真的来自己这里买。
但没想到那位斋长很是给力 ,见自己私下送他一件诗囊,立马宣传的整个国子监都差不多知晓了。
锦娘这里设置三个价位,布袋的三百文,这是稍微有点余钱的都买的了,但是也特别简单,顶多就是拼色缝在一起,中等价位的则三贯一个,再就是高价位十贯一个。
她便直接让陈小郎在外摆摊卖,冬至之前竟然还赚了五十贯,连张九郎都差人来买了一个。
除了士子们买,还有一些夫人们来做衣裳的时候,阿盈顺便推销,这些人对儿子前程的看重,比他们儿子还要在意。
至于蒋羡和江状元等人一起爬山作诗,堂而皇之的把锦娘新给他做的诗袋拿出来,骄傲的不得了,他娘子虽然不是那种大富商,可每一文钱都赚的心安理得。
甚至有人在江状元面前说自己娶商贾妻的时候,蒋羡没有任何一点难为情,反而道:“我娘子自然是十分能干,说实在的,我能不能发解,我娘子一点儿也不在意,因为她从来不会因为我能不能考中就变化态度。”
“反而是我高攀了她。”
殊不知这一席话反而让江状元对他观感改变,原本他以为蒋羡此人圆滑世故,不会有忠诚,现下看来,也不尽然,人家对妻子就挺好的。不似有些人,又贪图人家商贾的银钱,又瞧不起岳家,指望着将来升官发财死老婆。
锦娘也是怕蒋羡受委屈,特地用绿地龟背纹和红地灯笼纹分别给江状元做了诗袋、书囊等等一整套,让他带过去。
“做的这般好,都送人吗?”蒋羡有些舍不得。
锦娘笑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更贵重的古玩那些是送不起的,只有做些这个送去,人家看到也不会觉得咱们贿赂,都是我的心意嘛!”
蒋羡方才点头,又握住锦娘的手:“没有娘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千万别这么说,是谁烧我最爱的饭菜啊,是谁帮我洗头发,晚上端茶递水的,我不过只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嘛。”锦娘可不愿意给什么沉重的爱,让人家有压力,更何况蒋羡所有的门铺和庄子上的钱从来都是看都不看直接给自己。
可蒋羡知道,这是他家娘子不好意思了。
如果有人愿意替你扬名,那么这些东西送的也算是非常物超所值了。
夫妻二人因为还在房里,说着说着就开始吻了起来,一直到听到脚步声,锦娘才停下来:“快去吧。”
蒋羡笑着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又说蒋羡去了状元府一趟,自然把锦娘做的这些送了过去,又说了几句话,方才离开。
江状元面上不显,但是等他离开之后,倒是把这些放自己书房,宋娘子打趣道:“他这是每次上门都不空手呢。”
“说是她娘子亲手做的。”若是贵重的,倒是好退回去,但这是人家亲手做的,也不好退。
况且江状元秉持一条,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宋娘子不禁道:“他家娘子仿佛就过来咱们家里一次,平日都不怎么出来,不如我请她过来吃茶。”
人家上门是敬他的科名,但明年又是解试,将来状元重新更迭,状元也未必值钱。
所以,别看宋娘子之前说的起劲,但也不愿意随意得罪人。
锦娘是隔了两日收到帖子的,听闻是宋娘子要请她吃茶,她正把帖子拿给蒋羡看。
“也没什么,娘子吃些茶就回来吧。”他很清楚娘子实际上不是特别爱交际,而且两边不对等,他也怕他娘子受到人家冷落。
锦娘摸了摸他的脸:“干嘛呀,以前不是也去过她家吗?可能就是人家听说我送了东西过去,所以回请吧。她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很重视礼节的。”
越是爱她,就越舍不得她受委屈。
蒋羡出身官宦人家,自然知晓那群人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上都非常难以接近。
可锦娘也不是和她们做朋友去的,她见蒋羡紧张兮兮的,莞尔一笑:“你看你的样子,我就当是我家郎君做了进士之后,我与人家交际。反正,总有那么一遭的。”
“说的也是。”蒋羡一听也欢喜,他若真的中了进士了,那样就好了。
锦娘欣然赴约,让阿盈帮她梳双蟠髻,发饰正中插一朵梅花饰珠玉的像生花,发髻后面插着双股金钗,两边则缀以珠帘,身上自不必说,抹胸着白底,再穿对襟绣璎珞梅花纹的单衫,衫子外面着绿梅色的褙子,褙子的领缘处绣牡丹绶带鸟,领抹则做成印金的折枝牡丹。
走出门时,还有些珠辉玉丽之感。
她今日带的是婴儿的襁褓过去的,据说宋娘子产期将至了,粉色自然不能选,万一她生了女儿,倒是全怪自己身上了,故而挑大红色,男女都能用。
锦娘之前就犯过类似的问题,有孕妇来店里挑布做襁褓,锦娘正好有一块粉色的料子,特别柔软,结果刚拿出来,就被人家指着鼻子骂自己咒人家断子绝孙。
这次与宋娘子见面,锦娘见她家中摆设又和上次不同,此时快立冬,厅堂搭了个“纸阁”,四扇纸屏,三扇围起来,一扇作屋顶,再用湘竹帘做屏障。
里面正焚的“雪中春泛香”,这样的香味和梅花的香味很像,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这位宋娘子都是个很有品位会生活的人。
锦娘行完礼后,也被她请了进来。
宋娘子笑道:“我正得了些新茶,想请人品一品,正好就想到你了。”
“还多谢您想到我,外子常常说过府打搅您家。”锦娘也很客气。
宋娘子正欲说什么,见外面又来了几人,这些人中赫然就有四姑娘还有两位女子她不认识,但锦娘想应该都是近来拜入江状元门下的。
她们和宋娘子的关系更熟,都是你说话我捧哏,倒也不是刻意排挤,只不过人家平时就熟稔。还是四姑娘帮着锦娘搭腔了两句,但也仅仅这两句。
要和她们熟悉起来,很简单,就得三不五时的过来,碰见了就多说几句,日后就熟悉了。
可锦娘并不是很愿意,在她看来,这些社交都有些无用。如果江状元没中,宋娘子便是身份再高,也没人上门奉承这些。
故而,回来之后,锦娘便和蒋羡说了:“我这边的生意丢不开,况且江状元只是闻名士林,倒也没有到文坛盟主之地位。郎君,行卷还是要行的,名声也是要的,但这都基于你的真才实学。”
说实话,她觉得这些有点浪费时间,本末倒置了,说句难听的,若蒋羡没中呢,铺子也没打理好,钱也没赚到。
她说这些,也怕蒋羡觉得自己没有真心为他,但没办法,夫妻之间还是诚实点比较好,否则,到时候两人装累了,总会爆发。
孰料,蒋羡也是松了一口气:“娘子,你能这么想太好了。娘子总怕我受委屈,可是我更怕你受委屈,将来肯定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都来奉承你。”
“我做梦的时候会想想。”锦娘听了很高兴,但她又正色道:“我不需要别人奉承我,我只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咱们日后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就好。”
蒋羡道:“好,我听娘子的,好生在家读书。”
锦娘点头:“日后,咱们郎君自己就是大树,何必总去倚靠人家。”
如今孝期已过,锦娘也除了服,夫妇二人极尽鱼水之欢。
接下来庄子上今年送了柴和炭还有粮食过来,锦娘又听罗大的话,拨了钱让庄子上买猪苗和鸡苗鸭苗,到时候就能三不五时的送肉和菜来,不必再买了。
同样到了年底,生意也好起来了,尤其是喜被喜帐,之前做的十几床,全部都卖出去了,瞬间进账一百多贯。
锦娘还了五年的赊贷,还提前还了一年,如今还有两年的赊贷,索性手中有钱,她就让陈小郎驾车到富户家中把最后的钱还清了。
她当时赊贷找抵挡所和一些富户家中借的,两边收据拿到手里,她还空荡荡的。
一直以来赊贷的压力让她不得不拼命的做事,头上总是系着一条绳子,如今倒好,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
又说宋娘子在年底生产了,孙世琛现在跟着江状元读书,她自然上门帮忙,甚至宋娘子在产房也是她亲自进去照看的,二人的感情也是突飞猛进。
孩子生下来,用的还是锦娘做的襁褓,料子听说是先下水了,晾干了才送过来的,没有那等布料本身的气味在。
四姑娘想起锦娘那日回去就没来了,不免觉得好笑,求人哪里有不受气的,大家都是这般熬过来的,她竟然就不过来了。
殊不知,锦娘正听娄四娘的提醒在备下药材,据说现在外面在闹时疫,只是京中封锁了消息,她们做大夫的都清楚。
“多谢你。”锦娘上个月听她娘说去探望了麟哥儿和官哥儿,这哥俩虽然对她母亲娘家人不咸不淡,只和娄家人颇为亲近,但是看的出来,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
娄四娘笑道:“这也没什么,顺口的事情。”
其实她内心也有些歉疚,之前冯胜之妻还未死的时候,她对冯胜有些好感,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没想到冯胜之妻过世了,她的机会就来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过意不去。
魏家人也很有分寸,上门的很少,但是给两个继子送的文房四宝,雷打不动的一年两套衣裳都是送来了的。
等娄四娘离开之后,锦娘先让人买了配好的成方药材过来,收在自己房里,又和她爹娘说了,她娘不爱听这种消息,一直说不会传到京里的,好在这家是锦娘在当,锦娘自然是让橘香多腌酸菜,还买了好几篓鸡蛋,买了新的水缸养了鱼。
锦娘爹娘是在小年时出去买菜,发现人都开始抢菜了,许多菜都买不到了,才开始着急。
像她爹娘这样的人非常多,总觉得这样的瘟疫离自家很远,锦娘却非常警觉,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可经受不住这样的病。
“难怪莹娘上次来咱们家吃饭,到处擦拭的,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还不同我们说。”罗玉娥生气道。
锦娘伸手阻止,“我们已经接到官衙的通知,明日歇市了,官府还要派人巡逻,我们自家粮食米面够吃,您放心吧。”
最难过的人却是蒋羡,他扶额:“之前发解时,母亲过身了,明年马上就要发解了,没想到又来了时疫。”
锦娘拍掉他的手,温柔的看着他道:“那我就要恭喜你。”
“嗯?”蒋羡疑惑中还有些生气。
锦娘笑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说明你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大人物,所以才会如此,真的!”
她到最后着重强调。
蒋羡还是很怕又出什么事儿了,锦娘依旧握着他的手道:“我呢,准备了药材、吃食,都够咱们吃三个月的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吗?”
“娘子。”蒋羡回握住锦娘的手,突然觉得十分安心。
锦娘又道:“我看有些书生还会特地去庙里读书,就是为了清静,远离一切尘嚣,现下你不必去那么远,在家也好好读书,兴许等瘟疫结束,我家郎君修炼成功,不必求任何人。参天大树,你自为之,我们这些小草都要靠你遮蔽风雨。”
“不,娘子才是参天大树。”蒋羡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好啦,笑了,笑了就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啊。”锦娘轻笑。
娘子实在是世上最可靠,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日后,他也要自己长成一颗大树,好让娘子栖息!
第80章
前日京中还热闹到沸反盈天的街道, 瞬间就似空城一番,店自然也不必开了,锦娘正好睡懒觉了。
日晒三竿时, 阿盈端了早点上来, 小米粥一份,千层饼两块,还有一个鸡蛋。锦娘坐在床上, 把早膳搁在牙桌上吃完, 才起床。
阿盈笑道:“您要不要起来,我伺候您起身吧。”
“好, 许久都未这般休息了。”锦娘伸了个懒腰。
不一会儿,阿盈把衣裳先拿过来, 伺候锦娘穿好, 又梳洗一遍。如今不用去铺子外面, 正好也不必敷粉了,简单的挽了一个髻,只用头巾包着头发。
悯芝则把筠姐儿抱过来了, 罗妈妈正笑道:“姐儿早就想过来了, 是我想着您难得多睡会儿,就先和她玩了一会儿。”
原本和那乳娘签了两年的契约,但前几日风声鹤唳,锦娘想着也就差两个月就两年了,若是因为瘟疫让人家困在这里, 到时候和自己的儿女分离, 到底不好。那乳娘自然不肯离去,还是罗玉娥说你丈夫其实没死,只不过为了找到这份活计撒谎, 大家看在你家可怜没有戳穿,那乳母才跪下来磕头说骗了锦娘。
锦娘倒也没有怪她,给了她二十斤米面,一包药,让她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了就走了。
起初孩子因为戒奶哭了两日,现下倒是正常了。
锦娘搂着孩子,教她读书,小孩子都没什么耐心,读了一会儿要下去玩。锦娘便让悯芝带她下去玩,她则躺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又昏昏欲睡过去了。
冬日天黑的很快,晚饭是她们夫妻在书房一起吃的,锦娘吃完饭,站了一会儿,又在蒋羡的书房的榻上看书。
蒋羡不由得笑道:“娘子真是有先见之明,买了那么多的蜡烛,如今我是不愁了。”
“也不知老宅的家人怎么样?”锦娘道。
蒋羡摇摇头:“那就是我们没法管的了。”
郑氏自从嫁给蒋六老爷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两人日子过的很快活,蒋羡面上不显,心中总觉得郑氏占据了他母亲的位置,赶走了方妈妈这些他娘在世时用的人,因此对郑氏观感也很一般。
如今蒋六老爷夫妇是愈发的花钱如流水,仿佛活了今日没明日似的。
许氏满肚子的怨言,对钱财看的也越发紧,和郑氏关系更是势同水火。
“还好今年过年的年礼我一个也没买,要不然现在全部在家里打水漂了。”锦娘只觉得自己节省了二十贯左右。
其实现在过年期间,大家都备下年货,其实也不容易被饿到,锦娘心想这时疫应该也不会拖很久。
事实上大家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江状元家还好,宋娘子消息灵通,一家人早就搬到庄子上去了,与世隔绝,也完全不会让人传染。
这些权贵们有她们的渠道,永远知道第一手的消息,从而早就躲的远远的。
但是那些没什么积蓄和打算的人家,如彭三郎家里就很难熬了,尤其是过了一旬之后,家里就没粮食了。还有蒋六老爷和郑氏夫妇平日花钱如流水,这个时候却异常节约起来,郑氏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以前一只鸡一日就吃完了,现在一只鸡分十日吃,鸡头吃一日、鸡翅膀吃两日、鸡肉吃三日,鸡脚吃两日,鸡脚吃两日,鱼也是吃三日后,开始让众人吃鱼冻。
主子们还好,至少饿不着,奴才们连咸菜都得打抢。
最可怕的是过了一个月,连吃点咸菜都已经是幸福了。
锦娘家里今日做的却是鱼丸和蛋羹,还有酸菜炒腊肉,下人们虽然吃的没这么好,但也是一人一碗干饭,一勺咸菜,一块肉。
“让橘香熬些白萝卜汤给大家,能清热促消化。”
这些日子来,锦娘都是让厨下隔三差五的给大家熬汤,不是梨汤,就是萝卜汤,要不就是绿豆汤,甚至还把她积攒的蜂蜜冲水给所有人喝,就是因为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
吃完大家也没活干,都在房里睡觉,连瘦的跟竹竿似的扬哥儿脸都圆润了一些。
话音刚落,就见阿盈进来道:“娘子,门口有隔壁的邻居过来借粮食。”
蒋羡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他当然不愿意借了,如今瘟疫已经蔓延一个月了,万一再送给别人,给了东家就得给西家,自己家人倒是饿死了。
可娘子心地素来又很好……
他在纠结时,锦娘忙道:“你就隔着门说我们家粮食也不多了。”
她的性情素来非常果断,这个时候本来就应该保住自己家人为先,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蒋羡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娘休息了一个月之后,发现自己月事没来,她是过来人,也是心里有数,便告诉了家人们。蒋羡又高兴,又是担忧,锦娘趁机撒娇:“那你多陪陪我,我就什么都好了。”
“我当然会陪娘子的。”蒋羡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
得知锦娘有了身孕,罗玉娥不免想着女儿家里也就这么大,自己一家三口就占了两间房,打算等时疫结束后,便去寻摸房子。
锦娘却是另有打算:“娘,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出生,也差不多到了八九月份了,我这上头一共三间,大厅还能隔一间出来了。八月你女婿就参加解试,若是一路中了进士,咱们大宋自古就有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之言,到时候必定会外放。你们就好生住着,权当看房子,若是他没中,明年年底咱们典当的房子到期,那人若不赎回去,那可就是咱们的了,您就出二三十贯重新修缮一番再进去住,也不迟啊。”
“可是这房子我是陪嫁给你,是你的就给你了。”罗玉娥不肯要。
锦娘笑道:“您别担心我,甜水巷的宅子我已经是还完赊贷了,手里还有现钱。或者您不想再去臭水巷住,我们找楼店务,赁一处不错的宅子,臭水巷仍旧放租出去,也是个进项。等扬哥儿再大些,要成婚了,便把臭水巷的宅子卖了,再加上你们手里的钱,买一处一进的宅子,让扬哥儿日后还赊贷,也能住新房子啊。”
其实娘家陪嫁给她的宅子,她从来就没想要,当年也只是为了爹娘脸上增光,如今打算好了,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甚至等弟弟将来买房若不凑手的时候,她若有余钱也可以借一些,但是这话不能说的太早。
一来,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会怎么样,二来,她太了解爹娘了。她们若是有了指望,就非常容易懈怠。
她爹是完全不动脑筋,收钱都容易收□□,娘稍微好点儿,可是很容易头脑发热,所以她一直把她们带在身边,就怕他们出什么事儿。
但是成婚之后,她也有自己的小家,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父母弟弟也都有她们的人生要走,她也不能过度参与他们的人生。
这一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罗玉娥听了也觉得妥帖。
锦娘又拉着她道:“娘,您可不能在下人面前表露出来你们要搬走的意思。”
“为何?”罗玉娥不懂。
锦娘笑道:“俗话说人走茶凉,如此她们必定不尽心啊。”
罗玉娥道:“不会吧,我看她们几个都挺老实的。”
锦娘摇头:“她们老实是因为有你女儿我平日压着,哪个人没点小心思,即便不捧高踩低,但觉得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家了,肯定会有怠慢。”
罗玉娥听了女儿的一席话,才发现她其实谁都不相信,平日若不论主仆,还以为女儿把那些丫头们都当亲姐妹看的。
这些安排锦娘让她连父亲都不要多说,一切看情况变化。
“锦娘,咱们家没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罗玉娥觉得女儿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锦娘笑道:“娘,您现在比以前改变好多了,脾气也比以前好太多了。弟弟那里,我也和你女婿商量过,他若中了进士,就把弟弟引荐到更好的书院去。”
罗玉娥听了喜不自胜。
锦娘小声道:“那您可别先跟杨哥儿说,免得他就不努力了,咱们还得靠自个儿。”
“你说的是,扬哥儿跟我说他姐夫教他读书教的很好,比先生都好呢。”罗玉娥知晓女儿已经有着落了,还嫁的挺好,儿子今年还未满十五岁,她最担心的也就是儿子。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私房话才分开。
这场瘟疫一直蔓延了快两个月才恢复正常,蒋羡在家学了两个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出去之后,才知晓曾经和他一起在刘计相家中读书的书生死了。
另外还有他曾经通过锦娘的衣裳认识的肖翰林也去世了,也有因为别的病症因为关在家中无法就医去世的。
锦娘非常谨慎的延迟了一个月才开业,因为刚开门,很容易有些人带病过来,她现在有了身孕,自然要一切都小心为上。
就连筠姐儿也是不许出去见外人,她爹娘若出去做生意,回来必定要洗手换衣裳才能上来看孙女。
说来还真的巧,这次新开门,头一个上门的还是白娘子,她哥嫂回京述职,她便跟着回来了。说起来她比之前丰腴了不少。锦娘同她聊天才知道人家陆续生了两个儿子,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她忙笑着介绍道:“我们这里还有不少童衣,白娘子要不要看看?”
“不知作价几何?”白娘子笑道。
锦娘忙介绍起来,“这一套红缎子绣团花的贵一些,两贯左右,这套折枝花湖蓝色的一贯三钱左右。”
白娘子这次倒是挺大方,童衣买了两套,她自个儿也买了一身衣裳,五贯钱眼睛都不眨就付了。钱放进匣子里后,锦娘突然很想吃草莓,特地让陈小郎给她买了一小筐草莓过来,她自己不敢多吃,只用描金的瓷盘装了一碟,其余的送了一些去蒋羡、爹娘、筠姐儿那里。
自己当家作主就是这点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又听陈小郎道:“娘子,您是不知道啊,这小筐草莓都是我抢了好半天才抢到的,一个个跟疯了似的买,多贵的都买。”
“憋了这许久,大家也是憋坏了。”锦娘想到这倒是自己做衣裳的好机会。
大疫过后,大家可能比之前更实际一些,太贵的衣裳恐怕没人会做,如今还不如做些性价比高的衣裳,不必选太昂贵的布料,把款式做好看一些的就行。
策略改变,锦娘买布也就不必去东华门附近进了,金箔银箔也少拿一些。
只不过,因为有了身孕,许多事情就没有以前方便,也没那么多精力了,就连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行首的位置,才做了一年就拱手相让了。
锦娘有时候觉得女子其实并不比男子差,甚至还更强,但是男子不必经历怀孕这些。
她有些郁闷,但是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自古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啊。她能顾着自己的铺子都已经是累了,更何况是管着行会。
罗玉娥倒是很欢喜:“你本来年纪就比姑爷大,等将来姑爷真的中了进士,便是他不提,旁人也会以你无子送女人过来的。更何况,你们俩口子这么大的基业,还想便宜外人啊,所以,还是生个儿子好。”
“可以给筠姐儿啊。”生男生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罗玉娥摇头:“你们和她大伯家关系一般,许氏又把你们从南薰坊赶出来了,家族就很少能够依靠。你们夫妇就是给筠姐儿生个弟弟,也照样能给她一个依靠啊。”
“我可告诉你,吃绝户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乡下地方,但凡有点家财,又没儿子的,那人家吃绝户起来根本不手软。是,律法是规定女儿也能分财产,可真的要打官司难上加难。”
这是她切身体会,为何当年三弟妹和婆母都霸占他们的房屋和地,求告无门,原因就是她当时生了锦娘之后一直无子。
锦娘知道母亲这是好心,便笑道:“我知道了,但是若我这胎还是女儿,您别不高兴。”
“那肯定不会啊。”罗玉娥忙道。
要说筠姐儿出生时的襁褓、小衣裳全部都留着,锦娘让下人全部浆洗出来,到时候给老二穿,这样不至于浪费了。筠姐儿之前的衣裳还非常新,小孩子长的太快了,现在完全都不能穿了。
老二的衣裳不必再新做,大家省了力气做春衫,悯芝如今工钱和朱绣娘一样了,她还是不变,做童衣。
因为关着的这几个月,男女一处,有身孕的不少。
自然药铺医馆的生意就更好了,就连锦娘隔壁的脚店和南北货铺都改成了药铺。
锦娘她们赶着寒食节之前做了一批春衫出来,樱粉色的抹胸,粉红色绣折枝花的褙子,胭脂红的掐牙,这样的一套。或者是鹅黄衫子、雀绿抹胸、牙白的褶裙一套,还有她曾经设计的几套桃花衫。
一套都在一贯以内,还有特价八钱的。
她还在门口竖着牌子写的踏青娘子们首选。
寒食节之前,走礼送童衣,还有□□衫的非常多。
如此,这个月竟然收入有五十六贯之多,要知道衣裳买的可是比以前便宜多了。
筠姐儿两岁多了,锦娘遂把习秋派过去照顾她,罗妈妈到底年纪大了,晚上睡觉打鼾打的严重,且睡的太死。再把罗妈妈的儿媳妇调入厨房做事,如此倒是皆大欢喜。
每日中午,锦娘会和筠姐儿一起午睡,然后她带女儿去蒋羡书房,她在蒋羡书房的一角专门放女儿看得懂的图册,每日会专门陪女儿半个时辰,再去前面绣铺。
蒋羡有时候在读书,有时候躺在榻上小憩,看着她们母女,还伸出手来要锦娘牵着。
“晚上你不必管我了,你看你都睡不好了。”锦娘这次有孕,晚上常常睡不好,一睡不好就想吃东西。
蒋羡不管她想吃什么,都会做,甚至有时候等他端来,她没胃口了,蒋羡也毫无愠色,反而很心疼她。
“娘子,你太辛苦了。”蒋羡微微叹了一口气。
锦娘摸了摸肚子:“还好已经熬到一半了,罢了,别说这些话了,原本咬咬牙挺过去了,你们越说反而我越要想自己有多辛苦。”
蒋羡失笑,这就是娘子的脾气,素来坚强不啰嗦,比十个男子汉都要强。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在家读书,以前看不懂的,他都细细的一遍一遍看,竟然感悟颇多。当然刘家还是要去的,无人替你扬名,你就是个小虾米。
“娘子,下午我要去刘家一趟。”蒋羡道。
锦娘点头,又问他要不要送什么过去,蒋羡忍不住道:“计相与我一样,酷爱写字,所以,我想送一方砚台过去。”
只是有点贵……
锦娘则不以为然:“我把钥匙给你,你开了匣子去取。”
“可是那幅端砚要二十贯。”蒋羡道。
锦娘缓缓道:“我听说端砚研墨,下墨如风、发墨如油、储墨不涸、冰寒不凝、研墨不滞,如此好的墨送给计相也好。”
蒋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钱就是娘在世的时候也会说自己太破费了,娘子明明平日也不是那种挥霍的人,却对自己尤其大方。
锦娘却知道陈子昂千金砸琴的事迹,自家这位才二十贯呢,总比四处吃酒参加诗会强,这些地方所耗费也不少。
端砚送过去之后,本来刘计相就看中蒋羡才学,如今多添了几分喜欢。让其门生,有刘门四君子之一,算是黄学士之后的文坛盟主,有他说了一句蒋羡生有异像,有卿相之才,并十分礼遇,蒋羡倏地就名气骤增。
还有人特地寻来家中,要和蒋羡探讨经义。
这样的名声很快就传到江状元那里,宋娘子正点了茶给丈夫:“你看,他嫌你自己这里的路走的太慢了,就去别人那里了。”
女子总对人之道德看的非常重要,甚至还要道德洁癖。
可江状元却反应过来,“不,他如今这般有了名气,日后我要延揽人才可不容易。”
事情总归是要有本事的人去办的,这个人再耿直,道德操守再好,可是办事才干全无,这可不行。而蒋羡的确是人才,上次他在户部的差事,也就蒋羡极其能干,几日就安排的妥当的很。
既能和上面把关系打好,又能驭下。
宋娘子听丈夫这么一说,立马道:“我家门口也有不少人在我父亲门前行卷,不如咱们也帮他扬名,如此一来,咱们也是他的恩主了。”
“还是先别想着谋恩,这样的人可不是一点恩德就能够收服的。”江状元看的很清楚。
说实在的,蒋羡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刘计相提携我,是因为我本人文采出众,故而施恩于我。当初还不是要赶我走,就把我赶走了。
故而,名声大噪后,他仍旧是在家读书。
锦娘中午吃完饭,打着哈欠,这马上要端午了,又得赶制新一批的衣裳出来,她虽然不能久坐,但每日也不能闲着。
“十六郎,你下午有空能帮我买些葡萄、橘子还有草莓回来么?”她道。
蒋羡笑道:“自然可以啊,娘子,我再买些甘蕉回来,好么?”
甘蕉就是香蕉,锦娘腿容易抽筋,吃香蕉能够舒缓,立马点头。
但他还未出门,就听说江状元递来帖子,说宋家有集宴,让他去参加,锦娘忍不住为丈夫高兴:“真好啊。”
蒋羡却道:“之前还觉得我高攀呢,我早说过孙世琛不堪用,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
锦娘笑道:“无论如何,他引荐你去宋家,也是想帮你扬名,你就在家把趁手的文章拿过去,好的也是我们自己啊。”
“也不急,我跟娘子把果子买回来再说。”蒋羡道。
锦娘心想蒋羡其实是现代打工人的心态,谁给我的待遇好,我就去谁那边。不像有些人,别人提携,就对人忠诚,认为是知遇之恩,他只觉得是自己有才干,别人想延揽他。
他也不怎么听信别人画饼,谁给的多就跟谁,他就帮谁办事,巩固自身利益。
自然,蒋羡也很会做人,不会奚落别人,甚至还颇有人情味。
果然,蒋羡在宋家也是一鸣惊人,锦娘当然是很欢喜。
而周四姑娘在家听孙世琛说了之后,才心想自己不是和宋娘子关系很好嘛,怎么都没有替自家相公扬名呢?
锦娘那边却想道,果然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个道理虽然被一些关系户嗤之以鼻,但是若自身不硬,强捧也遭天谴。
丈夫现在果然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看,现在还在书房亮着灯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