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面夜幕降临, 新房红烛正噼里啪啦的烧着,烛油从灯盏上滴到了桌子上,橘香赶紧用布抹了去, 又听“吃吃”的笑声, 橘香看过去,原来是伺候姑爷的两个丫头。
她知道她们笑她傻,但橘香不在乎, 她要替自家姑娘把屋子守好。
这个时候恰好外面有了响动, 方才还嘲笑橘香的两个丫头立马如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去守在门口了。
此时,当然是锦娘先回来了, 蒋羡还要在外面陪他们吃几杯水酒,如今已然是累极, 但是她心里很高兴。从做人奴婢, 到臭水巷难以下脚的巷弄, 再到甜水巷,最后到这样的大宅子。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扎实,也在进步。
回到屋里, 阿盈替锦娘把钗环和身上的大袖衣裳都褪下, 锦娘坐在床边,看向房里两个生脸的丫头,这两个丫头倒是知机,立马跪下道出名姓。
“奴婢习秋/悯芝给十六奶奶请安。”
锦娘笑道:“起来吧,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又指着阿盈和橘香道:“这是平日伺候我的两个丫头, 大家互相见过, 日后可要好好相处。”
阿盈素来机灵,立马上前道:“我就是阿盈,日后可多要向姐姐没请教了。”
习秋和悯芝连道不敢。
锦娘又问她二人可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 都说是府中的家生子儿,伺候蒋羡三年了,她遂赏了她们一人三十六个铜子儿的赏钱,二人都立马道谢。
“我看这里仿佛是个新院子啊?”锦娘问道。
习秋点头:“是十六郎君要成婚,夫人才让八奶奶把这里辟出来的,重新修整了一番。”
“嗯,那浴房在哪儿?”
“就在正门旁边的耳房里。”
“那你们让人准备热水过来吧,我想梳洗一番,等会儿郎君回来,也是要梳洗的。”锦娘吩咐道。
习秋和悯芝连忙听命出去,锦娘才给了阿盈和橘香一人一百文的赏钱,又道:“还有你们一人两尺缎子,一人一丈红麻布,阿盈你开了箱子,都分一分吧。”
她们作为贴身丫鬟,当然会分的更多,自古亲疏有别嘛!
她们俩的房就在西边的耳房里,蒋家提早就知晓要陪嫁的人,早已安排好了地方。
等习秋和悯芝提水过来的时候,锦娘便先过去沐浴梳洗一番,这浴房倒也巧妙,正门开了俩扇门,可以从外入,也能从正房直接打开侧门进去。
趴在木桶里,她想成亲可真累啊,蒋家虽然没落了,但是规矩太多了。听莹娘说安平她家成婚的时候,就直接进了洞房,没这么多的规矩。
沐浴完之后,她又洗了头发,没办法,头发上用了好些桂花油还站着鞭炮屑和灰,以前做丫头的时候梳洗不方便,托人买洗头膏子,还买一些劣质的,以至于头皮长包,到现在还未好,故而她洗头发洗的很勤。
蒋羡也没有料到自己回来时,竟然遇到美人出浴,她头发蓬到两旁,发梢还带着水汽,显得脸儿更是小巧莹白,轻纱寝衣,曼妙的曲线毕露,他立马别过眼去。
“娘子,我,我端了饭菜过来。”
锦娘莞尔,“我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
大抵是因为蒋羡比她小几岁,所以她在他的面前非常从容,又让人把她的橘瓣轻纱灯搬过来桌旁。习秋和悯芝很快把饭摆好,随着阿盈鱼贯而出,毕竟是新婚夜,都不好打搅新婚夫妇。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觉得美。
“你不吃吗?”锦娘见他不怎么动筷子,又催道。
蒋羡笑道:“我这就来吃,娘子觉得菜的味道如何啊?”
桌上四菜一汤,有水晶烩、炒笋片,还有银丝肚、酥独黄和一碗红焖羊肉。锦娘属于不怎么挑食的,只道:“都很好吃啊。”
蒋羡挑眉,却一瞬间恢复正常:“嗯,娘子说的是。”
锦娘反过来问他:“那你爱吃什么呢?我是完全不挑食的人,除了苦瓜和虫子不吃,别的都吃。”
非常日常的谈话,蒋羡甚至很少和别人说的那么日常,他浅笑道:“我也不挑食,只是我爱吃一道叫黄雀酢的菜,先将黄雀收拾干净,然后用酒洗,擦干之后,用麦黄、红曲、盐、椒、葱丝等拌匀,放入坛子里,铺一层黄雀,铺一层香料,装满之后盖上箬叶,用竹片固定。等卤水倒出,再加上酒密封起来,等想吃的时候取几只出来,倒是极其美味。”
居然还懂这么些吃的,这样的细致,又要穿好的,又想吃好的,一般人养不起。
锦娘对宋朝市面上的食物也算是吃了个遍,尤其是在文绣院的时候,每天中午都在外吃,她道:“你爱吃的黄雀鮓我倒是没吃过,可是我在在州桥的一家分茶店吃过一道很好吃的煎鹌子,那里在巷子最深处,好些老饕在那里吃,每日最多不超过十桌,他是把鹌鹑和鹌鹑蛋一起做的,秘诀是先煎炸再和他秘制的卤肉在一起熬煮,不能说香飘十里,至少香飘三里是可以的。”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去尝尝了。”蒋羡好奇。
锦娘笑眯眯的:“好啊,日后有空一道过去。”说罢,又问:“相国寺的烧朱院去过吗?”
蒋羡立马点头:“自然去过。”
“其实还有一家店也不输相国寺,是在会仙楼附近的一家脚店,起初我还觉得店面小,怎么人如此之多,后来去过一次才知晓,我觉得比烧朱院的更好吃。焦脆裹着鲜嫩柔软的肉质,汁水四溢,满嘴噙香,还有他家有一种特别制的干粉里面放了蚕豆碎末,想想都觉得吃一口很幸福。”锦娘歪着头看着他。
蒋羡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她笑起来太甜了。
吃的差不多了,蒋羡喊人进来,习秋拿了茶进来,锦娘拿起来漱口,阿盈心道原来这茶是拿来漱口的,平时她们在魏家都没这般过。
饭桌撤下,悯芝找出寝衣给蒋羡,如此,她们方下去,房里就不必她们伺候了。
蒋羡去浴房之后,锦娘立马在奁盒里拿出鸡舌香含在嘴里,又慢慢的用细麻布搓着头发,鸡舌香含着能让口舌生香,吐出芬芳之气,如此二人亲近之时,也不会被薰着。
要知道她深受口气之害,有时候看着挺光鲜亮丽的人进来店里,一开口那味儿冲天……
殊不知蒋羡也是如此,他沐浴出来之后,拿了几片薄荷叶放嘴里含着,才从浴房出来。
此时,房间里便只有两人了,都微微有些不自在,锦娘之前的从容也少了一半,甚至还有一些紧张。见蒋羡越走越近,她倏地站了起来,有些想躲。
还是蒋羡体察到她的紧张,主动道:“娘子头发干了没有?”
“发梢还没干。”锦娘有些不自在的捋了捋头发。
蒋羡笑道:“我帮娘子擦干,这头发若是不擦干,很容易着风寒的。”
锦娘把巾帕递给他,蒋羡接过后,在她身畔坐了下来,捧起她蓬起的乌丝,似乎带着朝露的花香,宽大柔软的丝裙里身体若隐若现,他抚着头发的手,也开始往前探着……
“娘子。”
“官人,怎么了?”
“我,我可以么?”
“……嗯。”
锦娘想在最关键的一刻,他还会尊重自己,她闭上眼睛,只感觉起初微微有些刺痛,后来就是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原先,她以为做这种事情享受的都是男子,不曾想女子竟也能这般享受。
次日早晨,阿盈先拿着衣裳熨了一遍,又伺候锦娘穿上,藕荷色素娟的抹胸,搭着牙白色素纱百褶裙,外面则搭穿上一件长的猩红四合如意纹绫褙子,腰间佩戴着仙鹤形的荷包,脚上也穿着一双红缎子的高地鞋,这双鞋的点睛之处便是鞋头,鞋头先是用银线绣的祥云,再把用白色的仙鹤贴上去,仿佛仙鹤凌驾在她的鞋上,仔细一看,她全身上下亦是红白相配。
“阿盈,梳单蟠髻吧。”锦娘笑道。
阿盈麻利的绾了髻,中正中插了一把雕花银梳,耳朵上缀了仙鹤童子的金耳环。
隔间,蒋羡正好掀开帘子进来,见锦娘打扮好了,才道:“方才母亲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嗯。”锦娘笑道。
二人一道出了园子,蒋羡在锦娘身边走着,心中微微发热,想起昨夜他到现在也无法平静下来。她软的跟团水似的,那里一只手都握不下,白日倒是十分正经,二人走在一起都不看自己一眼。
“娘子。”蒋羡无意识的喊了一句。
锦娘笑道:“官人,如何?”
蒋羡这才发现自己喊了锦娘一声,才发现她的打扮妖而不俗,一般人穿红色,很容易俗气,但她的搭配却非常别致,甚至亮点在鞋上,一双白鹤简直像要振翅而飞一样。
“我是说你这一套很好看。”蒋羡道。
锦娘道:“我这一身并没有印金销金,实际上我觉得‘初发芙蓉’比‘错彩缕金’更美。”
蒋羡也深以为然,他看着锦娘的侧影,眉眼笑起来弯弯的,那样的甜到人心里去。
说话间就到了正堂,锦娘对着一张摆有镜台、镜子的桌子,望上而拜,拜完堂之后,又把针黹女红都拿到长辈面前。
六房所谓的长辈,也就是蒋六老爷和蒋六夫人夫妇,锦娘给公公准备了一对荷包,一件扇套,三双罗袜,给婆母准备了三双鞋,一对荷包,三双罗袜,给蒋晏做了三对荷包,嫂嫂许氏送了一双鞋,一双罗袜,给姑姐蒋七姑送了一双鞋一双罗袜,薛姐夫三对荷包。
礼送出去之后,众人皆有回送,蒋六老爷夫妇送了两盒绢花,一匹彩缎,其余人也都是一匹彩缎。
如此,众人方坐下说话。
锦娘与众人客气的说着话,但见蒋六夫人比之去年脸色还差,心道这婆婆恐怕大限将至,大抵是为了小儿子一直苦苦撑着。
“等你三朝回门之后,便让你嫂嫂带你多认识一下族里的人。”蒋六夫人吩咐。
锦娘连忙应是,又对许氏道:“日后麻烦嫂嫂了。”
许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和我客气。”
蒋七姑昨日听丈夫提及,说刘家欲给蒋羡说通判家的千金,总觉得弟弟错失了良缘,即便弟弟不娶那位白娘子,只等今年发解,弟弟便是举人了,亦能娶到高官千金。
母亲的心太急切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魏氏的确生的貌美如花,且看起来仪态端庄,与许氏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官家女,许氏是平民出生呢。
当年许氏嫁过来的时候,三十抬嫁妆轻飘飘的,一幅读书人家清高自持的样子,有些讨厌,但不管如何,总是进士的女儿。
“我总病着,不耐烦见人,有人来了,我反而要起身。你也不必常来请安,把十六郎的起居照顾好,我就放心了。”蒋六夫人说完还咳嗽了几声。
锦娘作势要起来,蒋六夫人连忙道不必,又道:“现下家中是你嫂子管家,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你嫂子说。”
“是。”锦娘并无半点不快。
然而,回到新房,阿盈忍不住道:“姑娘,可您的生意呢?”
锦娘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咱们生意总是要做的,只是何时去说。”
“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咱们何时开张呢?”阿盈问道。
锦娘道:“半个月后吧,我肯定是要去绣铺的,若有什么意外,你们先顶上,接了单子,我在家做也是一样的。”
阿盈有些害怕:“您不在,我怕不行啊。”
“你总是要独当一面的。”锦娘笑道。
她现在也不能告诉阿盈蒋六夫人身子孱弱,将来若是去了,很快她们就要自立门户了,如今她又何必折腾。
况且,她为了置办嫁妆也着实累狠了,早起晚坐,腰腹都有赘肉了,她得休息一阵子。这才是劳逸结合啊,难道还真的为了赚钱命都不要了啊。
就连机器工作久了都要上油,更何况是人呢?
二人说了几句,见习秋和悯芝进来都止了话头,说起了别的事情。
习秋和悯芝昨日得了锦娘的赏钱,自然也不想得罪女主人,况且问的这些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二人都纷纷说了。
“十六郎君原本住在二进院的东厢房,昨日我们俩听六夫人的就把十六郎君的袍褂都拿过来了。”习秋道。
锦娘心疼道:“母亲身体不好,还为官人操心至此,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生怕儿媳妇和儿子有一点龃龉,这才是真的希望儿子媳妇好的,当然,从某种情况而言,更加证实了锦娘的想法。
说罢,她又问起她们月钱用膳,平日浆洗衣裳,沐浴等等,问的巨细无遗。
等蒋羡回来的时候,锦娘差不多对六房的情况有大致了解,六房的下人拿非常少的月钱,上工的人有饭吃,不上工的人就得自己解决,主子们倒是都很好说话,去年放出去两家人,今年又放出去几个丫头,说是恩典。
谁家无缘无故卖人啊,尤其是大户人家,除非是养不起了。
但她不会批评,还一脸钦慕道:“府上真是慈善之家。”
又见蒋羡进来,她站起来笑道:“官人回来了。”
“嗯,方才让人搬了几本书过来,咱们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书。”蒋羡笑道。
锦娘点头:“我也带了几本新书过来,咱们可以一起吃茶品茗。”
看吧,他就知晓似娘子这样浑身都蕴含书卷气的姑娘最爱看书了,蒋羡很欢喜:“我也是这般想的。”
锦娘见他有一缕头发掉落下来,又温柔仔细的帮他别了上去,蒋羡瞬间就跟被击中的人似的,都觉得无法动弹了,再神思清名时,发现锦娘正开始拿出画具准备作画了。
这是她的习惯,每日不管有事无事都得画一张花鸟图,之前她是临摹,各种临摹,现在却突然有一天可以自己直接下笔画了,就跟电脑打字一样,刚开始得小鸡啄米,打多了,就自然而然学会盲打了。
她现下是向那些画院的人学,从古诗词中找一两句画出意境来,如此才能创作出新的衣裳。
正好今日翻到的是杜公瞻诗,“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这首诗的题跋是《咏同心芙蓉》,那就是并蒂莲,倒是好兆头。
她指给蒋羡看,蒋羡也是莞尔,锦娘就笑道:“既然如此,正好今日也是我们新婚,那我就设计一幅并蒂莲的领抹,但不是缠枝样式儿的,是莲花和池塘蜻蜓一起。”
说罢,她就开始画了起来,先打稿再勾线又上色,期间反而是准备专心读书的蒋羡频频看向她,但见她专心致志,又不好打搅。
习秋和悯芝也在观望,她们见这位新奶奶话沉静有才,花样子竟然画的那么好看,都惊到了。
锦娘当然不会新进门头一日就咋咋呼呼,她的目的很明确,和蒋羡做夫妻,不可能一开始就爱的死去活来的,就得从朋友做起,朋友之间就得找共同点,尊重人家。
刚刚画完,习秋和悯芝提了饭过来,锦娘惊讶道:“这么快就到中午了。”
中午菜应该是昨日酒席的剩菜,只多炒了一道白菘,锦娘是过习惯苦日子的,对饭菜也不甚挑剔,但她是个精细人,一看便知。
果然,看向蒋羡,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胃口。
其实这种事情在她们小户人家很正常,像她弟弟扬哥儿就不爱吃隔夜菜,所以锦娘每次就让橘香去街上花十几文帮他买些别的菜当口粮。
但现在面对蒋羡,她就笑道:“是不是读书累了?没什么胃口。”
蒋羡摇头:“也不是。”说罢,沉吟片刻,又道:“这菜色不合我胃口。”
你同我说真话,那我才能跟你说真话。锦娘则道:“这几日我倒不好添菜,毕竟我是新妇,我也不愿意人家说我挑剔,等过几日,你要吃什么,咱们拿钱让厨下人做了来,好不好?”
“好。”蒋羡听她提起钱,又立时取了自己的钱匣子过来交付给锦娘。
锦娘等用完饭,打发下人出去,才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里面零散放着不少金银锞子、银珽、碎银子、还有十贯左右的铜子儿。她笑着收好,又拿了两个荷包给他。
蒋羡见里面放的满满当当的,打开一看,竟然全部是钱,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两个荷包都是给你平日出去花销的,一个荷包里装的都是八分的银子,我让倾银铺都做成银鱼的样子,如此又好看,打赏也便宜,另一包里面装的是铜子儿和一些散碎的银子,你自个儿出去用着也方便。”锦娘解释道。
实际上也没花多少钱,一个荷包里放五十条小银鱼,也不过四贯,至于另外一包则放了三个一两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子儿,两个荷包合在一起不超过八贯,远比不上蒋羡给自己的。
可是蒋羡很是感动,素来只有一些女子变着方儿的从男子手里支钱打钗环首饰,很少见到锦娘这般豪气大方的女子。
“多谢娘子。”他眼神亮晶晶的。
锦娘打趣道:“若你这么说,岂不是正如你之前所说,咱们生分了吗?”
蒋羡迅速摇头。
见无人进来,他又和锦娘离的近,他急促呼吸喷出来的气体都在锦娘的脖颈处,声音有些缱绻,又是少年人,就控制不住了。锦娘立马跳了起来,推开他:“天色还早呢,干嘛呀你。”
“那你的意思是天色一晚,就可以咯。”蒋羡语带双关道。
锦娘听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抬头道:“你平日看着正经,也是一肚子的歪话。”
新婚夫妇互相打趣几句,关系自然比先前要近一些,下午,蒋羡听说她腰酸疼还帮她按摩了一下。
……
蒋六夫人笑着对方妈妈道:“你看看那孩子,言之凿凿的说要读书,还怕新妇缠着他呢,如今倒好,自个儿就殷勤上了。”
方妈妈笑道:“这不就是您盼着看到了。”
第62章
第三日, 许氏见这位弟妹又换了一身衣裳,银红缎子的抹胸露出一片白皙来,白纱裙上还绣着大红蛱蝶, 薄罗衫子更显人高贵, 她还在领口别了一只雍容的蛱蝶,衣裳穿的好看,人也是满面春色。
今日许氏要带她去见一下蒋家族中长辈, 去认认门, 因此她们从蒋六夫人那里请过安,就径直离开。
出了角门之后, 许氏正介绍道:“从这条甬道出去,就是大伯家的宅邸, 大伯家是宗房, 平日少不得和她们打交道。”
锦娘点点头。
许氏也一路在观察她, 见她去各房见人,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却又不抢话, 不多言语, 只想难怪婆母选了她的。
“我这才知晓婆母放着那么些官家女不选,反而选了你,真的,之前有知州的女儿、通判的女儿,还有大珠商的女儿, 婆母都看不上。”
这话可不是夸人的, 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姿态,锦娘也问过蒋羡关于许氏的家世。许氏的父亲死于滁州主簿的任上,那时她才十岁, 家中兄弟六个,也是与她母亲常年绩麻纺布绣花养家,家计艰难,几人挤在陋巷生活。
好在她还有一位伯父,亦是进士出身,当时任遂宁知州,回京述职之际,见侄女亲事没着落。又想起蒋六老爷曾经和他亡弟关系极好,还见了蒋晏,看他一表人才,便愿意将侄女嫁进来,还道侄女家贫,嫁资都由他出。
那个时候,蒋六夫人家中还算宽绰,见许氏端庄朴素,无一点骄矜之气,一笔字写的很好,许家又双双进士,她几位兄弟也有口皆碑,遂同意这桩亲事了。
去岁,许氏的伯父也过世了。
官场可不比别的地方,人一走茶就凉了,况且她伯父做的是外官,伯父自己的子女未必都能受到余荫,更何况是她。
这也不是锦娘势利眼,而是对什么人用什么法子,就像对经常白嫖衣服的顾娘子,不必客气直接赶出去,对付周二姑娘,就只能以弱凌人。
同样,现在对待许氏这样的人,说是官家女,其实也就是破落户,却在她面前讽刺,锦娘当然不会放过她,故而她故作不知道:“嫂嫂的夸奖倒是真的让我无地自容了,我看嫂嫂倒是有大气派之人,与我们不一样。不知嫂嫂的爹如今在哪里任官?”
当下,许氏听了这话,眼睛一黯,心下不喜:“家父也去了十多年了。”
锦娘连声道歉:“是我的不是了,提起大嫂的伤心事。”
可是回到园子里,她又有哪点真的抱歉的意思,心情倒是很好。阿盈倒是有些担心:“许娘子如今管着家,她若是给您小鞋穿,可怎生是好?”
“也不必怕,她当着我说那番话,也不曾尊重我,我又何必给她脸。”
许氏回房也是生了好一场气,又对葛妈妈道:“那魏氏倒是舌尖嘴利,对嫂嫂也是不尊重。”
葛妈妈劝道:“您何必与她置气,到时候家中交际,您故意疏远她几回,她孤立无援的,日后就知道这家里谁做主了。”
这些事儿锦娘当然不知道,今日魏家还送三朝礼,橘香已经来说过了,说家里送了首饰、彩缎、油蜜、蒸饼、鹅蛋过来,她和蒋羡还要回娘家去。
三朝回门,锦娘也给家里的人准备了礼物,给了罗玉娥两匹彩缎,两方汗巾子,一根金包银的簪子,一对一把莲的耳坠子。
罗玉娥还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两匹缎子是公婆赏新妇的,首饰是今日蒋家长辈赏的,也不是什么好物件儿。”锦娘笑道。
又想起荣娘那日替她守房,锦娘也送了她一匹彩缎,两盒茶果,两只烧鹅。
荣娘笑道:“何必这般客气。”
锦娘却道:“越是家人,越不能理所当然,大姐姐帮我守了一晚,我不谢你又谢谁。”
这番倒是把莹娘气了个半死。
冯胜这次送了不少成药来,看起来很热心,就连罗玉娥都道:“你冯姐夫现在倒是和之前不同了,今日很早就过来帮忙。”
“若是这样,倒是很好。”她不愿意往最坏处揣测,只希望荣娘能自立自强,冯胜若是和荣娘夫妇和睦,那是极好,若将来不能,荣娘也能鞥独当一面。
回到家中也不过吃了些茶饭,就得回婆家了,罗玉娥还叮嘱道:“别总惦记着家里。”
她总是希望女儿能够过正常的女子该有的生活。
三日回门之后,蒋羡平日便在家中读书,他告诉自己他有时候会去黄学士家中。锦娘正在做她们夫妇的情侣衫,二人都是烟青色莲纹罗上衫,领抹绣并蒂莲,只不过锦娘绣粉,给蒋羡用的是螺青色。
还是习秋告诉她道:“宗房的彭娘子请人过去捶丸,许娘子都去了,不知怎么没叫娘子去。”
“若是喊我去,我也不会啊。”锦娘说的是真话。
她在周家时,见过那些小官夫人受人捉弄,便是连子弟们出身不显赫都被人欺负,就像前世她爸妈拼命送她去所谓的贵族私立学校积攒人脉,可是你不和人家在同一个阶层,没有利益交换,人家谁会真的平等对待你?
打铁还需自身硬,蒋羡若是一辈子科举无望,还不如抛却许多名利场上的浮华,踏踏实实的赚自己该得的钱,若是蒋羡将来能出仕,日后再结交也来得及。
回门之后的七天内,锦娘把她和蒋羡的衣裳都做好了,等蒋羡回房,穿上衣裳很是欢喜。
“你知道我绣铺只接女客,不怎么接男人的,所以我若做的哪里不好,你可要告诉我。”锦娘笑着帮他把衣裳拉平整。
虽然才娶妻十日,可蒋羡已然是体会到娶妻的好处了,桌上每日都会有一道自己爱吃的菜,衣裳会提前熨烫好,还会薰香,每日晚上自不必提,二人如鱼得水。
妻子还会关心他的心情,帮他做衣裳,时常还关心他娘的病情。
他在家看书,妻子就会烹茶作画。
蒋羡当然也是投桃报李,让厨上给锦娘熬了鸡汤,又笑着指着自己的衣裳道:“再没有比这更服帖的了。”
锦娘就很欢喜,她不喜欢性格很别扭的男人或者女人,就像她娘就是有些如此,如若是自己送她的东西,她都不用,很难称赞一个好字,但若是她自个儿的东西,就非要别人用,不会大大方方的接受好意再夸一句别人。
这也是她宁愿送些缎子给家里人,让爹娘找裁缝去做的原因。
“你喜欢就好。”锦娘笑道。
蒋羡又说起下午要去韩家,让锦娘不必等他用饭。
锦娘道:“韩家是周家老太太的娘家么?”
“嗯,是一家子。韩子能如今娶的是昭文相公的侄孙女,之前外任推官,如今值集贤院,我和哥哥一起上门庆贺一番。”蒋羡道。
锦娘点头:“原来如此,你刚新婚,恐怕有人打趣你,那你打赏起来别小气了。对了,要不要带些什么东西上门?总不能空手去吧。”
蒋羡是男子,倒没有留心这些,平日都是他娘准备,故而他道:“那我送些什么呢?”
“我认识一位黄太太,她家专卖时鲜货,我让小郎替咱们买些过来。”锦娘道。
一个时辰后,陈小郎就花了二百钱从黄家买了一串太原葡萄并几颗金银水蜜桃,用梅红盒子装着,锦娘先把葡萄上快软烂的摘了下来,还剪了一方帕子,垫在底下。
不时,蒋羡和兄长蒋晏一起出门,兄弟二人站在一起,对比十分强烈。
蒋晏着一身青袍直裰,看着整齐,但其实浆洗好几次了,颜色不够鲜亮,不似蒋羡着的新衣,光鲜极了,手上还提着礼盒。
蒋晏笑道:“你嫂嫂还让我给你准备了一盒点心,咱们到时候一起带过去,不曾想你亦是备下了,不会是弟妹备下的吧?”
“大哥说的是,娘子她备下的。”蒋羡道。
蒋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成了家就好生过日子。”
弟兄二人又在马车里讨论了一下学问,等到了韩家,韩效的小厮见着蒋羡又一阵恭喜,“十六郎君新婚大喜,小的恭贺您了。”
蒋羡抛了两尾银鱼给他:“赏你小子的。”
小厮见这鱼儿栩栩如生,捧在手里千恩万谢。
一起来的朋友们有的拎着时楼的碧光酒,有的带着一道佳肴,因为这只是朋友聚会,并非送礼,大家也都不会太隆重。
倒是蒋羡的鲜果得了头彩,桌上有位衙内道:“这一大串葡萄圆润挺括,尝起来甘美多汁,难为你从哪里寻来。”
众人知晓韩效平日胃口不好,今日尝了几颗葡萄后,仿佛开了胃,又多吃了一盏茶饭。
蒋羡有些得意的笑道:“哪里是我寻来的,是内子准备的。”
衙内们不免起哄说要见见新妇,蒋羡推脱不过也答应下来,酒过三巡,蒋家兄弟告辞。有那起子见蒋羡出了风头的,不免道:“蒋十六那新妇听说是商贾出身,也不知怎么攀上的。”
可也有人笑道:“新娘三千贯的嫁妆,寻常人家哪有啊。”
衙内们说说倒也罢了,蒋晏的小厮把今日筵席蒋羡出风头的场景都说给许氏听了,许氏暗骂了一句“商家女”。
葛婆子则道:“也不是什么大商贾,就那么几间破门面,别人表面捧着,指不定心里怎么议论呢。”
许氏道:“小声点,别让八郎听到了。”
唯独蒋六夫人听蒋羡说完很欢喜:“看来,你媳妇儿是个用心的,对你也是万事上心。”
蒋羡笑着应是:“儿子也这么想的。”
回去之后,他又和锦娘说起他几位朋友想上门拜访,锦娘则道:“不如这样,咱们自个儿出钱让厨上做些拿手菜,我再让人去买了州桥的煎鹌子做添头,家里还有时楼的碧光酒。你看如何?”
“一切但凭娘子安排。”蒋羡完全信服锦娘。
锦娘拉着他的手坐下 :“如今你在读书,我白日也无甚事情做,所以想再过几日就去铺子里做些绣活,你放心,下午我就回来了。如此,咱们夫妻好歹也有个进项。”
蒋羡当然知道锦娘定亲前就说过她要一直做生意的,母亲当初也是同意了的,故而,他没什么意见。
“只是你要这般奔波了。也是我不争气,让娘子抛头露面。”蒋羡自觉惭愧。
锦娘却道:“靠自己双手挣钱,哪里算奔波了。嫂嫂不也是前几日出去巡查田亩呢,都是一样的。”
但是蒋羡却有点舍不得她,夫妇二人自从成婚来就很少分离。
锦娘笑道:“你有时候去黄学士那里,中午若是不愿意回来,就去甜水巷用饭也可,你知道那里新开了好些南北分铺。”
蒋羡眼睛一亮。
不过,锦娘道:“可是这事儿,我不好主动和娘提起。”
蒋羡闻弦歌知雅意,知晓锦娘是不好意思去说,他立马道:“我跟娘说去,定然能够帮你把事情办好。”
“那小女子就拭目以待了。”锦娘作怪的还福了一身。
她这般娇娇的模样,让蒋羡一下就搂着她不撒手,趴在她耳边说了些浑不正经的话,锦娘推也推不开。想起他在床上对自己做低伏下,更是脸上如热浪袭来。
蒋羡在次日一早就跟蒋六夫人说了:“儿子白日都在读书,新妇在家也是闲着无聊,不如让她白日去绣铺去,如此她也有打发闲情的功夫,儿子也安安心心的读书。”
“她照做生意我当时也是答应了的,就由她去吧。”蒋六夫人道。
锦娘听说蒋六夫人答应了,先让橘香日后就住魏家,每日早中饭都在那边吃,橘香得知之后不知道多欢喜。在蒋家,人家厨房都是有专门的人,她无聊的紧。
陈小郎和阿盈还是和她一起进出,一个赶车,另一个在身边伺候。
至于悯芝和习秋两人受蒋羡吩咐,也是专门伺候锦娘,锦娘则让她二人浆洗洒扫守着屋子就成。
“娘子,那咱们别的活计都不用做了吗?”她们还有些不习惯。
锦娘笑道:“自然是,你们若做的好,年底我都有赏钱。我不在的时候,不能随意让陌生人进出我的屋子,也不许让人进来翻东西。”
二人心里知道锦娘还不够信任她们,但人家是主子,她们只得应是。
倒是蒋六夫人觉得悯芝和习秋年纪小,又让蒋羡的养娘罗妈妈过来帮忙看着屋子,锦娘千恩万谢。有个年纪大的人坐镇,锦娘也不担心了,还赏了一匹彩绢给罗妈妈。
这做乳母的多半跟自己奶大的孩子亲,罗妈妈也是如此,见锦娘人品模样出众,没有不爱的。
锦娘又去谢过蒋六夫人:“儿媳年轻不知事儿,多亏婆母派了罗妈妈过去。”
蒋六夫人笑道:“你不嫌弃我多事就好。”
“您说哪里话,您这般也是对我的关怀。”锦娘一点儿也不介怀。
蒋六夫人含笑点头。
还有三日就要开门,锦娘先去东华门进了各式各样的五毒纹的布匹,偶然进了一间卖绢人的店,绢人最便宜的都四贯一个,这些绢人们穿的衣裳亦是光鲜亮丽,精致无比。
阿盈悄悄的道:“这绢人比咱们绣铺挣钱多了。”
“是啊。”锦娘也买过绢人,但她是找货郎买的,都是那些便宜货,真正的绢人价值不菲。
但她更看重的是绢人身上的衣裳,若是自己可以承包,那可是一笔新的收入了。想到这里,锦娘连忙回去马车里,把自己平日画衣裳的册子拿过来,自我推荐道:“掌柜的,我是魏家绣铺的东家,我想问一下,你们绢人的小衣裳需不需要定做?若是做的话,可否考虑一下我。”
说罢,又把自己的画册递上去。
那掌柜一边翻着画册,一边道:“这些绢人的衣裳,都是老师傅们在做绢人的时候自个儿做的,要根据绢人的形态把衣裳做出来。”
如此,锦娘听了有些失望,她笑道:“那是我冒昧了,对不住。”
只听掌柜道:“不过,娘子,你这册子上的图能不能卖给店里。”
啊?峰回路转。
锦娘立马点头:“自然好。”
原来卖设计稿也可以赚钱,锦娘没想到这个画册,只有短短二十几张,掌柜的愿意出二十二贯买下。
“您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我。”锦娘这种劳心苦力赚钱的人,偶然有一天钱赚的轻松了,生活容易了,都会觉得不真实。
掌柜的捏着山羊须,忍俊不禁道:“娘子,我们开这么大的店,岂会骗人?还有翰林院的相公卖画册给我们,卖了两百贯呢。”
这意思就是您这个还不算什么,我家财大气粗。
也是,他家的绢人最便宜的四贯,十贯是中等价,有的是钱。
当场交割之后,阿盈欢喜坏了,锦娘则在东华门前面的酒楼花八十文打了一角羊羔酒,还买了好些时令鲜果,十二文一斤的四川荔枝,她买了三斤,上等太湖柑橘十五文一斤,她买了两斤,还有一小碟樱桃八十文,配樱桃吃的糖蒸酥酪二十文。
如此回家之后,先往蒋六老爷和蒋六夫人那里送了一壶羊羔酒,再把柑橘和荔枝用小竹篮装了一些,又用高脚描金的瓷盘把樱桃放上去,都送了过去。
同样往蒋晏夫妇那里送了一壶酒和荔枝柑橘。
剩下的荔枝和柑橘则送了一碟去书房给蒋羡。
阿盈正在蒋六夫人那里回话:“我们娘子今日原本在东华门的绸缎庄选了些料子,不巧被旁边的掌柜认出来,说她画册画的极好,非要买下。娘子就说钱虽然不多,但总是件喜事,故而打了些水酒,又知道夫人爱吃樱桃,特地买了些过来送给您吃。”
蒋六老爷最爱喝羊羔酒,早已按捺不住了,等阿盈走了,蒋六夫人见状便道:“你也悠着些,上了年纪少吃酒。”
“羊羔酒可是滋补名酒,我喝一点又怎么了?”
“行吧,随便你了。”蒋六夫人原先活泼,在家待不住,如今却是成日在家养病,难得有她爱吃的,樱桃配糖蒸酥酪正好了。
他们夫妇倒是感念锦娘的孝心,许氏却觉得锦娘奢侈:“这样的东西价钱贱,偏要我们承情,总这般这家我都没法管了。”
蒋晏没说话。
到了次日,又听说蒋六夫人有轻微腹泻,许氏算是抓到话头了:“这样凉性的东西,就不能随便让婆母入口。弟妹,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东西不能乱吃。”
锦娘还未开口,就听蒋六夫人道:“我以前就常吃樱桃,一点事儿没有,昨日是吃了冷酒,今儿好了许多了。”
许氏就不敢多说了,心道难怪都说婆母偏心的,如今越发是爱屋及乌了。
既然婆婆都帮她出头了,锦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还道今日蒋羡有朋友过来,她得下去准备了。
蒋羡今日来的两位朋友,一位是张九郎,这位是张氏嫡亲的弟弟,还有一位则是彭三郎。桌上先上了几碟时兴的果子,石榴、柑橘、鹅梨、荔枝,又上了几样干果,桂圆、梨肉、枣圈儿、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
再有两盏下酒菜,煎鹌子、羊舌签。
再有炒菜羹汤就不再赘述。
张九郎吃了一口煎鹌子:“咦,这道菜倒是好吃。不知怎么做的?”
“这不是家里做的,在一深巷里买的,内子知道你们过来,特地让人提前订了。”蒋羡说起来还很骄傲。
张九郎又道:“你看你这才成婚没多久,就成了裙下之臣了。”
“是啊,十六郎,你还不如让我们也都见见弟妹。”彭三郎笑道。
蒋羡又有些不愿意锦娘见人,无他,妻子生的太美,又太蕙质兰心,众人见他迟疑,又催促起来。如此,锦娘才过来见人。
她倒没有刻意打扮,头上都只簪了两样珠花,但天生气质我见犹怜 ,说话又落落大方,张、彭两位各自赠了礼物,她方才离开。张九郎遂掏心窝子的跟蒋羡道:“他们在外嚼舌根,殊不知那是嫉妒你。你就说我吧,岳父倒是枢密使,因为政见不同被贬,去年过世了。我不仅没沾上半点光,还怕被政敌报复,如今还没办法出仕,只能在家做闲人。”
彭三郎道:“是啊,当初我家让我与表妹结亲,表妹妆奁稀薄,又不擅长理家。分家分了三千贯两百亩田,买了一处宅子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到过节我就发愁啊。”
彭三郎自从上次因为张九郎帮他出头之后,二人关系很好,他还是家中嫡出,到现在分家也不过两三年,却还要维持之前的生活交际,也难怪逐渐开始艰难了。
“来,兄弟们,畅饮一杯。”蒋羡知晓这就是为何娘看上妻子的缘故。
……
锦娘正在看张九郎和彭三郎准备的礼物,张九郎送的是一对上等的花鸟玉佩,彭七郎则送的一对龙凤呈祥的插梳。
真好看,她收了起来。
又想明日就要重新开门了,成婚后半个月重回正常轨道了。
正想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抱住,看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锦娘皱了皱鼻子:“一身酒气,也不去梳洗一番。”
“先抱一会儿再去。”蒋羡看着她耳垂变粉,忍不住用手轻捻起来。
锦娘浑身发颤:“你别……”
见她声音变了,蒋羡才有些得意道:“我这就去浴房,你等我。”
但临走之前,他又拿过锦娘方才喝的杯子也啜了一口水,看着锦娘意味深长一笑,锦娘恨不得捂脸,昨日他就是这般的……
第63章
铺子被橘香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还给她们都做了早点,一人一碗馉饳。
锦娘是真的饿了,一碗连汤都喝的不剩多少, 还是自己家舒服。蒋家虽然大, 但总是吃什么喝什么都不自在,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但她又是非常幸运的,丈夫年纪比她小, 但是才貌双全, 婆母从没有让她站过规矩,即便和大嫂关系一般, 但大家住的远,大嫂顶多是不理会她, 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更何况她有产业, 有宅子, 爹娘弟弟都在附近。
“阿盈,我打算找行首那里请一位绣娘。”锦娘道。
阿盈道:“您说的是,不过, 人咱们得仔细找。”
“嗯, 我也这般想的,否则有时候要赶制好几套衣裳,咱们也能快些做出来。”从卖绢人的衣裳,锦娘发现自己慢慢从绣完全可以转型到设计。
如此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锦娘开的工钱是前一个月三钱银子,管三顿饭, 等一个月合格之后, 每个月一贯。要知道这可是在蜀绣阁绣三年才有的工钱,就连附近比较大的绣楼,普通绣娘最多两贯, 文绣院的绣娘也不过两贯。
她把要求跟行首说了,行首满口答应下来,又笑道:“魏娘子,我以为你这铺子不开了呢?都说你嫁入官宦人家家里去了。”
“看您说的,什么官宦不官宦,我家官人只是个读书人。”锦娘道。
别看汴京城不少女子出来务工,但不少是贫家女子贴补家用,或者是寡妇人家,多数人还是觉得成婚后就该相夫教子。
从行首这里回去,锦娘则开始缝了几个五毒香包,不时有些以前的老客人上门寒暄。
“魏娘子,您看我这件衣裳太素了,所以想在这里绣些花上去,你看绣什么好?”白娘子道。
锦娘看了这件衣裳,布料是前年时兴的,应该是别人送的压箱底的新衣,她没有点出来,只是笑道:“我看绣团纹很好,你这衣裳是这样胭红色,正好绣重莲图窠纹,我把图给你看看。”
锦娘把自己在文绣院的册子拿了过来,递给白娘子看,白娘子忍不住点头:“好,就这个,不知作价几何?”
“那要看您想绣的地方,您这套半臂若是只在领口缘边绣那就是三钱,但若是袖口也绣就是四钱。”锦娘道。
白娘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爱穿好的,差点儿的又不愿意上身,这甜水巷的魏家绣铺出了名的手艺好,样式新颖,许多花样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她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钱的花销,想了想白娘子道:“魏娘子,我有建茶一饼,能不能用这个换?”
锦娘心想着建茶一饼一贯,倒是划算,她笑道:“原本是不可以的,但白娘子是我的熟人,好,正好我把您这裙摆上也绣些折枝花上来。”
白娘子见锦娘同意,欢喜不喜,让丫头回去拿了来。
这一饼建茶是刘计相的夫人赏的,母亲觉得太贵重,也没好拿出来。只是,她近来要相看,总不能穿的太素了,汴京的这些人真是人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
锦娘拿到建茶,便把票开了。
白娘子很欢喜的让人把票拿走。
下午,行首荐了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来,说是本地人士,丈夫在果子行帮忙,前些时候腰不幸在搬运果子的时候摔了,这才让她出来贴补家用。
锦娘问她:“你有孩子吗?”
“有三个。”妇人道。
“有人帮忙带吗?”锦娘问起。
妇人摇头:“都是我自个儿在带,平日都让她们在家。”
“好,那我这里有三关,如果通过了,咱们先做一个月试试。”锦娘笑道。
有没有家累她不在乎,但是专业一定要过硬,第一道关是按照她的画册绣出花来,第二道关则是缝补破洞,第三道关则是绣她自己的拿手绝活,时间在两个时辰以内。
“两个时辰,不行啊,我得回家奶奶孩子。”妇人看了看天色焦急的很。
锦娘只好道:“那就不成了。”
妇人又在说自己如何如何可怜,锦娘笑道:“我们这里的绣娘是要坐在这里绣的,不如这样吧,若是我们绣铺日后忙不过来了,再找你帮忙,如何?”
“好好好。”妇人连试也没试,惦记家中的孩子便回去了。
因为面试耽搁了些时候,锦娘飞速进来绣房刺绣,阿盈就在一旁替她缝月事带,缝的时候还道:“您说那白娘子也是官家千金,怎么还用茶换绣品呢?”
锦娘道:“人家再怎么样,随便拿个东西出来也值当不少钱呢。再者,官家千金,身份可就贵重了。”
她也不觉得白娘子怎么样,她这个年纪,本就是要找夫家的年纪。
汴京本地官员的女儿都未必好嫁,更何况是个外地六品官的女儿,她为自己打算也很正常嘛。
下午,锦娘和罗玉娥她们一起用饭,大家阔别几日,又在一处用饭,自是说不完的话。罗玉娥笑道:“橘香一回来,咱们家我就轻松多了。”
“我也是看橘香在那边无用武之地,所以让她回来了,正好了。”锦娘道。
用完饭,罗玉娥私下问女儿:“那日回门,人太多了,都忘记问你了,姑爷如何啊?”
锦娘笑道:“很好啊,他如今白日读书,把私房钱都交给我了。但女儿也没亏待他,家里婆母多病,嫂嫂与我们住的很远,除非请安,否则都见不得什么面。”
“这就好,这就好,你算是掉进福窝了。你娘我那个时候嫁给你爹,怀着你的时候,你外祖母提的鸡蛋给我坐月子吃的,都被你祖母卖了。我坐月子,就吃了十个鸡蛋。”罗玉娥想想还生气呢。
锦娘听着母亲的絮叨,仿佛还是没嫁人的时候了。
只可惜,陈小郎说蒋羡过来接她了,锦娘才与母亲惜别,出来时见到丈夫,她倒没什么特别的。蒋羡却似在撒娇一般:“今日一天都没见着你,就直接出来接你了。有没有想我?”
他这样的话,并非是顺口说出来的,而是他已经很习惯和锦娘夫妻缠绵,但锦娘想了想,仿佛想到他的时候很少,甚至没有。
但又怕自己说的太直接伤害了他的心,只好道:“有,今日有客人来做衣裳,没有足够的钱,还用一饼建茶要换,我就想着咱们夫妇一起品茶的场景,若是拿来点茶肯定很好。”
“建茶又叫蜡面茶,拿来点茶最好了,到时候我来点一盏茶给你,如何?”蒋羡见锦娘这般,有些失望,他是个敏感的人,很能体察别人的心情。
世上夫妻很多样,有他嫂子那般逼的哥哥喘不过气来的,也有母亲这般厉害的,娘子却不是这样。她几乎很少发火,待人真诚,有规矩,对人没有任何要求,这样的人很少见。
无欲则刚……
锦娘倒怕他多想,含笑点头。
回到家中,锦娘先梳洗一番,晚上她就不准备做针线了,要不然这么做下去,她的眼睛在三十岁可能就不好了。况且,本来白日就久坐,晚上就得多休息。
蒋羡晚上还在看书,锦娘就泡了菊花枸杞茶给她,而她则让阿盈给她用凤仙花染指甲。
现在可是女孩子们的时间了,悯芝端了热水来,先帮锦娘把手洗干净又擦干净,再用锉刀小剪子把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修剪。习秋把凤仙花最红的叶子加入少许的明矾,把它捣成泥状,均匀涂抹在手上和脚上,用叶子包住。
她们在帮锦娘染指甲的时候,锦娘让她们猜谜语:“我说个最简单的,一只小铁狗儿,守在大门口。客人来串门,见了它就走。”
丫头们猜的很热闹,锦娘拿食指放唇上:“小点声音,别吵着郎君读书。”
大家都小小声的说话,阿盈猜了出来:“是锁。”
“对啦,我还有一个,这不是谜语啊,白萝卜喝醉酒了,会变成什么?”锦娘问。
悯芝立马道:“红萝卜。”
锦娘笑眯眯的鼓掌:“悯芝,你好厉害哦。”
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蒋羡听了会心一笑,他很喜欢这种平静愉悦,却又不是寂静的令人发毛,孤独的只能看着书本的日子。
过了一个时辰,她们把叶子摘了,锦娘进来内室,坐在床上抬着脚让她们再复染一次,用布包了,过一夜就行了。
蒋羡本来在看书,转眼看到锦娘裙摆下露出一截像玉柱白皙细腻的腿,脚踝纤细,玉足小巧玲珑,脚背微微隆起,足尖红润,极其具有美感。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口干舌燥起来,一壶菊花茶喝完,还觉得不解渴。
“官人,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锦娘见蒋羡用手撑着额头,看着有些浮躁。
蒋羡忙道:“没有,就是有些口渴。”
锦娘忙让丫头给他倒茶去,这三丫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巴不得只待在锦娘身边,还是她吩咐在最外面的悯芝去,她才去。
夜里,蒋羡上到床上就挨挨蹭蹭,被锦娘拒绝了:“你熬到这么晚,还火急火燎的,昨日闹了整整两个时辰,十滴血一滴精。”
“我身体好着呢。”蒋羡不满,跟吃不到糖的孩子似的。
锦娘却道:“你好好儿的,我今儿可是染了指甲,若是还胡闹,我不理你了。”
如此,才让蒋羡平息下来,但他非要和自己挤一床薄被,倒是闹的她哭笑不得了。
次日起床,丫头们帮她把布帛拿下,又洗净之后,锦娘看了很欢喜。今日去店里,锦娘上午就把白娘子的衣裳绣了一大半了,上午没什么生意,下午行首又送了人过来,这次这个看起来表现的还不错,但人太油滑了,还没开始就要涨工钱。
好在下午,锦娘把绣品绣完,又接了一单子,要花一贯做一条满池娇的长褙子的领抹。
锦娘遂开始剪裁布料,又打样,把丝线缕好。
为了成婚,置办嫁妆花了一百多贯,锦娘想给自己再立一个目标,今年提前还给抵挡所一百贯,如此也早把赊贷还完。
如此,她回到家之后,设计了一套绣柿柿如意的衣裳,抹胸、中衣、褙子和褶裙一套的,蓝色素罗搭配柿子的橙黄色,颜色俏丽好看,最适合年轻女郎端午穿了。
不成,她得赶紧找一位合适的绣娘。
画完之后,才见蒋羡回来,锦娘迎了上去,又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姑母留我吃饭,我不好不留。”
原来蒋羡今日过去周家了,蒋氏留了晚饭,还说了好一会子话。
锦娘笑道:“你是和八哥一起去的吗?”
“不是,八哥去舅舅家了。”蒋羡笑道。
锦娘又让帮了找了寝衣给他:“快去沐浴吧,今日我陪你温书。”
蒋羡本来从昨夜就惦记着,今日又吃了几杯酒,甚至不顾丫头们在场,一把抱住她。几个丫头赶紧出去了,锦娘却扶着他肩膀道:“快去沐浴了再来。”
“娘子~你可知今日我吃酒读书一直都在想你。”蒋羡不满锦娘推开她。
锦娘想起昨日的确冷落他了,也不能不解风情,她旋即挽着他的手道:“那咱们一起去沐浴,如何?”
见他已经急不可耐了,锦娘可不能让他没有沐浴就碰自己,于是在他耳边道:“咱们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试过呢。”
蒋羡一把打横抱起她去浴室……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一道出来,锦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好地亵裤都被撕烂了,明日我穿什么,真得让外人看看你的样子。”
貌美能干蕙质兰心的妻子已然是难得了,然而房事更是无比和谐,他成婚这些日子,几乎是日日做神仙。
因此,对于妻子这般埋怨,他自知理亏,一言不发。
他陪锦娘到床上说话,只道:“今日寻到合适的人手了吗?”
锦娘抚了抚胸口,把气息匀了下来,才道:“还没呢,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的。没事儿,明日还会有人来的,现下找一份差事也不容易。”
蒋羡也不是真的关心她绣铺的生意,只是寻个话头罢了,他翻身过来支起身子看向锦娘:“娘子,过几日我想带你去黄学士家中拜访一下,师母说很想见你一面。”
“见我一面?”锦娘虽然不害怕和人打交道,但是只觉得结交应酬都很累,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挣钱。
“是啊,其实也就是家宴,大家不过聚在一处说说话而已。”蒋羡看锦娘有些紧张,立马往轻松了说。
锦娘望向他:“你希望我去吗?”
蒋羡点头:“我希望你去。”
“那我就去。”锦娘微微一笑。
不过,她道:“那你说咱们送些什么过去呢?我也不太了解她们的喜好。”
蒋羡道:“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交给我置办便好,先生爱喝蜜酒,师母爱吃果糖,这些我都让刘豆儿买回来了。”
锦娘赶紧起身记下,她每日事情繁多,若不记下就非常容易忘记。
记完之后,又到床上来,有些紧张道:“我既然初次上门,也不了解先生和师母的性情,就少说话吧。等慢慢熟悉了再说,要不然若是说错什么话,反倒让你不好。”
其实蒋羡本意是带她出去散散心,毕竟他听习秋说许氏去参加捶丸也都没叫锦娘,偏她从来不和自己说这些烦心事,可见她又有些过度紧张。不免想起她的出身,的确是缺少交际,但是她是为了自己才过去的。
如此,蒋羡笑道:“师母人很不错的,况且那日去的人也多,就只当多认识一些朋友,如何?”
对于蒋羡而言,与人交朋友,长袖善舞如吃饭一般简单,但是对于锦娘而言难度太大了,她其实不太要太多的社交,因为人情太多就无法静心画图绣花,朋友是要时间金钱感情去维系的。
但这些话若是说出来,恐怕蒋羡也很难理解,她也只是点头。
蒋羡对她道:“睡吧。”他手放在锦娘的背后,似抚拍婴儿似的,有节奏的拍着,等她睡着了,方起身去读书。
在第四天,锦娘才算是招到一位觉得还合适的绣娘,这位绣娘三十岁的年纪,青布包头,身上虽然有补丁,但看起来很整洁。原籍是平江府的人,自小从母亲学绣技,丈夫原本开了个小染坊,家中环境尚算殷实,但因为儿子被拐走了,夫妇二人寻到汴梁,盘缠几乎都花光了。
她夫妇二人便想都找一份事,把家业撑起来,否则,将来找到儿子,看到这么穷的家里,也不愿意回来。
锦娘很佩服她们,又见她过了自己的三关,遂答应让她先做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合格就开始签契约。
“朱嫂,我把布和花样给你,你照着上面先做些五毒的香包绳索。”锦娘指着画册给她看。
朱嫂见锦娘年纪不大,行事井井有条,据说还曾经是宫里出来的人。连这些花样子都是极其精美的,她连道:“是。”
她自个儿在做的空隙,见锦娘的手非常稳也十分快,一看就是行家,心中多了几分敬畏。
而锦娘招了人来后,她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她把领抹绣好之后,又亲自做自己设计的衣裳,也是让朱嫂先熟悉一下自己怎么做的,要求是什么:“一般像我图册上新画的样子,我会先做一套穿,你现在先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到时候只要有人定做,我就要交给你做的。”
朱嫂话不多,但是学起来很认真,锦娘忍不住点头,她不熟悉的地方,锦娘也会立马指点,还让她多保护手,别把昂贵的丝绸勾出丝来。
可惜身上的这套衣裳刚做完,一穿出去就有人要买,锦娘则是来不及看着朱嫂做,就得陪着蒋羡去黄学士家中了。
锦娘和他正好穿着新婚时做的情侣装,二人领抹都是并蒂莲,很有新婚夫妇的样子。锦娘端坐于马车里,对面的蒋羡正看着她,见她这样端庄可爱,这般正经,又想起夜里二人胡闹,真是判若两人。
到了黄学士门口,蒋羡先下马车,随后扶着锦娘下马车,锦娘下了马车之后,深吸一口气。
“十六郎君来了,学士老爷正在堂前,好几位弟子故交都在,就等您了。”下人见他们过来,立马上前道。
蒋羡看了锦娘一眼,看她眼神一直望着自己,似雏鸟似的,他心中揪的一疼,不免道:“我想先带内子拜见师母。”
也有仆妇来接锦娘,不免打趣道:“十六郎您就放心吧,我把您娘子亲自带进去。”
锦娘见蒋羡不放心,也忙道:“你去吧,我跟着这位妈妈进去就好。”
大户人家男人招待男人,女人招待女人,很少混在一起的。锦娘也知晓规矩,就催促他:“你快去吧。”
如此,蒋羡方离开。
锦娘就像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家长在的时候彷徨不安,家长一走,其实适应的很好。
她过来的时候,黄夫人这里已经有一些女客了,锦娘甚至看到了周四姑娘,据说她也是新婚没多久,嫁给一个外地知州的儿子。
四姑娘也看到锦娘了,她嫁到蔡州月余,公公升任襄州府知府,婆母和黄学士的夫人是表亲,走了这层关系,又她丈夫的确才学不错,拜入黄学士门下。
只不过,没想到在这里与昔日的奴婢平起平坐了。
“黄夫人。”锦娘福了一身。
黄夫人头发花白,身着深紫色的褙子,底下是褐色贴金裙。她看起来笑眯眯的,对锦娘道:“快坐下,十六郎相貌就已经很出众了,不曾想他家娘子竟然这般好相貌。”
锦娘知晓在完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最好少说话,等逐渐熟悉了再说,故而她只是装羞涩,看起来文静极了。
不曾想锦娘的沉默却让四姑娘误以为是她见到了自己这个昔日旧主不安,怕自己说出她曾经做女使的事情,故而不愿意多说话。
她想说这魏锦娘真的多想了!自己可不是那等小人。
第64章
“我这上了年纪, 吃茶也不愿意吃,打扮也不爱了,也就是花花草草让我提起些兴致来。”黄夫人道。
今日这里来的都是黄学士收的弟子的妻子, 年纪最大的也就三十多岁, 都很矜持,并不敢多说什么。
还是黄夫人的长媳宁大娘子凑趣:“娘从银李园移植过来的‘洛阳锦’,同一枝头可以开出紫红、粉白两色花朵, 儿媳听说现在她们取了新名字叫什么‘二乔’。”
二乔的牡丹花在后世当然很有名, 现在却是在北宋刚培育出来。
众人又说一起去看牡丹花,锦娘和四姑娘都走在最后了, 锦娘倒是不觉得自己低周家姑娘们一等,人生本来就有高低起伏, 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在图上看到牡丹是一回事, 真正看到二乔, 十分震撼。
“宁大娘子,我能不能把二乔画下来,若非亲眼所见, 实在是觉得太好看了。”锦娘心想自己若是能画出二乔, 以“洛阳锦”为名头,自己五六月份绣这个就尽够了。
宁大娘子见锦娘初见就面善腼腆,如今却提出这个要求,她们本就是书香人家,自然不无不可。
阿盈随时都背着墨盒和纸张, 锦娘也不需要什么很大的地方, 她本就是“花鸟派”专攻各种花的,对牡丹花的枝干叶子原本就十分熟悉,如今先匀墨后, 画出样子,再用勾线笔勾勒,再开始调色上色。
她一个人慢慢的画了一个多时辰,反应过来时,周围都没人了。
“她们人呢?”锦娘问道。
阿盈道:“仿佛是去那边打花牌了。”
“那咱们也过去吧。”锦娘笑眯眯的。
黄夫人中午宴请她们的菜色也并不是什么昂贵的菜色,但很有福建特色,尤其是牛肉羹,汤色非常清,都看不出什么特色来,不过是几块牛肉、几根细瘦姜丝、一把葱花。但是尝起来,味道浑然天成。
从黄家告辞回去时,锦娘还跟阿盈道:“咱们告诉橘香,也不知道橘香能不能做出这道菜出来。”
阿盈老实道:“恐怕不行,橘香那三板斧,也就咱们几个抬举罢了。”
锦娘掩唇直笑。
出了门,又见到蒋羡立马很关心的看着她,“怎么样?还好吧。”
锦娘镇定自若:“很好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那好,咱们回家。”蒋羡有好些话同她说。
锦娘则道:“你自个儿回去吧,我和阿盈要去店里,我还有急事呢。”她已经有了灵感,得快些把衣裳花样子绘制出来,哪里有闲工夫回家啊。
蒋羡愕然。
锦娘回到绣铺后,就开始画一件褙子,朱红素罗制成褙子,领抹绣魏紫和二乔牡丹以及粉蝶蹁跹,再在前胸各绣两朵二乔,褙子的边缘饰以牡丹花卉纹,用描金印彩之法。
有了灵感之后,几乎是一气呵成。
“明日再画两套不同颜色的。”锦娘伸了个懒腰。
再看朱绣娘做的,锦娘皱眉:“朱嫂,这里是你添的颜色么?”
朱嫂连忙道:“我是觉得这里绣一条枝叶更好。”
“朱嫂我们做出来的东西每一根线都要算成本的,你多绣的不仅多费了线,而且破坏了我的布局。我请你来做,不是让你自个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你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锦娘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朱嫂平日见锦娘对谁态度都很好,也笑眯眯的,如今却直接指了出来,她连忙道:“您放心,我立马把线挑了,保管看不出来痕迹。”
锦娘笑道:“您能这般就好。”
回到家中,没想到蒋羡正躺在榻上,她赶忙过去道:“怎么在这里躺着,也不盖些薄衾,小心着凉了。”
本来是听到锦娘回来,才闭眼装睡,现下见锦娘替他拿被子,他又赶紧坐起来了,看着锦娘道:“都是我不好。”
“什么你不好?”锦娘都不知道他说什么。
蒋羡则道:“我不知道孙家的大娘子也要去,否则,我不会让你去的。”
孙家大娘子,不就是周四姑娘吗?原来为这个,这孩子以前过的是有多小心啊。锦娘看向他道:“这有什么的,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怎么如此小心。我当年是因为在蜀绣坊做了两年,想学些真本事,才跟着大师傅去的周家,做了几年就去了文绣院,我也并不把自己当奴婢,只是当一个我曾经当过差事的地方罢了。对周家的人,我也并没有太多卑躬屈膝之处,这天下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不自在的应该是她才对。这才几年,我就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她只是觉得蒋羡为人太过求全,说罢又把自己在黄家看到的二乔的花说给蒋羡听,还把自己画的花样子给他看。
“漂亮吧……”
蒋羡拿过来看了一眼,的确是精致无双,他又觉得锦娘真的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笑着点头:“好看,很好看。是我误会娘子了,我素来爱多心,你别介意。”
“没事儿,你多心也是在意我啊,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我就是那种别人朝我扔泥巴,我用泥巴种荷花,长出莲藕卖钱花的人。只盼着你有什么只管同我直说,咱们俩有商有量,比什么都强。”
夫妻之间得建立信任来,有信任比什么都强。
蒋羡眼神亮晶晶的,只管点头,他觉得妻子真的心胸宽广,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也不多愁善感,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的人。
端午之前,绣铺逐渐走上正轨,锦娘也开始只做精品,把刺绣繁复贵重的自己绣,其余的都交给朱绣娘。
但这次这一件牡丹的褙子,花样繁复,饶是锦娘这样的快手也是一件要做五日,很快赶制了三件出来挂着。
她让木匠做了不少衣架出来挂衣裳,把服装按照价钱分区了,朱绣娘绣了两套左右,加上不少荷包香包,绣铺也是颇具规模了。
但朱绣娘却觉得店里没什么太多生意,心里怕生意不好,到时候东家赶她走。这魏娘子每日包她三顿饭,工钱也不菲,她可不愿意去别处,只得埋头做。
锦娘却不担心,大多数进来看的人是买不起,刺绣的衣裳的价格原本就是有门槛的。她现在正在赶制一件二乔的褙子准备让蒋羡送给黄夫人,年纪大的人那些太鲜亮的颜色不能给老人穿,孔雀蓝的颜色倒是极好,彰显华贵,却又不暗沉。
端午之前,蒋羡去黄家,正好让人送给黄夫人,还道:“内子上次看了您的二乔,觉得很是好看,故而专门做了一件衣裳送给您。”
有时候,一个家中,女人的话反而起到作用。黄夫人见这件褙子做工精美,还有自己的二乔在上面,端午的时候还穿了这一件,因此在黄学士面前说了不少蒋羡的好话。
正因如此,黄学士亲自带着蒋羡和另一嫡系弟子亲自行卷。
许氏从马夫那里打听这些,这对于她这般功名心比丈夫更甚的女子而言,哪里能够容忍。故而,一早就去蒋六夫人那里下蛆。
“媳妇儿听说弟妹给黄夫人那里都送了衣裳过去,不知娘这里有没有什么新衫?又是什么花样子的,弟妹那里的样子都是极好看的。”许氏还觉得自己说话很有水平。
殊不知蒋六夫人一听就听出来了,她笑道:“你弟妹啊,给我送的寝衣,知晓我在家里总容易汗湿衣裳,又不怎么出门。这孩子实诚,说是琼州来的细布,很容易散热。”
许氏没想到锦娘做事如此周全,只好陪笑道:“弟妹真是细心。”
“你知道就好。”蒋六夫人想着长媳还巴巴的来自己这里告状来了,寻常人如果知晓弟妹做的不好,定然是私下去告诉人家,再帮忙周全,她却想着打压倾轧。
端午节之前,锦娘卖了两件褙子,一共卖了三十贯,还了六贯的赊贷,还有生活开支三贯,还有成本去除,到手十八贯。
辛苦了半个多月,总算是回转了一些钱。
到了家中,她前脚到,蒋羡后脚就回来了,他让下人先下去,抱着锦娘到自己腿上:“若非娘子送的衣裳,先生也不会那般看重我。”
“哪有的事儿,是你自己学问出众,我那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锦娘纯粹是给的版权费,毕竟靠着人家的二乔牡丹,她还赚了不少银子呢。
见锦娘完全不居功,蒋羡越发是欢喜她的人品到心里去,他见过不少女子仗着嫁妆多就生事,或者做一点小事儿就恨不得吹捧十分。
话说蒋羡每个月两贯的月例银子,还另外有六贯是专门用来买书籍或者笔墨纸砚的,也就是一个月八贯,据说是蒋六夫人管家时就定下的规矩。
许氏看了账本,十分心疼,然而蒋羡这里还不是大头,婆母的药钱,还有婆母病着,公爹原本有两个妾,打发了一个出去,还有另一个那里的用度一个月也是一贯。
她咬咬牙,便去蒋氏那里说了情况:“媳妇儿绝对不是舍不得钱,而是帐上实在是敷不开了,官人和十六郎两人一年就一百九十二贯,如今宣哥儿又要开蒙了,钱就不凑手了。”
蒋六夫人知道她的话还有下文,不禁问道:“那依你看,如何是好呢?”
“儿媳想着便把官人和十六叔书房的银子都裁撤一半,如此一年少了七十多贯。”许氏觉得自己没有私心,她也不是只裁撤蒋羡的,料定蒋六夫人也无可奈何。
其实蒋六夫人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她的身子靠着药吊命,至少要吊到明年儿子们科举,女儿一家原本想住园子里的,但她把这里做成十六郎的新房,女儿她们便在外赁了宅子。到时候分家,恐怕女儿也会和自己的幼弟生分。
更何况孙子如今也要开蒙,的确又要一笔钱。
“好,如今你管着家,你看着办吧。”蒋六夫人道。
许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出去。
方妈妈端了温水来,忍不住问道:“夫人,咱们家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连爷们读书的钱也裁剪了一半。”
“她说的也是实情,只不过还没到那个地步。就拿这次羡哥儿成亲,人家送的各种礼钱礼物,还不是归在公中,难道这些就不是钱。只是我想着宣哥儿,也便罢了。”
若是以前蒋六夫人必定丁是丁,卯是卯,但她身子不济,这个家终归是许氏当的,她为她的儿子们打算,许氏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们打算。
正想着,听孟冬笑着进来:“夫人,十六郎君那边送了一盒酥油鲍螺过来给您,说是刚做好就买了回来。”
蒋六夫人听了很是欢喜。
其实这点心哪里是蒋羡买的,而是锦娘买的,但她非常了解,蒋六夫人肯定更希望是自己儿子送的。
裁撤月钱的事情,锦娘也听说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但这事儿蒋羡不说,她也不会主动拿钱出来,什么东西给的太容易,反而让人不珍惜。锦娘这边也接了大单,宋执政的女儿临出嫁采买嫁妆,看中她洛阳锦的衣裳,尤其是二乔、魏紫、姚黄、赵粉一共做十件。
“这十件衣裳需要三个月的功夫,到时候我们让人给您送上门去。”锦娘道。
宋家钱付的很痛快,然而锦娘还得去找地方看姚黄魏紫,汴京很多官员都开放自己的私园,象征性的收点钱就能进去看。锦娘每日早上去蒋六夫人那里请安之后,就去店里安排朱嫂做绣活,之后便去园子里画牡丹。
画完之后,还得开始设计,听阿盈道:“娘子,我听说宋家的女儿嫁妆二十万贯?”
“多少?”锦娘不可置信。
“二十万贯。”阿盈道。
锦娘咋舌:“都不知晓他们在哪里弄这么多钱。”
话音刚落,就见白娘子进来了,这白娘子是老主顾了,阿盈赶紧端茶递水。这次,白娘子是与她母亲一道过来的,她们也是来定做婚服的。
锦娘赶紧把婚服的册子拿过去,自从她自己成婚后,发现办一场婚事简直是暴利,故而,专门把之前的婚服在端午休息那日整理了出来。
白夫人见女儿光往珠服看,忍不住咳嗽一声:“咱们书香人家,你爹说了,不必过于奢华。”
白娘子便乖乖的翻着前面的册子,上个月经刘计相的儿媳妇荀大娘子做媒,给白娘子许了一位官宦子弟,此人兄长是进士,嫂嫂也是官家女,男方虽然看起来相貌一般,无甚功名,但已经是不错的人选了。
至少比上次好,上次看中了一位国子生,结果被人截胡,那家只是荫官出身,家里却十分有钱,出手就是五千贯的嫁妆,她自然是争不过了。
她莫说五千贯的嫁妆了,就是五百贯也没有。
莫说是五百贯,就是二百贯都是勉强凑出来的,父亲在下州做通判,每个月月俸不过十几贯,这十几贯还要养一大家子,她兄弟好几个,哪里够用。
嫁妆不多,唯一能靠的就是官家女的身份,父亲不会让她家那等商户人家堕了门楣,可偏偏世人多半只重嫁资。若非靠着刘家,连现在这桩亲事也很难说上。
“魏娘子,这一套不错,作价几何?”白娘子笑道。
锦娘看了一眼,见白娘子选的这一套只是在领抹处有些绣花,别的地方都光秃秃的,这件属于特价款,她道:“这一套八贯。”
八贯?比白娘子心里想的价钱还低一些,当即就成交了。
这一套自然是让朱绣娘做了。
因为短短几日手里就多了一百五十八贯,锦娘拿了十五贯在皮货店,买了一张没有箭孔完好无缺的老虎皮,不仅皮子好,花儿粗黑,这张虎皮花了十贯,另外还有一张鹿皮五贯。去年冬天冷怕了,锦娘得买些存着。
再有一百贯,提前去抵挡所还了一年五个月的赊贷。
整个五月都在忙,蒋羡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解试,二人房事也没有以前频繁,主要是锦娘控制频率,怕他太过了。
月底盘账,锦娘请蒋羡在附近的遇仙楼吃了一次饭,这也算是夫妇二人头一次外出约会,她笑着道:“我听说附近有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咱们买些回去你送去娘那里,遇仙楼的玉液酒咱们也买一壶回去孝敬爹,如何?”
“好,都听你的。”蒋羡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趁着人不注意,他道:“明日就初一了,你可不能再推搪我了。”
锦娘脸一红:“你怎么老想着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羞。”
“好娘子,好姐姐……”蒋羡拉着她的衣角,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锦娘招架不住,只好同意了,但也提醒道:“不许闹的太晚,不许让我那般。”
“好,我伺候你不就好了。”蒋羡见她答应了,连饮三杯酒。
回去的路上,锦娘才问他钱趁不趁手:“我每次一到月底就发现钱不经花,前儿听豆儿和我说起嫂嫂把书房的用度裁撤了一半,不知你的钱还趁不趁手?若不趁手,就在我梳妆台下面的匣子开了拿钱。”
蒋羡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用妻子的钱,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所以有些期期艾艾的。
谁知道锦娘道:“哎呀,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个啊,若非是你带我去黄家,我也不会画二乔,如此,也不能近来小赚了一笔啊。咱们夫妻都是相辅相成的,再说了,我是喜欢你,才愿意给你花的,若是嫁给旁人,旁人对我不好,我可不会傻乎乎的拿钱出来。”
一席话把蒋羡说的心花怒放,和锦娘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刚回到家中,蒋羡去送梅花包子和玉液酒,不料七房的邓氏找上门来。
“十五嫂来了。”锦娘请她坐下。
邓氏就在她前面几个月进门的,皮肤雪白,只是名声在外。她正侃侃而谈:“我不耐烦管那些个事儿,婆母却非要我管,我等最后一日把账全部厘清了。”
“那十五嫂真是天赋异禀。”锦娘知晓她特别爱立这种人设,也不戳穿。
邓氏铺垫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是想借你上次穿的那件红罗的仙鹤服出去吃喜酒。”
七房的日子稍微比六房好过一点,但是也仅仅是稍微好点,也不是谁都能花十几贯成日买衣裳的,买不了当然就借了。
锦娘却不想借这一件,只道:“这件是喜服,不好借啊。”
邓氏笑道:“这也不是喜服,喜服不是你的婚服吗?你怕我弄脏啊,放心吧,这方圆数里的人,谁不知道我的为人。若非是我来不及做衣裳,也不会特地找你借,我穿出去,还可以帮你跟别人介绍一二。”
锦娘则道:“不是我不愿意借给您,实在是我的皮肤很是喜欢长疹子,打小便是有这个毛病,若是别人穿过的衣裳我再穿,身上就发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不借了,邓氏不高兴的出去了。
见她走了,习秋和悯芝都进来道:“她上回跟十一郎君的娘子借当头穿,再还回来的时候穿的油污都洗不掉。”
“拒绝她一次,总比日后她毁了我一件衣裳还得翻脸强。”锦娘如是道。
等蒋羡回来,自然也和他说了,还怕蒋羡觉得她小气,只道:“那件衣裳是我新婚头一日穿的,总不好借给人家穿。”
蒋羡没有怪她,反而道:“应该的,她自家要穿,让她自家做去。族里人多了就是这样,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别放心上。”
见锦娘还有些烦心,他又哄她道:“方才我送了梅花包子和玉液酒去爹娘那里,爹娘知晓是你让我送去的,把你好一顿夸。”
锦娘心想你爹娘高兴,你嫂嫂未必就高兴,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许氏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多出钱孝敬老人,看到别人孝敬,又生怕人家得了名声,想去打压别人。
实际上许氏也是这般想的,次日,许氏过来请安,蒋六夫人自然说了此事,她知道孙子宣哥儿自小也没什么零嘴吃,被教养的很严,故而让许氏把包子拿过去给孙子吃,不料许氏听说是锦娘她们送的,连忙说怕孩子积食云云拒绝了。
等许氏离开之后,蒋六夫人自然怒不可遏:“那魏氏进门来,许氏屡次告状我就不说她了,明明是长嫂,弟妹进门她也生怕弟妹人缘好,拿到帖子只自己去交际,丝毫不喊魏氏。还真是魏氏心大,否则若是知晓我娘家嫂子六十大寿也没喊她去,不知她如何作想。这还是我还在呢,我若真的不在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方妈妈连忙劝道:“您别生气,不值当,不值当。”
“去,去把六老爷喊过来,我要分产不分家。”蒋六夫人终于拿定了主意,提前把产业分出来。
第65章
深夜, 锦娘又重新漱了口,吐在牙桌上的痰盂上,之后, 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才往里面准备躺下。见蒋羡倒了水进来,忙道:“你要不要将就用我的茶水漱口?”
蒋羡笑睇着她:“不必了。”
锦娘脸微微一红,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快来歇息吧, 夜深了, 今日别学了。”
“嗯,听娘子的。”蒋羡一笑。
虽然才相处两个月, 但是锦娘觉得蒋羡绝对是很好相处的人,等他躺下, 她又靠在他怀里:“今日折腾的也太久了, 明日都不知能不能起来, 你要记得喊我啊。”
蒋羡爱抚着她的一缕头发:“你就是多睡会儿又怎么了?”
“还是不了,让别人说新妇是个懒鬼可不好。”锦娘笑了一下,又道:“你把灯吹了吧。”
蒋羡点头, 准备下床, 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掀开锦娘的被子,看了看她的膝盖,果然破皮了,很是心疼:“我先给你拿药油擦擦。”
“好, 郎君。”锦娘任由他这般体贴。
二人又忙活了一阵子才歇下, 白日去了绣铺,锦娘更是马不停蹄的开始做绣活,她这十件牡丹的衣裳, 已经做了六件了,还剩四件。
上午刚做了一个时辰,见阿盈进来道:“娘子,有人要定做洛阳锦样式的荷包。”
“好,我现在就去前面。”锦娘来了前面,一看,还是熟人。
那人也很意外:“你是这里的……”
锦娘笑道:“这家店就是我的呀,您请坐。”
来人是韩效之妻,刘计相嫡亲的侄女,端午时,她婆母那里见到她过来探望过。这位刘大娘子不仅仅是刘计相的女儿,还是昭文相公的侄孙女,算得上家世显赫了,听闻她嫁妆就有万贯。
刘大娘子笑着在四周看看,不由得笑道:“你这里不似绣铺,反而似书画铺,这墙上的绢画都不错。”
“这不过是我画着玩儿的,我听说您既然要定做洛阳锦的荷包,您想做几对,什么底色的,我这里现场可以设计出来。”锦娘笑道。
在商言商,不必寒暄,寒暄多了,收钱也不是,不收钱也不是。
刘大娘子道:“我是方才进来,看到你们这里的几件被子听闻都是洛阳锦样式,真是好看极了,所以想做二十对,具体什么样式就由你来定吧。”
“如此,我就画两样,您若同意,就一样做十个。”锦娘问询道。
见刘大娘子点头,她立马拿出画笔,不过,她又问道:“我忘记问了,您是送给什么人呢?送年轻女子,还是男子,还是您自个儿用?”
刘大娘子笑道:“送给年轻女子。”
“那就选葫芦样式和葡萄样式的,葫芦样式青竹打底的缎子,葡萄样式正红织锦加云纹。”锦娘立马有了头绪,她这几日天天都在做洛阳锦的样式,早已是烂熟于心。
花了半个时辰锦娘把设计出来的图给她看,刘大娘子忍不住点头:“还真好看。”
锦娘笑道:“您喜欢就好。”
说罢又说了这荷包二百文一个,二十对就是四十个,一起是八贯。
刘大娘子让人很快就付了钱,带着一众仆从出去。阿盈则在旁道:“娘子,您为何不与她多叙叙旧啊?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
其实阿盈觉得不要钱都行,姑爷和韩侍制可是好友啊。
锦娘笑道:“人不求人人最大,我也没什么要求她的。”
“可是姑爷那里……”阿盈担心蒋羡怪锦娘。
锦娘摇头:“他自己的前程应该他自己去奔,我的生意我还是要做的,况且,我本来和人家也不在一个阶层,说太多了,人家反而不喜欢。”
殊不知刘大娘子上了马车之后,她身边的心腹丫头和妈妈倒都好奇起来:“这魏娘子的店看起来一派富贵雅致的气派,咱们方才坐的垫子都是织锦做的,上的茶是建茶。那里挂着的褙子听闻还是宰相家的女儿的嫁妆,看起来本钱不少啊。”
刘大娘子则道:“我方才还怕她不管不顾的同我说些其她的,还好她没说出来,等这次做了荷包了,日后不来这家了。”
她心腹道:“是啊,十六郎君说起来和您还是表亲,又和咱们姑爷自小都是一个圈子长大的,也真是尴尬的很。”
“是啊,但她的绣技还是别出心裁的,我去了好几家有名的店。锦绣阁太杂了,鬓云楼太老气了,现下很火的王记,听闻名声不好,都是这里抄那里抄的花样子,倒是魏记绣铺,美而精,价钱也适中。”刘大娘子很公允的说,甚至她发现锦娘对她都没什么感觉,就是正常做生意,正常卖价。
只不过,到底是以朋友之妻相处,还是以主顾相处,就很难界定,如此还不如不去。
锦娘就没这么多纠结,她和蒋羡也说了今日的事情,主要看蒋羡的反应。如果蒋羡的心里也是瞧不起她的,日后若他真的飞龙在天,自己恐怕还会成了他的绊脚石。
那么就得早做打算。
今日刘大娘子的出现,她的疏离客气,更让锦娘从新婚的热恋中清醒了过来。
“娘子,你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毋须和我说。”蒋羡笑道。
说完,他又过来坐在锦娘旁边道:“若是有人给你气受了,你就告诉我,即便我一时不能帮你出去,将来也是可以的。”
这个答案让锦娘很满意,她摇摇头:“没事儿,没人给我气受,只是我想着你和韩效毕竟是朋友,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你如今是靠你自己,若我不收钱,反而好似咱们求着人家似的。”
蒋羡心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先考虑是不是对自己有影响,可他每日做什么事情,很少会想到她。
他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娘子,你这么好,我都怕你被人抢走了。”
“我好?”锦娘都有点懵,她也没觉得自己对蒋羡多好啊。
蒋羡见锦娘这样懵懵的,忍俊不禁:“感情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啊?”
真是个傻丫头。
有多少人仗着嫁资多而在妯娌之间娇奢的,又有多少人被府里人孤立了,还泰然自若毫无怨言的,她总是不卑不亢,又大气。
还总是非常擅长为别人着想,特别是为他着想。
他们的头发都散了下来,抵着额头在一起,在橘瓣轻纱灯下,满室温馨。
早上,锦娘亲自帮他绾头发,说实在的,她这位郎君头发这么放下来,比女郎还要美这么几分。
蒋羡以前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漂亮的孩子最容易受到瞩目,然而经历过几次中伤,他觉得人太过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还会被人调戏,带有色目光,唯一觉得他非常好,又很爱护他的人,除了母亲就是娘子了。
“这里有点痒,帮我篦一篦。”蒋羡头一次撒娇,故意指着头皮看着锦娘。
锦娘宠溺道:“好,我帮你篦一篦。”
篦完,她见自家夫君着实貌美,不由道:“等我把这批洛阳锦全部赶制完了,我再替你做一件衣裳吧。”
蒋羡摇头:“不用了,你把这批做完就歇歇吧。”
“如今我晚上已经是再也不会做绣活了,已经算是歇息了,你晚上还要读书呢,比我更辛苦。”锦娘不以为意。
她现在的活计能分一半给朱绣娘,轻松多了。
蒋羡知晓她从不轻易说什么,但只要说话便是言出必行,故而,也不争辩,只乖乖的道:“那就谢谢娘子了。”
锦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别说谢谢了,对了,明日你不是说还要去黄学士府上吗?去了之后就别回家了,去我那里,我昨儿听人家说盛意坊的鸽子汤很滋补。俗话说一鸽胜九鸡,又补肝肾,又补气血,最适合咱们俩了。”
不知怎么,蒋羡觉得他家娘子很宠溺他,可有时候又把他当保护神,就像昨日外面有响动的时候,娘子会钻进他怀里,让他保护。
二人早上温存了一会儿,又立马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早上没绣多会儿,荣娘却过来了,锦娘让她进来屋里说话,又不由笑道:“大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荣娘见锦娘这里多雇了一个人,脸色又极其的好,水润的不行,她道:“你之前额头还长几颗痘子,现在全好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何。”锦娘还觉得奇怪呢。
她皮肤虽好,但也时不时冒出几个痘子来,成婚之后,竟然都平了。她又想了想:“可能是我现在晚上不熬夜了。”
荣娘笑道:“看来妹夫对你很好。”
锦娘笑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道:“姐姐如今还在香粉铺子吗?”
荣娘叹了一口气:“那香粉铺子的人,为了点蝇头小利争的头破血流,水太深了。”
看大姐姐要打退堂鼓,锦娘也知道她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不好听的就是做什么也就三分钟热度,而且她本就奴仆成群的伺候着,锦娘始终也不会多建言什么。就仿佛科举似的,真正能够成功的人,绝对不是让人催促压迫的,必须是自己自律有天赋的,就似蒋羡,别看人家平日在外交际广阔,但每日读书的用功程度绝对是叹为观止的。
见锦娘低头做绣活,她又自觉无趣,推说有事先离开了。
等她走了,阿盈才进来道:“娘子,大姑娘想说什么?”
“想让别人帮忙做决定,到时候过的不好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过的好就是她自己的。不必管了,她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儿,肯定还会再来的。”锦娘不在意的摇摇头。
到中午,蒋羡过来了,锦娘迎了上去,带他到楼上喝汤。锦娘楼上的闺房还是头一次请他上来,蒋羡左看看右看看,十足好奇,什么都要问问,甚至恨不得去床上躺躺。
“娘子这是什么?”他拿了一个螃蟹形状的盒子道。
锦娘指了指自己的唇部:“唇脂啊,你看我的唇一直嘟嘟的,就是在用了口脂之后,再涂一层这个。”
只见他“哦”了一声,又从这里到露台往下俯瞰,听锦娘喊他进来喝汤才乖乖进来。
鸽子汤不知怎么做的,汤头味道也轻,但是十分可口。
锦娘笑道:“官人,如何?”
“头一次喝到这般好喝的鸽子汤,这还多亏了娘子。”蒋羡握住她的手。
二人又说些家长里短,蒋羡遂道:“存二哥外放不在家中,张大娘子被人觊觎,后来托张九哥和我把那人教训了一顿。娘子,日后我若是做官,咱们俩可要永远都不分开啊。”
锦娘不曾想周家还有这般的事情,自是点头,但也提了要求:“那我跟着你外放,你可不要三心二意,你若三心二意,那我也必定不会一心一意。”
“娘子,你竟然担心这个,只有我担心你的份儿,你怎么会担心我啊?”蒋羡惊诧。
锦娘笑指着他:“算你会说话。”
只有两个月就是解试了,锦娘就道:“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读书,便不出去了吧,你若要吃什么要用什么,我买好了,回去给你。”
“好,我都听娘子的,但是有时候想娘子了,我会来接你的。”蒋羡笑。
明知道他是哄她的,可锦娘听了依旧还是很欢喜。
用完鸽子汤,蒋羡要赖在锦娘这里休息,锦娘吧窗户支开,等风吹进来,如此才下去。
殊不知四姑娘那里也正听孙世琛提起解试的事情,四姑娘这才知晓宋朝解试和明清不同,没有县试院试,只有发解试、省试和殿试。且省试没过,要重新发解
“我如今才知晓那蒋羡是走了黄夫人的门路,才从一个门外弟子,如今竟然让黄学士那般偏爱,看来他发解稳了的。”
四姑娘毫不意外蒋羡的才干,毕竟书里都写过人家可是大奸臣,这能够被称为奸臣的也不是一般人。
不过,她好奇道:“他怎么走了黄夫人的路子?”
孙世琛道:“众所周知黄夫人爱牡丹,还培植出了洛阳锦,蒋羡便送了一件二乔牡丹的褙子,如此颇受黄夫人青睐。”
那就应该是魏锦娘做的了,四姑娘嫁给孙世琛之后,她生的貌美,家世不错,想和丈夫培养感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因此,她就道:“这衣裳应该是他妻子做的,其妻就是开绣铺的。”
前些日子孙世琛和蒋羡还一起在周家吃过酒,蒋羡可是周大夫人的娘家侄子,相貌堂堂,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尤其办事极为周到。
没想到其妻出自商贾,转念一想这也很普遍,自古官商结合为多,他有位表兄也是汴京富商娶的是殿直之女,便是连他自己的兄长也娶了当时蔡州商贾的女儿。
孙世琛把这话说给四姑娘听,也是想着她们该怎么讨好黄学士才行,要知道黄学士现下可是文坛盟主的地位。
到周家住了这么些时日,岳丈和大舅子都外放,其余人平庸,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姑娘笑道:“我听说汴京有一名园里,有一稀有牡丹,不如,咱们送些名贵品种过去。”
孙世琛自然道好,又拿了钱给她。四姑娘三千贯的嫁妆,有一千贯拿出来买了个小庄子,另外一千贯置办各种箱笼家俬首饰衣裳,现钱有一千贯。
当年苗小娘过世,箱笼什么的全部被蒋氏搜刮去了,她能有这么些嫁妆还是因为嫁的官宦人家。去了孙家,她才知晓不是所有官宦人家都像周家这般富贵的,多少官宦人家日子都十分精打细算。
二人正分说呢,外面玉杏急着过来道:“四姑娘不好了,老太太去了。”
四姑娘一凛。
祖母这一去,父亲兄长都要丁忧啊!日后即便起复,也很难官复原职。而孙世琛心中稍稍庆幸不是自己的祖母,否则他也不能参加科举了。
彼时,锦娘刚把前襟的花绣完,看蒋羡睡了一个时辰了,放下手中的衣裳去喊他起床。到房里才发现他窝在自己粉缎的枕头上睡的真踏实,锦娘推着他醒来,蒋羡睁开眼睛都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再睡下去,等会儿都要和我一处回去了,这会子太阳没那么大了,你先回去吧。”锦娘笑道。
蒋羡却舍不得走,挨挨蹭蹭的,锦娘惦记自己的活计,赶紧跑下去了。
二人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后才知晓周家老太太过世了,蒋羡正准备去周家道恼,不料蒋六夫人却召集她们夫妇先行过去。
锦娘和蒋羡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过去,在门口还遇到宗房的蒋延以及几位叔伯,蒋羡赶紧行礼,锦娘不明所以的进去,看到许氏脸色不好。
蒋六夫人以前总在床上躺着,今日却穿戴一新,亲自出来看着众人道:“俗话说树大要分枝,人大要分家。然则父母在,不分家,但我沉疴已久,若如今不安排好,将来等我一去,同住一屋檐下,还不知生出什么事情来,六老爷和我都想先分产不分家。”
古代是非常忌讳分家的,所以锦娘即便婚前有自己的宅子,也一直住在夫家,宁愿每日奔波都行。
蒋六夫人说完,蒋六老爷也说了一些套话。
锦娘也没想过分产来的这么突然,完全不给她们思考的空间,但这就是蒋六夫人要的,她要用雷厉风行的态度把这件事情快速定下,否则迟则生变。有的人家因为提前知道分产,还生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她可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这事儿其实也打了许氏一个措手不及,原本她裁撤了书房的银钱,一切都很顺利,还准备把家里的园子赁出去,如此又是一笔收入。
不曾想蒋六夫人突然召集人来分家,连她的娘家人都没喊来。
内里,蒋六老爷就道:“现下连最小的十六郎也成了家,这些年他们嫁娶读书,我不会操持,产业空了许多。”
蒋羡在与锦娘成婚时,就隐约知道母亲的打算了,如今一言不发。
“南薰坊这带园子的三进宅子分给八郎,这座宅子当年原本只有三进,后来这园子是我们买下来了,请了人专门造了园子、池塘、亭台,如今也有万贯的本钱。”
“金梁桥原本是五间大门面,后来我把后面买了,盖了仓库马棚,门面还粉的油彩,一共五千两的本钱,这个铺子就给十六郎。”
“至于公中还有两百亩地,他们兄弟各五十亩,另有一百亩给我们夫妇养老所用,我们百年之后他们兄弟平分。”
蒋六老爷说完,又听蒋六夫人咳嗽几声:“我的嫁妆这些年当的当,卖的卖,唯独还有一百亩水田,我就分给十六郎,不是我偏心于他,就这些还是十六郎吃亏了。”
蒋七老爷拿在手中看了看:“如此倒也公允的很。”
长子得的是万贯大宅,幼子得的只有一半钱的铺子,即便分一百亩水田也是幼子吃亏了。但若是分宅子,就得破开宅子,大家得的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