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冬至这日, 锦娘提早半个时辰放朱绣娘回家,还送了她两条鱼、一只鸡、一盒糕饼,朱绣娘欢喜极了。在魏家绣铺这些日子, 工钱都是及时发不说, 活计做多了,东家还会发绩效,绣铺夏天有冰, 冬天有炭火, 四时八节还会有节礼,她满意极了。
“多谢东家, 多谢东家。”朱绣娘道。
锦娘笑道:“不必谢,早些回家, 和你男人一起好好过节。”
朱绣娘点头:“嗳。”
等朱绣娘离开, 锦娘正在做皮袄, 虎皮外面缝檀紫地卷叶岁寒三友纹的缎子,这是给蒋羡做的,人家的钱都放在她这儿, 总不能够让他受冻吧。
习秋正从厨房过来道:“娘子, 菜做的差不多了。”
“嗯,等郎君回来再开饭。”锦娘头也不抬的道。
阿盈摸了摸肚子:“娘子,郎君怎么还没回来啊,我肚子有点饿了。”
“郎君回了蒋家后,还得往四处送礼呢, 哪儿那么快啊。你先去巷口买些热糕垫巴一下肚子, 咱们店也得守一会儿。”锦娘笑道。
阿盈一听,赶紧从凳子上起来出去买吃的。
此时,蒋羡正在周家, 他今日先回了家,又去了族中在京的几房送了冬至节礼,再就去了刘计相、黄学士、韩效家中,最后到了周家。
正好蒋氏和周存之都在,拉着他说起话来。
蒋氏问起他现下如何,蒋羡一切都道好。
“我们从家里出去就住甜水巷了,侄儿家里怪会照顾人的,您放心吧。”
周存之道:“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派人上门来。”
蒋羡笑道:“二哥就放心吧,弟弟不会客气的。”又对蒋氏道:“侄儿就先告辞了,不打搅您家过冬至了。”
蒋氏颔首,周存之又送蒋羡出去,表兄弟二人倒是多聊了几句,周存之提到:“九郎说上次去你家拿了几尾白淮鱼?”
“是啊,是有海商跟我娘子换的。表兄也想吃吗?现下倒是没了。不过,我们附近有个酒楼的洗手蟹倒是做的不错,不如二哥到时候去我家,咱们叫来家里吃,也并不吃酒,你我二人畅谈一番,如何?”蒋羡如此道。
他本以为周存之不同意,没曾想周存之满口答应下来,当然,他也顺道告诉蒋羡一件事儿:“我听说巩子亮当年有意聘弟妹做二房,你也留心些。”
蒋羡听了一愣,又瞬间恢复原样,连忙向周存之道谢。
从周家出去,蒋羡颇有些患得患失之感,他对娘子是头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并非完全是因为娘子貌美,最主要的是她在说起自己绣活的时候完全是热爱专注,她还说她的条件是成婚后也要经营绣铺,否则她无法答应。
他是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人也聪明,读书过目不忘,父母都偏袒他,长到十五岁,青睐他的女子很多,他家世算不得多好,但也是士族子弟。
没想到会有女子看重自己多过别人。
尤其是搬到甜水巷后,他愈发能够察觉到妻子做人有原则,有底线,为人坚持却不偏执,不卑不亢,这样的女子还有那般容貌,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呢?
只是他没想到,这厮竟然觊觎过自己的娘子。
这巩子亮听闻上个月丧妻啊……
他催道:“罗叔,您快些,我要赶紧回去。”
罗叔抽了马车一鞭子,他回来时,绣铺还有一刻关门,锦娘正好把皮袄缝好了,见蒋羡进来,连忙道:“正好你来了,快试试。”
“又做的衣裳啊?娘子怎么不歇歇。”蒋羡忙上前搂着她。
锦娘笑道:“马上入冬了,我如今也不能久坐,趁着还能做的功夫,先做一件皮袄。这料子是我特地留给你的,皮子用的是你上次见过的虎皮,我见你还有一件貂鼠的,一件猞猁的貉袖,正好做一件新的换着穿。”
冬装最容易看出一个人贫富,锦娘去年有了一件羊皮袄,今年还要做一件鹿皮袄儿,就是比缊袍和棉袄能挡风。
“娘子怎么待我这般好。”蒋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受之有愧了。
锦娘戳了一下他的脸:“干嘛总这么说,若是万一咱们十六郎考中进士了,恐怕到时候别人就说是我高攀你了。”
蒋羡挠挠头:“那万一我十年二十年,或者我和父亲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中呢?”
“这有什么的,咱们家的一个店收租子,另一个店我经营,咱们还有一百五十亩田。不说大富大贵,但也是勉强算不愁吃喝。”锦娘知道自己的个性有点强,要是找那种太过桀骜,针尖对麦芒的也未必好。
蒋羡听了自然心生感动,但又问了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问的问题:“你是对你夫君好,还是只对我好?”
“那自然是因为你好,我才对你好啊。若是个坏夫君,我才不会理他呢。”锦娘理所当然的回答。
蒋羡立马发誓:“我日后一定会对娘子愈发好的。”
“真是的,出去了一趟,说这么些话,咱们赶紧去吃饭吧。”锦娘笑道。
冬至这日,扬哥儿也在家,这家伙喜欢喝饮子,知晓他姐夫不能吃酒,特地也买了两样饮子过来。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锦娘前面白白胖胖的饺子也很喜人,她夹了一口,竟然硌了一下牙,里面放了铜钱。
“锦娘,我这一百枚饺子才让橘香放了三颗,竟然被你吃到了,想必明年咱们女儿肯定福气满满。”罗玉娥笑道。
锦娘笑着看向她娘:“女儿就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就好。”
众人都很欢喜。
有了蒋羡在,扬哥儿读书也有人教了,两人相处就跟亲兄弟似的,锦娘也很欣慰,她家底子薄的很,弟弟每次想请教,都不知道找谁,如此很好。
阿盈心想娘子真的会做人,她对姑爷好,姑爷就会对魏家人更好。她若是打压姑爷,天天言必提恩惠,姑爷那样的能人,恐怕早就记恨在心了。
这天下间人和人相处真的是一门大学问啊。
冬至之后,锦娘还是以棉袄、皮袄、新婚用品为主打,今日她正在绣着枕巾,枕巾上绣着竹梅双喜的图。
她是打算上午就绣完的,故而头都不抬,绣的很是认真。
突然见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进来,这老夫人穿戴不俗,应该家境颇为殷实。锦娘此时虽然有孕,但冬日衣裳宽大,看不太出来。
小男孩很乖巧,锦娘让人拿了零嘴攒盘放在一边,又同老妇人介绍:“您拿的这鹊穿牡丹的料子可真是好料子,要我看最好就做折枝牡丹纹的领抹,再掐牙全部用金线,如此才符合这料子。”
老妇人看锦娘讲解的如此细致,甚至还画出来给她看,字也写的很好,人也极其耐心,忍不住问道:“娘子如今可许了人家?”
锦娘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已经成婚了。”
老妇人有些失望:“我长子在菏泽做县令,先妻亡故,我年纪又大,他膝下唯独有一子要照顾,本见娘子为人细致周到,谈吐不俗,又有福相,不曾想娘子已然成婚。”
她见这位娘子穿戴不俗,又会打理铺面,关键是人生的极好,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婚了。
“多谢您抬举我,您能教导出做一方父母官的儿子,真是令人钦佩,这样吧,您若在我这儿做,我给您送一对荷包。”锦娘笑道。
老妇人本来有些吝啬的,但听说搭头是一对荷包,又看锦娘画出来的样子的确好,咬咬牙花了五贯三钱决定做。
锦娘这边开了货票给她,见那小男孩爱吃果子,又往他兜里装了一把果子。
这事儿她觉得是个小插曲,却被蒋羡知道了,蒋羡简直欲哭无泪,一个潜在情敌巩子亮,如今还有六旬老妇自荐自己儿子。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故而,锦娘在次日竟然喝到蒋羡亲手做的汤了,她还很诧异,小声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么?”
蒋羡笑道:“我给我自家娘子做一晚馉饳,难道还有人说闲话不成,你尝尝看,我让橘香和习秋教了我一上午呢。”
锦娘见卖相不错,又怕里面是黑暗料理,毕竟自己有身孕呢?她狐疑的看了蒋羡一眼:“羡郎,你自己尝过吗?”
“自然是吃过了,若非我吃过,怎么可能给你吃呢。”蒋羡期待的看着她。
锦娘用调羹舀了一颗放嘴里,咦,还真好吃唉。
馉饳里包的是瘦肉馅儿,汤上放了几粒葱花和胡椒粉,味道也调的很好,她一口接一口的吃,还有些感动:“我家官人天下第一好。”
蒋羡被她一夸,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娘子过誉了。”
又笑着看向锦娘:“你若喜欢,下次我还做。”
不得不说做饭这种事情真的有天赋,锦娘做的菜仅限于做熟,人家蒋羡随便学一学就会了,甚至还觉得很简单。
二人感情自然比以往还要好了,正好蒋羡说起周存之可能要上门一趟,说他已经安排了席面,锦娘就没管了。
说来周存之在外为官几年,也早已不是当年在家的样子,他还带了不少礼物上门,见到这里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粉墙桃树,书房前还有一丛竹子,下人们斟茶送点心,也是井井有条。
“闹中取静,好地方。”周存之夸了一句。
蒋羡笑道:“此处最好的就是水甜,二哥尝尝这茶。”
周存之呷了一口,满是清香:“嗯,不错。”
说罢,周存之自然是说起读书所得,蒋羡与他颇谈的来,接着,又着人把扬哥儿喊过来介绍给周存之认识。
他这小舅子为人老实又木讷,非常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蒋羡也是想让他多和人接触,不至于怯场,人若是被人看出你害怕畏缩,人家瞬间就知道你的弱点了。
扬哥儿忙不迭的行礼,周存之笑着与他交谈几句,从自己腰间扯下一枚玉佩送给他当表礼,又温言问起他读书的事情,见扬哥儿虽然说的磕绊,倒也没有毒舌,反而勉励了几句。
蒋羡笑着对扬哥儿道:“周二哥进士及第,你要好生把话听进去。”
扬哥儿连忙道是。
接着,蒋羡让他先下去,又聊起自己最近作的时文,周存之看了之后,倒是和他探讨起来。
很快到了正午,蒋羡让人送了膳食过来,锦娘也特地过来请安,她大着肚子,从后面看似乎看不太出来,但看她走路能看出来。
“弟妹快请起。”周存之道。
锦娘笑道:“郎君说您喜欢吃白淮鱼,正好这次都没了,下次我且留心着,若是有,再让郎君送过去。”
周存之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被人记挂在心,心生欢喜,掩饰都掩饰不住:“那就麻烦弟妹了。”
这点猫腻锦娘因为低着头,并不知晓,她说完话就出去了。蒋羡在旁却非常敏感,他不是对周存之敏感,而是本身对他娘子周遭的人都很敏感,但他面上丝毫不露出来,依旧和周存之一起谈今论古。
一直到最后离开的时候,蒋羡披上皮袄,又有些甜蜜的苦恼道:“我家娘子给我做的衣裳实在是太多了,怎么穿都穿不完,今年分明是暖冬,我穿着都热出了一身汗,可若不穿,娘子必定怕我冻着,唉,女人呐。”
周存之故作淡然的笑道:“看弟妹对你这么好,我娘也就不必担心了。”
“还请表兄转告姑母,我一切都好。我原本就爱慕娘子,如今娘子对我也是……,总之请她别挂怀我。”蒋羡说到娘子对他如何时,还很是羞涩。
周存之离开时背影有些萧索。
蒋羡却冷脸进去书房,研磨写字,一气呵成。
锦娘不知晓这些,只听扬哥儿说蒋羡引荐他云云,她就对扬哥儿道:“你姐夫也就是今年因为丧事错过了科举,然而其为人处世,才学天赋都极高,你要记得多向他学学。”
扬哥儿还把周存之送的表礼给她看,锦娘道:“既然给了你,你就好生收着。”
“好。”扬哥儿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日子很快到了腊八,荣娘亲自过来送腊八粥,她正与锦娘道:“你不知道这粥是我亲自熬煮的,那莲子是我一颗颗挑出来的,先泡了一夜,又熬煮的,闻看看,很香吧,里边还放了榛子。”
锦娘闻了一下:“的确很香。”
荣娘又笑道:“你爱吃也不能吃太多,这豆子吃多了容易胀气。”说罢,又问锦娘产婆那些准备好了没有。
说起产婆,锦娘叹道:“原本找了一个,结果前几日听闻她吃酒误事,差点害死一个产妇了,我们只好再找一人。”
生孩子还不算大事儿,生孩子前后的安排才是最琐碎的,不过人的心放大点也不好。
荣娘略坐了片刻,又说有事先走了,锦娘疑惑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腊八粥喝了一半,锦娘打了个哈欠,又见东街染坊的冯娘子过来了。说来这冯娘子听闻还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子,因为家道中落嫁给一位染坊的掌柜,可总一幅读书人家的样子。
阿盈曾经去她家里量过衣裳,说这冯娘子和她表兄背地里勾勾搭搭的,被她不小心看到过一次,锦娘就不怎么让人去她家了,她倒是来了。
“冯娘子,最近咱们这边有新货,您过来瞧瞧。”阿盈起身介绍道。
冯娘子看向阿盈道:“本来是让你上门一趟,我是正经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好出院子,偏你不去,只好我自个儿来了。”
阿盈心道你看着正正经经,天天标榜自己,其实内里稀烂,看她家娘子,虽然做生意,可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勾勾搭搭的,还好意思说这个。
但她有良好的职业道德,立马堆起笑容想了个理由:“我们东家有孕在身,这里我可离不开,您别见怪,我给您上茶,您慢慢在这儿看。”
原来冯娘子是想买抹胸,其实锦娘这里做的最好的是抹胸,但是很多妇人害羞,故意都不看抹胸。这冯娘子买了个亮粉色三角摺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这件抹胸放了半年都没卖出去,大家都觉得有点风骚,今日却被冯娘子买了去。
“五钱。”阿盈道。
冯娘子付了钱就离开了。
阿盈悄悄道:“我听说冯娘子的男人在染坊忙的不可开交,她这是买回去给谁看的。”
“咳咳,少些嘴舌。”锦娘说完,又想起荣娘,要知道荣娘其实打扮也都是和她娘似的,天生丽质随意穿的便宜一些,可今日头上的钗子却是琼珍楼买的,那里的首饰可不算便宜啊。上次蒋羡帮她买了一对莲花簇锦的金镯子就花了十八贯。
若是冯胜送的倒是好说,若是别人送的,那荣娘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她就怕荣娘被冯胜算计了,到时候荣娘恐怕又要求上门来?
想到这里,锦娘就把这话跟罗玉娥说了:“您可知晓如今大姐姐和姐夫感情怎么样?”
罗玉娥思忖片刻,忍不住道:“虽说上次她们两口子闹着要和离,但后来感情很好,你想啊,到底有两个孩子。你大姐姐生的好看,人又细致,小菜就会做七八种,你姐夫也三十好几的人了,男人到最后,还不是找个伺候的女人。”
“我身子不便,您平日还是要多留心,否则,到时候她一有事,又要请你们过去。”锦娘如是道。
罗玉娥只好点头。
从屋里出来,又见许氏也打发人送了腊八粥和鲜果来,这人便是许氏的心腹葛妈妈,这葛妈妈以前跟着许氏来过一次,那时还是锦娘定亲的时候,如今过来,见整个绣坊生意也不是很好,又看锦娘大着肚子还在做绣活,暗道一声造孽。
看来这一切都是这魏氏打肿脸充胖子,心里稍安。
“娘子生意如何啊?”葛妈妈问道。
锦娘也不欲表现自己有钱,连忙道:“勉强糊口罢了,我们这儿绣铺林立,我这铺子小,大的活计承接不下来,小的活计人家嫌贵,唉,也是没办法。”
葛妈妈笑道:“娘子哪里话,您这一手绣活谁不知晓价值千金啊,怕是您哄我呢。”
“我哄你做什么,我倒是盼着多赚些钱呢。”锦娘又继续刺绣。
葛妈妈原本半信半疑,但她坐了一个时辰左右,这里竟然没有一个客人回来,她立马就回去跟许氏道:“我在那儿坐了半天,简直是门可罗雀,没什么生意。”
许氏才放下心来:“我看她当年便是故意虚张声势,让婆母觉得她是个有钱人,如今不过尔尔,图穷匕见罢了。”
主仆二人都是一喜。
却说临近过年,罗叔带着儿子让人把一百五十亩地的粮食往甜水巷送过来,锦娘则让他们放仓库里,统共差不多十八石左右,又把橘香喊过来道:“这些粮食存一半,吃一半,也省着些,否则平日大手大脚,荒年买粮可就买不起了。”
说罢,还把仓库里面掩门的钥匙给了橘香,橘香觉得自己深受信任,又道:“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厨房给您守好。”
锦娘笑道:“朝堂不是还有什么粮仓大使么?橘香就是我的大使,工钱我给你涨到五钱。”
这一番鼓励让橘香愈发下定决心帮娘子管好家。
罗妈妈看在眼里,又对儿媳妇道:“你瞧不上娘子让你做粗活,可若是粗活你都做不好,日后更别提旁的了。你看那橘香,据说以前只是个灶上丫头,现在仓库厨房浣衣都归她管,习秋都老老实实的。”
她儿媳妇想起锦娘交给她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扫院子叫彻底清洁茅厕,甚至在茅房也要点着檀香,要干净的一尘不染,她千般不愿意。
但如今若是不从底层做起,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不上工可是没有工钱的。
看着人家橘香如今工钱涨到五钱,自己则一文没有,她立马拿着刷子,提着水去了茅厕。
下人们这一番行动,锦娘也是看在眼中,她可不愿意要好高骛远的人,即便是蒋家的下人,她也不会真的白养着不做活。
连她自己大着肚子还刺绣呢。
腊八到除夕,日子转瞬即逝,锦娘终于把一条花鸟裙子绣好,对陈小郎和阿盈道:“你们俩一起送给宋娘子。”
阿盈道:“这条裙子您绣了一个月呢,真真是拿到手里都用份量。”
缎子做的花鸟裙,又用纱袋装上,更有一种朦胧之感。
这条裙子就三十贯,再加上朱绣娘卖出去的一床十贯的喜床被面,还有粉扑子固定的八贯,以及平日的零碎,这个月入账五十六贯。
总算能过个好年了,她想。
“娘子。”蒋羡喊道。
锦娘转过身去,见蒋羡端了饭菜来,一道杏鲍菇炒肉、香焖鲳鱼、花蛤蒸蛋,还有一份黍米山药粥。
她笑望着他:“这些又是你学的新菜么?”
蒋羡放下托盘,不由笑道:“也不知怎么,我以前菜刀都没拿过,但是想着为娘子做饭,就一下学会了。娘子,知晓你爱吃清淡又有滋味儿的,快尝尝。”
锦娘重重点头:“谢谢夫君。”
今年是暖冬,想必也是个好年。
第72章
今年蒋羡在丧期之内, 必然不能如同以往,锦娘本以为今年会在婆家过年,没曾想还是在自家过年, 心情倒是很好。
只是她肚子笨重, 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原本打算准备休息。但是躺床上躺了一日,就觉得百无聊赖, 这才发现她想要的自由和放松是工作闲暇之余的放松, 不是完全躺平,她完全没办法做咸鱼。
于是, 就把自己生产的事情提前布置了一番,罗妈妈曾经奶过蒋羡, 说是妈妈, 其实年纪也算不上大, 也就四十岁出头,正好帮自己照顾孩子。锦娘让阿盈到耳房的阁楼去住,让罗妈妈正好到楼上隔间住。
产婆则请了一位颇有口碑的孔婆子, 连定钱都提前先下了。
布置完了之后, 她就在蒋羡的见案上专门作画,以前留下来的画册子已经陈旧许多,得翻新一遍。她们绣铺已经赶制出了一批白色的百褶裙,都是准备在元宵节前卖的,等元宵之后, 生意都会一般。
正好二月左右是产期, 她还得坐一个多月的月子,那就得提前把春衫做出来。
今年时兴的样子又不同,她得构思一番才行, 翻看以前的画册,她发现自己以前虽然没有现在手艺好,但是配色大胆不匠气。
她细致的画完一张后,才站起来看丈夫。
此时,蒋羡正拿着书在看,见锦娘过来,才笑道:“你来这里一个时辰愣是没有同我说一句话。”
“我也怕打搅你嘛。好啦,现在专心致志的陪你,你在看什么呀?”锦娘看了看书的封面。
蒋羡扬了扬书:“就是一本经义罢了。”
锦娘笑道:“好吧,我不过些许识得几个字,就不不懂装懂了。”
“娘子,怎么前些日子见税官过来了?还收了那么些。”就是蒋羡看到商税也觉得太多了。
锦娘却正色道:“税收说到底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做生意的,总比种地的老百姓日子要好过一些,该交就交呗,若是你不交我不交,那朝廷打仗、修路用什么啊。”
蒋羡想,她真的非常正直啊,有些人千方百计的逃税,娘子却是提前预备税款交。
他握住锦娘的手:“娘子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天下有人却并非如此,足以见娘子心诚。”
“我知道,还有宰相家人放印子钱的呢,甚至士大夫们田连阡陌,还口口声声在朝堂说什么为民请命。可是这又如何呢?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做好我自个儿就好了。如果是我,我反而不想要那么大的权和那么多钱,钱够用,权力能够保护好我们自己,这就足够了。”锦娘难得和丈夫有交心的言论。
蒋羡感叹:“娘子真是淡泊。”
“我可不淡泊,看到好吃的我也想吃,看到好玩儿的,我也想玩儿。郎君呢,郎君的志向是什么?”锦娘问。
蒋羡笑道:“我也没什么大志向,无非是克绍箕裘,不缀祖宗之名头。”
锦娘拂了一下他的脸:“这还不算大志向啊,这已经是很大的志向了。不过呢,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感觉当官也不好当。”
她前世也是看过不少文学名著的,只能浅显说点:“太清正了,恐怕是水至清则无鱼,为官场不容。太圆滑世故了呢,做官没立场,一时官途顺畅,恐怕也很容易被大鱼吃小鱼。为国为民者,也多有委屈,君臣相得不容易,总之我感觉很难。”
以前蒋羡是很少有机会和她这么交心的,因为他的确读的书多,妻子平日和他多半也是家长里短或者是说些笑话,很少这般。
没想到她这般有见地,锦娘却知道不是她有见地,而是她来自一千年后,凝聚了无数人的思想归纳总结,自然也就不同了。
“娘子,那照你这么说我就不做官了?”蒋羡笑着问。
锦娘摇头:“自然不是,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你若科举得中,才能知道你能不能做好官啊,若是对百姓好,不必我说,老百姓恐怕都要送你万民伞。”说罢,她又搂着蒋羡的胳膊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一位好官。”
蒋羡睁大眼睛,逗她:“那也未必哦,万一我是奸臣呢?”
“你若是奸臣,那我就和你割袍断义。”锦娘可不是开玩笑的。
蒋羡忙道:“别呀,咱们说点轻松的,你最敬仰的人是谁?”
锦娘想了想:“应该是伍子胥吧,太史公不是还说他乃烈丈夫吗?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
“伍子胥?”蒋羡非常惊讶。
他其实也听岳母说起自己娘子的生平,数十年如一日,攒起家业,分明美貌动人,却从不利用美色走捷径,非常自律,不贪图任何小便宜。
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
想到这里,蒋羡觉得自己头皮都紧了紧。
锦娘看了他一眼:“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女子的柔顺了?”
“不是,就是觉得娘子的品味高。”蒋羡笑。
锦娘挑眉:“郎君,你在讽刺我。”
蒋羡连忙道不是,锦娘又正色看着他:“我始终觉得人若是被利益驱使,最终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反正不管你将来是为官做宰,还是做个普通人,我都不会给你拖后腿。”
说了这一通,锦娘又摸了摸肚子:“我肚子有点饿了,到旁边吃点点心,你慢慢看书。”
“好。”蒋羡知晓锦娘平日吃的都不多,也就过年的时候多吃几块点心,还怕自己吃多了,自然应允。
锦娘见这细点做的好,吃了五六块,又出去自己倒水喝。回来之后,继续画了一张花样子,连中饭都只匆匆吃了半碗,蒋羡与她在一处,反而更不敢放松了。
别人过年走亲访友,她们夫妇却是如此。
正月初七,锦娘让人开了门,此时人不多,锦娘正好让悯芝和朱绣娘把二月份的粉扑也赶制出来,自家店铺倒好,关键是交付给别人的东西是一定要先赶制出来的。
她们三人边聊天边做,倒也很快,五日就做完了,时间还绰绰有余。
锦娘又和朱绣娘开始做做春衫,她道:“到时候我恐怕要生孩子了,店里咱们得有些存货,不至于人家要什么都没有。”
朱绣娘反倒是劝锦娘:“您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这女人生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受罪。月子呢,一定要坐好。”
“嗯。”锦娘笑道。
其实也有王记绸缎铺想挖朱绣娘过去,朱绣娘看都不看一眼,魏家绣铺好就好在有人情味,办事讲规矩,东家为人公平,也没什么明争暗斗,如此也好。
又说锦娘这边已经开门做生意了,荣娘却依旧在家过年,她正让人炖了肉汤过来给孩子们吃。麟哥儿现下已经是个小少年了,有些别扭道:“娘,这肉太浓了。”
“你吃我做的这肉丸长大的,以前不都很爱吃么?”荣娘不以为然。
麟哥儿道:“娘,怎么不做螃蟹,我们在娄家就吃过蟹酿橙,可好吃了。”
提起娄家,荣娘不由想起娄四娘,她和曾经的锦娘一样大龄未婚,家传之技法,是一位女大夫,只是相貌不及锦娘。
丈夫近来和娄家老爷子走的很近,也带儿子们去过娄家。
这娄家也不知道怎么吸引人,丈夫常常去娄家探讨医术,儿子也嘴里说娄家好。
偌大的家,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也想向外面寻找些慰藉,但最后一步,觉得还是不行,簪子也还给人家了。无论如何,她有丈夫有儿子,若是被人发现,怎生了得?
这样的心情在她元宵节时,见到锦娘和蒋羡夫妻的时候,又觉得她和冯胜的关系其实是不正常的。
比如蒋羡还是读书要科举的人,那样矜贵的世家子弟,却事事妥帖周全,对锦娘更不必说了,二人完全就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锦娘其实讲非常无趣小时候吃汤圆的事情,他都非常捧场,而且一直夸锦娘,锦娘嘴角的笑容都没放下来过。
冯胜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一直在酒桌上吹嘘他认识谁,又去哪个大人物家里看病,完全自说自话,到最后甚至都无人附和他了。
饭菜撤下后,又听冯胜提起道:“我看你们家铺子怎么换了人?”
蒋羡道:“哦,他家与我家的赁期到了,正好又有别的朋友介绍,我和娘子见那家也可以,就又赁给了人家。”
“你们那的门面比二姨家的大,位置也好,赁给做钱庄生意的倒是一处大进项。”冯胜若有所思道。
钱庄可是长久又有钱,不是一般的人哪里能够找的来。
冯家一家人在回去的马车上,冯胜和荣娘都很沉默,麟哥儿却不知怎么问向荣娘:“娘,二姨和三姨都在做事儿,怎么您不去做事儿呢?”
荣娘被这句话惊醒了,她支支吾吾道:“娘是为了你和你弟弟啊。”
自己悉心伺候孩子到如斯地步,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孩子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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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元宵节,锦娘提起蒋羡去年送的灯,还找了出来:“看,和新的一样,咱们再把它点燃放床边吧。”
“等出了孝,咱们光明正大的出去猜灯谜,给你赢一个回来,好不好?”蒋羡今日熬到太晚,都没什么力气了。
锦娘笑道:“自然好,不过,你知道我刚刚怕什么吗?”
蒋羡奇道:“你怕什么?”
“我怕你说等会儿我让人出去买一个给你,所以我就默默祈祷,咱们俩都这么熟了,快别这样了。”锦娘双手合十,笑颜看他。
蒋羡失笑,又双手放在脑后:“我这般给你造成负担了吗?”
锦娘赶紧摆手:“不是,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太周全妥帖了,这样不是很累么?虽说这样对我很好,可是我怕你累。”
说罢,她把唇脂涂上,准备上床歇息。
现在她睡外面,方便如厕,蒋羡还是下意识的帮她把被子盖上。他今日有些睡不着,想着二月就要省试了,若他发解了,想必现下也能参加省试了。
这些烦恼,若是同别人说,别人要么冠冕堂皇,要么就大呼小叫小题大做,只有跟娘子说,娘子就非常正常。
“下个月就是省试了吧?”蒋羡开口。
锦娘道:“对啊,若是我没有怀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做些什么雀上枝头、节节高升的笔袋,让小郎去国子监门口摆摊去,指不定生意还不错呢。”
蒋羡看向锦娘,即便是黑夜里都能看出她在打趣,他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
锦娘才安慰他道:“知道你郁闷了,可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觉得三年之后的你,肯定会愈发从容。闲庭信步,笑傲考场。”
见蒋羡还难过,她又道:“就怕到时候咱们蒋状元打马游街时,那般春风得意马蹄疾,被人榜下捉婿了!”
这句是真的把蒋羡逗笑了,他捏了捏锦娘的鼻子:“我还道你没什么怕的呢,原来你也有怕的。”
锦娘笑道:“肯定啊,现在家里只有咱们俩了,咱们夫妇感情很好,等你真的高中了,就会有更多人围在你的身边。常言道,夫妻共患难容易,共享福难。将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样了,所以,咱们珍惜现在的时光,努力过好每一天,比什么都强。”
这样的担忧其来有自,蒋羡现在是真情实意,日后又不定会怎么样?
人生过好当下才是最值得的。
蒋羡没想到锦娘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想娘子就是太爱他了,所以患得患失,“不会的,谁捉我,我都不走,就等娘子。”
“真乖。”锦娘看着蒋羡表忠心,抚了抚他的脸。
蒋羡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抢走,娘子伤心难过的场景,那些省试殿试竟然抛诸于脑后了,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次日起来,他一醒就看锦娘正盯着他笑。
“怎么了?”蒋羡摸摸自己的脸。
锦娘道:“怕我家小夫君被抢走了,快起来,你今日帮我去送一件货。”
“我?”蒋羡觉得稀奇。
锦娘点头:“可不是,初八那日,有一户人家送了《缂丝孔雀图》来让我帮着修补,后来我发现这家竟然是一位博学鸿儒。我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听锦娘把名字说出来,蒋羡才讶异道:“竟然是他。”
“你知道我是不会和人搞这些关系的,巴不得送完扭头就走,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你送过去,就教他如何保养,我还送他一件手套。如此一来二去的,岂不是就相交了么?”锦娘道。
蒋羡听锦娘说了之后,不由得道:“娘子,你其实也挺会交际的嘛。”
说完,他觉得自己傻,他娘子在文绣院的时候,还能够让弟弟拜入吴侍诏的门下,人家可不是一般人?只不过平日从来不轻易出手,甚至帮宋执政的女儿做过那么多衣裳,都懒得攀附。
锦娘拉他起来:“反正你看着办?你若觉得可以,就帮我送过去,若是你觉得不愿意,那我就让小郎去送。”
“我去,我去。”他可要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才行。
“也不要勉强,到时候若是他很不好说话,是个古怪老头子,不爱才,那咱们也别理会他。”锦娘怕他受挫,又如此道。
蒋羡搂住锦娘,心里很是感动,别人知晓自己的难过,恐怕也只会难过,只有娘子什么事情都把他放在心上,并付诸行动。
这是蒋羡头一次替她送货,锦娘倒是不担心他送错,就怕他见不到人。
阿盈打趣道:“我看您以前也没那么紧张。”
蒋羡却是异常顺利,见到这位大儒,那人见他通身之气派,还不由得多聊几句,知晓他也是读书子弟,还曾经拜入黄学士门下,当场考较起来。
至于结果,在蒋羡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锦娘就知晓了。
“多亏娘子,今日才能结识这位肖翰林,真乃博学鸿儒也。”蒋羡还拿了几本书回来,说是肖翰林送的。
锦娘摇头:“这是靠你自个儿的功劳,与我什么相干,是你才学好,人家才看中的。”
蒋羡还道:“我真没想到他还是国子元江顾言的先生呢,娘子,我看过江顾言的文章,写的极好,又很有见地,大家都愿意结识他呢。”
“哦,江顾言就是宋家娘子的夫婿吧?我去年还帮宋家做过嫁妆呢。”锦娘说来也知晓。
蒋羡立马点头:“对,就是他。”
锦娘让他帮自己缠线,她则开始劈线,又打了个哈欠:“那真是歪打正着了,说明咱们运气好。”
“什么运气好啊,都是娘子为我的事情事事上心罢了。”蒋羡是非常了解锦娘的,因为绣技出众,尤其是擅长一些绣件上的疑难杂症,所以颇有些脾气,为人也是很硬气,轻易不求任何人,是个特别要强的人。是因为他,才想出这样的主意的。
可过后丝毫不居功,总说自己才学好,人家才看上他的。
二人正说说笑笑时,见有客人过来,锦娘让他先去书房,她则出来迎接,没想到来的不是别人,倒是蒋羡的表姨母,也是他二哥的养母刘氏,她身后还跟着三姑娘。
锦娘忙要行礼,刘氏托住了她:“你有身子的人,不必行礼,快些坐下吧。”
“是。”锦娘坐下同她们追忆蒋六夫人,寒暄了几句,才道:“姨母,十六郎正在书房读书,我让人带您过去吧。”
不管刘氏表现的多么挂念蒋羡,又或者倾诉她的苦衷,或者说许多话,锦娘都处于一种客气的状态。
刘氏同意了,又让三姑娘留下来同锦娘说话,三姑娘笑着看周围的环境,啧啧夸好,又问锦娘:“你们产婆乳母都请了吗?”
“产婆请了,乳母这些日子正在相看。”锦娘笑道。
三姑娘如今和在闺中不同了,闺中的时候很是秀气,擅长文墨,现在成婚后却一心为夫家着想。她到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人看起来还微微丰腴了一些。
她没想到锦娘不仅自己打理铺子,倒是把一切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她们就是想施恩也没机会,正如刘氏拿了一张田契给蒋羡,还道:“你嫂嫂那里已经收下了,如今你母亲一去,留下你们兄弟三人了。我没福分生下一儿半女,你爹听闻连下家都找好了,你年纪最小,日后怎么照顾你啊?你娘子虽好,可不能够总靠着她啊,你看她多辛苦,月份都这么大了,还在做针线。”
刘氏说的蒋羡颇为羞愧,本是过来看看的锦娘却扶着肚子进来道:“姨母,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婆母临过世之前给了我们几亩薄田,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是能保证我们衣食无忧。”
大道理锦娘不懂,她就知道什么叫做拿人手短,吃人的嘴短。
婆母在世时和刘氏根本不往来,甚至连他们的礼都不收,如今她们两间铺子有宅有地,何必贪图那些?
即便没有,也不应该受之。
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
蒋羡听锦娘言语,忙道:“是啊,姨母,我们家产提前分了,如今都是娘子打理,现下比在家里的时候日子过的还好。”
刘氏不曾想蒋羡这样的风流公子,这般上道的人,竟然成婚之后,也变成了个被女人辖制的人。
然则,这魏氏毕竟不是她的儿媳妇,也不好发火,若她对魏氏不好,将来魏氏折磨蒋羡可就不好了。
“罢罢罢,既然你过的好,那姨母也就放心了。”刘氏此来当然是想着让他们兄弟和解,日后莫生嫌隙,否则蒋放日后官越做越大,亲兄弟出来拆台,可就不好了。
蒋晏和许氏倒是亲近的很,偏魏氏出来拦着,她这计划自然落败。
锦娘倒也不会得罪她,还笑道:“姨母突然来访,我们也没个准备,等下次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再宴请姨母。”
刘氏自是带着儿媳妇走了,锦娘看了蒋羡一眼:“我没有让你收下,你不会怪我吧?”
蒋羡摇头:“本来我也没想收,她也是为了二哥的前途罢了。”
锦娘点头:“咱们不要她的东西,无欲则刚,若是要了,你就是占理,将来也说不清了。”
“娘子说的是。”蒋羡当然知晓娘子的心意。
锦娘心想,我既然能和蒋羡一起搬出来,自然会把这朵人间富贵花养的好好地,还需要别人啰嗦。
时光转瞬到了二月,锦娘刚把一月份的帐盘好,就发动了,当晚就产下一女。
第73章
锦娘产下孩子之后, 才知道生育对于女性的摧毁有多大了,饶是她这般已经是饮食不错,心情不错, 条件也还可以的, 身体上和心理上都会不舒服。
外面却是兴高采烈的,蒋羡打赏了孔婆子和身边伺候的丫头们,他原本一直有一种自己也是孩子的心理, 现在看到女儿后, 尽管红彤彤的桃子脸儿,皱巴巴的, 但他肩上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孔婆子,娘子如何了?”蒋羡问道。
孔婆子笑道:“母女均安, 您就放心吧。”不过, 她又提醒道:“女子产后身子虚, 月子一定要坐好。”
蒋羡频频点头:“您放心吧,我懂。”
他又立马打发刘豆儿请娄四娘明早过来,这娄四娘是个医女, 当初他听冯胜提起就留意到了, 若非是锦娘天黑时生产,早有大夫随侍在旁了。
在里面的锦娘又听到蒋羡在外安排,也稍微心安了,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都说蒋羡比她小, 所以在婚姻里女方肯定受苦更多, 但她觉得这些事儿无关乎年纪大小,只关乎人的心智成不成熟。
从他十二三岁就能不动声色解决纷争,后来认命准备娶自己的时候, 每一个环节都那般妥帖,就能看的出来他自我调节的能力,心智是多么成熟。
看,他正喊橘香上来道:“你用红枣熬炖些小米粥来。”
橘香连忙道:“是,郎君。”
不一会儿,娄四娘就过来了,她是女子也就没那么多忌讳,锦娘也放心的和她说起身子上的毛病。
娄四娘道:“你的月子可一定要坐好,不能强行离床行动,久坐或做针线,用力工巧,除了如厕最好是不能下床。这恶露一般得排一个月,少数人还得延迟十日。”
锦娘见这娄四娘虽然相貌仅清秀而已,可侃侃而谈,医术熟练,对她很是信任,不禁点头:“好,不知吃食上我该留心什么?”
蒋羡见锦娘说话有些不方便,大抵是身体还虚弱着,忙道:“娄娘子你对我说就行,我娘子生产虚弱,让她休息。”
娄四娘很意外,一般男子哪里会在意这些,但看这位蒋家郎君做这些完全理所应当,她不由赞道:“蒋公子真是爱妻如宝。”
又把饮食忌讳说了:“莫太清淡,也莫太油腻,吃食一定要软烂,最好是加了鸡汤或肉糜的粥。但是也不要太清淡,稍稍有点滋味,产妇也能吃的下去。不过,即便是好吃的东西,产妇也不能吃的太多,很容易积滞。”
接着她又说了沐浴以及各方面的事情,蒋羡都听的非常认真,还听她道:“魏娘子产后气血大伤,心神易浮,要静心休养才是。尤其是夜间独处,很容易惊悸不安,思虑过多伤神。”
林林总总,蒋羡听的万分认真。
等娄四娘离开后,锦娘已经睡着了,蒋羡俯身亲了妻子一口,让阿盈和悯芝好好照顾,他又下去让人报喜。
蒋六老爷倒是很高兴,许氏表面功夫素来做的极好,不仅人亲自过来,还送了不少补品来。现在自从小叔子一家出去之后,她堂姐的公公已经进了三司使,很是赏识丈夫,如今真才实学也要,但也要扬名才行。
便是许氏见了罗玉娥也是客气万分,又说等丧事的钱还完了,就接小叔子一家回去云云。
罗玉娥也不傻,知晓女儿不愿意回去,只道:“姑爷在家里住的挺好的,您放心,我照顾姑爷就跟我亲儿子一样。”
两人正说着,见荣娘亲自过来了,她带着儿子们曾经穿过的旧衣服还有一些自己裁的尿布过来,罗玉娥又道:“正好孩子需要这个,我让人送去楼上给乳母。”
荣娘又问道:“听说锦娘请了乳母?”
“是啊,一共雇了两年,原本是个货郎的老婆,她男人得急病死了,孩子才一个月,就得出来谋生计,好在我们锦娘心善,本有更好的人选,见她可怜,也就允了。”罗玉娥如此道。
其实荣娘觉得浪费钱,还不如自己奶孩子好。
可她也不是原来的她,锦娘如今虽然做生意,但常常以贵家妇人自居,自己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许氏心道这乳母哪里有只雇两年的,莫非她二人钱财上太紧张不成?她虽然不喜婆母偏心,但如今婆母已经去世了,若是小叔子过的穷困,日后指不定还要上门打秋丰,丈夫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所以,她还是希望小叔子的日子能够过的去。
正准备向罗玉娥套几句话,却见刘计相家中、舅家还有周家都派人过来,她还要帮着应酬一番。
因在丧期,蒋羡也是不欲办洗三,但大家都提前便把洗三礼送了过来。
这一切外界的喧嚣,锦娘倒是无所觉,她现下就是坐好月子,努力把身体养好。孩子有乳母和罗妈妈照看,再有自己的爹娘也是常常来照顾,她能放心。
至于魏家绣铺的生意也没有停,但到底怎么样,她都让阿盈别告诉她,等出了月子自己再去处理。
蒋羡这边倒是比锦娘忙多了,肖翰林很是赏识他,常常喊他过去探讨学问,他还要顾及锦娘,夜里总怕锦娘这里丫头伺候的不尽心,三不五时还在她房里的榻上过夜。
他这般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却被三姑娘听了个正着,回去后便说给妹妹四姑娘听。
她和四姑娘在闺中时关系不算好,但出嫁之后,二人都是庶出,彼此处境有些像,倒是越走越近。
“那蒋十六真是体贴,我去的时候,他正吩咐人煮粥,真没想到他还能这般。”
四姑娘莞尔:“如今他们兄弟分家了,那魏氏的确有钱,蒋十六也真是弯的下腰去。”
什么都不是真的,钱是真亲,三姑娘也这般想:“我去过几次魏家绣铺,店面不是最大的,衣裳却是最精细的,每一件都手艺上佳,便是你我二人也未必能常常穿。”
“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也算是逆袭的典范了。”四姑娘心想若是种田文,这魏锦娘也能做女主了。
三姑娘笑道:“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十六郎虽说官家出身,但父祖皆白身,他自己也没有功名。锦娘却是单枪匹马,几千贯的嫁妆,我听说她现在的绣铺一个月五十贯的盈余,可不算少吧。”
其实三姑娘的嫁妆也不少,一共五千贯的本钱,嫁给蒋放后,公婆也是生财有方,丈夫还是官员,一家子的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的。
然即便如此,自己的都是死物,人家的是活钱。
四姑娘讪笑应是,又听三姑娘道:“妹夫此番落第,你也不必着急,他年纪还轻,下一科若是中了便好。”
这便是四姑娘郁闷之处,孙世琛也是官家子弟,现下又是省试未中,意志消沉的很。
再有便是孙家人虽然送了钱上京,但是赁宅子一个月就十贯,还别提冬日炭火,夏日的冰,吃穿住行,连担水都要钱,四时八节送礼,那三百两如何够用呢?
就像冬天,一件皮袄就要六十两,什么都不便宜。
四姑娘也在抱怨钱财,三姑娘道:“你千万别随意投钱,我前些日子听闻二嫂亏损了不少,她有间铺子正放贷给两个平江府的商户,一共放出去两千贯,结果人家跑了。”
这还是吕小娘偷偷告诉她的,说张氏还不敢声张。
“二嫂如今越发钻钱眼里去了。”其实在四姑娘看来,周家的日子虽然不比以前,但又用不到张氏什么钱。她如今损了这么多钱,恐怕心气不顺,自己最近还是不必回娘家了。
又说张九郎和他娘子一起到周家探望姐姐张氏,他们姐弟素来关系都很不错,张氏见到弟弟心情才稍微好点。
张九郎则道:“阿姐,一听说你生病了,我就过来了,到底是什么病啊?”
张氏见到亲弟弟,才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张九郎道:“此事倒是难办,官员之家禁止放印子钱,不如我与平江府的故旧打一声招呼。”
“罢了,那两人恐怕用的是假籍,你也莫声张,若是被你姐夫知道,我怕是要受他训斥。”张氏怕的还是矮丈夫一等。
张九郎心想也是,他也不能在后院久待,让他娘子在此陪着张氏说话。
张氏见她身上穿着的孔雀蓝抹胸好看,外面的褙子绣样也出众,不免夸赞了几句,她弟妹笑道:“这是蒋十六的娘子送给我的,她着实是个大方人,上回郎君去她家要了白淮鱼,我则过府了一次,正好听她说起有位瓜州的商人定了衣裳,结果过了约定的期限人走了,正好我身形相仿便送给我了。”
“原来是她,如今她倒大方了,先前在我家做奴婢的。”张氏不客气道。
张家弟妹觉得此话不妥,蒋羡是夫君的好友,人家夫妻待她们夫妻甚好,姐姐却是这般不客气,但她也不好驳姑姐,又岔开说别的话题了。
张九郎也和周存之在叙话,二人提起今科状元江顾言,不日便将迎娶宋家女儿。
“真是少年俊才,九郎可曾识得他?”周存之问道。
张九郎笑道:“人我倒是没有见过,但听叔时(蒋羡)倒是十分推崇他。”
周存之疑惑:“十六郎从何处识得他的?”
张九郎摇头:“具体如何识得的,我就不知道晓了。”
又说回蒋羡,正和锦娘抱怨道:“那江状元似乎不喜我的衣裳,认为太过奢侈了,可娘子给我做的这件褙子,绣的这般好看,我哪里舍得脱下啊。”
锦娘倒是无所谓:“那日后怎么办?就做些不绣花的衣裳给你。”
对她而言是轻松了,随便裁一件直裰就好了,还不必绣花,工作减少一大半。
听锦娘这么说,蒋羡一脸哀怨的看着她,锦娘哈哈大笑,因为她也很了解自己这位丈夫,真心是比自己还要爱美。
“好好好,那就做一件普通的,你平素穿去状元府,平日咱们郎君还是由我亲手做,怎么好看怎么做。”锦娘也非常愿意打扮丈夫,她很少做男装,所有绣的男装几乎都是给丈夫了。
如此,蒋羡才满足,又关心的问锦娘:“不会回奶了吧?”
“没有,现下熬过去了,还要多谢你。”锦娘也没想过不喂奶,也会那么难受,娄四娘开了炒麦芽的回奶药,又用四物汤补气血,这些都是蒋羡亲自安排。
她已经坐了快一个月的月子了,许多身体上的折磨算是熬过去了,成日躺着,也不做事,倒是觉得自己比之前丰腴了一些,也有些劲儿了。
但家里人的意思都是还得多坐十日的月子,总得养好了再说,锦娘也只好同意。
三月初三,孩子满月,锦娘看着女儿不过一个月已经是白白净净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的人心都萌化了。
“筠姐儿,你又来看娘啦。”锦娘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
一个月的小婴儿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就是晒晒太阳,就是每天拉的多。洗尿片都能专门一个人洗,还好这些锦娘就不必操劳了。
她原本想亲自喂养母乳,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真的熬不了了。
如今孩子有专人照看,自己则是多睡觉多休养,比什么都强。反正乳母那里有罗妈妈照看,她也放心。
只是钱袋子空了不少,雇这个乳母就花了十五两,罗妈妈的工钱也是每月三钱。
但没办法,这些银钱也是应该出的,好在家里也请的起。
去年成婚之后,大半年才抛除花销和所有开支,总共攒下三百贯,再有金梁桥的铺面租子,如今手里现钱一千八百贯。
若是以这个势头,再过两年,手里至少有三千两左右的现银,将来蒋羡若科举成功,出仕打点,她还赊贷也就尽够了。
如此想着,她心下稍安,一会儿就睡着了,乳母连忙抱着孩子回去。
中午饭时橘香送过来的,虾仁豆腐还有两样青菜,锦娘深知贪嘴长肥容易,要减肥却很难,体重能保持好不容易,所以一直很注意。
“娘子,您晚上想吃什么?”橘香问道。
锦娘道:“还是做小米粥,清蒸鱼肉,再炒两样蔬菜。”
“好。”橘香点头。
能自己作主这点儿倒是真好,要是吃她娘端的什么猪蹄大肉卤鸡,恐怕又是故态复萌了。不过,说起她娘,每日下午都会上来看看孩子,今日倒是不见踪影。
实则是罗玉娥和魏雄都被叫去了冯家,她们过来的时候,荣娘正跪在地下,她现在满脑子都浑浑噩噩的。
冯胜倒是很冷静,先让下人把门带上,屋里只有魏雄夫妇和他们夫妇四人。
原来三月春风拂面,最是踏青的好季节,此时听了冯胜的话,魏雄和罗玉娥都仿佛在冰窖似的。
“二叔,二叔母,为了提前还赊贷,我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歇息。便是连过年,我都在替人家看诊,却没想到她和有妇之夫厮混,还被人家捉奸了。”冯胜一幅委屈的模样。
荣娘连忙辩驳:“不是,我不是,我是和他去说清楚的。”
“那你们为什么抱在一起?”冯胜犀利道。
荣娘嘴嗫嚅了一下,罗玉娥见状不好,忙问道:“荣娘,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呀。”
荣娘脑袋混混沌沌的,她之前无事可做,故而经常和人打叶子牌,起初是女人们打,后来逐渐也有男人上场。那个男人会侍弄花草,和她一样,她们很爱吃那些平民美食,十五文一份的杂碎吃的很欢,完全和冯胜不同。
冯胜想过的是上层人的生活,也以上层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只要有多的钱,愿意做些面子功夫。荣娘喜欢三文钱一杯的水酒,冯胜却是一定要喝会仙楼这样的名品,荣娘平日喜欢野菜野花,土陶里插一束野菊花,她也会觉得很好看,冯胜却多半等客人来的时候,专门买些名贵的花。
荣娘也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只是二人兴趣一样,他对自己极其讨好,起初她不吃那一套,一直拒绝,但逐渐,她一直被否定,被丈夫儿子们看不起的时候,只有他变着方儿的讨自己喜欢。
这次也是因为他们要搬家了,日后再也见不得面了,那男子手里有她做的荷包,她想让他还回来,从此也就没人知道这段往事。
不料,男子说他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抱抱她,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就是这么巧,这么一抱,被平日都不在家里的冯胜还有男人的老婆推门看到,她百口莫辩,说也说不清楚。
见荣娘这般,罗玉娥和魏雄也是面面相觑,如今荣娘被人捉奸,这就是她的错。
冯胜见素来爱闹腾的罗玉娥没了脾气,他心里很清楚,若是锦娘在,可能还会翻出别的事情来,但是罗玉娥没有头脑,魏雄更不行。
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盘算:“二叔,二叔母,那男人和他老婆已经被我花了一百贯封了口,□□娘给我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我这心里过不去。”
罗玉娥皱眉,她和冯胜道:“冯姑爷,你是知晓的,我们也只是荣娘的叔叔和叔母,也管不了她许多事情。”
罗玉娥怕冯胜让她替荣娘出一百贯,这是万万不能的,以前丈夫倒是在荣娘她爹娘的事情上出过大力,荣娘和莹娘那家反而更好,她怎么可能还拿钱出来给一个侄女。
果然,提到钱,魏雄更是不做声了。
冯胜本来想说别的的,没想到魏雄夫妻已经开始说不管了,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是先抑后扬 :“若是休了她,恐怕两个孩子将来受人指指点点,所以,我想和离,人你们带回去。”
“我们,我们带去哪儿呀?”罗玉娥立马否决。
冯胜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自个儿该考虑的问题了。”
莫说是甜水巷现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便是有,罗玉娥也不可能接一个和离的侄女住过去。她女儿正坐月子,姑爷长期在书房休息,万一她走投无路,勾引自己的姑爷怎么办?
被休了的女人,走投无路,自然是想再找个依靠,有什么依靠比她姑爷那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强,她怎么可能引狼入室。
故而,罗玉娥立马道:“不行,我家里住不下人,况且,荣娘也不是我亲女儿,还是隔房的侄女,我们家早就分家了。”
说罢,提脚就要走,见魏雄站着不动,还骂道:“你还在这里想挺尸啊。”
冯胜见他二人如此决绝,又看了荣娘一眼,才装作无奈道:“你们且慢走,我也知晓如今蒋家姑爷住甜水巷,若荣娘的事情传出去,锦娘恐怕遭人嘲笑。”
这茬儿罗玉娥还未想到,现在听冯胜提起才想起,是啊,自己的女儿嫁的可是官家衙内,来往都是大人物,若是被人家知道她堂姐被人捉奸,别人怎么看待自家女儿呢?
本来女儿就是平民嫁入官家的,她看向冯胜:“那你是什么意思?”
冯胜道:“我倒是有个两全之策,荣娘的嫁妆我从未动过,不若让她往外地嫁,嫁妆也带走,对外就说她探亲落水死了。大家就一起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如此,对我儿子还有你们家甚至是荣娘都有好处。”
罗玉娥和魏雄对视一眼,觉得冯胜已经很厚道了,忙道:“我们是没意见,看荣娘怎么说?”
“是啊,荣娘,你也得为孩子们着想啊。”冯胜加码。
……
荣娘回乡探亲落水而亡的消息是锦娘出了月子才知道的,她还道:“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见到尸体了吗?”
“认了,你姐夫去认的。”罗玉娥急忙道。
锦娘又疑惑道:“大姐姐怎么一个人回家探亲去了,她也真是的,这水上陆上盗匪横行的,你们三人结伴过来,我都怕呢。”
罗玉娥帮女儿把肚子绑好,才道:“还不是你奶让人带口信过来,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冯家姐夫本就是个精怪人,如今你姐姐死了,咱们俩家的关系怕是要断了,也就不提了。”
“好吧。我还得去铺子里看看,这一个半月坐月子,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了。”锦娘也是着急。
罗玉娥见女儿不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74章
她坐月子的这一个半月, 店里耗费比之前要大,先是在布料丝线和绒线上,卖出去的钱的成本增加了, 还有被退货的衣裳。
“这可是我们的老主顾, 怎么退货了?”锦娘问着阿盈。
阿盈忙道:“当时是她拿了一块料子来,说是让咱们给她画出来,您知道的, 这里除了您, 旁人没那个现场作画的本事,我们就说有差不多颜色, 是您之前画过的,让她可以挑选一番。她那日磨叽的很, 选了快两个时常, 才选好了花样、形制。那里知道朱绣娘提前做完后, 她说花不是她想要的,还说您平日会主动帮她掐牙,这次做的太过敷衍云云, 闹着要退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 你们辛苦了。”锦娘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朱绣娘只是普通绣娘,且她会做,但并不会说,阿盈虽然善于应对, 但她毕竟不是东家, 也不擅长刺绣,这才让人稀里糊涂的退货了。
这一个半月入账才二十六贯,无论如何, 有些收入总比没有要好。
锦娘这么一来,大家的主心骨就稳当了,她先对阿盈道:“这个月的粉扑赶制出来没有?”
“还差点几个。”阿盈忙道。
“嗯,先把这个赶制出来,明日一早我就得去鬼市和东华门,你们早些起床。”锦娘现在浑身都是劲儿。
结果蒋羡听闻锦娘要去鬼市子,他也闹着要去,“我可不放心你单独出门,更何况你才出月子,没必要这般。”
锦娘笑道:“我都坐了一个多月的月子,骨头都长毛了,做生意就得多出去看看,才能有些灵感,不能闭门造车。”
“所以我陪你去啊,我还从未去过鬼市子呢。”蒋羡道。
锦娘只好答应下来。
中午夫妻俩同桌而食,锦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觉得很神奇:“现下孩子生出来了,但是总还有些不习惯。”
“娘子,你也是受苦了。”蒋羡那日见女人生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其实我和许多人比算是好的了,又有父母夫君在身边照顾,有专门的乳母养娘照看孩子,只养着身子即可。只是咱们俩在孝中,日后得留心些。”锦娘也怕再来个孩子,如此很影响一个正在成长的小店。
蒋羡也不知道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没有,晚上是真的规规矩矩的睡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说还是床上舒服。
他反而叮咛自己:“明日五更就要起床,咱们早些休息。”
“好。”锦娘如此想着,不知怎么想起荣娘,微微叹息。
三更天,她们一道起来,锦娘换上了灰瓷蓝的交领上衣,下裙一条合围的裙子,细节便是腰封绣上各色花鸟,再加一条牙白色的披帛。头上则是阿盈用红丝缯系上,两边简单的插着珍珠帘梳。
如此淡雅可人,看的蒋羡心头一热。
上马车之前,蒋羡亲自帮她披上松花色的披风,“别着凉。”
这样的鬼市锦娘去过不少次,蒋羡却是头一次来,看什么都稀奇。锦娘也是由着他去,她眼睛一直在逡巡,现下鬼市上今年卖的颜色都是和她身上的颜色差不多灰瓷蓝、松花青、浅杏黄,藕花粉色。
抹胸改成交领穿的,裙子从百迭裙改成仅合围,仅合围则多以间色为主。
鬼市上还有不少卖盘扣的,这些盘扣的样式多种多种,每一枚三文到十五纹不等。锦娘如今会做的扣子多半在十枚以内,她便买了石榴花扣、蝴蝶花扣、风仙扣、花篮扣、柳叶扣、寿字扣、枫叶扣、梅花扣、秋菊扣、银杏扣十枚。
再有杂宝折枝花卉挑了三种颜色,一共买下一丈。
鬼市天亮就散了,锦娘又往东华门的布店去看,选了几匹,留下地址,让布店的掌柜送货过去,一季结一回帐。
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锦娘方才带着众人一起回去。
上午她开始设计衣裳,多以合围裙的夹色为主,制造出层层叠叠之感,这些衣裳她亲自来做,让朱绣娘开始做白底荷叶鸳鸯这等清爽之色的被面。
到四月底的时候,生意才回归正轨。
悯芝在四月底也做了两套男孩子的衣裳出来,锦娘就有个想法:“悯芝,我想让你主要做男童和女童的小衣裳,明日我开始画图,你照着我的图画些端午的童衣出来。你要抓住这次机会,如此,我方才好跟你涨工钱。”
“是。”悯芝连忙应是,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
锦娘亲自把这两套衣裳送给麟哥儿和官哥儿,但两个哥儿都在读书,冯胜则看着她道:“二妹,多谢你么。他们的娘去了,多亏你还惦记他们。”
以冯胜这个年纪要再续娶是非常正常的,锦娘当然也拦不住,她道:“姐夫是哪里的话,姐姐英年故去,我当时也没能赶过来,如今不过是尽我的一片心罢了。”
“二妹不必伤怀,你当时也是正在休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冯胜淡淡的道。
锦娘又温言说了几句,但她和两个外甥关系都一般,平日连荣娘都是半年一年才上一次门,只是感怀几句,便也离开了。
端午过完,冯胜很快求娶娄四娘的消息传过来,莹娘正过来问锦娘:“咱们要去吃喜酒吗?”
“不用吧,咱们是大姐姐的姐妹,如今大姐姐故去了,我们这些前头的亲戚去了也不成名堂。”锦娘摇摇头。
况且,她还道:“冯姐夫也没请我。”
莹娘有些得意:“他倒是请我去了。”
“那你就去呗。”锦娘现在无意于这种纷争,莹娘见锦娘不在意,就离开了。
冯胜也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也没必要守妻孝,正常的都会等一年再娶,冯胜却此时提出娶亲了,不知道荣娘的死有没有隐情?
想到这里,她替女儿做了一件合领对襟半袖衫,又迅速剪裁了一件衩裤,她们店里甚至还有百衲衣出售,瞧,进来的一位妇人就迅速买了一件过去。
原本百衲衣应该是东家一块布,西家一块布拼凑而成,但现下的百衲衣全部都精美无比,方才卖出去的一件就六钱银子,也就接近六百文。
谁也没想到童装的生意竟然比大人的生意还要火爆,虽然也是有不少人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但是大人对孩子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都巴不得把自己的儿子闺女打扮的更漂亮。
为了七夕的荷叶半臂,锦娘画了七八种样式就画了半个月,悯芝都各自赶制一套出来。
锦娘给她和朱绣娘分工,一人主要做婚庆用品,一人做孩童用品,锦娘自己则专门做衣裳,若是事情多,朱绣娘和悯芝都要帮着店里先把要交差的完成。
六月底因为童装的关系,店里生意这个月就涨到八十贯了,除开还赊贷,税款,月钱,生活费、本钱,她至少赚了快六十贯。
中午用饭时,蒋羡正和锦娘说道:“如今江状元的妻子有了身孕,咱们送些什么过去呢?娘子素来聪慧,快帮我拿拿主意。”
“这还不好办,就送一件百衲衣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再送一对孕妇用的托腹枕和侧卧枕,再送一枚长命锁,如何?”锦娘问道。
百衲衣和枕头自家都可以做,花不了多少钱,银鎏金的长命锁一贯多,不到两贯就能送上好礼,还实用的紧。
要不是她怀孕一场,还真的不是很清楚孕妇睡觉多么难受。
蒋羡伸出大拇指:“还是娘子会选。”
他说完又偷看了锦娘一眼,出了月子的锦娘起初还有点丰腴,现下完全瘦回来了,气色还很好,神采奕奕的,比之前更美了。
想到这里,他又挨挨蹭蹭的过来:“娘子,我准备了羊肠,今日晚上我就赖上娘子了。”
锦娘脸一红:“知道啦。”
她夫妇二人在房事上倒是很和谐,蒋羡常常被自家娘子迷住,总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和胳膊,还有时候逼着锦娘喊他哥哥。
礼物备好后,蒋羡让锦娘一起过去,毕竟是送女儿家的东西,况且他也希望妻子不再一直躲在他后面。
自然,蒋羡也跟锦娘说起江状元的情况:“他寒门子弟,如今住的是宋家陪嫁的宅子,据说他颇为惧内。”
“原来如此。”锦娘恍然。
娶大家女虽然有好处,但是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消受的。
锦娘之前见过宋娘子,帮她做过衣裳,这次二人相见,宋娘子态度看起来很是和气,锦娘也不刻意吹捧,只道:“原本想做个药枕送过来,但是想着有孕之人不能随意用药,故而里面放的是普通的棉。还有这孕妇枕,孕中晚期都能用。”
这些东西都送到心坎上来了,宋娘子见了百衲衣也很喜欢:“都说百衲衣,方能祛病化灾、长命百岁,多谢你了,魏家娘子。”
因为锦娘刚生过孩子,二人多半是围着孩子说话,锦娘也讲了不少自己走的弯路,直到外面说蒋羡要离开了,她才离开。
宋娘子之前曾经隔着屏风见过蒋羡,实际上不太喜欢他,觉得他虽然年轻,但是左右逢源,一般人掌控不了这种人。
可今日看了其妻,完全不同,为人诚恳细心又温婉,虽然做买卖,但不卑不亢,她都特别喜欢听她说话,完全是很有分寸的人,无一点谄媚之色。
宋娘子颇为礼遇锦娘,还特地送了两盒通草花给她拿回来戴,锦娘则回去让阿盈收着了。她倒不觉得有什么,蒋羡一日不中,人家和你也是不可能平等相处的,所以她心理预期放的很低。
又说荷叶半臂裙因为卖的不错,悯芝的工钱涨到五钱了。
锦娘发完工钱之后,把以前的旧册子卖给绢人店,又得了四十五贯,她就拿了五贯给蒋羡:“你自个儿喜欢看什么书,用什么砚,只管去买就是了。”
蒋羡连忙道:“娘子不是这个月给了我钱吗?怎么又给。”
“没什么,有一笔外快,所以分一些你。”锦娘笑道。
蒋羡不由得道:“娘子对我也太好了,但我手里有钱,娘子帮我存着,我要钱的时候找娘子要便成。”
“好吧。”
马上就要是婆母死后一周年了,许氏那边已经打发人过来说到时候一起过去坟地祭奠,锦娘也让蒋羡去准备香烛表纸。
提起蒋六夫人,蒋羡不免感叹一声,母亲竟然过世快一年了。
二人感怀了几句,锦娘和蒋羡一起去看了女儿一眼,筠姐儿正好四个月多月,会翻身了。小小的孩子生的眼睫毛长,奶白的皮肤,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上身穿着薄荷绿色抱腹,外罩同色荷叶边纱衣,下面穿着牙白色的衩裤,袜子则穿着浅粉色的罗袜。
整个一个小荷花仙子似的。
“乖女儿,要出去玩儿啊,娘带你出去店里玩会儿,好不好?”锦娘抱着女儿就不愿意撒手了。
蒋羡委屈道:“娘子,你们母女都去店里,我不好过去,你这是故意馋我呢。”他也想抱抱香香软软的老婆和女儿。
锦娘故意装作没听到,只把给筠姐儿做的荷叶边的帽子戴上,立马下楼去。
筠姐儿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一般中午太热,没什么生意,锦娘也本是想着中午没什么人,正好陪陪女儿。
此时陈小郎和阿盈都在逗孩子,一个拿着拨浪鼓,一个则唱着儿歌。
“娘子,您看姐儿的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这套衣裳穿的真好。”阿盈亲了一下筠姐儿的胳膊。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妇人,锦娘认识她,她是附近东四脚楼少东家的妻子,她们家生意倒是很不错,可就是为人吝啬。去年来她家绣铺,试了二十件衣裳,愣是一件也没买。
但对所有的客户,锦娘都是一视同仁,她让阿盈起身招待去,阿盈不情不愿的过去了。这大夏天的,谁都是一身汗,若是让她试完了,这衣裳一股汗臭味,谁还要买啊。
没想到她却看向筠姐儿,眼睛突然闪着光,看向锦娘道:“魏娘子,这衣裳真好看啊,是你做的吗?有没有卖的啊?”
有一等人对自己舍不得,但是对孩子却很舍得,就小孩子的这一套一贯,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定了一套。
连阿盈都不可思议:“没想到她掏钱也挺爽快的嘛。”
“是啊,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吧。”锦娘亲了亲自己闺女儿。
抱着女儿又到了蒋羡的书房,把方才的事情说了,很是嘚瑟道:“真没想到咱们筠姐儿还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娃呢。”
蒋羡还有些生气:“娘子方才抱着女儿就走,都不理我,我也不与你说话了。”
“好吧,好吧,是我不对,原谅我吧。”锦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看妻子这般,蒋羡哪里还能有火气啊,坐下来和她一起逗孩子。
到了下午,锦娘这里已经卖出去三套童衣了,还接了个帮狗做衣裳的活计,她正好请大家吃冰消暑,不曾想有人上门送了礼,竟然是娄四娘送过来的。
一盒黑塌香,一盒七香合。
都是些名贵的香料,两盒恐怕也得五钱银子左右。
“她要跟冯姐夫成亲是他们的事儿,怎么还跟我送这个?”锦娘沉默。
那边娄四娘正跟冯胜道:“这蒋家的姨母毕竟是孩子们的亲姨母,总也不能断了这门亲戚,日后还是照样走动。”
她们夫妇刚新婚不久,冯胜很是喜欢娄四娘,娄四娘虽说相貌不够荣娘那般标致,但是医术好,人品好,和自己目标一致。
进门之后,对前面的两个儿子虽说并非视如己出,也是不曾捧杀。
“夫人说的是。”冯胜笑道。
娄家觉得娄四娘年纪大了,又是三姑六婆之列,容貌平平,如今冯胜在金梁桥有三进大宅子,虽然前头有两个儿子,但相貌堂堂,颇有家资,还是回春堂的首席医士,二人成婚倒是十分迅速。
娄四娘这些年攒下快三百贯的嫁妆,进门之后她和冯胜都想自个儿开医馆,二人一拍即合,她便把嫁资拿出来,冯胜也把历年积攒的钱拿出来,二人准备一起赁铺子筹备。
这个时候,娄四娘自然觉得后院不能起火,于是送了礼给锦娘和莹娘。
在冯胜很年轻的时候,自然喜欢美女,如今却更欣赏娄四娘这等性情的女子,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料理事情也不感情用事,这才是他冯家的好主母。
冯家的事情,锦娘后来除了从莹娘嘴里听说,因为来往少了,很少听到了,现下她跟蒋羡正带着筠姐儿一道去婆婆坟前。
原本筠姐儿不该去的,毕竟年纪还小,万一被鬼神冲撞了就不好了。但是蒋六夫人生前对锦娘极好,蒋羡也是想带女儿过去拜祭一下母亲,锦娘遂同意了。
她便帮女儿穿上乳白色绣草莓的合领半袖纱绸衫,底下穿一条月白绢的衩裤,头上系一条粉纱的发带,脚上则踩着白绸绣草莓的平头鞋。
原本筠姐儿就生的可爱,这般穿着,蒋羡都恨不得抢了乳母的活计自个儿抱着,还是锦娘道:“八月正热,孩子出去不容易,还是让乳娘抱着吧,要不然热到孩子就不好了。”
蒋羡这才讪讪的放开,锦娘还真怕孩子生病,对乳娘道:“我们行完礼后,你就抱着她到树荫下。”
乳母应是。
蒋羡又看向妻子,她今日穿的很简单,藕荷色的裙衫,看着很是清爽,拿着一把纨扇轻轻帮女儿扇着风。
锦娘回过神来,见他看着自己,忙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蒋羡才挪开眼神。
一家三口到了南薰坊和蒋六老爷还有蒋晏蒋七姑会合,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到坟地,锦娘默默在蒋六夫人碑前道:“您放心,我们会把日子过的很好的,我带着您孙女儿过来了。”
拜祭完了之后,众人到前面的房舍里歇息,筠姐儿方才不知道是不是晒了一下太阳,有些拉肚子,罗妈妈和乳母正在照看,锦娘也在旁有些着急。
外边,蒋羡正和家里人交谈,他问薛姐夫道:“姐夫如今差事下来没有?”
“十六郎,你姐夫的差事下来了,但有一事还需要你帮忙。”七姑看着弟弟道。
蒋羡挑眉:“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有什么顾虑,只管与我说。”
原来薛姐夫中了进士之后,侯官就候了这半年多,上下打点,同年交游,竟然就耗费了六百贯之多,如今要远赴外地做官,七姑手里哪里还有钱,自然希望蒋羡能帮忙一把,毕竟蒋羡可是娶了一商户女。
在她看来家里多半是男人作主,只要蒋羡同意,料魏氏也不好说什么。且她家夫君如今已然是金榜题名,官职都下来了,阖家帮忙是应该的。
若是以前蒋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他住甜水巷中,发现锦娘和自己的父母钱财分的很清,把自己的小家看的更为重要,他自然也不能随便拿家里的银钱充大头。
故而,蒋羡当即解下钱袋道:“姐姐若不嫌弃,这些钱全当川资。”
他身上一共装着十贯,平日锦娘怕他出门打赏给的钱,如今蒋羡听姐姐说完,立马解下钱袋,外人看着心诚,七姑却不好说什么,她哪里要这么点钱,至少要一百贯才好。
但她到底自矜身份,不会说的那般直白,也只好闭口不谈。
蒋羡却心道,借钱时当好姐姐,一说没钱立马变样,看来姐姐对自己也不过尔尔。再想起自己和娘子被赶出来时,这好姐姐当时也是从未照拂过。
如此,蒋羡亦是佯装不知。
上坟之后,锦娘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喉咙开始疼,筠姐儿也是拉了两天肚子,母女俩一生病,倒是急的蒋羡不行,还好她们很快恢复了。
刚卖出去几套中秋童装和衣裙,锦娘中午正好和蒋羡说起:“如今咱们店里的童衣好些人专门找过来买呢。”
又见许氏身边的葛婆子过来说蒋六老爷即将迎娶原三司使的女儿郑氏,婚事就定在冬至前一日。
锦娘见蒋羡脸一下变得阴沉了,等葛婆子离开后,她立马关系道:“这位郑娘子有什么不妥的吗?”
“郑家位高权重,家世显赫,郑氏虽然为庶出,但她的姊妹们个个都嫁的非富即贵。她却在花信之年却与教书先生私定终身,二人原准备私奔,结果那教书先生跑了,她还准备殉情,后来被救下后,郑家以家门不幸为由,送她去做了好些年的姑子。此事闹的很大,她简直是名声在外,无人不知,我自然听说过。”蒋羡皱眉。
锦娘叹道:“可此事是大伯父作主,父亲也很愿意,如此,咱们也置喙不了。幸而,咱们分家了,日后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这郑娘子三十九的年纪,很难再次生育,蒋六老爷虽然家里人知晓他如何,但外面的人还以为他是家主呢,又有房又有铺还有地,家中还有奴仆,几个儿子都争气,将来指不定还能享个便宜福气,沾儿子们的光封个诰命。
蒋羡听锦娘这般说,也道:“还好搬出来了,眼不见心不烦。”
锦娘心想许氏可就不一定了,活该,谁让她之前费尽心思赶她们出来,如今才真实有她好受的。
第75章
趁着还未入秋, 锦娘先帮女儿买了些毛茸茸的兔皮,准备给她做一件皮袄或者斗篷,至于她自己前两年就新做了两件皮袄便不再做了, 蒋羡亦是去年刚做了一件虎皮袄儿, 也不必再做。
店里现在童装和婚庆用品算是有固定人群了,锦娘的衣裳也是精巧独树一帜,让她的进账自是比以前要多。
精巧的百衲衣甚至成了送礼的时尚单品, 连周家四姑娘都差人从魏家绣铺挑了一件来, 阿盈刚刚用盒子装好奉上。
四姑娘还过来同锦娘说了会话,还笑道:“我看你这里生意倒是很红火的。”
“平日也没几个人来, 是四姑娘福气大,您这么一来, 倒是跟我带来好几桩生意。”锦娘笑道。
四姑娘买这件百衲衣几百钱, 但见有人来采买喜被的, 一床被子就十三贯,人家眼睛都不眨的买了两床,这可就二十六贯了。
这魏家绣铺原本是一间不起眼的绣铺, 现下提起做花鸟裙还有童衣, 竟然还有不少人提起来,这也是四姑娘为何过来买的缘故。
这也算是独树一帜,小有名气了。
但人家很会说话,在自己这等旧主面前也很谦逊。
四姑娘也忙道:“你太过谦了。”
锦娘笑了笑,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和这位四姑娘也没什么话好说。正见外面有客过来, 锦娘忙歉意的对四姑娘一笑,上前去迎客人,四姑娘见状也识趣的离开。
原来这客人为族中亲眷采办嫁妆, 锦娘不免道:“我们这里门帘、喜被、荷包、绣鞋都有,您若要多一些,我们可以帮着做。”
因为她成过亲,蒋家又是礼仪齐备,所以举凡大户人家要的东西,她都会做,还很是细心。
那人先看了一下这里的物件,觉得手艺精巧,于是定下两顶帐子,两挂门帘,两床喜被还有嫁衣一套,锦娘一共算了五十五贯,还送了一对荷包。
那人见锦娘态度诚恳细心,料子也都是用的好料子,又全部是现成的直接打包,当即让人用车拉走了。
也因为如此,床上原本铺的盖的,竟然全部都空了,这样空着太丑,锦娘只好把自己的嫁妆床单被子到床上铺着,不至于空着太简陋。
又让朱绣娘赶制喜被出来,在八月底,多发了她一贯的工钱,还发了两盒小酥饼。
她这里和在周家不同,白日上工把事情做好就行,不需要晚上熬夜,冬日有炭火,夏日有冰,如若业绩好,锦娘都会给提成。
不过,锦娘也是再一次感叹,这婚庆行业果真是暴利行业。
这可不,刚做完这笔生意,锦娘就听说公公蒋六老爷来了,她何等伶俐人,当然知晓蒋六老爷恐怕也是为了聘礼而来。蒋六夫人当年为了蒋羡的亲事,可是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这也是她死后家中连寿衣寿材都没有的缘故。
锦娘让人蒋六老爷请去书房,又让习秋上了点心和茶,让他们父子俩交谈。
蒋六老爷见到素来心爱的小儿子,还有些羞愧:“你母亲去了之后,我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你大伯父替为父说了一门亲事……”
“父亲正当盛年,有人陪伴父亲,我们做子女的只有欣慰的。”蒋羡之前经锦娘开解一番,想着他们夫妇已经出来住了,反正不用打交道,倒是放宽心了许多。换句话说,父亲孤身一人,若有大病小灾的,儿子媳妇再好,也没夫妻照顾方便。
……
父子二人谈了什么,锦娘不知,只知晓蒋六老爷没从魏家拿走什么,蒋羡给了锦娘五十亩田地。
蒋羡道:“这五十亩地和公中分给咱们的五十亩地挨着,正好能建个小庄子,再有娘给咱们的一百亩地,咱们现下就有两个庄子了。”
没有种过地的人可能不了解,一百亩差不多相当于七座标准足球场的大小,锦娘不免道:“今年咱们家事情多,我生了筠姐儿,也不好走远。但现下既然有了庄田,你我二人也该当去巡视一番,总得知晓咱们的地在哪儿。”
“娘子说的在理。”蒋羡很清楚家有贤内助自己多么恣意。
不过,锦娘有些疑惑道:“父亲既然成亲在即,怎么能给咱们田地呢?”
蒋羡笑道:“自然是表姨母那里为了堵他的口,许诺给了他一百亩的庄子,大伯父说成这桩亲事,知晓我们六房钱财紧,也拿了些钱出来。”
锦娘叹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父亲给我们五十亩地,我们也不能泰然受之。父亲的婚服我让咱们绣铺的绣娘帮忙做,再有新娘的盖头、婚服,我也一并送去。”
蒋羡心道娘子真是厚道,他爹当然是想白嫖这些,想让锦娘的绣铺帮忙做这些,但是被他一顿倾诉,主动掏钱给他,娘子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了。
“罢了,娘子想的很周到,我打发人跟父亲说一声。”蒋羡唤来刘豆儿,让他去蒋家说一声去。
好在九月生意算不得很好,锦娘也和朱绣娘一起做这些,二人在九月底做好后,蒋羡亲自送过去。要么说远香近臭呢,天天在一起生活的许氏,蒋六老爷就觉得她太过小气,也不如锦娘大方,看人家送来的这些,若在外头买,恐怕好几十贯呢。
蒋羡颇会说话:“儿子媳妇为了做这些,这个月的生意都没有顾上,还让儿子送二十贯来,说为了庆贺父亲大婚。”
蒋六老爷的财礼二百贯是由蒋大老爷出的,郑家女虽说也有些家世,然则三十九的年纪,嫁妆也不厚,蒋家六老爷则是娶续弦,自然不能比肩原配。
但定礼这些还是要许氏备下的,许氏自然不高兴,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蒋六老爷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到话,对许氏有些不满。
再看锦娘送的这些和钱,也知道小儿媳妇心地宽厚,为人贤惠。
“这要为父如何言语呢?到时候等成婚那日,让你媳妇把筠姐儿喊来,我有东西送给她。”蒋六老爷笑道。
蒋羡忙道:“她小孩儿家家的,哪里能偏了您的东西。”
蒋六老爷摆手:“我看筠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父子二人说了几句,蒋羡又去拜见从闽中回来的大伯父,几人好一番叙旧。
许氏闻得锦娘送来婚服,一边庆幸省了一大笔钱,一边听公爹夸那魏氏,似乎有贬低她的意思,心中有烦恼的很。
这公爹这般年纪的人,还临老入花丛,再娶一房,自己都当家作主了,还得供着一个新婆婆,真是憋闷的很。
许氏的心情,锦娘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她们夫妻如今与蒋六老爷与亲戚一般,平日不在一个屋檐下,自然也不必要日日相对,没这么多事儿了。
又说刘家大郎君寻到家中,说刘计相听闻蒋六老爷新娶妻,想起蒋羡,让他和蒋晏一起去刘家读书。蒋晏已经拜入连襟丈人门下,倒是替弟弟应承下来,蒋羡也知晓哥哥好意,遂和锦娘说了一声,还道:“我恐怕要住到那边去。”
锦娘点头,又道:“那我就跟你把夹衣袍褂准备好,你要什么再差人回来取就是了。”
不过,锦娘不解:“怎么刘计相又让你上门读书了?”
蒋羡不好说其中缘由,这肯定是刘大郎君帮忙说项的,他素来是个热心人。之前荀大娘子大闹一场,大抵后来见他成婚生女,知晓自个儿和刘大郎君并无首尾,于是松了口,现下便有这等契机。
好在锦娘不是刨根问底之人,见他不语,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把他行李打理好,又拿了五十贯给他,蒋羡推说不要。
锦娘却道:“钱是人的胆子,我知道你不是乱用钱的人,但在人家家里要加个菜,打个赏,送点礼什么都要钱。”
这些钱赚起来不容易,生意一般的时候,两个月能赚五十贯都不错了,但锦娘很清楚,自己若是钱财上太紧,让蒋羡抠抠搜搜的,万一让他走入歧途就不好了。
见锦娘一直为他忙来忙去,他从背后搂住妻子:“娘子,我舍不得你。”
“你也不要舍不得我,只不过莫三心二意就行,青楼少去。”锦娘有些促狭道。
蒋羡听完连忙呵她的痒痒:“好啊你,还打趣起我来了。”
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娘子才是,蒋羡心道。
锦娘却是正经的道:“你看,我把你每日换洗的一套,从亵裤、褙子、夹衣、罗袜这些都装在一起,一共整理了七套换着穿。我知道你是汗脚,所以鞋子给你多带了两双,袜子带了十双。平日要按照我搭配的穿,若胡乱搭配就不好看了。”
自从和娘子成婚,钱财从未发愁过,衣裳也是真的多的穿不完,他知晓这是娘子的功劳,很是不舍的道:“今日我替娘子洗头。”
锦娘含笑点头。
不说二人夜里抵死缠绵,白日锦娘醒来时,蒋羡已经去了刘家,她则想着昨夜的情形,回味了一二,又去次间看了女儿,才去铺子里。
她中午不必与蒋羡一起用饭,正好在铺子里书画,还能够耗费更多心思在制衣上。不得不说成亲之后,繁杂的事情太多了,想有片刻安静都难。
甚至蒋羡离开三日左右,锦娘就已经非常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
可蒋羡却是非常不习惯,刘家当然对他不错,亲自拨了个小院子让他住,刘计相对他的学业也是非常上心,刘大郎君也是帮他结交众人。
面上他自然表现得很得体,可私下他却怎么都不舒服,一般中午他都是和娘子一起吃饭,再去看看筠姐儿,如今却是自个儿一个人用饭。
这些事儿自不必说,再有娘子要去大相国寺寻常都是自己作陪的,他们还去鬼市,会仙楼一起玩……
他一面告诫自己大丈夫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可一面是真的想娘子。
尤其是娘子最喜欢他帮她洗头了,自己不在,娘子的头发肯定洗不好。若是头发不舒服,娘子肯定一天都不好过。
却说刘夫人原本就颇喜欢蒋羡,如今蒋羡住进来,她倒是很开怀,若非蒋羡在守孝,怎么着也让他夫妻一道住进来才是。
故而,蒋羡稍加撺掇,刘夫人又差人请锦娘上门说话。
锦娘还不知晓是丈夫在中间胡闹,以为刘夫人见自己,倒是十分郑重,如今正是秋天吃大闸蟹的时候,她找黄太太那里挑了两篓肥大的螃蟹,两盒精致的橙丁蜜饯、两盒玫瑰饼,再就是送给刘夫人和荀大娘子的披帛。
听闻锦娘要来,荀大娘子也是专门过来瞧,她倒是想知道蒋羡的妻子到底如何。
锦娘也是头次来到吏部尚书兼三司使的府邸上,只觉得自己不能够给蒋羡丢脸才是,因此一路举止端庄,不敢随意东张西望。
进门见到刘夫人和荀大娘子,忙行礼请安。
饶是荀大娘子如此挑剔的人,见了锦娘也暗道一声好容貌,天青色的素罗抹胸,牙白色绣衫,显得脖颈修长,脖子上的一串水晶珠显得皮肤白皙动人,蓝瓷色的半臂衫裙搭着杏色的披帛,愈发情态动人。
她绝对不是明艳动人的,但是站在那里浅笑盈盈,看她寒暄几句,就知晓她是个清灵妩媚、聪明灵透的女子。
“怎好让你破费许多,十六郎我当自家子侄似的。”刘夫人见锦娘送的礼过来,倒是颇为满意。
这些并非市面上常见的糕品点心,看提盒都不一般,显然是用心过的。
锦娘见刘夫人是懂行人,微微一笑,她最怕明珠暗投,即便送好礼,人家不知道其价值,也是白送,故而她诚恳道:“郎君常与我说夫人和大娘子都对他极好,我也不知您二位喜好,还望您见谅。”
人家说破费,其实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就得说你自己惶恐,不能真的说自己东西不值钱。太值钱了,恐怕有所求,不值钱就是太不把别人放在心上。
刘夫人又问道:“你们成婚多久了?”
“回夫人的话,成婚一年多了。”
“可有子嗣。”
“有个女儿,七个多月了,现下可淘呢。”锦娘说着,倒是想女儿了,这小丫头如今可爱到铺子里玩了。
说话间,刘夫人尝了一下玫瑰饼,倒是意外道:“这与我平日吃的不同,平日吃的玫瑰卤太重,这个倒是格外清甜。”
“是,这玫瑰里面又加了些茉莉粉,茉莉素来去甜腻,又有芳香。”锦娘笑着答。
刘夫人重新看向锦娘,不免又点头:“我听说你们现下住甜水巷?”
锦娘也没有说许氏赶他们出来的时候,家丑除非万不得已暴露出来,自己也受损,故而她笑道:“是,甜水巷倒是离府上不是很远。”
刘夫人见她说话滴水不漏,始终笑语盈盈,送自己的披帛是一条洛神珠红小簇花纹,看起来华美异常,且配蓝、白、石青、茄花这种年纪大的人爱穿的衣裳都百搭,又很高兴,还道:“等会儿就留在这里用饭,正好你们夫妻也见见面。”
锦娘羞道:“他才来了几日,安心让他在此地读书罢了。”
刘夫人这等年纪的人,很喜欢年轻夫妇恩爱,等中午用完饭,就让人送锦娘去蒋羡那里。不过才三日,锦娘见到他一幅委屈的样子,还打趣道:“难不成是许久没见我了?不认得我了。”
“娘子。”蒋羡连忙搂着她进来,还关了门,锦娘吓了一跳:“呀,你这般,外头的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蒋羡道:“咱们是正经夫妻,管她们做什么。”
锦娘遂拉着他的手坐下来:“这几日你睡的好不好呀?我带了些橙丁蜜饯来,这是我新发现的蜜饯。对了,你不是爱吃柿饼么?我也带了一盒黄桂柿子饼过来,只不过你要记得,不能和螃蟹一起吃。”
“我就是想娘子,旁的倒还好。”蒋羡轻轻的抚弄着锦娘的手。
锦娘则道:“如今已经九月了,没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总不能在人家家里过年吧。平日你要回来,便说想女儿回来看看,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她也不反对丈夫和刘家保持关系,人家都说寒门寒门,寒门也有一道门在,像她弟弟那样的农门子弟如果完全没门路,压根出不了头。
此时北宋行卷之风还颇盛行,蒋羡此时也是结交众人,她也知晓。
但她也心疼丈夫。
年少夫妻,最难忍受的便是分别。
蒋羡觉得这个借口太好了,可以常常回去看妻子,他心情又好了,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便问起锦娘和刘夫人见状的情形。
锦娘一五一十的说了,还道:“刘夫人给了我一对金镯子做见面礼,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拿出来,蒋羡看了一眼,才道:“那就好好收着,你的首饰太少了一些。等年底我再陪你去打一套。”
年底钱庄会交赁钱过来,锦娘知道,她一脸期待的说好。
郎君的钱不给娘子花,又给谁花呢。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锦娘拍了拍他的手,就先告辞了。
回去之后,锦娘则先去了铺子,继续赶制夹衣,又让人买了绵和兔毛回来,提前买回来到时候做冬袄。
阿盈笑道:“娘子,方才有人一口气买了三套小孩儿的衣裳去了。”
“哟,这可太好了。”锦娘笑嘻嘻的。
刚绣了一会儿,罗玉娥回来了,正笑道:“今儿你爹送夹衣去书院了,十月暖炉你弟弟会回来。”
“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遇仙楼附近逛逛去。”锦娘抚掌而笑。
锦娘童衣和婚庆两种,卖出去的绣件更多了,到现下九月中旬就已经挣了五百贯了,只是今年开销大了些。
罗玉娥又问起女儿去刘家的事情,听女儿说很好,她也松了一口气,还道:“这就好,咱们女儿什么大场合都不怕。”
“娘,您和爹现在的生意怎么样?”锦娘问起。
罗玉娥则说起她们那里被遮了许久,生意大不如前,等年后再换一个位置,又道:“这也没法子,你弟弟读书一个月笔墨纸砚就是一大笔不小的开销,我们可不能停下来。”
这几年臭水巷的赁钱一年也三十几贯,做生意除去店租和儿子读书的钱,一年能攒下五十贯,平日生活都是女儿全包了,她们现下手里也有一百大几十贯的盈余。
锦娘赞许道:“那您若是差钱了便和我说,还有,郎君与我说过年的时候带扬哥儿去刘家拜访一二,您让扬哥到时候别怯场。”
“嗳。”一家人把劲头往一处使真好。
转眼到了暖炉会,扬哥儿回来了,锦娘帮弟弟裁了缎子,准备做一件光鲜些的衣裳。蒋羡也回来了,他们遂一起去遇仙楼附近逛了一遍,罗玉娥还特地帮蒋羡买了一份他爱吃的烧鹅和柿饼,丈母娘和女婿倒是处的跟母子似的。
蒋羡原本打算回来和妻子亲近一二,没料到锦娘比他还忙呢,只见她正在绣一幅观音图,还道:“你等会儿啊,我要把佛像绣会的。”
“娘子,你,你何时学绣这个了?”蒋羡不解。
阿盈送水进来,正捂嘴笑道:“郎君,咱们娘子可是要争行首呢。”
“阿盈。”锦娘嗔了一句。
蒋羡连忙问道:“我这一个月没回家,娘子要做行首了吗?”
锦娘还有些谦虚的道:“哪有啊,你听阿盈胡说,我就是学了绣佛经的针法,随便学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