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氏听了这个消息,简直差点晕倒,婆母真的太偏心了。表面上她们作为大房分的多,可分产不分家,照样十六郎夫妻还是住在南薰坊中,可她们可以每年从公众拿一百八十贯和五十亩地的地租,大房的进项却只有五十亩田的租子?
就这般,所有人还觉得蒋羡吃亏了,蒋六夫人偏心她们长房?
不行,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相反,锦娘见蒋羡把房契地契还有田契都拿了给她,立马做了一个决定:“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如今已经分产了,这个宅子就是你哥哥她们的。将来父母百年之后,咱们俩去哪儿住呢?所以,我想把甜水巷我那宅子的游廊拆了,帮你建个书房,如何?”
“这……未免太快了吧。”蒋羡道。
锦娘摇头:“未雨绸缪嘛,即便日后不搬过去,我那里建个书房,你平日中午去找我,也能在那里读书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把装背匠喊来,让他给我们画几张营造式图来。”
蒋羡一愣,娘子也太雷厉风行了。
第66章
分产的事情等次日, 又把魏雄和罗玉娥夫妇以及许氏的几位兄弟妗子过来见证,此事算是成了定局。
锦娘手上蓦然多了几张契约,一方面觉得自己的产业增多了有些高兴, 另一方面也有点惶恐。她爹娘不懂这些争产的事情, 还觉得让她们过来见证是荣幸,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蒋羡正陪着她爹娘说话,魏雄能够回忆的还是曾经在禁军的日子, 可能魏雄平日在家说的太多, 锦娘她们都听出老茧来了,又兼他不太会说话, 锦娘总怕他在外面露怯,故而一般场合都让他少说话, 以免别人知晓他的性格和长相不符, 都朝他下手。
看, 魏雄把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了,一旁的许家舅子都听的不耐烦了,眼露轻视之意, 蒋羡倒是陪着吃酒, 一直殷勤恭敬。
等中午酒水吃完,锦娘送爹娘出门后,换了一身衣裳,随蒋羡一道去周家。
二人身上都穿的很素净,锦娘是越素反而越好看, 尤其是嘴唇粉白如樱, 让蒋羡看了,就忍不住扣着她的下巴欺身上来。他的吻密不透风,又十分缠绵, 锦娘都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了?”锦娘喘着气问他。
蒋羡笑道:“没什么,我是感慨咱们竟然这么快就把产业分了,感觉在梦里似的。现在又去人家葬礼,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锦娘很懂:“世上每日的太阳都是东升西落,随着老一辈人逐渐的凋零,又有冉冉星星升起,如此循环往复。咱们可以伤怀,但是更要好好过咱们的日子,才不枉咱们来这人世上走一遭。”
为何蒋六夫人要分产,大抵是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早做决定。
这样的话仿佛注入到他的灵魂,很少有人这般同他说,即便是很好的朋友,有些话都未必能说的来。
蒋羡越发舍不得和她分开,即便是现在道恼,他都急切道:“我去前面见过二老爷,就去找你。”
“没事儿的,周家我很熟悉,只是现在换了一种身份过来。她们奚落我,我当听不到,若是对我以礼相待,我不过说几句话就走。”锦娘突然悟了,如果一个人真的对你好,是不可能把你往后放的 ,她一定是把你放心尖上了。
蒋羡又亲了她一口,改变了主意:“不会的,我等会儿先送你去姑母那里,我把你捧在手心上,也就无人敢看轻你。”
蒋家如此子弟凋敝的很,蒋氏为何那般看重他,还不是有为难的事要找几个能干的难。
其实锦娘不知道蒋羡为何对自己这般,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周家老太太这般年纪了,最近这些年常常生病,寿材寿衣其实都常备着,且她并非是周家几位老爷的亲娘,蒋氏等人虽然也在哭,但并不是很伤心。
此时,蒋氏和两位妯娌正在布置灵堂,家中大老爷和周存之父子还未回来,此时来的都是近亲。
蒋氏抬眸见蒋羡一喜,再见到锦娘,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蹙眉。
“姑母,侄儿和你侄儿媳妇一同前来道恼,望姑母善自珍重。”
锦娘却不敢称姑母,只道:“望几位夫人都不要伤心太过。”
彼此寒暄了几句,蒋羡对锦娘道:“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姑母,等会儿我要回去的时候,再让人来告诉你。”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蒋羡是特意送锦娘过来的,连在场的四姑娘都觉得很奇怪,蒋羡这样的人竟然会对魏锦娘这般好。
锦娘坐了下来,她今日能过来,完全是因为蒋家大夫人也病了,她儿子和儿媳妇因为恩荫不上,已经回乡做富贵闲人了。再有,蒋羡本人在周家面子也比其他人大。
丫鬟们奉了茶过来,锦娘刚喝完一口,就听三姑娘问道:“锦娘,你婆母身子可好?”
三姑娘如今是蒋放之妻,她没有蒋氏对锦娘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更何况丈夫蒋放不认亲母的事情,若是真的让蒋家六房的人出来指认,丈夫肯定官途不顺,毕竟蒋羡、蒋晏是他亲兄弟,刘氏是他亲母亲。
“也还是那般,总是咳嗽,起不来身子。这个月又换了个大夫,且吃那方子看看。”锦娘虽然每日去铺子里,但早晚时常都会去请安。
三姑娘苦笑:“我这里还有一些药材,都是对咳疾很好的,到时候给你送去,你拿给六夫人。否则,我们送的,她恐怕不要。”
蒋六夫人是个很有气性也很有气节的女子,一直到今日分产,她到最后一刻都为儿子们殚精竭虑。为何她没有把一个宅子破开,一人分一半,正是因为她知道锦娘本身就有宅邸,也会做生意,所以即便只分铺面给她们,她们也有地儿住,也不差钱,而许氏用聘礼买了几百亩的地,又有大宅子,将来也能靠租子过活。
这样心智坚韧的人,决定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能置喙。
锦娘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们不好拂逆。”
三姑娘倒也不勉强:“我也不难为你了。”
锦娘颔首。
又听奚氏身边有丫鬟进来道:“秦小娘说哥儿今儿惊了风,想让太太请大夫过去瞧瞧。”
奚氏点头:“你让人去请仇防御来,去帐上领了诊金去。”
“怎么了?”蒋氏问道。
奚氏忙道:“也没什么,是铸哥儿有些不适,我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
蒋氏突然看向锦娘:“说起来铸哥儿的小娘也不是旁人,是当年跟你们一起到我们府上做针线的秦氏。”
其实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蒋氏很有可能更年期了,因为她九年前来周家的时候,蒋氏其实颇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却似返璞归真,和她二女儿差不多了。
所以,她听了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只是淡淡的道:“您记性真好。”
四姑娘也是低着头,她深知蒋氏如今年岁大了,大姑娘嫁入王家后,婆媳不和,高嫁吞针似的。更别提二姑娘,便是嫁到自己姑母家,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这几年也只生了个女儿。更别提她和张氏二人也互相有矛盾,这次丧事操办,周二老爷也不似以往那般给钱那么爽快了,蒋氏心里藏着一股邪火呢。
早上起来就罚几个丫头跪了了几个时辰,又捆了个婆子去马棚,只是面上看不出有什么。
“大嫂,不知大伯和二郎何时回来?”吴氏适时的岔开话题。
蒋氏才道:“二郎在太原,他爹在陕西,要赶回来,最少都得半个月。”
……
从周家出去之后,锦娘还去了铺子里,蒋羡笑着送她进了铺子,回头又立马问起方才跟着锦娘的习秋悯芝:“方才你们跟着娘子过去,可有人说了什么话?”
习秋和悯芝面面相觑。
对她们蒋羡可没什么好脾气:“快说。”
二人便把蒋氏为难的话说了,听的蒋羡眯了眯眼,又忍住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告诉我的事情,也不要同娘子说,娘子为人心软宽厚,你们日后多帮衬着些。”
“是。”习秋和悯芝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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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一到店里,就先去绣坊绣洛阳锦的衣裳,荷包可以交给朱绣娘绣,但是洛阳锦的衣裳必须得提前一个月赶制出来。她得重新开始设计暑热的纱衣了,那种似吴带当风的感觉,今日她在蒋氏的花厅看到吴道子的佛像,观其画,笔势圆转,所画衣带如被风吹拂。
这种感觉才是她想要的夏天的感觉,那种湖边风拂面的感觉。
绣了一个时辰左右,罗玉娥过来问起今日她们去周家的事情,锦娘则道:“我看周家的日子也不太平,要不然那大夫人的脾气可是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她也真是的,你现在都是她侄儿媳妇了,还揭人揭短,挺不是人的。”罗玉娥撇嘴。
锦娘笑道:“是啊,可十六郎和她家关系挺好的,又是长辈,还有二夫人三姑娘都对我挺好的,我就不记仇了。”
母女二人说了不少话,锦娘说明日就准备找人过来建书房,罗玉娥总觉得太快了,还道:“你们俩虽然得了个铺子,但是租钱还不知道给不给你们,何必这么着急呢?”
“娘,有什么事情等到要做的时候就去做,那就太迟了。除了书房,我还要建耳房,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来住也可,若是无人住,就当库房也好。”锦娘盘算。
罗玉娥却觉得锦娘这番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努力劝阻,但见女儿不听,她也无法,她这个女儿就是很有主见。
“唉,随便你,反正你是花你自个儿的钱。”罗玉娥摊手。
锦娘也哄她娘:“方才有布商过来我这里兜售,我看夏布细软,正好夏天穿透气,就买了一匹,等会儿裁些回去您让裁缝店帮忙给扬哥儿做两件夏衫送去书院。”
“好。”罗玉娥失笑。
晚上,锦娘到家时,先去蒋六夫人那里请安,听说人已经睡下了,才回房沐浴更衣。今日着实发生了许多大事,现在神经都还紧绷着,不过阿盈提醒道:“姑娘,奴婢听悯芝她们说今儿去大厨房提水等了半天。”
“能预料得到,如今产业分了,她们那房就不愿意理咱们这一房了。”锦娘道。
可阿盈无语道:“即便分了产业,可咱们也是用的公中的。”
锦娘摇头:“这样的情况恐怕日后还会时常发生。”
一般而言许氏也顶多针对自己,蒋羡毕竟是婆母的宝贝儿子,许氏暂且还不敢惹。
这也是她为何要把甜水巷的宅子先修葺起来的缘故,因为她小的时候家里就是这般,妯娌们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就是非常容易有龃龉,尤其是这个宅子全部给了大房。
像她三叔母那般住久了都能当成是自己的人,更何况是今日析产明确给大房的。
连续三日,锦娘都去找了装背匠,无他,龚头见自己找她,竟然坐地起价,觉得自己只能找到他了,这种态度她可不会惯着。
最后找了一位余头,据说也是位老装背匠,沟通的很愉快,也颇有口碑。
锦娘则请她画了书房的营造法式,又核算了工钱料钱还有拆旧费,觉得合理就同意了。
这日晚上回来,锦娘就把书房的样式说给蒋羡听:“你看墙体就是用编竹夹泥墙,本来听说是南方惯用的,但我觉得这里用也挺好。门窗咱们都用老杉木,做成两明格子门,我打算一排全部用格子门代替墙,再用那种透明的丝绢糊窗户,如此书房就很明亮了。”
“这要花多少钱啊?”蒋羡看向锦娘。
锦娘算了算:“我反正准备了一百两堆在那儿。听师傅说一根粗的老杉木就十三贯,可不便宜。”
蒋羡看了锦娘一眼,知道她平日都很朴素,首饰从来都不买,天气很热才会买冰,平日甚至没有消遣,就在绣铺里日复一日的做绣活,可她却一下拿了这么多钱出来。
“娘子,何须如此?”蒋羡握着她的手道。
锦娘却不觉得有什么,蒋羡把房契地契田地都交给了她,就拿一百贯就感动成这样么?这一百贯还是他家下聘的钱给自己宅子添置呢。
所以,她又兴致勃勃的道:“以前书房不是都爱糊白纸么?或者挂名人字画。可我哪有名人字画呀。所以就想用酱色的纸做底,用豆绿色的云母笺撕成零星小块,每块相接的地方都要露出一线的酱色纸,大小错杂,参差不齐,如此就似冰裂碎纹一般。和你喜欢的哥窑瓶子似的墨纹梅花片似的。”【1】
她说完,见蒋羡久久不说话,锦娘掩嘴:“你是不是要读书了,那我就去那边歇息一下,让你安静些。”
刚说完,就被蒋羡拉入怀里,她有些不知所措,推了推他:“你做什么呀?”
“让你休息一下,别太累了。”蒋羡替她不轻不重的按着头。
锦娘笑道:“我不累,如今晚上都是我的闲暇功夫,而且我还有两件衣裳绣完就可以交差了,到时候可以专门画吴带当风样式的了。”
“我娘子好厉害呀,真的,好厉害,女中丈夫。”蒋羡夸道。
这一晚上他都抱着她说了许久的情话,锦娘听的心都酥了。
次日一早,蒋羡还送了她不少稀有颜料,说是朋友送的,他无用武之地,可锦娘知晓肯定是他从别的地方买的或者弄来的。
到绣铺时,余头先带着工人过来拆除游廊,把瓦留下,其余木头折旧处理。锦娘又把悯芝带上,让她跟着橘香一起在厨房做馒头给工人们吃。
悯芝自然欢喜,她是服侍十六郎君和夫人的人,到时候,若是老爷夫人都撒手人寰,她们若是能跟着魏娘子出来,又是一方天地了。
魏娘子待人和善大方,手里有钱,人又能干,她们都愿意跟着她。
两日就把这里都拆除了,接着就是签了契约,定了日子,锦娘先付了定钱。半个月内,她把洛阳锦的衣裳绣完了,一一检查,让阿盈熨烫好,她亲自送上门去,竟然还得了赏赐,是一串倭国的水晶念珠。
“你看,真好看,若我设计了衣裳,再配上这串珠子就更好看了。”锦娘笑道。
玩笑几句,回去之后,她又开始设计衣裳,一共设计了三套,一套多用系带披帛等营造出吴带当风之感,一套则是来自于离骚的灵感,上面说“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绿衣红裙,抹胸还做成莲瓣状,第三套的细节重点在腰封。
当然,在她设计的过程中,也让朱绣娘做些背心抹胸放外面卖。
同时店里也承接了一些活计,比如替扇商在扇面上绣花,二十面扇面的花样她准备好了,五十文一个扇面。她提供花样和丝线,让静安绣,五五分,静安尼姑也能赚五钱。
锦娘拿了一钱银子给橘香:“这几日每日都可以煮些绿豆水或者酸梅汤子,放井水里湃一下,天儿这么热,还让工匠们忙活,可不能让他们太暑热了。”
“东家真是厚道人。”朱绣娘不禁道。
锦娘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啊。
下午太阳正热,却见蒋羡过来了,锦娘笑着看他:“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都让你别出门的。”
“我就过来看看。”说完就要往后面冲。
锦娘拉着他打趣道:“来看你的书房啊?”
之前让他过来还扭扭捏捏的,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锦娘打趣他,他也不生气,还作主请绣铺的人一人一杯消渴的冰饮子。
半个月只是先把墙体建好了,锦娘从门洞那里指着后面道:“在咱们楼房两旁都建了耳房和阁楼,到时候下人多了可以给下人做,若咱们不过来住,也可以当库房。”
蒋羡怕锦娘晒着,让她到绣铺待着,他自个儿则过来看,这里的柱子用的是老杉木,门窗还未上。
余头还是头一回见到蒋羡,听闻是东家的男人,见他相貌出众谈吐不俗,又器宇轩昂,一看就是衙内,连忙诚惶诚恐的过来回话。
听蒋羡问起杉木,余头忙道:“这根巨杉来历可不简单,一般普通的杉木两贯就够了,这根杉木本是从京东路运过来,种植了快三百年,魏娘子说给她家官人要用好一些的,所以买下来了。我们的门也是都用杉木做的,那用的薄绢都是魏娘子买的 ,说书房要亮堂些,等墙抹平后,咱们油工把里面抹了再安门。”
这些琐碎听的蒋羡感动的无以复加,次日还带了酒水来请工匠们喝,他想到锦娘毕竟是女子,也不嗜酒,但男人多半都是喜欢酒的,就由他来了。
锦娘晚上就同蒋羡道:“我只是想甜水巷就是咱们的退路,若是能一直住在南薰坊当然好,一大家子在一起也很兴旺,若是有一日这里住不下,我们在甜水巷也是现成的,总比到时候被人打个措手不及的好。”
“娘子事事为我想上前,我竟不知如何报答娘子。”蒋羡微微叹了一口气。
锦娘却笑道:“这有什么的,还需要报答,夫妻之间要的是爱,哪里是报答。”
蒋羡却心道娘子对我这般爱,我却常常有私心,我真是狼心狗肺。
锦娘倒是不在意这些,她专心致志的赶制衣裳,总算在六月底把自己设计的三套赶制了出来,一套自然是飘飘欲仙吴带当风款,这套在纱衣纱裙上绣的茉莉花,茉莉有夏日香气之意,袖口做的是大袖,只要迎风吹起来,披帛头上的飘带还有衣裳全部都把整个人飘起来似的。
自然这套衣裳备受好评,蒋羡倒是吃醋,说她是吃了灵药的嫦娥,都不要他了,为了哄丈夫锦娘帮他做了一件纱袍。
里面用白提花绸做交领直裰,外面则罩着一层纱,他是男子,虽然也绣茉莉,但是只在交领处和肩头绣,即便如此,蒋羡去张家,也是让众衙内们耳目一新。
原本都是品鉴女子,如今原来品美男子也的确让人神清气爽。
有人还打听在哪儿做的,蒋羡得意一笑:“那你们可找不到地方,因为是我家娘子亲手为我做的。”
便是去周家见周存之,亦是让张氏都多看了几眼。
锦娘穿了这身过来之后,有不少人上门问,听了价格望而却步,锦娘倒也不强求,有时候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
她正开始做芰荷衣芙蓉裙,这里面变化最多的就是抹胸,有直接在上面绣荷花的,也有做成莲瓣状的。
到七月初五,才来了一笔大单子,有位吴兴来的沈公子替爱妾置办衣裳,三件全部看中了,连同三条抹胸都买下了,绣茉莉的五十贯,绣芰荷的便宜点三十贯,第三套主要是为了衬托纤腰,一套十贯,总共九十贯。
当然,锦娘也知晓夏天暑热出来的人不多,要碰到大主顾不容易,平日多半只卖些背心这些。
这些银钱拿到手后,锦娘先把门窗钱和工匠的钱付了四十五贯,又拿了六贯给蒋羡做花销,下个月就得发解了,如今马虎不得。
蒋羡不要锦娘的钱,还道:“樊楼新上了菜色,我请娘子吃,好容易才定到一席。”
自然,他很会做人给岳父岳母让人送了一份做好的上门。
锦娘也是开开心心的打扮自己,蒋羡则守护在她身边,二人进到店里坐下来,还有掌柜的看了锦娘一眼,特地对蒋羡道:“郎君真是好福气。”
不远处曾经要求娶锦娘做二房的开封府府尹的巩衙内,见到她们夫妇了,也是对身畔的周存之道:“女方可以找更好的。”
……
“娘子,吃这条鱼,我把鱼肚子肉夹给你。”蒋羡立马夹道。
锦娘本来准备吃的,却不知道怎么闻到鱼味有些作呕,她甚至干呕了几声,唬的蒋羡立马过来拍背。
“怎么了,娘子?是不是不舒服。”
锦娘戳了他额头一下:“我恐怕你要做爹了。”
月事推迟之后,她就有所怀疑,刻意这些日子推说身体热,也没和蒋羡同房,找大夫把脉说是日子太浅,今日似乎是害喜的症状。
第67章
看蒋羡额头突然沁出汗来, 她连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汗:“怎么啦?被吓到了。”
别看丈夫年纪不大,但是心智成熟,办事牢靠。尤其是锦娘交代他的事情, 他几乎都能办成, 所以,她从来没把他当弟弟看,都是当成丈夫看。
现在怎么听说自己有身孕, 还流汗了。
“不是, 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快。娘子,那咱们去看看大夫吧。”蒋羡有些手足无措。
锦娘笑道:“你叫了这么大一桌子菜, 咱们不吃就走了,岂不是浪费。即便是有孕, 也并非就成了瓷娃娃啊。”
蒋羡哪里还吃的下去, 一心想着让锦娘去看大夫, 且不说二人如何回去,如何请大夫,又确诊锦娘的确是有妊两个半月。
下人们如罗妈妈、习秋、悯芝等人都进来道喜, 锦娘让阿盈打赏。蒋六夫人身边的方妈妈拿了一尊观音过来, 又送了一对玉镯来。
方妈妈道:“这玉镯还是夫人当年出嫁时的陪嫁,夫人说算不上多名贵,但是是她的心意。”
“方妈妈,我亲自去娘那里道谢吧。”锦娘知晓若是没有六夫人,也就没有她和蒋羡的姻缘, 她还把财产提前分出来。
方妈妈连忙摆手:“娘子就好好歇歇, 夫人说怕过了病气就不好了。不是与你客套,你若过去了,夫人又得起身, 反而不好。”
锦娘这才点头:“既然如此,那我日后再过去请安。”
方妈妈刚离开,许氏亲自过来看了,说了不少宜忌,又是说她不能颠簸,日后莫再去店里,又说孕期不能动剪子,锦娘只含笑听了点头。
见她走了,阿盈才抱怨道:“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什么都没送过来。”
“罢了,小心被人听见。”锦娘“嘘”了一声。
阿盈帮锦娘把首饰收好,又道:“娘子,您今儿这身茉莉花的裙子真好看,虽说戴了帷帽,还是好些人看您。”
“可惜有了身孕这样的裙子不能穿了,带子太多,万一被绊倒了倒是不好了。”锦娘很可惜。
二人正说着,又听说宗房蒋延之妻彭氏来了,彭氏多年无子,人却很妥帖,今日特地送了燕窝过来。又有各房头送了东西来,当然也有不送的,锦娘都一一记下来。
晚上,蒋羡进屋,看着锦娘的肚子,很是敬畏的往外边挪了挪。
说实话,蒋羡总觉得和妻子都还没有亲近够,现在多了个孩子,甚至娘还说让他睡书房,让他们不能同房,是他说书房太过狭窄,榻也睡着不舒服才争取和妻子睡在一处的。
说起来,他还有些委屈,又看锦娘发呆,他立马关心道:“娘子,你在想什么?若是有何为难的事情,只管同我说。”
锦娘看了他一眼,有些憋闷道:“我今儿这件裙子这么好看,可惜不能穿了,就怕被绊着。还有,大家似乎都默认我要在家休息,可明日我还要去铺子里呢。”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现在有了身孕,其实孕期反应不算严重,但是她也不能丢了绣铺的事情,朱绣娘和阿盈都无法独当一面。
怀孕了能不能继续工作,这是锦娘最发愁的事情,至于别的她没想过。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有身孕,明明她因为减肥掉过头发,气血不足,还常常久坐,不知怎么竟然还有了孩子。
蒋羡非常狐疑的看了锦娘一眼,在他的认知中,女子不应该是最看重自己的孩子吗?甚至有了儿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甚至还有人花重金求子,连他娘为何在家族之中颇有地位,还常常被人请过去做全福人,就是因为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娘子,你还是想去店里吗?可是大夫说前三个月最好是要好好将养。”蒋羡如此道。
锦娘笑道:“无事儿的,我的反应也不是很大,若我到了保胎那一步,我肯定也会在家的。在绣铺我也是多半坐着或者躺着,又不需要做什么重活。”
“可路上会颠簸啊。”这是蒋羡最担心的。
锦娘遂折中道:“那这样吧,我每隔两三日过去看看,好不好?”
“这……”蒋羡也担心。
锦娘头一次求他:“十六郎,我的生意刚开门没多久,朱绣娘虽然也不错,可她的手艺与我的无法比,作价几何也是我定的。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
见锦娘求他,蒋羡忙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有什么事情直接与我说就好,娘子对我从来都是设身处地的考虑,我亦要如此。娘子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我替你解决便是。”
见蒋羡这般说,锦娘深知自己没有看错人,从她那时还在周家做丫鬟,见当时不过才十二岁的蒋羡就能不动声色之间解决一场纷争,如今也能直接说帮自己解决,这才是她想要的丈夫。
“郎君,你也不必太过操心我的事情,下个月就要发解了,也好生用功才是。”锦娘抚了抚他的脸庞。
蒋羡笑道:“那你快些歇息,我就去看书。”
锦娘只好快些闭上眼睛,蒋羡等她睡着了,才去书桌前坐着看书。等锦娘醒过来时,天色大亮,她听阿盈过来叽叽喳喳道:“方才刘豆儿过来说了,说郎君让老罗赶家里的马车送您过去,让罗妈妈又去把马车布置了一番。”
锦娘一喜:“这么说我马上就能去绣铺了?”
“可不是,听说六夫人不同意,是郎君说您帮一位大人物赶制衣裳,六夫人还召奴婢去问了,奴婢按照郎君说的说了,六夫人就说让我小心伺候您。”阿盈笑嘻嘻的道。
全程都没让锦娘出面,她舒了一口气。
罗管事赶车非常稳当,比陈小郎的确要稳当许多,马车里坐着也软绵绵的,她甚至比之前到绣铺的时间还早。
今日还有习秋也一起跟着过来,二人跟护着什么瓷瓶似的护着锦娘。
又说朱绣娘和橘香知晓锦娘有喜,这二人又是一番恭喜,上午平淡如水,中午锦娘的爹娘回来,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罗玉娥不由得道:“锦娘,要不我和你爹给你买些桂圆那些来。”
“不用不用,我听大夫说桂圆吃多了容易上火,孕妇若是胎热,容易腹痛小产。您别操心我的吃食,我要吃什么跟橘香说就是了。”锦娘笑道。
罗玉娥看着女儿的肚子,虽然还未显怀,但实在是好事。女人再能干,若是没个后代,赚这么多钱都是别人的,没儿子还容易被人欺负。她女儿胸大屁股大,肯定是生儿子的命,但这些话她也不敢说出来,女儿肯定会骂她。
平日她们吃饭的时候,她若把肉菜挪到儿子前面,女儿都不高兴。
中午用完饭,她在楼上睡了一个时辰,下午刚到就有生意上门了,原来是之前一直过来店里看的高娘子,她很喜欢那件茉莉纱衣,但是囊中羞涩,毕竟要五十贯,非一般人家能够买的起的,故而常常徘徊。
“今日我是特地过来买的。”高娘子道。
锦娘不免道:“可是这件纱衣被一位吴兴的商人买去了,若是再做,整整一套耗费颇多。我原本做了一件我自己上身穿,只昨日穿了一次,熟料我有了身孕,若是你要,我可以四十八贯卖给你。”
高娘子立马就同意了,生怕再次被人买走,立马下了定钱,约定明日直接送到她府上。
这么喜欢的衣裳直接卖了,锦娘也有点伤感,但没办法。
夏天白日日子长,锦娘下午回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还见到了许家三妗子。这许三妗子一共有两个儿子,去年守了新寡,人却是特别爱打扮,手上就戴了好几个戒指,看着富贵的很。
习秋是家生子,对许家的情况也是了若指掌,她也跟过去绣铺看过,见绣铺虽然不是人来人往的,但是看起来还挺赚钱。娘子昨日有喜就给了她八十文的赏钱,她早已认定自己是娘子的人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娘子,那许三妗子不是个人,她自己爱用钱,好吃懒做,还是个恶婆婆,赶走了两任儿媳妇。”
锦娘惊讶道:“真的吗?许家不是书香门第么?”
习秋笑道:“许家也就五爷还不错,八郎君把五爷当自己亲弟弟似的教导,每年秋天到冬天都会到咱们家住几个月呢。”
“哦。”锦娘平日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对她而言,自己挣钱比较重要。
进了房门之后,罗妈妈听到她们说起许家,她是蒋羡的乳母,那就更加忠心了,对锦娘道:“许家说起来一门双进士呢,当年咱们夫人也正是看中这些,而且许娘子兄弟姊妹多,将来许娘子肯定会生好几个儿子,但这几年自从生了宣哥儿就没什么动静了。近来也是愈发不客气了,给咱们下人吃的什么呀。”
锦娘不免道:“妈妈,您是十六郎的乳母,日后必定是郎君奉养您老的。你的饭钱从我这里出,我虽然也做些小本的买卖,哪能饿到您呢。郎君是男子,他又要读书,将来您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说。”
说罢,又让阿盈给了二钱银子给罗妈妈,罗妈妈推辞不过才接下来,心里对锦娘好感就更高了。
锦娘就是这样,她喜欢团结身边的人,这样大家拧成一股绳就没什么好怕的。
等蒋羡回来的时候,锦娘就和他说了:“我想着罗妈妈是你乳母,罗叔又送我去那边,就给了他们一些饭钱。”
“娘子,我竟然不知道这些。”蒋羡扶额。
锦娘笑道:“你是读书人,哪里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况且大嫂本来就为人俭朴,咱们做主子的吃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仆从。”
“多谢娘子,什么事情都为我打算的好。”蒋羡确实觉得成亲挺好的。
锦娘摇头:“夫妻就是要互相体贴啊,你想不到的地方,我就帮你补上,我想不到的地方,你帮我补上。”
说罢,锦娘又说起书房的事情:“我想把书房分成三部分,进门的那里布置成茶室,周围用白纸糊墙,再挂上字画,你平日可以会客,请人吃饭都可以。中间便是如我上次所说的,用酱色的纸糊墙,中间贴豆绿云母笺,用书架做隔断,再放书桌和文房四宝。最末尾一间,咱们在旁边开个窗,放一张几案,几案上你可以写字画画都行,在几案后放一张榻、牙桌、花瓶,你疲劳时可以吹吹风歇息一下。”
“墙壁都做好了,再开窗,不是要再花钱吗?”蒋羡拿着锦娘算的细巷看过,举凡有增项都得花钱。
锦娘笑道:“哎呀,咱们要做就一步到位,要不然等全部弄好了,再进去住的时候要变就麻烦了。”
蒋羡当然知晓锦娘做生意也不容易,她的绣铺都是一针一线赚来的钱,但她从来不诉苦,真的是很有气概,又十分豁达。
如此,他便道:“都听娘子的。”
锦娘正事儿说完,又与他说了会儿闲话,她便上床睡了。没办法,她若不睡,蒋羡就一直陪着她,反而耽误人家读书。
而锦娘成亲之后最大的好事儿便是戒了熬夜的恶习。
这个时候许氏正对着油灯做针线,丈夫还在书房,没这么快回来。她今日问过帮婆母诊治的大夫,大夫说婆母的病已经是摧枯拉朽了,也就这一年半载的事情了。
她当然也不希望婆母这么快死,丈夫八月也要发解了,这次很有把握的,这也是她按捺不动忍气吞声的原因。
同时,她也不愿意锦娘这个时候小产或者出什么事情,万一让婆母大喜大悲的去了,那也会影响丈夫。
只可惜魏氏根本不听自己的,有了身子还颠簸着去。
“你说她这个人真的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许氏正和葛妈妈说道。
葛妈妈也正在纳鞋底:“谁说不是呢。十六郎君常常宴饮吃酒结交朋友,一套一套的锦衣换着,这哪样不花钱。魏氏还不是得开匣子拿钱,她一个商户女,可不得巴结十六郎君才是。”
许氏撇嘴:“你说的也有理,其实凭十六郎的条件找一个高门大户的也不难,我记得有个什么淮西转运使,那还是三品官呢,不是就想把庶女嫁给他。偏婆母生怕委屈了自己的小儿子,非是不干。”
蒋羡相貌好,谈吐好,学问也还不错,娶庶女都是祖上烧高香了,偏婆母不肯。
说人家下一代几个儿子,读书行的一个没有,这样的贵女必定骑在蒋羡头上,还说庶女多半好胜心强,儿子娶人家,就跟赘婿似的。等将来蒋羡出息了,还得管妻子娘家一群累赘,跟拖油瓶似的。
葛婆子此时听了,却道:“这也是为了子女殚精竭虑了,魏氏没任何出身,家中只有个弟弟,她又会赚钱。没有任何拖累,反而因为高嫁,还得巴结十六郎,要不然也不会大着肚子还要顾着生意。”
“是啊,甚至日后抛弃了,魏家又能奈何。十六郎只要中了进士,即便带着孩子,都不少高门贵女愿意嫁。”许氏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的针线,暗叹婆母想的深远。
不过,她还得慢慢执行自己的计划:“葛妈妈,你明日替我给七姑太太那里送些东西,言语上多劝着她们回来住。外头那些稍微好一些的宅子就得上十贯,这可不是小数目,况且都是自家人,何必怄气。”
让小姑子一家人回来占据三进的西厢房,如此三进院落就住满了。
蒋家六房二进主院住的是蒋六老爷夫妻,西厢住的是一个妾带着一个丫头,另外还有两个通房,东厢则住着蒋羡,现下改成了书房。三进院则住着她们夫妻,宣哥儿现下占据了东厢,还空着西厢房。
因为二进院的厢房只有两间,蒋六夫人便让她把园子里以前放花木的屋子重新粉刷修缮了一番,建成蒋羡的新房。
她就想着等夫君发解,有了功名之后,那时不管婆母去世还是未去世,她都得把整个园子赁出去。娘家妗子告诉她,说她们这个园子带这七八间屋子若能够赁出去,一个月至少四十贯,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啊。
蒋羡夫妇若是再二进院住肯定住不下的,到时候恐怕只能出去住了,如此也是她们自个儿要出去的,不是她逼迫的。婆婆也不可能再让女儿女婿搬出去,让儿子进去住。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连葛妈妈都没告诉。
她的这一切都是阳谋,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要怪就怪婆母做的太狠了。
三日之内,余头按照锦娘的吩咐在旁边又挖了一扇窗户,锦娘还找来花匠,在靠着正房的附近,种了一小丛竹子。
“娘子,绸缎庄的钱掌柜来了。”阿盈道。
锦娘又连忙出去,钱掌柜他们这些绸缎庄自己倒是没有绣娘,但是会四处进一些别人的绣品拿去做搭头或者挂着卖。
当然,他们要的都是陈货,价钱也不高。
锦娘把曾经没卖完的香囊、荷包还有两件背心一起打包卖给了他,一共进账一贯多。
接着十日下了两场雨,店里生意极差,锦娘怕滑倒,便只让阿盈在铺子里守着,她遂开始设计中秋的领抹鞋面袜子衣裳。
桂花玉兔这是必备的,抹胸绣一片桂花,领抹则是桂花玉兔纹路,亮点呢,则在鞋子上,鞋子是鹅黄软缎子平底鞋,鞋上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自然,头发上也簪着一只用绒花做成的玉兔,后面头发缠着鹅黄的飘带,少女感十足。
“娘子,桂花糕买来了。”罗妈妈让罗叔带回来的。
锦娘喜道:“那我去书房给十六郎送些点心过去。”
习秋和悯芝都道:“您在家里真好,三不五时就让人买了好吃的给郎君送去,郎君保管在等着您呢。”
锦娘抿唇一笑,又想起昨日让小郎去她们得的那间大门面去看,金梁桥那样的地方,五间大门面却只收十五贯,她觉得太便宜了,若是寻个大主顾就好了。
不过,此事也要交给蒋羡做去,他认识的人多。
刚走到书房,就见蒋羡立马起身:“娘子来了。”
他见妻子这身打扮十分可爱,看的他心都快化了,但想起什么,又忙道:“娘子,今日周家二表兄过来了,他正为了咱们蒋家设路祭之时过来道谢,顺道来探望我母亲。等会儿恐怕还要来书房与我说话,你先回去吧。”
原来是周存之来了,周老太太已经下葬,周家父子都扶灵回乡之后回来了。
“好,但是你要尝尝这桂花糕啊,这可德云楼买的,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锦娘嗔道。
蒋羡忍不住抚了一下她头上的玉兔:“好,我知道了,玉兔精。”
“你干嘛喊人家玉兔精,我怎么也是嫦娥仙子吧。”锦娘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蒋羡一下就情动了,锦娘本来和他开开玩笑,调解气氛,又见他如此,赶紧准备走开。二人正对视,却见外面的周存之进来了,蒋羡恢复如初,翩翩行了一礼。
周存之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锦娘,蒋羡又与周存之介绍:“存二哥,这是内子。”
锦娘和周存之相互行了一礼,便快步出去了。
真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十六郎,显然她们夫妻感情非常好,他进来时见她二人笑语晏晏,这是骗不了人的。
显然,周存之也知晓以蒋羡的条件能娶更好的,但他不是蒋氏那般偏执。
只是言笑晏晏的寒暄几句,又看了一下蒋羡的文章,二人谈的倒是开心。蒋羡知晓他在孝中,不能吃酒,随只让人上了茶水,又推了一下桌上的点心:“这是内子专门差人买的桂花糕,二哥尝尝。”
周存之平日不爱吃这些甜到掉牙的点心,可不知怎么想起锦娘,尝了一枚,咦,还当真不错。没有桂花的馥郁,微微的热意冲淡了甜味,竟然有一股米糕发酵的清甜之味。
“这糕滋味儿好,意头也好。”
桂花糕也叫广寒糕,有“广寒高甲”之谶。
蒋羡平常情绪并不外露,今日听周存之言语,竟然笑道:“恐怕内子没想这么多,她只觉得好吃就买给我了。”
周存之眼神一黯,如今他守孝在家,扶灵回乡后回来,身体已然累极,张氏却只在意他丁忧后日后起复的事情,他身边一个可心人都没有,昨日在榻上不小心睡着了,都没人替他盖被子。
但这话就不好说了,且他一贯在蒋羡面前是兄长之姿,只是岔开说起别的话题:“你年纪还小,今科人才济济,若是解试过了,可以揣摩一下国子元江顾言的佳作。”
蒋羡笑道:“听说宋家已经提前相中这位国子元,就等殿试后成婚的。”
“寒门子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人都是如此。”周存之也是拿这话勉励蒋羡。
蒋羡却想宋执政儿子数人,只有一人出事,惹祸频频,只好打发此人做了个闲官。如今选了寒门子弟做女婿,恐怕打算扶植女婿,将来宋执政致仕或者辞官,宋家衙内们后半辈子就指望这位江顾言照顾了。
而这种婚事,往往各取所需貌合神离,少有恩爱的,包括眼前的周存之和张氏。
齐大非偶,有时候现在得到一时的便利,将来恐怕要加倍偿还。他如今很庆幸,他和娘子恩爱和睦。
第68章
锦娘特别爱穿这双兔子鞋, 晚上睡觉都舍不得脱,还要从裙下伸出腿儿,把鞋给他看。蒋羡爱极了她这番模样, 极其可爱。
“今日你身体如何?外头下着雨, 下次就别出去,想我了,打发个人去书房找我, 我就回来了。”缠绵细雨, 总让人生出无限缱绻。
锦娘笑道:“知道了,我也是在家的时候多想照顾你, 且如今已然满了三个月,大夫都说我身子骨不错, 你就放心吧。”
夫妻之间倒没有什么秘密, 蒋羡还把周家的事情说了:“你可知周家三公子身体不大好了, 原本是腿疼,后来身上疼,因为要读书, 一直隐忍不发。前些日子扶灵回杭州府, 突然晕厥过去,大夫说病情很不好呢。”
周三公子不就是秦霜儿做妾的那位吗?她上次听到秦小娘的名字还想应该是秦霜儿,不曾想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周家子弟不继,蒋家也是半斤八两,但好歹人丁兴旺些, 故而今日来示好, 亦是有拉拢之意。”
锦娘听蒋羡分析,不免道:“可是周家的女婿呢?”
“孙世琛平庸不堪,何家也难成大器。”蒋羡淡淡的道。
别看他年纪小, 却自有一番见解,锦娘忍不住问道:“你素来和周家大夫人感情不错,那日后岂不是要借重周家?”
蒋羡笑道:“那倒也未必,以前我是不介意,毕竟两家有姻亲。但是上次姑母给你气受,若她真的看重我,怎么会辱你呢?可见,她们对我也不过尔尔。”
此时,蒋羡马上要参加解试了,身价水涨船高。
锦娘也不忍这个时候让他低调些,到底是少年人,但她笑道:“郎君,你对我真好。只是我听说进考场不能穿有刺绣的衣裳,所以就委屈你了。”
“娘子,你如今大着肚子,还是好好歇息吧。”蒋羡看了看锦娘还未出怀的肚子,小心翼翼的俯身下去把耳朵贴在上面,似乎真的能听到什么动静一样。
锦娘摸了摸他的耳朵:“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又过了两日,天儿放晴,锦娘则去了绣铺,这十几天都只有零星的生意,连橘香都跟着唉声叹气。不过,意外之喜是书房的窗户和门都安好了,里面的墙打磨的光滑许多。
今儿这么一晴,生意也上门了,有个媒人婆要做一件紫色的褙子,领抹,肩头还有下摆,袖口都得绣花,锦娘笑道:“要一个月才能绣好,一共三贯。”
媒婆则道:“魏娘子,我急着穿啊,不如这样,等我说成媒了,让新郎新娘来你这儿做衣裳如何?”
“也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赶工啊,您这个价钱就是去哪个绣楼,要满绣的,都不可能半个月绣好。”锦娘笑道。
实际上她如果日夜兼程十日就能绣好,但不可能为了三贯这般熬。
不得已,媒婆加了两贯,锦娘才道:“那就半个月,我保管跟您绣好。”
不能因为生意差就擅自降价,这样就影响行情,锦娘上次做成了沈公子和高娘子两笔大单,其实就已经赚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因为建屋子,手头总是出去钱,但无论如何,只要没有动本钱还是很好的。
这件褙子她先裁出布片,花了花样,下半晌开始绣。
刺绣已经是刻在脑子里的行为,一拿针就开始绣了,这次绣的花样多,但是花样很简单,只有二色,而且都用平针。
朱绣娘手里也在做中秋的刺绣,她正与锦娘道:“东家怎么不卖那个媒婆好,到时候新娘若是在咱们这儿做衣裳,岂不是又是一笔收入?”
“虽说放长线钓大鱼,可媒人嘴里的话别信,穿紫褙子的都是给大户人家结亲的,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针线人。要不都是在大的绣楼绣,咱们这样的小铺子承接不了那么多。”锦娘门儿清。
朱绣娘陪笑道:“东家真是见多识广。”
锦娘笑着摇摇头。
刺绣多半都是枯燥无味的,二人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做手中的针线。阿盈和悯芝也没停着,她们也在帮锦娘肚子里的孩子做些小衣裳小鞋子,尤其是悯芝,就是因为针线活出色才被调到蒋羡身边的。
这样轮换着把悯芝习秋带在身边,一来是考察她们,二来便是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下午把领抹绣了一半,她起身擦擦汗,又见楼房两边的耳房建的差不多了,东边耳房是给下人做的,用的简单多了,三间小小的耳房,上面是个阁楼全部是住人的,西边则是搭建了一大间屋子,准备做仓库。
媒人婆的衣裳做到一半的时候,之前出去住的姑太太带着一家子又回来了,她还当着大家的面给许氏日常耗用,许氏推脱半天才收下。
如今多住进了一家人,蒋六夫人见了女儿高兴,还多吃了半碗饭。
锦娘也让人买了些时兴点心和瓜果送到姑姐那里,她是让阿盈送过去的,阿盈回来时道:“我见姑奶奶脸上淡淡的,说让奴婢代她向您道谢。”
“不必放在心上,想来这次是许氏请她们进来住,她们当然是连纵抗衡。”她的这些是做给婆母看的,至于姑姐喜不喜欢她,她不太在意。
蒋七姑进来住了之后,才发现锦娘大着肚子还要去绣铺,白日在她娘身边服侍的都是许氏,便说了许氏不少好话。
“娘,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虽说她有了身孕,但看起来身体颇为康健。既然有那样的好身体,怎么着也得伺候汤药,怎么能只顾自己往外跑,难怪族里人都说闲话呢。您看有哪家的好媳妇往外跑的。”七姑边喂汤药,一边显得忧心忡忡。
蒋六夫人道:“你不知道你弟妹倒是愿意在家,前些日子还常常送东西过来,每日去书房给你弟弟送点心补汤。只不过呢,她们接的是权贵人家的活计,总不好推脱。上回她帮黄学士的夫人做了一件洛阳锦的衣裳,人家就把你弟弟收入门下,后来还帮宋家女儿做衣裳,这些人的事情哪里能推脱。”
说罢,蒋六夫人又咳嗽了几声。
此时,只见蒋羡进来了,七姑不知道弟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倒是正襟危坐起来。
蒋羡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坐下来还和七姑寒暄半天,又关心了他娘几句,不知怎么蒋羡似乎觉得蒋六夫人的脸越发苍白了,说话也吃力多了。
“娘,儿子让人买樱桃和糖酥酪给您好不好?”蒋羡道。
蒋六夫人赶紧摆手:“买了我也吃不下去,嘴里没味道,你还是快去读书吧。你看你哥哥成日房门都不怎么出,你爱这里那里跑。”
蒋羡笑道:“儿子年纪还小呢,倒是姐夫和八哥都比儿子有希望。到时候儿子买最大最好的炮仗,让人在门口放。”
“十六郎的嘴是越来越甜了。”七姑笑道。
晚上,锦娘回来又拿了些李和家鸡头米回来,这些鸡头米一包不过十文,用荷叶包着的,里面放了些麝香,用红绳儿系上。
大抵前世看了不少宫廷剧,锦娘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面有麝香,只好拿回来分给下人吃。
蒋羡回来时,见丫头们都在吃鸡头米,他却没有,一个箭步跑过来道:“娘子,怎么今儿买了这个?”
“立秋不就是吃鸡头米吗?我让小郎帮我买的,结果我才发现里面有麝香,就分给她们了。”锦娘还有些遗憾,毕竟自己没有吃到。
再看蒋羡,她又道:“这些东西是我平日吃着玩儿的 ,不过十文一包,想来你肯定不吃这些平民小食,所以就没有给你。”
蒋羡立马道:“我还不是个平民,娘子作何这般说道?”
“是,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么?对了,今儿你的书房开始糊纸了。”锦娘笑眯眯的。
蒋羡心道娘子仿佛从来都没什么太大的烦恼,也不挑唆别人,每日都是说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看了什么书,偶尔也说说自己挣了多少钱。
二人一夜好眠,早上起来接到周家丧信说周家三公子周慎之过身了,蒋羡快步过去道恼,谁也不知道他壮年男儿竟然死的这么快。
锦娘自然准备丧仪,白绢一匹,酒水一坛,还有肉脯半扇。刚丧时,送丧仪多是这些,她让人先去买,再亲自帮他挑了一件素净的,让丫头们熨烫了一番,才服侍他穿上。
罗妈妈还笑:“咱们十六郎君原先外边穿着光鲜,有时候却是连袜子都一边一只,如今真是从里到外称头的很,这也多亏了娘子你啊。”
“妈妈您就别夸我了,是咱们十六郎自个儿惹人欢喜,我也愿意为他做事。”锦娘拉了拉蒋羡肩头的衣裳,对着罗妈妈笑道。
蒋羡虽然伸出双臂,让锦娘帮他穿衣裳,但是耳朵竖的尖尖的,听到这里,耳朵都变粉了。等罗妈妈她们拿东西出去,才俯身在锦娘耳畔道:“我最喜欢娘子。”
锦娘捶了他一下,“快去吧,别磨蹭了。”
“嗯。”蒋羡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了锦娘一眼:“娘子,今日罗叔送我过去,你就在家歇息一日吧。等会儿我早些回来,咱们一起说话。”
锦娘昨日把褙子绣的差不多了,也颔首同意:“好,我等你。”
却说蒋羡过去周家时,周家本在孝中,三房在周家没什么存在感,若非蒋羡之前和周家几位公子玩儿的不错,他也不会上门。
蒋羡虽然今日身着素色衣裳上门,但穿着异常整齐,他人本来就出挑,丧仪筹备的也妥当。周家三房自然如丧考妣,周慎之勤学上进,比其父胜过十倍,本也是家族希望,如今英年早逝。
还好他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虽说都是偏房所出,但也算是留了根在。
他在前厅坐了一会儿,正和帮忙的周存之还有孙世琛等人说话,听到里面有女子哭的凄厉之声,亦是一声叹息。
里面哭的凄厉的正是秦霜儿,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丈夫死了,自从跟了周慎之以后,等正房进门,她就顺利的从丫头开脸成为通房到小娘。正房人性情好,也不计较这些,况且她进门这些年都没孩子,对妾侍的孩子皆视如己出。
正好,她秦霜儿也产下一子,母子二人得宠的很,哪里知道男人这么一倒,她不过二十来岁,就得守一辈子的寡了。
“小娘,您别太伤心了,外面来了不少客呢。”有人劝道。
秦霜儿往外看了一眼,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了蒋羡和孙世琛,两位虽然都着素服,然而都是年轻俊秀的翩翩公子,尤其是蒋羡,他竟然是锦娘的丈夫。
原本她听说过锦娘的事情,是有些嫉妒的,那样胖乎乎的一个人,和她同样是奴婢出身,却在东京买了宅子买了地,人还美貌出众,甚至嫁给官家衙内。
可她也有丈夫有儿子,这种嫉妒也只是心中微微发酸。
如今她的丈夫却死了,所有的指望都没了。
儿子年纪还那么小,即便等她成人也得一二十年,这中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想到这里秦霜儿更是欲哭无泪。
仿佛和她母亲的命运重合了,当年她娘也是丈夫一死,被正头娘子赶了出去。
……
蒋羡回来还和锦娘说起周慎之遗孀的事情:“周家三房算是完了。”
锦娘感叹道:“我以前在周家的时候,就听说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不好,但三夫人好歹有三郎君一个儿子,还挺勤学的,如今他这么一死,三房孤儿寡母的难过哦。”
虽说有了三老爷,但此人百无一用,反倒是拖后腿,成日跟着妾侍厮混,只会要家里的钱用。
“可不是,他们家老太太这么一去,各房过各房的,也就二房还有钱,但这些年怕太显眼,暗中处理了不少铺面,也没有之前出手阔绰了。”蒋羡如此道。
锦娘点点头:“也是,二房也有儿子,还有孙女,人家也有一大家子人,哪里能成日拿钱周济。”
其实她也不是没察觉周家人开始没之前那么富贵了的,头一个便是周家人的衣裳便是不如以前光鲜了,香茗以前三不五时还能出来,上回去周家,见到她却是诉苦颇多,甚至蒋氏脾气也不如以前,这都说明生活水平下降了。
就像锦娘,现下也一样忙碌,但是日子过的顺心,能赚到钱,即便忙却不会心累,也没那么多怨气。
二人说了好一会话,如今坐稳胎了,大夫说可以适当行房,蒋羡有些想,他见锦娘也意动,遂动作轻柔的让她纾解了一下。
哪里知晓次日见红了,还好找大夫来看了,说没有太大碍。
新手夫妻才松了一口气。
锦娘本来就气血双亏有淋漓不尽的毛病,后来成婚后不熬夜了,身体恢复的好了许多,连月事都规律了,不曾想如此。
好在零星漏了几滴血后,就正常了,只是让蒋羡紧张非常,这样的事情又不好往外说起,但他就压着她在家多歇息几日。
“我去过你们绣铺了,天儿这么热,连蚂蚁都懒得出来,人就更没有了,你放心歇着吧,我看陈小郎和阿盈都很熟练了,且放心吧。”
锦娘也只好点头。
到八月初的时候,锦娘身体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
偏偏蒋六夫人身体却是一落千丈,锦娘去探望了一次,见那么热的天,她还喊着冷,人完全就只有一把骨头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她还是硬撑着,锦娘知道她是为了两个儿子硬撑着。
如此,蒋家中秋的氛围也就不浓厚了,锦娘去了店里一趟,也收到不少礼盒,她这么一来,店里的主心骨就来了。
不少客人其实都是看到锦娘才决定做衣裳的,她的月桂兔的衣裳裙子这么一穿过来,就有人看中她的鞋子了。
“那您把鞋样子拿过来,咱们细细的做。”锦娘笑道。
这一双就卖了五百文,锦娘等客人离开之后,就开始做绣鞋面,让悯芝纳鞋底,卖的鞋底和平日做鞋的不同,她还得亲自教导悯芝。
其实这鞋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只可爱的兔子,看起来就非常可爱。
“娘子,瞿家绸缎庄送了节礼过来。”陈小郎进来道。
瞿凤英自从成婚之后,对自己的生意愈发更留心,连送节礼都的比以前厚,毕竟锦娘虽然算不得大主顾,但是是稳定客源。
一盒用木盒子装着的大闸蟹,一篓石榴、两盒广寒糕。再有丝线铺、绒线铺的掌柜各自送了礼来,连帮她装修房子的余头也是送了不少东西来。
锦娘呢,在次日的月桂兔的裙子让朱绣娘做的三条都卖出去了,一条三贯,三条就九贯,也算是这二十几天难得的大单子了。
她也置办了一些节礼,给爹娘送了一坛丰乐楼的眉乐酒,一盒葡萄、两盒枣儿、两盒小饼。给莹娘那里则转送别人送的两盒小饼,莹娘也回送了一篓果子来,荣娘那边送的礼更厚些,还是冯胜亲自送过来的。
这次再见冯胜,看他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意思。
“大姐姐在家做什么?”锦娘笑问道。
冯胜摆手:“又在家里打叶子牌,你两个外甥都读书去了,她也是无事可做。”
锦娘皱眉,这打叶子牌和斗地主差不多,偶尔消遣可以,但很容易侵蚀人的意志。她便道:“姐姐不去香粉铺了么?”
冯胜还非常善解人意道:“她不去就不去了,如今家里我挣钱就是了。”
锦娘心想这可不好,冯胜表现出这般纵容,若她去劝荣娘,想必落得一个见不得人好的意思,倒也不多说什么。
她把大闸蟹和一些点心果子带回家,她有身孕不能吃,但家里人倒是都爱吃。公公和蒋羡都喜欢吃,蒋羡还跟锦娘商量送了些给黄学士、刘计相家中。
现下锦娘的肚子出怀了,她的饭量也是见长,但她也不敢多吃,在古代生孩子可是九死一生,胎儿太大出不来,什么都没了。
所以她连果糖太高的水果都吃少了。
再看蒋羡炫了一串葡萄,看的眼馋,自己也吃了两颗。
“娘子,我的书房建的如何了?最近除了周家办丧事,就很少过去铺子那边了。”蒋羡关系道。
锦娘笑着打趣道:“日后你就有两个书房了,只怕书房多了,都不知道往哪儿读书去了。”
蒋羡毕竟是年轻人,听说墙纸糊好了,如今就等着把东西搬进去了,闹着说科考完了就一定过去看。
夫妻俩正说的开心的时候,听说蒋六夫人找他,锦娘好奇道:“你不是早上请安了么?这个时候怎么又喊你去。”
蒋羡摇摇头:“往日这个时候娘都是喝药睡下了,我也不知晓。”
“嗯,那你带些点心瓜果送给平日照顾母亲的方妈妈孟冬桂月她们,平日她们照料母亲也辛苦了。”锦娘道。
蒋羡笑着说好,又道:“那你别睡了,小心晚上睡不着,等我回来帮你洗头发。”
肚子大了最麻烦的不是洗澡,是洗头发,这么多帮她洗头的人中就蒋羡洗的最舒服,所以每次都是让他帮忙洗。
不到一刻,蒋羡就回来了,拿了个小包袱给锦娘,锦娘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是许多彩色的丝线,还有一块布,这些丝线上缀着犀牛角、彩钱这些。
“这是什么?”蒋羡不解。
锦娘刚帮人做过一个,自然知晓:“这是给刚出生的孩子的包被上系的丝线,娘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在跟我们预备这些,也真是咱们做儿女的福气。”
蒋羡其实也知晓娘恐怕命不久矣了,只要等她生前看到自己或者哥哥高中,那至少让娘走的没有遗憾了。
夜里,锦娘头发干了,她才往床上躺着,蒋羡正陪着她睡,生怕她睁着大眼睛熬夜。照常等妻子睡着了,他再去读书,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心口有点疼,难不成是浓茶喝多了?本来还想多看一卷书,但见床上妻子翻了个身,睡的正酣甜,他也放下书到床上去了。
只是刚熄灯一会儿,他还未睡着,就听外面有人拍门:“十六郎君,六夫人她咽气了。”
第69章
蒋六夫人还是没有熬到儿子们发解的那日, 连人月团圆的中秋佳节也没有熬过,锦娘还有着身子,她知道自己不能情绪过大, 万一孩子掉了, 给自己身体的打击就更大了。
蒋羡已经从床上翻身起来了,锦娘见他穿好衣裳,又帮他拿了披风:“你别着急, 已经立秋了, 夜凉如水,把披风穿上先去看看, 我也马上随你而去。”
“好,不, 娘子, 我先过去看看。你慢慢的过来, 你还有身子呢。”
即便是这个时候,蒋羡也非常在意锦娘,这让锦娘很是感动。
蒋家六房的灯一间一间的亮了起来, 许氏真的没想过她什么都算好了, 就是没算到婆母竟然提前咽气了,她失望无比。她是长媳,家中还要靠她操持,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把法子想好。
蒋六夫人的丧信也是半夜就送往各处了, 她的娘家刘家、亲家魏家和许家, 还有族中以及不少远亲姻亲处。
周家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蒋氏家中刚死了人,如今听到丧信又忍不住蹙眉头:“去二爷那里说了没有。”
香茗道:“说了, 二爷那里已经打算亲自去蒋家了。”
“亲自去?打发个人去就算了。”在蒋氏眼里,蒋家六房又没什么官身,何必让儿子亲自过去。
香茗没有说话,这些日子蒋氏夜不能寐,动不动就不舒服,有个姐妹已经从后门抬出去了,她要更乖觉才是,否则被抬出去的就是她了。
随随便便一场风寒就要会要了人命,谁会为一个奴婢出头?
周存之是亲自过来的,他本来也在孝中就是不去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不知怎么他想去看看。不过,张氏劝道:“咱们还是先送一份丧仪过去,等头七再过去。”
“好。”周存之平复了一下心情。
蒋家正要准备寿材、寿衣,这些原本应该蒋六老爷处理,但是他实在是不通庶务,还是蒋晏和蒋羡兄弟二人先去找棺材铺,按照他们的想法,想买一幅饰漆的棺材,一共一百贯。
“一百贯?”许氏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账上哪里还有这么多钱啊,三十贯都是不错的棺材了,他们可真的是。
锦娘正站在一旁听着,也觉得三十贯就已经是不错的棺木了,可蒋家兄弟为何还能够在这个上流圈子游走,正是因为体面尚存,能证明他们还有人脉。
这些人脉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况且蒋六夫人为了蒋家六房殚精竭虑,这扩建的花园,蒋家子弟的婚事都是她拖着病体一应操持,让他们都没有跌落阶层。
锦娘知晓许氏恐怕银钱不凑手,遂道:“嫂嫂,母亲房里还要用冰,还有寿衣得准备着,这些就交给我办吧,也算是尽郎君和我的孝心。”
许氏立马就张口想答应,但是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弟妹,此事还用不着你大肚子的忙来忙去,我找人便是。”
说罢让管事先去赊了冰和寿衣过来。
锦娘回房时,阿盈还道:“奴婢生怕许娘子让您拿银钱出来呢,还好没有。”
“她不是这样的人啊。”锦娘觉得蹊跷,要知道从上次分产后,连蒋羡书房的钱都少有按时发的,冰是蒋羡自己出钱买的,连送礼许氏都悄悄只送他们的那份,还是锦娘不小心知道了补上她们自己的。
如今宁可赊都不愿意她拿钱出来,到底是怕她出风头还是筹谋什么事情?
阿盈则道:“娘子,您也别管那么多了,胎儿要紧。”
“我先回去躺一会儿,铺子那边还得你去操持,我已经把桂子裙做好了,你跟小郎把生意做好才是。”锦娘突然对阿盈道。
可阿盈不放心:“我一走,您身边都没体己人了。悯芝和习秋虽好,可终究不是咱们的人。”
锦娘想来也是,婆母过世,自己若是还做生意,恐怕人家会说自己毫无心肝,古代可不是现代。她立马道:“好,那这条桂子裙让小郎送去给客人,咱们不能失信于人,再让他关门,贴张告示,就说东家有事,停业数日。”
原本中秋应该是最赚钱的节气,此时却要关门,锦娘也是无法。
她娘家人倒是来的快,还有冯胜和荣娘以及莹娘夫妇都到了,但她们看起来都有点拘束。上完香男宾们有族人引荐,女人们都来了锦娘这里。
罗玉娥是处理过丧事的,正问道:“墓地准备好了没有?”
“地是有,但坟冢还得建。”锦娘道。
莹娘道:“那可要花不少银钱呢,就是前些日子修的义庄,还是有善人捐了三十亩地,又是要平整土地,又是要建围墙,还设了看守人,两座藏骨塔,火化台,大门都花了一千多贯。”
古代不似现代,直接开了死亡证明就能去火化场,用专门的火化炉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但是古代还没有这种先进的技术,于是得这般,不过,锦娘道:“这些我还不大清楚,想必蒋家这么多族人,应该是有专门的坟地的。”
“这些事儿既然是你嫂子在管,姑爷也在帮忙,你就安心养胎为上。”罗玉娥道。
锦娘抚了抚肚子:“女儿知晓,只是铺子得关一段时日了,橘香还是让她在家里,平日帮忙做饭洗衣。那边屋子也建的差不多了,下雨的时候,你们帮我把门关上,没雨的时候就敞开多吹吹。”
“嗳,好。”罗玉娥答应下来。
锦娘又知道她娘不是个耐烦的人,又让阿盈拿了一锭松烟墨来送给罗玉娥:“这是郎君的朋友送的,原本打算中秋送给扬哥儿的,如今中秋家中居丧,就请娘帮我带给弟弟吧。”
罗玉娥还想着今年女儿多顺利啊,顺利嫁人,生意也不错,还成婚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听闻姑爷学问很好,解试有望,哪里想到亲家却死了。
蒋羡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屋探望锦娘,他眼圈儿还是红的,锦娘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温声道:“我弄了一小炉子过来,热着几样小菜,你要不要用些?”
“好。”蒋羡和哥哥跑了一天了,晚上又专门谢过族里的人,还真是饥肠辘辘。
原本锦娘以为他会悲痛欲绝,自己还要安慰一番的,哪里知晓蒋羡失态了一瞬间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冷静,还对锦娘道:“过会子我还得去守灵,你就先歇息。”
“我和你一起守灵吧。”锦娘握住他的手道。
蒋羡摇头:“你就不要逞强了。”
锦娘又低头喝了一口白水,不免问道:“今日我原本想着母亲那里要冰和寿衣,要不就我拿钱出来,当年你们家给我的聘礼我都没动,也免得再去赊欠别人的钱。嫂嫂却说此事她来办,我也不好坚持了。”
“是么?随她去吧,公中的银钱都在她那儿,她既然这么说,你也不必拿出来。那聘礼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们家怎么能动用你的嫁妆。”蒋羡看了妻子一眼,回握住她的手。
锦娘搂住他道:“你若是很伤心难过就哭出来吧。”
蒋羡笑道:“我等着灵前哭呢。”又喟叹一声:“其实我母亲去年要我成婚,就是身子骨不成了,为了哥哥和我一直用药,备受病痛折磨,如此倒也解脱了。”
“若是没有婆母,也没有你我的姻缘。我一辈子感激她老人家,临终前还想着咱们的孩儿。郎君,母亲身边伺候的方妈妈、孟冬桂月她们,咱们日后也多眷顾些。”锦娘抚了抚他的脸颊。
蒋羡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太多,他听锦娘这样说着家长里短,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也说了不少心里话。
“我娘是族里公认的全福人,说话办事敞亮,她那里永远围着不少人,有手帕交便是在广南东路做官,大老远都想着帮她带土仪。只不过姐姐出嫁大哥成婚后,家中就大不如前,二哥更是因为去杭州游学,我表姨母说要过继我二哥。母亲自是不同意,族里却说我母亲不懂事,三个儿子,却不肯过继一个给自家人,我娘还是咬牙坚持,只是知晓是我哥哥自愿去他家的,就大病了一场。”
“后来,虽然好了,但是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近几年,父亲屡试不中,兄长亦是如此,母亲辛苦操劳这个家,终究心力交瘁。曾经在我母亲身边围着的人都作鸟兽状,就连她娘家人也生怕我们家攀附,有的甚至怕娘过了病气,露出嫌恶之状……”
说到这里,蒋羡看向锦娘:“人情淡薄,可见一斑。”
说罢,他低头默默吃完。
锦娘则出去把刘豆儿喊来,特地对他道:“你要好好伺候郎君,这是郎君爱吃的点心,这是热水。现下天儿虽然还热,但夜里凉,不能让郎君吹风,所以把毯子也带上。”
阿盈把东西一样一样都挂在他身上,还道:“娘子也帮你备了一盒细点。”
“多谢娘子,多谢阿盈姐姐,小的一定会照顾好郎君的。”刘豆儿憨憨的笑着。
蒋羡刚吃完饭,看锦娘正叮咛着刘豆儿,又关心的看了自己一眼,他才知晓什么叫做夫妻。
夜里,从蒋家回来的荣娘正和冯胜说道:“锦娘倒也真是客气,只是让自己爹妈帮忙看一下新修缮的屋子,还要送礼,何必呢?”
她从一开始就对锦娘疏离的感觉,就是觉得她太客气了,什么时候都送礼什么的。
冯胜却道:“就是爹娘又如何?让一个外面的人帮你照顾房子,人家还收点好处呢,给自己爹娘弟弟不是更好。”
荣娘恍然,她自从不去香粉店之后,便不必早起,今日在蒋家折腾了一日,倒头就睡了,却不见冯胜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他今日在蒋家见到了好些士族,甚至还有官员,=他们因为是蒋羡的姐夫,都对他礼遇有加。甚至还听说锦娘不费吹灰之力得了金梁桥五间大门面,他就住金梁桥附近,平日看到那地方都眼馋的很。
人家这等富贵之家随便手里漏出来一点儿,就真的能吃一辈子了。
再看身边这个女人,随时随地安逸的躺着,什么都不做就享受自己的一切,还鄙夷自己赚钱。
想到这里,冯胜的眸子黯了黯。
次日,做寿衣的人就过来了,锦娘本不是艳丽型的,如今穿上孝衣后,容貌比以前更盛,说起来奇怪她看起来明明清纯柔美,风致楚楚,可又有女性的娇憨妩媚,尤其是成亲之后,让人见了很容易动情,心生好感。
她自己倒是没察觉什么,换了衣裳后,就让罗妈妈帮忙把院子守好:“今日来的人恐怕也不少,就怕人闯来咱们这里。”
罗妈妈拍着胸脯道:“您就放心吧,我肯定把院子看好。”
锦娘又带着丫头们去停灵之处,刚到了之后,此处不少男子低下头,有的却是惊鸿一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幕被蒋羡看到眼里,连忙撇下正说话的人走了过来。
“娘子,不是说让你多休息的么?女眷有我姐姐和嫂子还有族中那么多人,哪里要你过来。”
锦娘则道:“我不去也不好啊。”
婆婆丧事,自己天天躲着休息,这叫什么事儿啊?
蒋羡却道:“头七我们就准备下葬,到时候送殡还要你去的,到时候过去也不迟。你现下先回去养胎,好生歇息。”
见他这般劝,锦娘只好道:“那好吧。”
蒋羡牵着她的手:“我送娘子回去。”
干嘛突然牵着手?锦娘是知晓蒋羡的,他虽然情商挺高的,在房里还帮自己洗头,可在外面很少这般亲昵,二人都不太习惯肉麻,今日这是……
但她来不及思索,就已经被蒋羡送回房了。
锦娘躺在床上不由想到,做这些寿衣其实不怎么挣钱,真正挣钱的还是结婚,各种喜被喜服盖头门帘都跟不要钱似的。
对,之前来不及布置,趁着这次闭店,她也得想想店里的规划。
这几日许氏待她也颇照顾,一个劲儿说她有身子,让她别操劳云云,直到头七送殡,二人才再次见面,许氏瘦了一圈。
七姑自然对锦娘不满,她跟许氏姑嫂二人一起守灵,同吃同住,又想着都不见锦娘人影,故而对锦娘淡淡的,疏离的很,好在锦娘也不在意这些。
正想着的时候,外面起了风,蒋羡就立马过来了,拉着她在一旁道:“等会儿出门,你就直接装晕,知道吗?”
“什么?”犹记她装晕还是对付周家二姐儿的时候,现在根本不必要这样啊。
蒋羡心疼道:“外面起了风,你本来上次就落红了,万一又着凉病了怎么办?”
锦娘还是比较老实的,立马摇头:“我,我不会啊。”
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要装晕,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
“那你就往阿盈身上一靠,其余的交给我就好。”母亲的丧事固然很重要,可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也重要。
锦娘自然是有些心虚,回到位置上坐着,听七叔母打趣道:“羡哥儿媳妇,羡哥儿同你说什么了?你们新婚夫妻就是不一样。”
众人听了也都打趣几句。
唯独七叔母的儿媳妇邓氏不服,她这些天见这魏氏成日偷懒,族里竟然没人说她懒惰,反而还说她能干,她真是不服。
很快就到了送殡之时,锦娘刚出门口,就见蒋羡盯了她一眼,她赶紧闭眼,扶着额头往阿盈身上靠,不到一息,就见蒋羡冲了过来。
“娘子,娘子,你醒醒啊。这么多天为了丧事操劳,你可别出什么事儿啊……”蒋羡一嗓子喊了。
众人都看向他们,蒋羡则打横抱起锦娘,对蒋晏道:“哥哥,我先把娘子送回去,你们等我一会儿,她这晕过去了……”
蒋晏倒是立马道:“快送回去吧,再喊大夫来。”
蒋羡重重点头。
许氏在前面脸都黑了,她守灵守了好几日,如今蒋羡这一嗓子一喊,魏氏反而成了大功臣了?
被蒋羡一路抱回去,锦娘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别人多问几句,蒋羡倒是气定神闲,把她当床上后,还对她道:“好好歇息。”
锦娘抓了一下他的袖口,蒋羡拍了拍她的身子:“我们兴许明日才回来,你不用等我。”
说罢还替她放下帐子才离开。
原本锦娘是不想睡的,但是怕人家说她装睡,她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没想到还真的睡着了。
晚上醒来时,习秋已经端了几样菜来,阿盈在旁道:“郎君待您真是好。”
可越是太好了,她也很难离开他,就会贪求太多,更会患得患失。万一有一日,他又有别的女人,自己恐怕难以忍受。
就这么想了一盏茶的功夫,锦娘又画了一张被面的花样子,让阿盈拿去朱绣娘,让她从现在开始做。
“门虽然不开,但是绣铺里面还是得运作起来,就说工钱我是照开。”锦娘道。
阿盈心想姑娘若是男子,恐怕也是不一般,即便有儿女私情,但是占据她心绪的非常少,她大多数的功夫还是在考虑自己的铺子,自己如何赚钱。
事业心强到可怕。
但她又不是天天把女子如何挂在嘴边的人,就是身体力行。
头七把蒋六夫人下葬之后,锦娘自己又设计了几套菊花纹饰的衣裳,等着九月重新开门的时候卖。
一件是橙黄色用金线绣的菊花,有一种富贵气象,一件是淡青色,绣菊纹领抹的褙子,清雅可人,还有另一种是在抹胸上绣菊花,抹胸形状也做成花瓣形。
料子是她亲自去东华门选的最时兴的,拿回来了,便在家中做。蒋羡兄弟算是错过今科发解了,都关在家中读书。
只是,家里的菜色越来越差了,今日吃的是豆腐白菜了,米也是一股陈味。
锦娘正欲让陈小郎出去买些饭菜来,不料见到许氏身边的葛妈妈过来了,那葛妈妈正道:“魏娘子,我们娘子正请大家过去商议呢。”
“这一个月,多亏嫂子操持里外了,我是什么忙都没帮上。”锦娘道。
葛妈妈皮笑肉不笑道:“您这是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呢。”
锦娘不知道许氏想找她们去做什么,但她大抵清楚应该是和赊欠的事情有关,若是分一些债务她们也能接受。
没想到许氏说的是竟然是别的解决法子:“方才要账的人上了门,都要到爹那里去了,说咱们不给,就闹到族里去,你们看看这……”
这话真假存疑,做生意的怎么敢跟世家大族斗啊,
七七都还没出呢,人家怎么可能就上门讨,锦娘觉得奇怪,但听蒋六老爷也附和道:“是啊,你娘原本吃药就欠了药房不少钱,今年十六郎成婚,公中本来就没钱了,如今这一场丧事办下来,就更多了。”
“正好有位蕲州的官员在京里做官,正寻摸宅子,他最是好风雅,愿意赁我们的园子。”许氏道了出来。
蒋六老爷道:“是啊,这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说罢,蒋六老爷又看向蒋羡和锦娘:“就是要让你们俩委屈一下,搬到东厢房住去。”
“我和你哥哥也是怪不好意思的,都怪我们做哥哥嫂嫂的没本事。”许氏啜泣道。
锦娘见蒋羡不说话,遂道:“可是二进院的东厢就两间屋子,都是书房,我们俩怎么住呢?”
这个时候,蒋晏说话了:“不如让宣哥儿还是搬来跟我们住,你们夫妻搬到我们三进院的东厢房,这样倒是正好。”
“不必了,宣哥儿都这么大了,怎好还和你们住一处。”蒋羡已经听出她们是什么意思了。
锦娘当然也听出来了,许氏故意赊钱,就是为了今天,不让蒋六老爷卖那一百亩地,趁机拉拢了蒋六老爷,提前让姑姐住进来了,她们根本无处可去。
片刻之间,锦娘下了决断:“是啊,八哥真的不必了。我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若是孩子生下来,就更要大些的地方了。不如我们夫妇搬到甜水巷住,正好我那里怕十六郎平日去那边找我,还帮他建了个书房。”
蒋六老爷和蒋晏夫妻都强烈反对,都说不成。
“这怎么行呢?你们这一出去,外面的人还以为你哥嫂容不下你们了。”蒋六老爷的确有自己的私心,蒋六夫人虽然去了,可他还有下半辈子,这一百亩地是他的养老钱,日后可不能什么钱都找儿子儿媳妇拿吧。
可他也希望儿子们都住在一起,这样才是家族兴旺之兆。
蒋羡笑道:“爹,您说什么呢。即便我们出去住,那咱们也还是一家子啊。”
许氏还要劝道:“十六郎,你们出去住,那就是怪嫂嫂了。”
“嫂子,你待我们如何,我们心里哪里不清楚呢。我们也就是出去暂住些时日,等来日家中债务还清,我们再聚也不迟。”锦娘道。
“那就说定了,等债还完了,你们就回来。”许氏“情真意切”的拉着锦娘的手道。
锦娘和蒋羡都一再保证只是去甜水巷暂住,如此蒋六老爷和蒋晏夫妇才松口,锦娘心道这虚情假意的功夫大家真强。
……
回到园子里,锦娘就吩咐丫头们开始收拾箱笼,她的嫁妆也都得拖回去,正好她还说效仿现代的家纺店,放一张床,铺上喜被褥子,让人家一眼看到就想买,如今打包回府正好了。
再看蒋羡坐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上前抱住他的头:“怎么了?”
蒋羡苦笑:“真没想到八嫂打的这个主意,娘一死,亲人不像亲人,这个家也没了。爹那里据说也有人上门在说亲事,咱们的新房也要让出来了,真是世事变幻无常。”
“以后我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的家人,什么人都会变,可我对你不会变的。”锦娘担心的看着他。
她以为蒋羡还要再伤心一会儿,不曾想他站起来对她作了一揖:“日后就拜托娘子了。”
第70章
甜水巷的魏小娘子绣铺时隔一个多月, 又重新开门了,但里面的陈设焕然一新,以前里面放的是榻, 现在放着床, 床上放着鲜亮的花开富贵的褥子,青竹的纱帐,帐子的横帘则是绣的牡丹。
前面原本的圆桌改成长案几, 上面放着几张绣着鸳鸯戏水、喜鹊登梅、牡丹花开的盖头, 还有红色的凤头鞋、云履,还有各色的荷包、香囊、扇套、粉扑、油拓等等。
案几的东边则放着各种挂起来的服饰, 褙子、裙子、上衣以及合裆裤等等。
再前面才放着小小的牙桌,桌上放的干果攒盘和茶水, 还有个伶俐的丫头专门在此点茶, 招呼客人。
中间的柜台比以前要矮了不少, 就像书桌似的,旁边放着绣架,书桌前放着册子, 册子上写着四时花卉、新婚衣裳这些。
书桌上还放着哥窑的花瓶, 瓶子里放的簌簌的鲜花,让这里看起来一片生机盎然。
刚进来的正是老熟人白娘子,她看到锦娘倒是很高兴:“上个月我过来你们还关着门呢,总算是开了。”
“我家中有些事情,再有就是店铺也要重新布置一下, 对了, 白娘子,这是我们新做的几件衣裙,您可以看看。”锦娘笑着让阿盈上茶, 又起身扶着肚子帮她介绍。
锦娘是做这些衣裳的人,自然也很会介绍:“秋日菊花开的极好,您看这件花蕊细腻,一朵花就用了三种针法,捻蓝紫丝线点缀,自有一番清雅之气。旁的衣裳穿上身很容易皱,这次我用的布料几乎不会皱,便是穿久了,也不会变形。”
白娘子摸了摸这身衣裳,真是好,她在魏家绣铺买的衣裳真是没得说,只是她问道:“我有一块差不多的料子,这么做一件差不多样子的褙子,不知可否?”
“可以啊。”锦娘笑着。
白娘子自然问价钱,锦娘道:“寻常人工钱三贯,您买我就便宜些,两贯五钱,做一个开门红。”
白娘子的丫头不由得道:“魏娘子,咱们是老主顾了,您可便宜一些啊。”
“我若是能便宜的起,自然会便宜,您看你们都没讲价,我就直接少了五钱,以前我店里的价可是说多少是多少的。”锦娘笑道。
白娘子示意丫头给钱,丫头则拿了钱出来,锦娘把钱收下,把布料收好,又量了尺寸,开了货票给她们。
又说白娘子出去之后,连忙对丫头道:“把票收好,别让人看见了。”
丈夫的哥哥要外放,她和丈夫也要跟着一起去赴任,家中嫂子当家,别人送礼到嫂子那里,嫂子退了回去,结果直接塞到她这儿,她见料子着实好,再退都不知晓退给谁,索性拿出来给自己做一件衣裳。
锦娘则坐下来继续绣,绣铺一定是要提前把换季的衣裳做出来,秋日就开始做嫁衣了,现下做的是石榴红八幅的百迭裙,褶子打好了,就开始用灯笼纹的布料做腰封,在腰封上刺绣。
一直绣到正午,她才去恭房去了一趟,再笑着往书房去了。
书房把锦娘之前的博古架还有不少家俬都放这里,她们夫妇中午便在书房的第一厅用饭。习秋和橘香两人捧了菜和汤过来,清炖的老鸭汤、栗子糕、两样清炒时蔬、再一样酱菜。
“你们下去吃吧,这里不必伺候,等会儿来收桌子便是。”锦娘笑道。
她们从家里带了几个下人过来,罗叔和罗妈妈夫妇,还有她们的儿子儿媳妇,再就是刘豆儿和悯芝习秋俩。
罗叔帮忙赶车,他儿子做蒋羡的长随,刘豆儿做小厮。罗叔夫妇便睡在库房,顺便帮着看着库房,三间小小的耳房,一间给罗叔儿子媳妇,一间给刘豆儿,另一间则给悯芝和习秋睡。至于原本的老人陈小郎依旧住绣铺,顺便看铺子,阿盈住楼上,橘香住柴房。
至于蒋家下人的月钱,只有悯芝近来学习针线,可以在绣铺干活,锦娘给她三百文,罗叔多半只是看看门,就二百文,刘豆儿二百文,罗叔儿子罗大郎二百文。
蒋羡搬过来之后,起先自然觉得锦娘的宅子没蒋家大,还有些不适应,但是他的书房比在蒋家的大,同时她们住的地方也不小,楼上都是她们夫妇的,倒也慢慢适应了。
至少家里吃的好多了,再有便是跟着来的人也都说在这边更好。
锦娘用公筷夹了鱼肚子给他,便道:“咱们金梁桥的铺子租给人开茶楼,一个月才十五贯,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啊?就我这个铺子,只有你们那铺子的一半,若是赁给别人都有十贯呢。”
“等我得空了去看看。”蒋羡道。
锦娘笑道:“那你可别忘记了。”
蒋羡看向锦娘,她真的是坚韧无比,说搬家就连着搬了三日,从来没有露出任何一丝埋怨神情,甚至头一日回来,挺着肚子就指挥众人布置起来,忙了一日,还买了螃蟹做给大家吃。
永远开心、快乐,甚至瞬间投入她的刺绣大业,都懒得跟自己说话。
她们夫妻虽然离的很近,娘子在绣铺,除了出恭时,经过书房,他能偶尔瞥到她的倩影,她都不过来看看自己。
不过,也许是这样,蒋羡心情很平静,非常平静。
用完饭,蒋羡问她:“困不困?”
“不困,我得慢慢散一会儿步,再去铺子里,头一日开张,还得我在。”锦娘笑道。
蒋羡起身扶着她在书房里走动,他又问起:“娘子,咱们晚饭为何不和岳父母一起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是,我爹娘晚上都爱喝稀饭,咱们的口味不同,就不必勉强了。”
其实是锦娘观察入微,蒋羡世家子弟,对礼仪标准要求非常高,人嘴也刁,她爹娘就是普通市井小民,娘爱吃饭的时候把腿搁在椅子上,爹吃饭声音很响,偶尔同桌还行,时间长了,对互相都是折磨。
就像她自己在蒋家,也没想融入蒋家,照样做生意,故而,她也不愿意蒋羡将就。
况且,有时候她娘很情绪化,弟弟回来时,会在饭桌一直说弟弟,越说越激动,她能忍受,但干嘛要蒋羡忍受。
这些话她也是同爹娘说过,爹娘表示理解,毕竟她们也不想一直端着。
蒋羡本来以为住到娘子家,自己会不会变成赘婿似的?可现下似乎根本不是这般,娘子真的对他很好,这种好不是嘘寒问暖,是尊重他,包容他。
她也不会打探他的隐私,不会问东问西想掌控别人。
和她相处真的非常舒服,即便成婚半年多了,他一点儿厌倦也没有,甚至更喜欢她了,不,甚至很迷恋她。
下午,锦娘刚把石榴裙做好,让悯芝拿去后面熨烫,再去前面挂着。
刚忙活完,就有香粉铺的掌柜进来了,原本她是准备买石榴裙的,却正好看到锦娘这里做的粉扑子,质感细密,绣的花样也清丽脱俗,当即要定下粉扑。
“这点儿还不够,我家香粉一个月卖上百盒,正好定了梅兰竹菊,不知可否定做一批?”香粉掌柜道。
锦娘连忙同意,又于次日把设计图做画出来,那香粉铺掌柜很是满意,约定一个月定一百个粉扑,粉扑约定八十文一个,一个月就是八贯。
锦娘办事都很讲规矩,有专门的契约,按了手印才作数。
抛却成本,锦娘还能赚个七贯,她便开始做了起来。同时也让悯芝跟着学,学不好的不能送次品给人家,悯芝知晓她的工钱现在比习秋高,就是能够在铺子里做活,论手艺,她和真正的绣娘们差远了,只能万分用功才行。
再看朱绣娘,学了几遍就立马上手,且人家擅长苏绣,绣工尤其好。
她们三人合力在三日之内完成了一百个粉扑,之后,锦娘依旧让朱绣娘绣被套,她则继续做夹衣。
悯芝在锦娘的指点之下,又做了几个粉扑放台上卖。
阿盈很快卖了一方鸳鸯戏水的盖头出去,一方盖头三贯,算是比较中等价位的。
中午用完饭,锦娘问蒋羡:“你下半晌有没有事儿?”
“怎么了?”蒋羡立马问道。
“没什么,是今日大相国寺有集,我想去前面看看。每次都有一些官员上京,会带土产来卖,我也顺便去淘淘。”锦娘笑道。
蒋羡当即同意。
夫妇二人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出去,蒋羡看到一方澄泥古瓦砚很欢喜,他的字儿写的极好,也爱这些东西。
锦娘则道:“喜欢就买下呗,别担心钱。”
“娘子……”蒋羡有点迟疑,要知道他们夫妇现在搬出来,都是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公中的铺子到明年才会交租子,现在用的几乎都是锦娘的钱。
原本她前日又给他做了一身衣裳,平日隔三差五让人买他爱吃的回来,如今还……
这不是吃软饭么?
锦娘直接让悯芝把钱袋拿过去付了钱,又把砚台给他:“喏。”
蒋羡突然觉得吃软饭好像还挺好的。
这边锦娘也买到自己想要的布了,“你这婴戏红绫看着不错,我买一疋,再有这匹花素绫我也买了,只是你这绫看着有些损耗了,若要五贯,可不能,你若便宜一些,两贯我都拿了。”
“娘子,两贯也太少了吧?”那人不干。
锦娘则道:“这婴戏纹是荆湖路的,去年发了大水,绫都泡发了,我不说出来,你还当我好骗。我可跟你说,汴京的冬天说来就来了,到时候,你的这些绫可就卖不出去了。算了,我本来想跟你做生意的,你这般我就走了。”
锦娘作势要走,那人才喊道:“娘子,算了算了,你拿去吧。”
在一旁的蒋羡看的目瞪口呆,又见锦娘让丫鬟抱着布离开。
锦娘看向他:“你会不会觉得这般很市侩?”
蒋羡赶忙摇头,生怕锦娘觉得自己嫌弃:“不是,我是觉得娘子好厉害。”
谁知道锦娘意外的道:“嗯,那说明你不是穷酸书生,若你这般,日后我可就看不上你了。”
蒋羡失笑:“娘子说的是。”
“那咱们回去吧。”锦娘又道。
锦娘这边的日子很快就顺心了,许氏也是得偿所愿,赁他们园子的人虽然一个月的赁钱花了二十贯,没有四十贯,但这些银钱她已经很开心了。
头一个把小叔子夫妇赶走,从此少了一半的开销,现下又有二百多贯的赁钱入账,笑的嘴都要裂开了。
葛妈妈很是佩服:“现下十六郎君夫妻也出去住了,姑爷发解了,若是省试中了,将来必定要外放的,这个家就彻底是您的了。”
“是啊,索性她们也没闹起来,没撕破脸,郎君也不会怪我。”许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当然 ,别人只是没当着许氏的面说,蒋大舅母去周家就和蒋氏说了:“还好十六郎的媳妇有钱,当场听说就建了书房,都搬过去了,要不然她们夫妻哪里有地儿住呀。”
蒋氏本来不喜欢锦娘的,现在听说了,心道好歹十六郎住的是锦娘自己的宅子,否则要不得上妻子娘家或者夫妇二人赁宅子住了。
“这个许氏,之前看着不错的,没想到这么坏。”蒋氏道。
蒋大舅母冷笑:“老六媳妇这么一去,可不就是这般,上回,羡哥儿媳妇大着肚子操持丧礼,还晕倒了,我看许氏也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蒋氏无语:“这人可真坏,锦娘那孩子以前在我们家里最是尽心本分。”
正端茶过来的香茗心道夫人之前是觉得锦娘姐姐麻雀变凤凰,故而特意针对她,如今见她被人奚落,又是可怜人家。
看来这所谓的风向真是一阵一阵的,人啊,还是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她们蒋家内部的人知道消息的快,蒋羡的朋友却是过了一个月才知晓的,这个时候,锦娘身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刚完成一笔大单,买了两床喜被二十六贯,一方盖头三贯,还有两双绣鞋两贯多。
别看卖的时候很容易,绣起来可不容易,锦娘给朱绣娘这个月多发了五钱的工钱奖励她。
因此,蒋羡的朋友们彭三郎和张九郎过来时,锦娘直接拿了银钱从酒楼叫了席面来,让蒋羡和朋友们好好吃饭。
张九郎看了看附近的环境,不禁笑道:“这里倒也不错,很是亮堂。”
彭三郎也道:“看着还挺新的。”
“那是,我娘子与我成婚之后,怕我过来这边找她,就建了书房。这里的杉木用的是三百年的老杉木呢,就是我们搬过来仓促了一些。”蒋羡也很满意这间书房,布置的极其雅致。
他的两位朋友也体面的没提蒋家分出他们的事情,只说这里也不错,蒋羡笑道:“是啊,就这么短短一个月,我娘子就跟我做了好几身衣裳,我都没地儿穿,如今守孝在家中,也不能出门去。”
“更别提成日鲜果美食,我们这附近南北分食铺又多,我整条街都快吃完了。”
这听的彭三郎羡慕极了,蒋羡还轻描淡写道:“还有好些人想求我娘子卖衣服给她们,有海商送了什么淮白鱼来,家里都吃不完了。”
如此装杯的下场,就是彭三郎要借衣裳穿,张九郎把吃食要去了。
锦娘听着倒是觉得很高兴,蒋羡这个人怎么说呢,不是特别有原则的人,若是交到好的朋友,遇到好的人,他就会很好,但若遇到不好的人,他亦会如此。
而彭三郎和张九郎锦娘觉得他们人品都还不错,见他们宾主尽欢,只有为蒋羡高兴的份儿。
却说蒋羡呢,因为和张九郎交好,经张九郎牵线,把金梁桥的铺子准备赁给一个钱庄,赁钱一个月四十贯,蒋羡迅速敲定好了,又把茶铺的赁钱和钱庄一年的赁钱都拿回来给了锦娘放着。
“我家郎君才是散财童子呢,只不过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锦娘捏了捏他的脸,很是亲昵。
如此一来,就进账五百多贯了,两人对着钱发呆。
蒋羡道:“娘子,我打算买些酒给岳父,再给岳母买些头饰,头饰你去挑。”
没想到他拿到银钱第一件事想的是这个,锦娘立即点头说好,她又道:“咱们今年虽然在孝中,但是年礼得提早备下,还有其余的银钱都攒着。等你过几年若是发解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上下打点,聘请师爷书吏,还要养下人,都要钱呢。
蒋羡笑道:“好,我都听娘子的。”
明显有了这笔钱,蒋羡的心情好多了,他也是个要面子的男人啊。虽说娘子对他很好,但是吃软饭这个头衔可不好听。
夫妻二人抽空去了银楼,锦娘只帮她娘看了一对鎏金的银蝶钗,蒋羡却要帮锦娘打一套首饰,还帮锦娘买了一对镯子。
“干嘛呀,我不用。”锦娘忙道。
蒋羡却道:“娘子,你就听我的吧,虽说你天生丽质,可佛祖还需要金身呢。”
此番,锦娘才答应下来。
魏雄和罗玉娥收到女婿的礼物都高兴的很,她们对蒋羡愈发是嘘寒问暖,让蒋羡不由得觉得魏家温馨。
虽说他岳父母也是常常拌嘴吵架,但他们对自己没话说,当然他也发现每次家中剑拔弩张的时候,都是娘子出来,几句话氛围就变了。
就像现在他们俩回来,岳母亲自熬排骨藕汤给他喝,还道:“知晓你爱吃炙羊肉,我和你爹关店后,跟着你爹的同袍去了二十里外的一个庄上买了一头羊回来了。那里的羊没有那么大的腥膻味,羊肉也嫩。”
蒋羡连忙谢过他们,罗玉娥笑道:“谢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她夫妇二人说完,又说女儿:“你说你买的林檎回来又不吃,全部糟蹋了。”
锦娘深受现代思想,什么一天一个苹果,就能远离感冒。偏偏她又不爱吃,就全部放着了,现下听她娘提起,就道:“等会儿你们分的吃了算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我们不吃就全部浪费了。”罗玉娥唠叨起来。
她就是这样,别人让一步,她就开始不停的说,锦娘连忙打断起来:“好了好了,别说了,那我不爱吃能硬吃吗?我爱吃鹅梨,你们偏偏买莱阳梨,到头来还怪我。我要吃脆的林檎,结果都是粉的,一口也吃不下去。”
锦娘这么一说,罗玉娥嘀咕:“看姑爷从来不说我的不是,你就天天挑三拣四,还是姑爷最好。”
说来真是奇怪,天下的婆婆,多半对儿媳妇挑三拣四,而天下的岳母,多半都喜欢女婿。
“您讨好您姑爷也没用,他是我的了。”锦娘笑嘻嘻的。
罗玉娥失笑的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
在一旁的蒋羡也跟着笑,他知晓锦娘很怕他在这里过的不自在,有外人的感觉,所以很在乎他的感受,有时候岳父骂岳母东西买多了,是败家子云云,要不这两人为了一条鱼买的不合适也会吵,往往这个时候娘子就会出来直接发火。
但其实他不介意的,因为他们夫妻虽然市井之人,但性情直率,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没话说。
等他们俩用完饭,蒋羡就对锦娘道:“娘子,你别为我担心,其实我来这里反而更舒适。真的,你看我的脸都比之前圆了一点,娘子把我养的很好。”
“官人,这个家是咱们俩的,我当然不会担心你不会适应啊。”锦娘拉着他的手,又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明日我就把你给我买的首饰戴上,让别人羡慕羡慕。”
蒋羡立即点头,锦娘又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搅你读书了,先去前面了。你若是累了,就去榻上眯一会儿。”
她说完就扶着肚子走了,蒋羡心道,我还挺希望你能够留下的。
下午锦娘继续做针线,她正好把一条花鸟裙做好,让阿盈去熨烫。悯芝拿了一件暗蓝缎子的披风放锦娘这里,这是给公公做的,准备冬至的时候送去,锦娘用包袱包好了。
到了冬至那日,许氏正在算账,听外面说蒋羡带着冬至节礼过来,六老爷留他用饭,她也很快见到蒋羡一面。
他并没有因为搬出去显得落魄潦草,褪去外面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露出里面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看起来愈发出众,很有世家子弟的模样,且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反而肆意潇洒了不少。
这,这是怎么回事?
和商户同住在坊市穷巷,竟然不见一丝郁气,反而愈发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