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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丫鬟 春未绿 35018 字 3个月前

第41章

邵升平的事情对于锦娘而言就是一个小插曲, 对于魏家也是个小插曲,她们都没放心上。因为对于魏家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娘, 你们今日卖了多少?”锦娘问起。

听罗玉娥有气无力道:“也不过两三百文罢了, 你不知道我和你爹刚新做了米酒和油饼,生意好了几日,对面的店立马和我们做的一模一样, 怎么天下还有这样的人, 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锦娘只好安慰她道:“至少您和爹现在在这个铺子里把油饼学会了, 等过几个月再找个好些的铺面。”

做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像她爹娘这般还是有手艺的人却都很难在汴京立足, 南北方口味不同, 气候不同, 还有本钱也有限,要打出一片天下不容易。

罗玉娥其实知晓女儿还是个脾气大的人,非常有主意, 可是做起事情来也非常能够坚持, 连他们夫妇都容易气馁,女儿却一直都很有耐心。

女儿都这般,她还能说什么呢?也握拳:“嗯,我和你爹反正现下是能坚持一日便一日,无论如何, 你弟弟和家中的耗费还能勉强敷开。”

锦娘笑道:“明日旬休, 我们一家不如去洗香汤吧。”

所谓洗香汤就是沐浴,之前爹娘都有些害羞,只说过年才去, 她们不愿意在这个上面花钱,但锦娘却是旬休必定去的,泡澡沐浴洗发,洗干净之后觉得身上都香香的,这也是一等放松之意。

罗氏照例不洗,却要陪女儿去:“娘陪你过去附近洗去,别忘了把香皂团和巾帕带上,免得没带到时候再那里现买。”

澡堂子多是男子去,女汤比男汤贵两文,简直就是大宋的粉红税。

只是母女二人出门时,倒是遇到了三叔母,她正提了一兜果子回去,见到锦娘母女两个,心里舍不得,嘴上还道:“锦娘,拿两个果子吃去。”

“不必了,多谢三叔母,我还得去澡堂子呢。”锦娘知晓这位三叔母表面节约,果子爱买烂果子,饭菜嗖了都吃,有一回怕费柴,豆角没煮熟就盛起来吃,把家里所有人都毒倒了,上吐下泻。

三叔母见她们母女不要东西,倒是追上来道:“我听说之前有位邵秀才上门来?这可是好事儿啊。”

锦娘当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胖乎乎的不好看,有人要都不错了,还把人赶了出去?偏偏罗玉娥可是脾气暴烈,她素来护犊子的很,只道:“三丫头的房款筹措的如何了?你们夫妻真不打算给点儿啊。”

听了这话,三叔母一时语塞,脚底抹油跑了。

见她跑了,母女二人对视哈哈大笑。不过,罗玉娥也算了一笔账:“那邵秀才的蒙学不过十个学生,他说他每个月三贯,其实比这还少多了。我想了想,也的确不合适,你不同意是对的。”

锦娘搂住她娘的胳膊:“我知道您也是着急,再过两个月,女儿就十六了,家中堂姐妹都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只有女儿没着凉。可是女儿想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咱们洗个十文钱的香汤,尚且还得问完东家问西家,衡量好价钱,怎么一辈子的事情能如此草率呢?若是过的不好,您和爹供女儿读书,培养女儿这么多年,岂不是白费了?”

“是啊。”罗玉娥也感叹。

买点小菜为了一文钱都能争的面红耳赤,到了婚事上恨不得只要是年纪相当,男女未婚就能凑成堆?

早上去的早,锦娘舒舒服服的把全身洗完,总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斤,湿头发擦干了用头巾包着走回家中。

只是没想到进屋水还没喝几口,就见冯家的下人过来报喜,说大姐荣娘有了身孕。

“这么快……”锦娘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了。

罗玉娥好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个做什么?其实也算不上快了,麟哥儿也快两岁了,怀上这个正好。”

锦娘挠挠头:“也是,是回家之后觉得日子过的快了。我就觉得姐夫常常不在家,孩子还这么小,又生一个,还有功夫带么?”

“多子多福是好事,你姐夫有钱,到时候再买两个下人不就成了。”罗玉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锦娘点头:“也是,有钱的人有人帮着带孩子,自己也轻松多了。”

等头发干了,正好三叔母和莹娘过来了,喊她们一起去看冯家,这当然是为了蹭锦娘她们家的驴车。锦娘则跟她娘商量道:“娘,我那儿还有一包枣儿,还有一包昨儿还没用的点心,就拿去吧,不必再买了。”

“不成,你小孩家不知道,这有了身子的人要吃鸡蛋,我从米缸掏几个鸡蛋出来。”罗玉娥赶紧去厨房弄鸡蛋去。

这个时候,三叔母也跟急的什么似的,连忙道:“二嫂,我去前面也买些东西送过去,你们等我一会儿啊。”

锦娘看了她一眼,才知道三叔母和莹娘母女竟然打算空手上门的。

堂屋倒只有莹娘和她了,锦娘和莹娘关系都只是面上还过的去,莹娘比她娘面子上做的更好看一些,只是没想到她也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二姐,你也有十六了吧?”她问道。

锦娘点头:“马上就快十六了。”

“还是得找户人家好,该找了。”莹娘并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对。

锦娘不明白有的人为何总爱管人家的家事,她头也没抬道:“行了行了,你管好你自个儿吧,怎么总爱管别人家的事儿。”

莹娘呷了一口茶:“我这也是有感而发。”

“你知道为何有人活了九十九岁吗?那就是因为人家少管闲事儿。”锦娘刺了她一句,见她不说话了,才站起身来去看她娘。

有事情绝不内耗,锦娘就是你说什么,我绝对会反驳回去,你说的话,我甚至不会放在心上,一直朝着我自己的目标走。

等她娘出来之后,又等三叔母等了半天,一家子才一道过去。

荣娘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怀上了,还多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和冯胜感情很好,一来是因为她这个人就不太爱钱,到如今,家里的银钱她也没怎么管过,每次冯胜给她,她也不想要,因为要了之后,冯胜肯定会问她怎么攒的如何?其二便是二人房事非常和谐。

长的漂亮就是她的优势。

但这样有了身子之后,她总担心自己长斑又发胖。

可面对来探望她的亲戚的时候,荣娘又带着笑意,她知道她现在的日子是许多人盼望都盼望不来的。

锦娘听母亲她们在寒暄关心,她便在旁边吃茶,莹娘方才被锦娘刺了一句,现下又抱着麟哥儿以示亲近,还故意的道:“麟哥儿小小的人儿,可好玩儿了,他好似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人抱他。”

“哈哈~”锦娘眼泪都笑出来了,这就是她实在是不愿意和家里这些亲戚们耍心眼的原因,实在是太好笑了,手段太过粗浅,头脑太过简单。

罗玉娥听到女儿在笑,还不明所以,等回家了,锦娘同她说了,她才道:“你三叔母母女这般做,还不是怕‘大麦不黄小麦黄’的说法。”

要说锦娘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大卖不黄小麦黄的意思就是姐姐没成亲,妹妹就先嫁了出去,怕别人念叨妹妹急着嫁人,可能婚事不协。

“都分家了,她们还管这么多。”锦娘无语。

罗玉娥道:“那是,咱们锦娘怎么着也得找个如意郎君才是。”

大抵是邵升平的事情之后,罗玉娥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她想女儿可得寻个各方面好些的人才行,再者她们的生意她还得上心,也没那么多功夫了。

锦娘则开始制春衫,要知道四月有寒食节和清明节,娘子们都要出去踏青,争奇斗艳的时候当然得采购衣裳,甚至还有五月的端午节,还得赶制些五毒香囊,五线绳索出来。

想象是很美好,但是她现在白日要在文绣院做工,只有晚上才有功夫做,因此做一套衣裳得半个月左右。

这套春衫做的是黄绿相配,锦娘觉得就很适合四月,她的抹胸选的是淡青竹纹样式,外面的选用淡黄的罗,至于领抹之处,则绣海棠蝴蝶,浅黄晕深黄的蝴蝶配茜红的海棠花,似花苞待放。

至于裙子选的和褙子颜色差不多的淡黄色,但是面料不是用罗,而是用的提花纱。

这一套耗费了不少心思,锦娘希望有个八贯她就很满足了,只是没想到这一身在锦绣阁进账十贯多。

这其中还是锦绣阁分了一半的钱去,若是自己何时能够像绣巷的人似的有自己的铺面,那可就是二十贯啊。

这个月可就是十三贯了,一贯拿出来日用,还能存上十二贯,这竟然是周家一年的工钱。而且现在在家中,银钱不必换成交子还得交手续费,全部能存着。

进了五月之后,天儿就开始热了起来,锦娘就不必她爹送了,每日早起直接走着过去。

刚进文绣院,就见邹月娥给了她几根山楂条,锦娘尝了一口,笑眯眯的:“在哪儿买的山楂条?吃起来倒是不错。”

邹月娥道:“在金明池旁边买的,我妹子在那儿卖花。”

锦娘听说过邹月娥的妹妹会稼轩之事,经常在游人出行时卖花去。

“最近我又没功夫去金明池那儿。”锦娘说着就开始等顾绣头安排。

要说进来的五人中,锦娘是后来居上了,她本来没有其余的人专精什么,但是她的活计做的快,又很凝练,甚至她会裁剪,不同于邹月娥和许三姐,她们会绣,但竟然都疏于裁剪。

这也是为何她们没像自己做外快的原因。

今日要做的果然也是端午应景的,但是是在石榴裙上绣小老虎,锦娘先画了样子,再扎针,直接选好丝线绣。这些在文绣院的花样子,她们都会收上去,但锦娘会快速画一幅带回去。

顾绣头又吩咐锦娘道:“上衫上你要做这个洒金的小老虎,先描个小的,再让有司去做。”

原本她们都是一起学的描金、洒金,但是每次若是做不好,就得自行赔钱,锦娘索性买了金粉,自己回家练习,因此一举成功,其余的人就生怕扣钱,自然这里描金洒金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但锦娘也不觉得她们有什么问题,因为在文绣院人人都是拿死工资,不像周家,做的多有赏钱,做的少钱就少。

没有额外的赏赐,大家到点就走人,谁也不愿意多做。

锦娘笑道:“您放心吧,我这会子就先画。”

所有的事情只有重复做,多做,才能积少成多,由量变引起质变。锦娘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她现在对于画画,从以前要蒙着纸张画,到现在看旁边的就能模仿出来,对于别人可能无关紧要,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很大的进步了。

锦娘慢慢的画,结果自己的刺绣没做多少,晚上她还要回去把自己画的小老虎再复画到自己的画册上,就没那么多功夫做针线了。

伸了个懒腰,她趿着鞋才上床休息。

她是忙的半夜才睡,锦娘的爹娘半夜起来就去店里了,做早点的都是这样,鸡鸣就得起来。罗玉娥叮嘱丈夫道:“小点声音,别吵着她们了。”

“知道。”魏雄吭哧吭哧的把肉馅和面抬上驴车。

女儿每天早起要先把儿子送去学堂,她再去文绣院,罗玉娥不免道:“今儿咱们买一只鸡,给女儿补补身体,她每日都晚睡。”

魏雄当然无有不可的。

只是她熬好的鸡汤,她自个儿女儿还没吃着,荣娘扶着肚子过来了,罗玉娥便盛了一碗给她。对于荣娘而言,她家现在生活很好,自然不会觉得一碗鸡汤如何的,还觉得自己跟锦娘做生意呢。

“二叔母,我这里有布,想托锦娘跟我做一套衣裳,这是工钱。”她平日找裁缝做,五百文都够了,一吊钱还是跟锦娘做生意呢。

罗玉娥并不敢做女儿的主,只是道:“我得先问问她,看她有没有空做。”

荣娘还觉得奇怪,“我也并不是很急,只是想跟她做这桩生意罢了。”

“不是这个,是锦娘如今在锦绣阁做活儿,她忙的很,我也不知晓她有没有活计。”罗玉娥也是实话实说。

荣娘睁大双眼:“锦娘妹妹如今一个月多少啊?”

罗玉娥笑道:“一个月十几贯吧,起初也没那么多,就是如今加上月钱一起。”

锦娘居然都一个月都十几贯啦?不知怎么她心有点慌乱。

再去三叔家中,三叔见是她过来了,特地买了鱼和肉回来,好一顿招待,席上三叔母也说三妹妹如今一个月二十多贯呢。

莹娘正道:“我们的宅子好容易拿到了,我如今每个月要还的钱不少呢,还好都是写我一个人的名字。”

荣娘想着莹娘实在是贪婪,不仅把未婚夫家卖地的钱全部拿来空手套白狼,还都写了自己的名字,虽然现在是她自个儿在还钱,但是做的太不地道了。

尤其是三叔母,那得意洋洋,手舞足蹈的样子,都让她觉得刺眼。

因此回去的时候,她同冯胜说起此番情形,冯胜还有些意外:“锦娘现如今已经有十几贯的月钱了?”

“怎么不是,二叔母倒是不会骗人,真没想到,这才多久啊。当年她在别人家做使女时,一个月不过一两,都还乐呵乐呵的。”荣娘觉得不可思议。

莹娘倒也罢了,虽说她能赚钱,可为了让人买点药,还得买礼物送人,低三下四的不知道赔多少小情,成日完不成还得被骂,虽然赚钱,但这可不是每个人都做的来的,不少人做几天受不住都宁可去做苦力活。

但锦娘的步子走的相当稳啊。

冯胜又问起妻子:“这锦娘平日办事如何?”

“识文断字,为人就是有些孤拐脾气,要强了些。”荣娘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公正。

冯胜心中便有了个想法。

却说锦娘回来之时,听罗玉娥说了,她赶忙摇头:“娘,我今儿还要作画呢,何况这一吊钱少了还耗费功夫,让大姐去找别的裁缝去吧。”

亲戚不共财,共财就容易生出嫌隙来。

你替她做了衣裳,分明是便宜她,她还觉得你赚了她许多钱,你若不做只是得一个不做的名头,若是做了,日后的事情可就多了。

罗玉娥以往倒是替女儿做主,但如今女儿极其有主见,平日自家夫妇尚且还仰仗女儿,自是答应。锦娘也发现爹娘对她的态度不同,果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爹娘见自己赚的钱不少,自己的地位也起来了。

这并非是说爹娘谄媚,而是你能赚到钱,这就说明你就是有本事的人。

“你既这么说,那我明日把料子退回去就是。”罗玉娥道。

锦娘问道:“那娘打算如何说?”

“照实说罢了。”

“那就不好了,您只说近来文绣院忙,就是夜里我也要赶工,故而没法子做。即便她心知肚明,但好歹有个理由。”锦娘如是道。

以前锦娘也爱和人动辄翻脸,后来就觉得做人还是不撕破脸比较好,反正大家心知肚明。除非一辈子不来往,否则只要来往就很尴尬。

罗玉娥次日过去荣娘那边,把锦娘教的话都说了,原本以为荣娘会生气,却没想到荣娘不仅不生气,还说在锦娘旬休那日她做几道菜请她们吃饭,说是感谢上次她有身孕,诸人送来的吃食。

要说锦娘花了三日功夫,才把这条小老虎的裙子绣好,就见孟丽娘过来了,说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倒是很奇怪,邹月娥本来起初跟她关系不错,但二人很难交心,她和孟丽娘认识不过是偶有一日说话,却交情笃深。

孟丽娘是个性情中人,人倒是极好,就是有些恋爱脑。

就如同现在她道:“他是东京本地人,家中一姐一妹,有宅还有铺面。只是她家里人似乎不大喜欢我,她妹妹见着我跟没看见似的。”

男方开酱铺的,孟丽娘是帮姐姐家打酱油认识的,二人一见钟情。

其实孟丽娘爹娘也是郊县的小商贾,虽说比不得男家,但是算不上贫家女,甚至还识得几个字,能弹奏月琴。她家也有一等把女儿待价而沽之意,然而孟丽娘却跟酱油铺的少东家眉来眼去、

锦娘则道:“你也有一手好针线,又识字,好生挣钱,便是将来嫁给他了,不靠他也能吃饭。咱们女儿除非长辈亲戚都没了,才能立女户,否则平日不立私财,只能以妆奁之名才能有私财。”

宋朝对女子的私产还是比别朝更保护的,想来孟家不会给女儿多少嫁妆,若是孟丽娘自个儿嫁妆丰厚,男家想必是不会嫌弃的。美貌固然有作用,但是天下人都差不多,因利而趋,没什么太大的例外。

孟丽娘看了锦娘一眼:“我白日在这里上工,晚上在我姐姐那里还要做家务,哪里有功夫哦。”

其实她对于自己能赚这三贯已经觉得很多了,平日她还得给自己多做几身衣裳,在姐姐姐夫这里白住还得做些家务,成日都累的不行了。

朋友之间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

却不知锦娘因为劝别人增加厚奁日后好过日子,她却因为自己的挣钱能力暗中被人相看,这日旬休到了荣娘家中,庭院中见了一小男孩,锦娘对孩子们也没什么太大耐心,直接略过。还是荣娘扶着肚子道:“锦娘,你陪着孩子们玩玩吧,另一个是你姐夫同僚的儿子。”

“那让他们进来玩九连环吧。”锦娘每隔十天才能休息一次,可不是来带娃的。

熟料,进去之后,便见姐夫冯胜与一三十来岁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方形脸,中等个头,戴着头巾,还打量了她一眼,锦娘觉得莫名其妙便进了内室。

冯胜却笑着请那人吃茶,还心道,男方虽然而立之年,还丧妻了,但他月钱和自己差不多,虽说有个儿子,但话说回来,人家若是样样都好,也不会找锦娘了。这锦娘虽然胖了些,但是花信之年,按照她的赚钱能力,出嫁时恐怕能攒上三五百贯的嫁资,算丰厚了。

这可比之前遣媒人上门的邵秀才有钱多了,这可真是一门上等的亲事。

第42章

冯胜自觉他找的男方, 地位比之女方高,所以只让男方相看女方,对女方却先不说, 等宴席散了之后再与魏雄罗玉娥提及此事。

在他看来, 魏雄此人唯唯诺诺,并无主见,罗玉娥虽然有些脾气, 但实则见识短浅, 平日都还颇听他的话,至于锦娘那里他压根没考虑, 他做这件事情又不要谢媒钱,纯粹是真心考虑。

锦娘和她娘都不知晓这些, 她们女人们都在后面小院吃饭, 桌上的饭菜的确很丰厚, 三叔母筷子就没停过,她娘斯文许多,因为家中现在不缺油水。

桌上有一道炸丸子, 外酥里嫩, 且不油乎,锦娘道:“这道炸丸子不错,还好也没有下糊,上回吃到一道丸子,上面全部勾芡的。”

荣娘笑道:“你喜欢吃就好, 喏, 这里还有一份甜的八宝饭,你再尝尝。”

说完作势还要替锦娘盛菜,锦娘连忙道:“还是我来, 我来就好。”

荣娘还在桌上夸起锦娘:“二叔母,我看锦娘现下皮肤白净好多啊,眼圈也没之前那么黑了。”

“那还不是。”虽然罗玉娥觉得女儿的确要瘦些才好,但天下母亲谁不愿意别人夸自己的女儿。

桌上大家都吃的挺开心的,只是酒席散了之后,冯胜夫妇喊魏雄罗玉娥进去说话时,锦娘才发觉有些蹊跷。

等罗玉娥夫妇出来,罗玉娥上了车就和锦娘说了此事。

锦娘气道:“什么东西也敢来主宰我的亲事?鳏夫也敢说亲与我,是不是你们让他替我说亲的?我可把话放在这里,若是谁敢强迫我,那大家就一拍两散,我好不了,我也不会让他好。他以为我报复不了他吗?”

她可不是好惹的,平日只是甚少来往,如今倒是想做她的主起来了。

罗玉娥见女儿仿佛宝剑出鞘,完全锋芒毕露,火力全开:“我也觉得不妥,你姐夫又说平日此人家中下人四五个,将来不必你辛劳——”

“那也不成,我见此人年纪比我大了一轮多了不说,相貌普通,还带着个孩子,我虽然不才,但今生今世不嫁鳏夫,不做妾侍。”锦娘冷哼一声。

罗玉娥安慰女儿:“我们并没有让你姐夫替你寻良人,他突然这般对我们说,实在是让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锦娘则道:“日后他家我是不会再去了,他自个儿在自家作主我就不管了,还想越俎代庖管我?那男的有什么了不起,他又有什么了不起,假以时日,我也未必比他们男人差。”

此番锦娘发好大的火,罗玉娥也和荣娘说了:“锦娘气的已经是不成,与我说她并没有得罪姐夫,何苦让她嫁给这般人?还道与我家并没有提前说,就让人相看,她觉得冒犯的很。”

荣娘语塞:“二叔母,我们真的是为了锦娘好,人家苦大夫一年好几百贯呢,并非是作践她……”

“反正日后我女儿的婚事,就不必你们操心了。”罗玉娥也有点生气。

罗玉娥气呼呼的走了,荣娘扶着肚子坐下,又与冯胜道:“说亲还真是说出仇来了。二叔母以为自家女儿是九天玄女下凡吗?”

在她看来锦娘相貌一般,又不会做饭,性情孤拐,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十六岁的年纪,但她们偏偏不抓住这个良机。

冯胜听闻,只挑眉冷笑:“我倒是要看看她日后嫁得何等如意郎君。”

女儿亲事不谐,罗玉娥她们生意也不好,正欲再寻铺面,汴京进了六月却开始下雨,起初只随意下些,后来倾盆大雨,索性文绣院直接放她们在家。

汴京城中内涝严重的很,锦娘她家米粮倒是不缺,这次发的口粮,她没拿去粮油店卖,而是放到家中。

只是,锦娘在锦绣阁的外快泡汤了。

本来她打算今年挣一百贯的,没想到中道崩殂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也好,既然如此,她正好反思一下自己在刺绣上的不足之处。文绣院中的确有大佬,有的擅长异色双面绣,有的甚至还擅长三面绣,就像顾绣头,就是从小师从名绣,人家家中是专门做酒楼和成衣生意的,尤其是在平江府、临安府有十二家大铺面,其父占股三成以上。

她们这群人选进去,是不怎么教手艺的,锦娘曾经还花钱请那位擅长双面绣的女工吃饭,但人家表面指点,实际却是什么都不教导。

至于顾绣头等人,自不必说,从小就开始学最复杂的绣技。

锦娘已经看清楚了,她要学人家的手艺,人家是不会教的。终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做个中等的绣娘了。

可是……

她站了起来,却又笑了,这顶尖的绣样也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消受的起的。终究还是普通人居多,而她的衣裳也是卖给普通官宦人家大户人家居多,她做不了顶尖的绣娘,但是可以试着求一个中等偏上的绣娘啊。

就像中进士的五等人,一甲十名也只有十人,可天子要州牧百姓,靠的也不仅仅是这十人啊?

人得找准自己的定位,印金、描金之法,她已然是学会,但说实话这些还得自己买金箔来,价钱贵不说,买的人也未必多。

自己真的是着相了。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做这些奢侈之物,而是画出属于自己风格的花样子,从临摹到自创,这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再有,她本就擅长花鸟绣,就应该专攻此门,而非听说如今时兴什么就做什么。

经典才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

数日之后,大雨退却,太阳出来,狼藉和阴霾消散。

锦娘家中的瓦片也被吹翻了几片,他爹请了瓦匠过来修补了一番,京中物价涨了不少,三叔家中本来赁的最差的两间屋子住的,如今他们前面的树倒塌下来,把房子压倒了半边。

三叔母又想把儿女送来她家,被娘直接拒绝了,说她们自家的瓦片都漏水,一家四口都挤着睡的,哪里还管的着别人。

莹娘见状,不由得想自己拼死命的买宅子果然也是好事,至少不必像现在这般住处都受制于人,她本来一直觉得背负那样的借款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觉得的确应该如此。

七月天气开始炎热,文绣院开始只上工半天,锦娘她们早上点个卯,中午直接回来吃饭,她把窗户撑起来,开始在房内作画。

以前都是模仿别人的作品,如今却是开始自创,夏天一般是抹胸背心单衣配上合裆裤,锦娘酷爱粉色,故而衣裳多为粉嫩之色。抹胸做一片揉粉式,外面一件藕荷色普通纱的背心,再一件同色绉纱背心。

她在单衣上绣了不少小团的紫藤花,自觉清雅脱俗,然而这个月不过卖了三贯多。

然而,她没有气馁,本以为素净秀雅为美,可太曲高活寡,竟然无人买。

连掌柜都十分委婉。

如此锦娘在中秋之前赶制了一套衣裳,这次她把住脉了,在领抹处绣了石榴、橘子、葡萄图,颜色清雅俏皮可爱,当然这般绣也是有个好意头,就叫吉祥多子图。

因为如此意头,这一套成衣分了十九贯给她。

真是让锦娘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中秋之际,爹娘又在一蒙学附近找了一处铺面,这次只交了三个月的月钱,锦娘则在州桥附近的笼饼店买了几样别家的过去拿给她们。

“我总觉得咱们做吃食的,应该尝尝人家生意好的笼饼怎么做的,如此才能够改善自家的口味。”锦娘也佩服从外乡来汴京讨生活的人,汴京的角落都有人卖吃食的,路上都有挎着篮子卖小食的,要站稳脚跟不容易。

罗玉娥非常赞成:“锦娘说的是,我掰开看看。”

其实这家非常火的笼饼店的肉馅儿还没有她家放的肉扎实,但是汁水绵密又多却又不油腻的过分,且人家做的能透出油来。

等爹娘早上生意做完,锦娘旋即带着大家一起去了相国寺的烧朱院吃烤肉。

现代吃烤肉不奇怪,各种各样的烧烤店刺激着大家的味蕾,然而宋朝的烧朱院也是不差。

“你是说炙猪肉的是一位僧人?”罗玉娥有些不可置信。

锦娘笑着点头:“是啊,是一个叫惠明的僧人。”说罢,见人群攒动,她又忙道:“等会子,咱们进去之后先抢位置。”

她们坐下之后,对周遭都觉得十分新鲜,有厮波们在附近兜售干果酒水下酒菜的,锦娘要了一份腌制的梅子,旋李,又要了一碟果子,一小壶酒和三杯饮子。

炙猪肉姗姗来迟,她要的就是五花肉,完全是脆皮五花肉的味道,用紫苏叶子包着吃,简直叫一个爽快。

连最挑食的扬哥儿吃的那叫一个汁水四溢,恨不得手脚并用了。

正在她们用饭时,听到身后有两人在交谈,一男子道:“此番我进京赶考,若是再不考中,实在是无颜面见爹娘妻儿。”

“沈兄,你出自吴兴沈家,进士于你如探囊取物啊。”另一男子笑道。

沈姓男子道:“林兄,你我一见如故,不知你可有儿女,若是此番中了,我们不如结个亲家,如何?”

在前面的锦娘闻言一笑,宋朝就是如此,中了进士之后,从此境遇很不同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又听林姓男子道:“小弟尚未娶妻,家中母亲让弟未中进士之前莫娶妻。”

显然沈姓男子也是拜服道:“伯母真是望子成龙。”

……

二人随后又吃了几杯水酒便走了,锦娘看爹娘都疑惑不已,遂笑道:“如今有男子大龄未婚的,多半是等中了进士之后,一朝就发达了,可以娶官家女儿,得厚妆奁,如此飞黄腾达。若是本身就是寒门,娶妻亦是小户女子,将来官场上的扶持就少了。”

“所以人在微末时,须蓄力,等自己能力足够时,再择一良配,如此双方都皆大欢喜。若是随意结亲,将来各人发达了,难免差距过大,生出嫌隙来。”

大家都是普通人,真的去扶贫又有何好处?就连爹都说,当年他若娶了军官的女儿,如今不会混成这般,这般老实的人都会有这等怨言,幸而是娘这个人脾气来的快去的快,从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罗玉娥递了帕子给扬哥儿擦嘴,又坦诚道:“是啊,娘总怕你误了花信之年。如今早早把女儿嫁人,将来若是不如意,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您看我们家里,您和我爹做些小本生意,也不过是勉强糊口而已,但家中有女儿支持,我们一家一日三顿白米饭,三不五时沾些荤腥,时常还能下些馆子,这样的日子本来都算不得好日子,可到底舒心自在。”锦娘如是道。

其实爹娘也是固有思维,她们接触的人少,便只知道世上只有一样的人,一样的活法,出来见识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就未必都是同一个想法了。

就像锦娘,此时虽然还是一文绣院女工,但她蓄力已久,将来未必不会有些造化。

从烧朱院出去,锦娘又照常逛了大相国寺,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没早上热闹,但依旧一如往昔。

罗玉娥见前面有卖画册的,忙对女儿道:“锦娘,你可要买画册?”

“不买了。”锦娘现下做衣服也是总结出经验来了,这衣裳什么款式什么图案好卖,不必成日要与众不同,老老实实做几套类似的卖。就跟前世写剧本似的,擅长哪个赛道就写哪个赛道,别天天改。

“既然不买画,咱们买些糖炒栗子回去。”罗玉娥砸巴了一下嘴。

锦娘不由笑道:“您又来了,这糖炒栗子还没吃好啊,好吧好吧,女儿陪您一起去。”

其实罗玉娥也舍不得女儿出嫁,她之所以觉得邵升平不错,也是想让女婿直接上门来,日后自家人一起过日子,所以这也是她决定把手中全部的钱拿出来典房的缘故。

九月荣娘临盆,罗玉娥和魏雄都推说生意忙碌,没空前去,等日后请客再送礼过去,这也是一等表示共进退的意思。

一家人就是要共进退,否则女儿反感,做爹娘的还当无事人似的,岂不是令女儿也让人看不起?

荣娘这回又生了个儿子,当然双喜临门,只不过二叔一家未至,她和冯胜都想,多半是因为锦娘之故。

然而这些已经影响不了锦娘了,因为她们现在开始学三种针法,以前只是略懂皮毛,如今却要真正开始深学,倒不是那些手艺人愿意教她们,而是她们马上就要给官员绣袍服,如滚针绣是用来绣水纹、云彩、柳条;散套绣针脚参差不齐,但色阶自然过渡,是用来绣花鸟、动物等;纳点绣则是绣写意花卉。

之前,她们闷头绣只做绣匠,现在为了也业务需要,总算还教点东西。

锦娘算不得十分聪明的人,所以她会先把每一种针法都记在笔记上,甚至还会自己重新试验一遍。

正常人的智商加上勤勉还有点天赋,咱离中上等目标的绣娘更进了一步。

顾绣头教了针法之后,又道:“贵妃娘娘正要制一件褙子,轻罗上要绣一百只蝴蝶,都绣头已经把图画出来了,你们五人一起绣。”

任务交给大家了,五人遂分了一分,锦娘则道:“那我就先把我要画的二十只蝴蝶画了我径直绣去。”

众人都无异议,要知道锦娘进来这么久,绣技未必是最好的,但是一定是完成任务最快,最没有差错的。

这次的蝴蝶全部都画的灵秀无比,锦娘本想自己创作画,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多画了一份带回家中。古代不似现代资讯发达,阶级还固化,日后要找这样专业的花样子都恐怕没有。

这条裙子整整绣了快一个月,因为每一只蝴蝶都不一样,还涉及到绣娘们互相配合的问题。

只不过听闻这条耗费了无数心血的裙子,那贵妃吃石榴的时候染上石榴汁了,她就丢了,顾绣头倒是很想的开,还与锦娘她们道:“官家虽然节俭,但嫔妃们份例如此,丢弃一条裙子也算不得什么,咱们把咱们自个儿的事情做好,就比什么都强。”

“是,绣头。”锦娘等人乖乖应是。

文绣院的同事们和周家的不同,她们上工时都各自在各自的绣架上,下工就都回家了,因此关系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位。

现下正是清闲的时候,都在吃茶吃点心,点心是许三姐拿过来的,她正道:“这是别人送与我家的,我倒是觉得不错,带给你们尝尝。”

她家官人是小吏,平日孝敬还不少,锦娘尝了一口:“还不错啊,和我上次在州桥夜市吃过的从食味道差不多。”

大家彼此都是拿死工资的人,所以也没有谁为难谁的意思,锦娘也掏出山楂糕分给大家:“给你们开开胃,昨儿回去在黄婆婆家买的,好些人排队在买,我也买了一份。”

就在此时,只见外面有几位内侍冲进来,拉走一名绣娘,锦娘等人都吓了一跳,皆屏气凝神。还是等人离开之后,顾绣头才道:“此人违制绣裙,僭越了规矩,自然要按照宫规处置。”

原来是此绣女私下收纳某妃之财物,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和皇太后的服饰上,花朵的数量才能绣二十四株,皇妃的服饰则减至十八株。

锦娘原本以为这是个很轻松的地方,到现在开始,却有性命之忧了。

但顾绣头私下把锦娘叫过去的时候,锦娘还有些惊讶,如今整个文绣院一共三百人,花鸟科共七十多人,这群人中还有十人吃空饷,也就是有女官的头衔,但是并不真的上衙,却拿俸禄,锦娘她们就属于补这十人的空缺。她们是没有编制的,也不会被编入匠籍,甚至只有三年契约,三年之后有可能继续留下,但也有可能就不续了。

而这个时候顾绣头叫她是为何呢?

她小心的进来,喊了一声:“顾绣头。”

“坐下吧,我听说你识字?”顾绣头笑道。

锦娘点头:“其实认识的字也不多,只是少许几个罢了。”

“你不必紧张,我是想问你可知晓本朝女官制度?”顾绣头突然问起。

锦娘摇摇头:“小人乡野村女,平日只埋头做苦力,不知女官之制。”

见顾绣头笑的很平易近人:“本朝女官两种渠道,一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才女,这样的女子多半出自于望族之家,而第二种便是由宫廷内部的宫女中选拔。前者人少,后者人多。我见你针线活好,为人勤勉,又识文断字,故而想推举你去参加女官选拔,直接跳过从第二种从宫女开始的。”

她没想过做女官一事,只是觉得疑惑:“女官是做什么的?绣头为何推荐于我?这文绣院中比我厉害的人多多了。”

“那倒也未必,女官的品级分为八品,由高到低依次是御前侍讲、御前宣讲、御前讲官、御前讲政、宣徽院使、内谏院使、内拣俊女、内进士第。最低等品级的内拣俊女和内进士第都只侍奉皇后和太后,且也只是参加宴会而已,若是稍微高一些的宣徽院使和内谏院使能负责管理皇帝的文书和信函,甚至还能向皇上提供建议。在宫中的女官一般要待八年,若你深受官家或者皇后太后信任,多待些年数也无妨。”顾绣头笑。

有品级还能参政,听起来十分美好,但锦娘笑道:“只是这样的好事,绣头为何不推荐您家中之人,却推荐我?”

甚至这顾绣头本人也是女官出身。

顾绣头倒是坦白:“我本出自江南顾氏,家族之中对我期望颇深,然而被人阻挠,以至于一直无法得到提携。官家重寒门,就似状元多半都为寒门子弟似的,你看似无根基,更容易受到提携,自然,我也不要你帮我做什么违心之事,只让你能在官家或者皇太后和太后传递只言片语,我有了青云梯,他日必定重酬。”

“没关系,你可以多想想!三日之后给我答复。”

第43章

锦娘一直觉得自己平平无奇, 为何会被顾绣头看中?甚至以重利许之。

富贵险中求不假,若她无父无母也无亲族,托身宫中做个女官当然是上乘之选, 恐怕还苦于无门路进入呢?然而如今, 她根本不需要行此险招,一入宫门深似海,本朝不杀士大夫, 但是奴婢宫人危机重重。

她在周家的时候, 尚且朝不保夕,顾绣头这是给她画大饼让她卖命呢。以顾绣头的容貌入宫为妃不在话下, 却被打发到文绣院做一个小小绣头,她们推荐自己入宫, 一来是因为自己其貌不扬, 不会截胡, 二来贫家穷女,十分好拿捏。

果然是商人,给自己画大饼, 让自己舍生为她们办事, 反倒是为了自己好。

当下,锦娘就笑道:“顾绣头,多谢您赏识我,只是我这个人生性不爱拘束,平日性情又颇为放诞。又有双亲要奉养, 故而如此富贵青云之路, 恐怕是辜负您的期望了。”

熟料,顾绣头见她如此说话,更觉得她堪用, 一个从民间招进来的绣娘,做事情一丝不苟,她观望很久了,上次她故意掉了一个二十五两的银珽在她身旁,却见她看也不看,后来等自己过来的时候,指给自己看。

据顾绣头平日观察,魏锦娘家贫,却不昧一文钱,人品十分好。

因此,顾绣头还是劝道:“将来我若有出头之日,必定视汝为心腹之人。”

这意思就是万一她为嫔妃,锦娘也会成为高级女官,然而锦娘想的是,首先等你先入宫做到妃位再说,其次,与虎谋皮可没好下场,现在顾绣头都斗不过宫中那些嫔妃,将来出事了,指不定把自己当炮灰。

似上次那位绣娘,本是天子宠爱贵妃,才吩咐底下人讨贵妃欢喜,做逾制的衣袍,被大臣弹劾之后,让绣娘做个炮灰,所以她还是敬谢不敏了。

故而,锦娘还是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中已经定下亲事……”

“原来如此。”顾绣头这倒是不好勉强了。

锦娘也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当然是随口说的,她经历过几次媒人上门都觉得不靠谱,还得提升自己的档次,日后不让随便什么人都敢上门来。

参天大树我自为之,何必靠别人施舍?

年前,锦娘赶了两套团花袄儿放锦绣阁卖,这两件袄儿加上曾经锦娘前几个月所制的鞋和荷包,竟然得了三十贯之多。这些银钱她就没告诉家里人了,不管谁问,她都说她一个月十三贯,三贯是文绣院,十贯是外快收入,这个数目,不至于让人瞧不起,也不至于让人眼红。

她赚多少银钱,家里人也都不怎么问,如今爹娘的生意比之前那个地方好多了,她们脸上的笑容也舒展多了。

现下钱最好是别换成交子,交子滥发,有的还兑不出来,只是藏钱的地方,锦娘就有三个,她在周家得的银珽首饰全部都放在一个小匣子中,这些事不能做平日花销的,都用铜锁锁好,放在衣柜最下面,用衣裳做遮挡。

至于其余两处,除了她本人之外,连爹娘都不知晓。

“锦娘,出来喝汤。”

听娘在外边喊着,锦娘连忙出去,罗玉娥炖了鸽子汤,鸽子汤自是很滋补,锦娘喝了一碗之后,又拿了笼饼来吃。

铺子里卖不完的笼饼,爹娘都会拿回来。

爹娘的新铺子拿下时,三叔主动借了二十五贯,让锦娘都咋舌。后来,她才知晓三叔这个人为何朋友特别多,因为他常常借钱给别人,他这个人平日不爱置产,住最差的黑洞似的屋子,可是他又想要有地位,便是靠借钱的法子维持。

看,午饭之后,三叔别了个账本过来,又和她爹说起:“我这会子还要去讨账去,向二哥借驴车过去。”

魏雄笑道:“只管拿去就是,你也是,早日买头驴车,平日出行也便宜。”

三叔叹了口气:“我倒是想买,可哪里买的成?”

在一旁的锦娘和罗玉娥都知道是三叔母不让,三叔母曾经说过三叔若是买驴车她就不会善罢甘休。魏雄起身把驴车借给他,三叔倒是客气的说家中炖了羊肉,等会儿让莹娘送过来。

等三叔离开,罗玉娥帮丈夫补着衣裳,又问锦娘道:“上回你说哪家店铺的绵好些,我与你爹做一件棉袄,这么些年他也没穿过什么正经衣裳。”

锦娘现下跟自家人做衣裳的功夫都没有,她的空余功夫几乎都是在替锦绣阁做衣裳,因此只道:“我知晓有一家叫赵裁缝的,您把布拿过去,他那里就有绵,一件布袄三百文,若是他要的高了,就找别家。”

“好,等会儿我就过去。”罗玉娥也是心疼丈夫。

她们家因为三叔借钱给她家,关系和缓了不少,但是和荣娘家却是几乎不往来了。说白了,皆是因为荣娘之故,冯胜是外人,他对她们家没感情,所以做出一些事情,锦娘虽然气愤,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荣娘却是她们的亲戚。

正如三叔母为人一般,三叔却是努力修补关系。

今年过年就比去年从容好些,小院的架子上挂满了腊肉、腊排骨,厨房摆了七八个坛子的各种腌菜,两大米缸都塞满了,一大篓鸡蛋都放在一旁。

锦娘伸了个懒腰,又进屋清了清自己存的钱,去年从周家出来带了一百多贯,家中耗用了三十贯,故而还剩一百贯,今年一年却也赚了一百三十贯,是在周家三年之多。

如此就有二百多贯了,这数目放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可是离一千贯还差八百贯呢,要奔中等人家还差的远呢。

握了握拳头,锦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鸽子汤,好好地睡了一觉。

晚上,爹娘已经置办好了饭菜,弟弟正在灯油底下看书,见锦娘出来,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罗玉娥又看向锦娘:“你没听你们那个绣头的话,她会不会给你小鞋穿?”

“小鞋?不会。顾绣头生的颇为貌美,本就是人家的心腹大患,在此之际,还给把柄给别人,那就彻底的进不了宫了。”锦娘如是道。

况且,顾绣头也不是那种人,相处这么一年左右,锦娘还是能看的出来的。这顾氏有青云之志,为其家族为其本人谋利,但已经熬到二十多岁了,若真厉害怎么可能熬到这个年纪,即便真的进宫了,恐怕恩宠也不过几年。

罗玉娥也是担心女儿,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您也会说这个了。”锦娘笑道。

次日去文绣院,最后几日她们正在为皇后娘娘赶制一件袍服,锦娘总觉得这般的排布不好看,但是皇后礼服并非她们能够置喙的。在文绣院,她们称为绣匠就是这个意思,一切服饰要遵循礼制,不能别出心裁,大家都谨守本分,即便你多有想法,都得以不出格为前提。

这样就没什么创造性,重复枯燥无味的绣同样一件衣裳。

还好就这几日了,马上岁时就要放假七日了,锦娘熬过了这几日,先在家休息了三日,复而又开始制衣。她这几年没有哪一日过年是真正休息的,但是人有目标之后,就不觉得累了。

除夕清晨,魏雄出去倒夜香,一开门便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巷口,吓的他赶紧回来了,与罗玉娥说了此事。

锦娘倒是知晓为何,她常常买民间小报看,是的,北宋这个时候已经有民间报纸了,内容五花八门的,价钱也不贵,全做消遣。

“听闻是几地大旱,流民们就进入开封了,咱们且把门户看严些。娘,今日咱们不做肉菜了,咱们尽量少开火,到时候朝廷肯定有救治之法。”锦娘出主意。

像锦娘这样的小老百姓看报,并非是为了什么宏图大志,然而却可以规避一些麻烦。

魏雄昨日还专门买了一条鱼,准备今日红烧吃,听女儿这番话,只道:“那好吧,咱们且闭户,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去。”

“天子脚下,还有流民敢随意进来?”罗玉娥半信半疑。

锦娘点头:“这还有假,我们文绣院的文淑惠家中就是这般被人偷了肉和米还有钱,叫苦连天的。”

她们这臭水巷住的有多半都是赁房子的人,真正有房的是少数人,上次有人故意敲门找茬,听说锦娘她们自己的宅子,就不敢多话了。

锦娘警觉,然而旁人却不是如此,住在她们隔壁的蔡婆子就是如此,这人平日就爱炫耀,平日常常说自己要镶嵌金牙齿,甚至有一日为了炫富,当着她娘的面把自己的金项链和金镯子拿出来。

这蔡婆子和儿媳妇正在做薰鸡,这是蔡婆子的拿手好活,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吃。所谓的熏鸡,先把鸡用清水泡一个时辰,再蒸一会儿,拿出来裹上秘制的酱料,再红泥小炉上慢慢的烤,不能操之过急,要受热均匀才翻面,还不能烤糊了。

如此慢慢的烤,莫说外头的流民,就是锦娘闻着都觉得肚中馋虫作祟。

“姐姐,好香啊。”扬哥儿也道。

锦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忍住,姐姐那里有杏仁糕和糖葫芦,等会儿拿来你吃。”

一家人中午草草吃过,都觉得没吃饱,就匆匆睡下了。等着下午再开门看看,若是无人了再烧菜吃,毕竟是除夕。

锦娘所料不错,她们是在午睡时被蔡婆子哭声吵醒的,锦娘和罗玉娥过去探望,见蔡婆子耳朵上流血不止,她也正哭诉道:“该死的贼子们,把我老婆子的金耳坠直接扯走了。”

蔡婆子的儿媳妇也在哭,说她们做的熏鸡肉条馒头全部被抢走了,她们已经喊了衙门的人过来,但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看她们着实也可怜,锦娘一家送了些米糕和米过来,至于鸡蛋和肉,罗玉娥难得没有发作圣母心,只道:“也不必让人知道我们的家底,否则到时候沾上来,我们都甩不掉。”

以前在江陵时,锦娘又要读书又要学手艺,对家里人的了解不深,如今再审视自家父母,觉得又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爹表面上仁义道德,唯唯诺诺,实则每次做事都是碍于道德要求,内心其实只有自己,而娘看似脾气暴烈,其实性情非常圣母,举凡人家软和一些,她都自愿奉献一切。

所以这一年,她常常引导爹娘,让她们至少知晓如何明哲保身。

“娘说的是,爹,您再出去看看,若是附近没那些眼生的流民,咱们开始烧年夜饭。”锦娘笑道。

这些人抢了一笔,自然是不敢来了,罗玉娥和魏雄都开始整治酒菜,连锦娘也帮忙剥鹌鹑,一时间竟热闹起来。

周家亦是如此,一年过去了,周家大姑娘早已出嫁,还有了身孕,这便是周家最大的乐事。更高兴的是周家二郎君周存之省试过了,马上要参加殿试了。

张氏正伺候蒋氏用了一盏杏仁羹,蒋氏笑道:“存哥儿马上就要殿试了,如今家中由你当了,切记对同年不可轻视,往来须妥当。”

入了官场,一言一行都得要受审视。

这些道理张氏未必心中不清楚,但仍旧态度恭顺的应承下来。

伺候完婆母,她方才回去用饭,却在游廊上见到了四姑娘,四姑娘笑着请安,张氏也露出一抹怜爱之情。

这四姑娘丧了生母,处境艰难,却难得能够体察上下,人品正直,与其母不同。

“四姑娘哪里去?”张氏问了一句。

四姑娘笑道:“我往老太太处去,梅表姐说找我拿几个花样子。”

姑嫂二人道别,四姑娘走在无人之处时,不知怎么难过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今生的苗小娘一尸两命,临盆之际她还言笑晏晏说若她再生一子将来云云,只是人转眼就没了,这倒是罢了,她娘生前伺候的人竟然被尽数打发了出去,十两银子买了副棺材。

但她并非傻子,苗小娘应该是提前被吴鸾收拾了,然而如今不知为何却提前几年让苗小娘死了。

在《填房攻略》这本书里,苗小娘说动勤哥儿身边的乳妈,害了勤哥儿,导致吴鸾差点一尸两命,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穿越之故,书里的情节却完全不同。

吴鸾提前把勤哥儿身边的人处理了,又顺利生产,反而是她的小娘没了。

如今前面三位姐姐亲事定下,她无人依靠,只得四处小心勤谨为上,也不得不去讨好人。老太太便是她要投靠的对象,别看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算不得好,但是那本书写到最后,这老太太都还活着。

老太太这里倒是热闹,梅盼儿和三姑娘都在,三姑娘愈发气定神闲,她定了那么一位大才子,前程早定,想起曾经和四姑娘许多龃龉,如今见她丧了生母,二人关系倒是好了起来。

四姑娘走了进去,她见梅表姐始终眉头笼着轻愁,也是知晓她比自己的处境更差,她虽然丧了苗小娘,但还有同母的亲弟弟,且是家中正经的小姐。她和梅盼儿关系很不错,苗小娘过世,梅盼儿特地引荐她到老太太这里。

她也是投我以木桃,报我以琼瑶。

等老太太倦了之后,她亲自说给梅盼儿听:“表姐,我可要恭喜你好事将近了。”

“你这小妮子说什么呢?”梅盼儿的亲事不上不下的,一日前程不定下,人哪里能够安定的下来。

四姑娘当然是昨日在蒋氏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得只言片语,别看如今是嫂子张氏管家,但蒋氏也没那么容易放权。

“韩家表兄省试已经过了,听闻十分有才。”

若是不听这话倒好,听了这话梅盼儿苦笑着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知道书中的事情,韩效韩七郎可是最后封了国公拜了相的,宋朝的进士可是十分值钱,爹现在又升了户部的官,表姐本是老太太韩氏的外孙女,如今和韩表兄也相衬。

梅盼儿却道:“痴儿,那恐怕是为了你。”

她?四姑娘摇头,书里可没写她嫁给读书人,而是把她嫁给了大姐夫做续弦。

大年初一,锦娘随同爹娘去州北的封丘门外,那里全部都扎着彩棚,沿街的摊铺上都铺陈着冠帽梳篦、珠宝翡翠、各种头饰、衣着、领抹等等。

罗玉娥要买花朵给锦娘戴,却被锦娘拒绝了:“您之前买给女儿的还未用呢,等女儿瘦下来之后,再打扮也不迟。”

“总说要瘦下来,可你事情多忙,不但没瘦,反而比之前更圆润了一些。”罗玉娥道。

她又对女儿道:“谁说胖人就不能打扮了,越是胖越要打扮的好看。”

翻过年去,女儿可要十七岁了,这已经有些大龄了,寻常女子这个年纪便都是备嫁了,或者早已为人妇,女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她做父母的如何不急?

只是女儿极其有主意,她们做爹娘的也劝不动她。

锦娘便是如此,凡事自己都有主动权,以免被动,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达到目的才行。说罢,在每个摊贩的刺绣上翻看,她久在文绣院,日日讲究做针线不能僭越,怎么按照别人的图一丝不苟的绣在其上,虽然也跑锦绣阁,但是终究无法见识真正出自私人的绣技。

只有博采众长,自己才能更进步。

说实在的,一个女子,若能抛开成婚生子,没有所谓的该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那才真是能够在职业上专精,甚至还能活的很自在。

“娘,您看此人竟是用头发丝绣的水仙花。”锦娘拉着她娘过来看。

罗玉娥咋舌,又指着另外一边纱帕上绣的水仙花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好看。”

锦娘失笑,她们是内行人,所以看刺绣都是看人家的针法,但是真正买刺绣的人并非是内行人,人家只要好看就行。

咦,水仙花和天竺花放在一起倒是实在是漂亮,天竺艳丽的胭红色和水仙的绿色对比,相得益彰,色彩明亮却不俗艳,看起来愈发生机勃勃。

果然出来一趟还是很值得的,不能闭门造车。

本来次日她们一家准备去大相国寺的,锦娘却不愿意出门,只一心把花样子和设计的样式画出来。

同样忙碌的还有冯胜,他原本陪着妻女游玩,半路被叫了回去帮人治病。他无甚后台,医术虽然也不错,但不似别人都有门路,稍不留心还得背锅。

也正因为他勤勉,如今他一个月已经五十多贯了的月钱了,虽然累一些,但将来在京中能置办一处大宅,让儿子们拜名师读书,他就死而无憾了。

因此,别人一喊,他立马就让人驱车过去,又让下人送荣娘母子回去。

只是冯家下人少,荣娘母子一下就被冲散了,甚至差点被男子欺侮,好在下人及时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于别人而言,过年是热闹或者死生之间,但对于锦娘而言就是成功制成一件新衣,甚至在元宵节当日卖了出去,如若她猜的不错,她至少能分十五贯左右了。

只不过,文绣院也开始忙了起来,新科举子们即将东华唱名,朝廷要为进士们做新衫,这个差事就落在锦娘她们这些人身上。

大体先做出来,等见到进士本人,再改大改小。

如此,锦娘私活也就没太多功夫做了。

东华唱名正是好男儿的作为,周存之年纪轻轻此番却是一甲第六名,原本正该得意之际,却看到了韩效,此人不过十九岁,科名却还在自己之上。

他倒也不是嫉贤妒能之辈,只是平日他自认比韩效强许多,如今却让人后来居上。

正唱名完了之后,一群青衫女官过来,打断了周存之的思虑,站在他面前替他量衣裳的人还很眼熟。

锦娘看到周存之也有些亲切,这里竟然还有她认识的人,她连忙上前笑着恭贺道:“二公子,恭贺你东华唱名。”

“是你,胖……锦娘。”周存之对人过目不忘,都记得名字。

锦娘笑道:“是我,真是三生有幸,又能替二郎君做衣裳了。”

周存之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遇到熟人他还是挺开心的,但他这个人十分别扭,说话出了名的刻薄,不仅目中无人,又厌倦蠢人,因而只道:“既做了女官,便注意仪容,内性再聪明,外表看起来蠢,官家怕是注意不到你。”

本来还挺高兴的锦娘,情知他误会自己是女官了,但也不好辩解什么,可是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子说人家的容貌身材好么?

“哼。”锦娘见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的跺跺脚,转身又跑去给别的进士量尺寸。

留下周存之在风中凌乱。

第44章

进士们东华唱名, 榜下捉婿者不甚其多,然而锦娘的生意也来了,锦绣阁的掌柜托人来她家说有人拿了料子请她做一件嫁衣, 当然, 分到她手里的工钱是十三贯。

一分钱一分货,这个价钱恐怕是很难做出繁复精美的婚服,锦娘拿到新娘的地址, 专门上门去量了一下。

新娘是大理寺一位小官家的女儿, 家中却十分寒素,锦娘心中已经有数, 社会风俗就是不顾门户,直求资财。宋朝买婚卖婚的现象很严重, 她听说新科进士被富商选为女婿, 新娘子仅仅嫁妆就五千贯, 还不算上其她的钱。

就连宗室女都利用金枝玉叶的身份和富商联姻,以换取巨额的财力,开封富商“帽子田家”就炫耀自家买了十个县主, 五千贯就能娶一个县主。

而像这位新娘这般, 父亲只是小官,嫁资不丰,嫁的便是落榜的寒生,聘礼锦娘也不小心看到了单子,也非常单薄。

但见新娘面带羞怯, 锦娘决定也帮她在钱少的情况下设计出一款好看的来, 抛去了传统的大袖衫,此次喜服的款式做褙子式样,新娘拿过来的料子倒是不错, 绯红色牡丹暗纹的,因此能下功夫的便是领抹之处了。

领抹她设计成十二月花,边上用金线勾成,牙子上用合欢花纹缝制。

因为白日她还要在文绣院忙,所以婚服都是晚上赶制的,好容易旬休也都在家中待着做,连最爱的泡香汤都没办法去了。

等这套衣裳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到了清明节了,爹娘上午做完生意,下午就喊她出去踏青。

罗玉娥还道:“再赚钱也不能完全没有自己的事儿重要啊。”

“什么重要的事儿?”锦娘还有点不解。

罗玉娥笑道:“清明时,男男女女都要出外踏青去,便是你去去也无妨啊。虽说娘也不逼迫你,但你马上就十七了,即便不是为了亲事,也能多认识一些人啊。”

锦娘还不知她娘的心思,因此立马道:“您肯定是看中了谁?快些说来,要不然女儿可就不去了。”

只听罗玉娥道:“我们铺子对面有个卖花的人家,她寡妇人家带大了儿子,人性格一点儿都不计较,很是疏朗。她家正在大兴门附近有三间房,一共花了七百贯,现下还剩两百贯没还清,其子在开封府的望火楼做巡查兵。”

巡查兵就类似于现代的消防员,京城中的街坊里巷,每间隔三百步左右,设有一所供军巡铺使用的房屋,房内一般安排五名巡查兵,用于夜间巡逻警戒,拘捕犯人。【1】

锦娘暗自点头,这桩亲事倒是不错,正好她这个月做针线做累了,也就答应了,罗玉娥见女儿应下,让锦娘着意打扮一下。

她正好去年春天给自己做了一身橘黄色的褙子,还没怎么上过身,因此就选了栀子黄的一片式抹胸,正好配一条百褶裙,腰间系着卷草结。只是,她还真的虎背熊腰,锦娘梳着垂挂髻,把两边的肉肉遮掩一下,头发上别着芍药绢花。

唇上点了些唇脂,面上敷粉,再起身时,连罗玉娥都有些惊艳:“锦娘,你平日就是不怎么打扮,只要一打扮还是很好看的。”

“娘,您这是看自家女儿,所以觉得哪儿都好。女儿现在胖的是五官都不清楚了,胖的跟藤球似的。”锦娘倒是很清楚自己什么样。

荆楚人多淡颜,很少有五官十分深邃的,还这么一胖,五官几乎都模糊了。

打扮好了,罗玉娥带着锦娘坐驴车出去,到了一处母女二人过去,锦娘还是那次跟着周家出来。一大群人都在一起走着,罗玉娥悄悄指着一位高大的青年道:“你看,那就是。”

锦娘看了过去,见那青年相貌周正,人亦很精神,心中倒是首肯了三分。

再见他母亲娄娘子,虽然守寡之人,却完全没有郁气,看起来还很年轻,说话也很周到,此时她正和罗玉娥道:“这是你家女儿吧?生的多有福气。”

锦娘看到这位娄娘子明显见到自己有些货不对板的样子,毕竟她娘罗玉娥的确生的非常有南方人的细致白皙秀丽,而自己却是这般。

显然罗玉娥也知晓,她只好抬高女儿的身价,这个时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是啊,不仅是生的有福气,没她我们还不能来汴京了。如今她在文绣院里做事,专门替贵人们裁制衣裳,有这样的好手艺,不管在哪里都饿不死的。”

她这么一说,娄娘子更有六七分愿意了,她家条件不差,还有不少小吏的女儿想嫁给她儿子呢。

只是她听罗玉娥屡次提起女儿时,称她能干知书达理,自古娶妻娶贤,娄娘子当然也有七八分愿意了。

甚至两家还有乡谊,娄家是京西南路襄阳府的人,魏家是荆湖北路江陵府的人,三国时,襄阳还是荆州府的治所,荆襄之地往来也很平凡。

在古代就别奢望什么爱情了,爹娘跟娄家娘子接触也有大半年了,人品没什么问题,男方也有差事,相貌还算周正。

然而这桩亲事没有了下人,娄娘子没有继续这个话了,应该是人家没有相中她。罗玉娥倒也不怪女儿,只道:“她们家挑剔的很,男方说亲好几年了都没下文呢。”

“娘,别这么说人家,咱们挑剔别人,别人也挑剔你女儿啊。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好事多磨,女儿还是去画花样子得了。”锦娘反过来安慰她娘。

罗玉娥暗自下决心,定然要发动一切的力量替女儿说一门好亲事。

清明过完之后,邹月娥满面春风,她这次也出去踏青了,她和锦娘说起这次也是家里人帮忙说亲了。

“怎么样呢?”锦娘问起。

邹月娥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锦娘掩嘴一笑:“那看来好事近了。”

在邹月娥身上,锦娘也看到了宋朝大龄女青年的困境,若说有一部分男子故意大龄未婚,那是为了显贵再结亲,而似邹月娥这般没有太多嫁资的,只能碰运气了。

现在邹月娥算是遇到合适的对象了,锦娘也为她高兴。

只是没想到她们刚认识三日,次月就要定亲了,锦娘都不可思议:“这么快来得及定亲吗?”

她在周家的时候,看大姑娘和二少爷定亲都酝酿许久,便是普通人家不如官宦人家那般繁琐,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邹月娥神情却是难得的松快:“我家子女三人,还有爹娘一起五口人,我弟弟在别的地方做学徒,若他回来,得用两张条凳拼在一起在爹娘房里睡。我若能早些出去,虽然也是赁房子住,但不会这样了。”

“这可太好了。”锦娘很为她开心。

邹月娥又道:“我们的婚期定在冬至前几日,到时候你们若是有空就来啊。”

“一定的。”锦娘应着。

又听文淑惠道:“锦娘,你莫总是恭贺别人,你自个儿的事儿也得放心上。”

锦娘失笑道:“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我啊,一切随缘。”

如今在家中,父母甚至都开始看她的眼色过活,弟弟也慢慢的读书有了成效,这次课考还头一次考了第一名。有父母之爱,手足之爱,她事业比起别人来说更顺利,所以,她其实除了还未说亲之外没什么太大的烦恼。

文绣院的绣娘们之间更没有太大的争权夺利,比周家的环境好太多了,大家也都开玩笑。许三姐正问邹月娥:“定亲虽然仓促,但三金是一定要的,否则,将来你嫁过去,人家说你是白白过去的。尤其是做婆婆的,你不要聘礼分明是为了她家好,反而她还怪你是没人要。”

宋朝也有“三金”,但是这“三金”和现代的不同,是指金钏、金镯、金帔坠。

这世上有这一等人就是这般,你深明大义,她们反而觉得你是软弱可欺。

邹月娥只是摇头:“那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我们哪里有啊。”

许三姐笑道:“我听说最近倒是有一种什么炼金术,用小钱能换金呢。”

锦娘听了一箩筐的家长里短,熬到下工时,才觉得所谓婆媳、妯娌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若这些人为难她,她是定然要整她们一场。

回家之际,却见三叔母过来了,以往她是不修边幅,今日倒是手上耳朵上戴的金光闪闪,还说的眉飞色舞的:“他们如今是真的能点石成金,我随意拣的石头过去,竟然变了金子出来。我本让他再变,他却要修炼才行,这可不,得让我们拿钱出来置办一处炼金的地方,还要弄些药来才可以。这么好的事儿,我们可不就想着你们了吗?”

虽说魏雄和罗玉娥见识未必多高,但是她们在投钱的方面非常谨慎,魏雄摆手:“天下哪里有这么多好事儿啊,就是有好事也落不到我的头上来啊。”

“若不是真的,你看这是什么?”三叔母摊手道。

她娘也赶紧道:“这事儿我们也就别参与了,我们哪有钱做这个啊,我们要是有钱,也不会让她三叔借钱啊。”

三叔母悻悻的走了,锦娘对爹娘竖起大拇指:“爹娘,我真怕你们去弄什么劳什子的炼金术了,一听就是假的。”

“等会儿我还去劝劝你三叔,一看就不靠谱。”魏雄立马站起来。

锦娘却道:“三叔怕是难劝的紧。”

三叔一家不置产,舍不得吃喝,手里全部是现钱,还总想轻易赚钱,觉得起早贪黑太累了,锦娘也叹了口气,不太看好魏雄能劝好。

后来果然如此,魏雄回来就道:“你三叔这样斜着眼睛看我,还说什么已经上船了,上当就上当了。”

“得,您和娘把那二十贯还是先忙想着还给他了,若他赚了钱,咱们送过去也算锦上添花,若他亏了,这些钱给他做日用。”锦娘道。

古代的骗术也是防不胜防,什么油里掺杂鱼膏,猪肉注水,用蒿草代替菊花贩卖,河豚鱼用假蛤蜊替代。

她娘每次买菜都骂,卖猪肉的没一家是好东西。

回到房中,锦娘开始做起针线来,今年以来,除了开年做了绣衣挣了钱,之后却是平平。到如今快八月了,也不过挣了五十贯,远不如去年。

她很清楚她的事业遇到了瓶颈,在周家她是创造力灵感最丰富的时候,在文绣院绣技增长规矩越学越多,反而越拘束自己,且自己开始找时兴样式做,丢了最初的兴趣。

她得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锦娘如是想着,她出去找了娘和她作伴,在傍晚时分一起到了潘楼附近的一条街,这里的商贩卖的是仿制的头饰、帽子、梳子、领抹这些,母女俩边吃些小食边逛。

突然听有小贩道:“我这领抹和鬼市上的一模一样的。”

鬼市?

锦娘忙凑上去问道:“这位大伯,鬼市子是什么意思?”

那卖货的小贩嘲笑道:“你们这都不知道啊,鬼市每日五更起点灯交易,天一亮就散了,那鬼市上卖衣裳、图画、花环、领抹什么都有。”

锦娘很是向往,她始终觉得一个道理就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多看别人的,自己才能更进步。

只是她半夜一个人去鬼市子,她也实在是不敢。

倒是罗玉娥笑道:“等过几日我们歇一日摊,全家人一起去不就好了。”

“娘……”锦娘可是知道上次爹的腰那么疼,都挣扎起来做生意。

没办法,要在汴京立足,可谓十分不容易,她们俩学的手艺有限,还必须得离弟弟的学堂近一些,这样好照料弟弟,一日不过卖三四百文,能赚二百文左右,一个月五六贯还得付赁钱和弟弟书本纸张还有家中生活,也剩下不到多少了。

罗玉娥阻止道:“一家人提这个做什么,我们家的店也慢慢走上正道,一年能赚个几十贯我就满足了。”

“好,那我就多谢爹娘了,过几日女儿请你们去会仙酒楼去。”锦娘很是欢喜。

罗玉娥忙道:“去那么贵的酒肆做什么,咱们去分茶店就成。”

“那就去潘楼街那边的徐家瓠羹店,吃完就去附近的瓦子里玩。”锦娘提议。

这事儿就这般说定了,锦娘和她娘在这里看完了新鲜玩意之后便回去了,另一边,冯胜也是让荣娘出去玩儿。

“马上就中秋了,现下街上都热闹起来了,要不咱们带着孩子出去玩儿吧?”

荣娘想起上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她立马摇头:“还是安生些在家中吧。”

冯胜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想了半天他才叹了一口气:“可又是为了上次的事情,上回也是没办法,你二叔他们附近还有人被抢了金银财宝还差点伤人了呢。如今我又多买了两个家丁,以后此事不会发生了。”

荣娘则看着他道:“现在咱们俩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你何苦这般拼命?”

“不拼命怎么行,随便一处好点的宅子就得两千多两,而咱们家两个儿子,至少一人一个院子吧,下人如今也有七八个了,还有马车,至少得买三进大小,还要带个小园子的,你是最爱侍弄花草的。”冯胜笑道。

荣娘则更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你疯啦?你如今虽然一年也有几百贯,可咱们平日开销也不小的,三进的宅子至少要五千两,那得不吃不喝至少十年啊。”

她觉得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冯胜却有另一等畅快之意,“如此我们方扬眉吐气了。”

“你也真的是……”荣娘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锦娘由爹娘陪着去了鬼市一趟,自然也有颇多收获,因而在九月正推出她以菊花为名的一套衣裳。

天水碧的正罗褙子,领抹则用青绿作底,绣上菊花,这次做的是宽袖褙子,因此袖口也绣了菊花,底下配着洒金的裙子,裙边做了一层菊纹的花边。她这菊花是文绣院最近常常绣的,非外面所能比拟,但是她又结合了锦绣阁的细节见真章,把腰间系的绳结也做成菊花纹样。

如此重阳节时,这套衣裳头一次分成了二十贯。

重阳节之后,邹月娥提前嫁了过去,每日红光满面的,还暗自对锦娘道:“成亲真的也挺好的。”

锦娘看她那一脸春色,还都有些不好意思。

见邹月娥如此,孟丽娘也是春心萌动,还未到月底,就要从文绣院回家备嫁。锦娘劝道:“你在这里一个月所得的银钱不少呢,干嘛不去做啊?”

孟丽娘笑道:“他说等我嫁去他家,他家另找一份活计给我,还没这里这般辛苦呢。况且婚事也要筹备,我已经与顾绣头说了,她也同意了。”

既然顾绣头都同意了,锦娘倒也不多说了,只道:“那日后就祝你平安顺遂,一切都好。”

换了好几个地方干活,锦娘也觉得自己除了家人之外,情感淡泊了许多,还真是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朋友。

孟丽娘离开之后,邹月娥因为成婚了,与其余成婚的妇人们说话,倒是和锦娘往来比之前少了。

锦娘在刺绣上却是越发沉的下心来,以前觉得特别繁复的花纹,她都开始拆解上手,整个花鸟房竟然都没有绣的比她又快又好的。

回到家中,却见门口挂着锁,她开了锁进去,把门拴上,不明所以,怎么今日爹娘都不在家,好在厨房还有两张胡饼,锦娘拿起来吃了充饥,一直到傍晚,爹娘才带着扬哥儿回来,锦娘迎了上去。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锦娘问起。

爹一脸丧气的道:“你三叔父和你三叔母生意也不做了,徒留你阿奶和你堂弟堂妹在家中,我和你娘过去看了一趟,我看你三叔父肯定被骗了,她们偏不信我的话,你姑母家还专程从江陵过来,也一道去做什么劳什子炼金术了。”

锦娘也觉得是骗局,但她不解道:“三叔父怎么不去游说大姐夫啊?”

只听娘冷笑:“你三姐夫人家精着呢,哪里会信他们这个,我看你三叔父是知道这个炼金术有问题了,但是想拿回自己的钱,所以拉别人入伙呢。”

冯胜的确精明,他一眼就知道这是骗术,但是他不会像魏雄那般去劝。在他看来,这是因为魏老三自己贪婪,和别人有什么干系,况且这等事情劝也是劝不来的。

他这般认为的,同时对荣娘也是直言不讳,荣娘却是越听越心惊。她是个从来都很看重亲情的人,举凡是从老家来的亲戚,她都是这般招待,从来不嫌弃别人。

可是丈夫却不是这样的人,他除了自己,其实谁都不爱。

想到这里,荣娘想出去,但去哪里呢?她没有娘家,二叔家和她都不怎么来往了,三叔母那是个糊涂的,她只能憋在家中了。

在她憋着的时候,锦娘却是在文绣院颇受好评,她虽然不会异色双面绣,但是针法极好,每次的衣裳都是做的最快的。

就拿九月她甚至都被顾绣头调到专门给官家做袍服的上等班中,每个月的月钱比一起进来的其余人多三百文。

顾绣头还勉励她道:“若是做的好,到时候说不定官家还有赏赐呢。”

“其实我的手艺也算不得很好,只是绣头一直提拔我罢了。”锦娘还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顾绣头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你虽然并非名绣教导,却悟性很高,原本你擅长蜀绣,如今把湘绣苏绣都学会了,假以时日,定然有出头之日,旁人做一百件的功夫,你能做三百件,我还得仰仗你呢。上回你虽然拒绝了我,但是我对你愈发佩服。”

锦娘不解:“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顾绣头苦笑着:“其实连你都看出来我的希望渺茫,我家里人却总以这个捆住我了,我还自欺欺人。”

她给别人画大饼,别人也给她画大饼,以至于耽误了青春。

锦娘见她如此,与聪明人不必打机锋,方说了实话:“一入宫门深似海,绣头你青春正好,绣技出众,为人处事公平公正,若是出去大有可为,何必要水中花镜中月的东西呢。”

顾绣头抿唇一笑,“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已经准备回去重掌家业了,不能让我那些弟弟妹妹们趁我不在,侵吞蚕食。”

“如此这般,那就太好了。”锦娘衷心的祝愿。

顾绣头看了她一眼:“我这一走,绣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我打算让你暂代。只是都绣头觉得你太年轻了,所以这几日你可以晚些走。”

见锦娘还有些迟疑,她道:“你不愿意?”

锦娘立马正色道:“绣头说哪里话,我太愿意了!”

绣头的月钱一个月六贯到八贯,锦娘本来想着今日她娘说有男方上门相看,让她早些回去,但是现在,锦娘咬咬牙,还是先留一会儿吧。

女人嘛!当以事业为重,儿女私情到底是小事。

第45章

“也就是说你马上就要升为绣头啦?”罗玉娥转怒为喜的看着女儿。

本来她还在为女儿晚归, 错失了一桩好亲事,没曾想女儿还有这番造化。

锦娘笑道:“不是绣头,是副绣头。主要是女儿做的衣裳, 虽然也有挑刺的, 但是送出去被退回来的少,平日比她们做的快,所以顾绣头信任女儿。”

又听魏雄道:“那日后你岂不是能一直留在文绣院了?这可是好事儿啊。”

对于非常怕改变的魏雄而言, 能够有一份铁饭碗比什么都强, 这样稳定,到了他们这个年纪, 稳定比什么都强。

锦娘却笑道:“天下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啊,我现在只能够说这个机会不错, 可我只是暂代此职, 日后也许会有新的副绣头过来。”

想到这里, 她头一次晚上没有刺绣而是出来陪爹娘说话。

娘有些后悔:“今日男家是你爹同袍的儿子,如今正在读书,你爹这位同袍帮人管着库房, 一家人住两间屋子上面还有一个阁楼。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我若是好,她们自然会来,我若不好,即便见面了,人家也看不上。”锦娘已经毫不担心了。

她娘毕竟是古人, 莫说是古代的人, 就是现代做父母的,看着女儿大龄都尚且着急,锦娘能够体会罗玉娥的心情。

但是她不会因为爹娘怎么样, 她就按照她们的活法去。

就像罗玉娥再疼爱自己,她仍旧觉得日后家中还是只有弟弟有出息,女儿家的本事只是用于日后出嫁时能够在夫家好过。

可锦娘不会用嗓子扯着喊,只会按照自己一千贯的目标努力。

过了几日,锦娘正式走马上任,她本以为自己最要考虑的是刺绣的事情,不曾想,人是最难管的。

她特地买了不少糕饼纷发给众人,但是有些人,曾经还是关系不错的人,似乎还觉得她别有所图,文淑惠最没心眼,她只是笑:“锦娘,你这样可是会把我们惯坏的……”

锦娘道:“有什么惯坏的,大家一起为宫里办事罢了。”

坐在最前面的绣架前,锦娘觉得有些孤独。

文淑惠她们心底当然也有些不服了,甚至还私下道:“怎么顾绣头选了她呢?”

许三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啊,可能是她手艺比咱们好吧。”

在她们这一批人中,除了已经离开的孟丽娘,锦娘年纪最小,在文绣院的多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绣娘,她虽然活计做的不错,可是——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锦娘的确每个月的活计完成的比她们多,很少有说衣裳绣工不好退回来的,可就是觉得不得劲。

锦娘则要先把顾绣头的事情上手,顾绣头道:“咱们这里都是找翰林院画院的人去拿,你看这里是画院的画师们日值的名册,还有各大节要做什么衣裳你是熟悉了,但是你得把每日的人送过去。”

文绣院几乎都是轮休,也就是十日休息一人,但有的人在这日休,有的人在那日休,每日都得保证有人才行。

花鸟房有二十人是专门做绣屏的,这些做绣屏的十人是主绣,十人专门做辅助,另有十人专门做绣鞋,十人做帕子香囊这些小件,三十人做衣裳。

这群人中有资历深厚的,也有混日子的,也有迟到早退的,还有心思不宁的。

管人可是个大学问。

“魏绣头,冬至的衣裳要开始做了,可得抓紧些。”都绣头安排。

锦娘点头,又吩咐人去画院拿画,按照正常的流程是拿到画,再交给都绣头,由专人绘制,她再纷发给各处开始做。

可在第一关就卡壳了,她是个急性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敏于行。

偏偏图画院的那位吴侍诏听闻今日突然请假了,锦娘对传话的人道:“可是今日咱们就得安排了啊?等会儿我还得拿去都绣头那里呢。”

传话的侍从道:“绣头,咱们可还有什么法子?”

“你这样,问一问书画院的人吴侍诏家在哪儿,等会儿直接去他府上问去。车马钱我这里给你,见到面了就说的严重一些,让他别耽误了大事。”锦娘道。

侍从见锦娘抓了一把散钱给他,连忙过去了,不过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道:“可是书画院的侍诏们咱们也得罪不起,若是他们恼了不给如何是好?”

“这画是拿来绘制花样子的,非是我们催他,是内廷之事。如果他实在是回不来了,那我也好跟都绣头上报,这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锦娘如此道。

侍从听明白了,这才快步过去。

还好这吴侍诏还算是比较有责任感的,让人把画稿给她送了过来,锦娘当即开始安排人,她已经把顾绣头平日的安排名册都翻遍了,如今萧规曹随倒是得心应手。

只是没想到她新上任,最先出状况的竟然是曾经和自己一起进来的那般绣娘。

“锦娘,我家官人最近被掌柜的调到另外一个地方了,掌柜说让我家官人和我帮他打理他的一小处私产,所以,我可能要走了。”文淑惠道。

锦娘知晓她这是不服自己做绣头呢?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她还是稍作挽留:“马上就要冬至了,冬至过完就过年了,好歹过完年再说啊,过年还有东西发呢。”

“不了,我家里真的有事。”文淑惠笑道,她其实和锦娘没什么恩怨,单纯就是觉得不甘于人下,毕竟平日她是除了锦娘之外活儿干的最多的,没想到顾绣头没选她,而是选了锦娘。

锦娘笑道:“好,既然你决定了,那等会儿和你说一下,按照规矩这个月的月钱就只能发一半了。我写一张除契书给你,到时候你拿去都绣头那里按了手印就好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锦娘发现为何大家喜欢招新人,但凡刚进来的新人,都存在敬畏之心,干久了的人总喜欢钻空子。

她干脆和都绣头说了,想招两个人进来。

文淑惠本来还想锦娘哀求一下她的,没想到她这般绝情,但是话说出口了,她也只好离开了,因为除契书已经开出来了。

她这般,许三姐私下找她时,虽然委婉,但还是说了:“你何不多留她几日,如此咱们文绣院也不会少人,也避免别人说你啊。”

锦娘心想留那文淑惠,难道她们就不会说她吗?其实流言蜚语不要太过在意,按照自己的目标走就行。

她心情一好,连罗玉娥都看的出来:“前几天还看着你掉头发,为此事烦恼,现下倒是好了。”

“我这个人容易着急,一着急就觉得诸事不顺。娘,管人比什么都难。”锦娘深有体会。

罗玉娥笑道:“怎么不是,和人打交道时最难的,你看我们这些日子生意稍微好些了,房东便要涨钱。”

“是吗?她要涨多少?”锦娘问。

“一年涨八贯。”罗玉娥叹气。

锦娘安慰道:“如今您一个月还能卖十贯左右,再搬地方也不划算,除非等咱们哪一日有了自己的铺子,那就好了。”

罗玉娥跟听天方夜谭似的:“铺子岂是咱们能买的起的?其实我就想日后等你成了亲,你弟弟读书也读出来了,我和你爹就回去江陵老家养老。”

锦娘摇摇头,又看着手里的名册,点到一个人的名字,朱廷芳。

曾经她还是被管理者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当管理会是什么样的,总觉得自己要平易近人,自己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可如今看来还真的不是这般。

要真的管好这么大几十人,不能全部亲力亲为,一定要选好人帮你管,这叫拉倒一班,打倒一班。

熟料,许三姐正在邹月娥家吃饭:“咱们这文绣院里不服气锦娘的多的是,她倒好,还把自己人弄走了,将来更是无依无靠。”

邹月娥她们平日私下都会相聚,锦娘初次还出来,后来她总推说有事,她们如今都为妇人,彼此之间说些私房话,关系就跟亲近了。

“是啊,她也快十八了,也不提成婚,成日泡在文绣院似的。”

其实邹月娥大龄才成婚,本来是过来人,现在却自觉自己上岸了,反而对没上岸的人嘲讽。

可她们俩再多说也无用,锦娘正在挑选替手,朱廷芳久不受那边的老绣娘受用,且对她讨好过几次,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副绣头能当多久,但现在要管花鸟房,就必须重用这样郁郁不得志又有能为的。

“这几日我就提你为监差,你的工钱多拿三百文,只是有些人难免不服气,但我现在压下去了,日后还得靠你自己。”锦娘笑着看向朱廷芳。

朱廷芳很是感动,她没想到魏绣头真的能提拔她,她激动道:“您放心,我肯定替您管好。”

锦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我没选错人,本来那边给我推荐了你和王杏花,你可不要辜负我哦。”

朱廷芳本来是要做绣屏的,但是屡次被人挤下来,如今却被提拔到监差一职,顿时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会好好看。本来锦娘和那王杏花有乡谊,可王杏花这个人好坏不分,没有任何偏向,这样管事就很难,反而会制造更多的问题。

人员安排得当之后,锦娘才松了一口气。

在绣头这个位置上,锦娘也对针线了解的更全面了,就像绫锦院送来的紫鸾鹊谱,在紫色经丝的地上,采用分区分段挖花缂织的方法织成。锦娘虽然不会织布,但是她们这样精通女红之人一定是要学会缝补的,若是有一日这样的布破了一个洞,她应该怎么补呢?

正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她可以径直去问那些老绣娘,现在她们不敢藏私了。

“绣头,您看它的经面以单丝抢缂为主,中间夹杂齐缂的法子,细部有两根经丝,粗部有五根经丝。所以要修补的时候,一定要从此处弄清楚,如此方能修补。”老绣娘如是道。

锦娘闻言点头:“多谢您解惑,锦娘受教了。”

这里有全国最名贵的丝绸,她现在终于可以一直在此处学习了。

她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去绫锦院串门,没想到缂丝也是和刺绣有共同之处,都是将预定的图案纹样以墨线勾稿,画在经线面上,生丝为经,熟丝为纬,然后用工具按图稿所示与经线交织,如此方织成缂丝画。

锦娘做了绣头之后,倒是不用像以前那般拼命做针线了,她便白日研究缂丝,晚上做锦绣阁的成衣。

绣屏她现在还是不敢尝试,不是别的,耗费的时日太长了,十位老绣娘绣了三年还没绣完,官家和妃嫔们的衣裳都是她们旁的人做的。

只是这次衣裳送过去的时候,锦绣阁却关门了,说是要等两个月之后重开。

“锦娘,正好你歇息两个月,这么些年,你连过年都没休息过。”罗玉娥也想女儿对自己的亲事上点心,多休息会儿。

锦娘笑道:“那不成,虽说锦绣阁两个月不开门,但是我的功夫不能费了。如今白日我在文绣院不必做绣活了,但是功夫不能废。”

只是两个月就要没有外快收入了,锦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除了自己什么都有可能会变。就像她曾经的东家蜀绣阁,在京中已经是门可罗雀,就要关门的节奏了,她曾经去过蜀绣阁一次,江善姐没回江陵,一直在蜀绣阁办事,还成了亲,如今又不知何去何从?

除非是自家的铺子。

自己若是有宅有铺就好了,锦娘一悚,是啊,为何自己就不能有呢?如今她手里一共有三百多贯,也不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先等两个月,如果锦绣阁不成了,再去想别的法子。

在这个时节,正是烧香拜佛的好时节,荣娘上门了,正是为了和缓关系,原本以她的身份,其实都不必理会这些穷亲戚了。

但是到底是亲戚,总不能这般冷遇着,说起来二叔三叔一家也没占过她什么便宜,况且她如今和冯胜虽然表面很好,但内心都有裂痕,和亲戚们恢复关系,将来也有一个去处。

荣娘过来时,魏家正炊烟袅袅,她进门就喊罗玉娥。

罗玉娥还有些诧异:“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二叔母,这一两年来,我家龙儿又小,所以不好出门,如今好容易能出来走动,就来你们这里看看。”荣娘话说的很好听。

罗玉娥倒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就进来坐坐吧,我们刚从铺子回来,我这会子还要烧饭,你自便。”

荣娘倒是去厨房帮罗玉娥放柴火,又问道:“锦娘在不在家?”

“怎么不在?她今日休息,这会子仿佛是还未起来。”罗玉娥也是了解女儿,一到休息日就是疯狂休息。

荣娘莞尔:“二叔母也该让她做些家事了,还是你们疼她。”

罗玉娥倒是坦然的很:“我们锦娘可不是做这些粗活的,其实她真要下厨也是会的,上次我和她爹爹出去外面进货,她还在家用鸡蛋炒饭给她弟弟吃呢。”

荣娘心道都快十八岁了,炒一碗鸡蛋饭还值得夸耀,但嘴上还要夸锦娘几句,还道:“锦娘如今还在文绣院吗?”

之前锦娘说过她做绣头的事情虽不能无缘无故对外吹嘘,但是对冯胜荣娘这等瞧不起人的亲戚不必客气,故而听荣娘问起,她就不客气了:“那可不,她们原先的绣头已经归家了,就推荐了我们锦娘做绣头,管着上百人,可是很不容易呢。”

“锦娘都这么快成绣头了?”荣娘真是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成语非常适合锦娘。

罗玉娥又小小的谦虚一下:“也算不上什么,锦娘她还不愿意当呢。”

说完,她还风情万种的别了一下头发。

荣娘本来过来看看,结果听了这话推说有事就走了,锦娘起来吃饭时,还听说荣娘来过又走了,不禁笑道:“她走了也好,我还怕等会儿我们去庙里,也不好不叫她去。”

如今锦绣阁关门,锦娘虽然也做衣裳,但没之前那么急,倒是有空陪着娘一起去上香了。

其实姐妹之间的嫉妒不甘,也多是源于上一代人的比较,究其根本还是有阿奶爱挑事儿的缘故。

一家人用完饭,魏雄准备赶车送她们母女去开宝寺。

因为心诚则灵,所以锦娘决定拾阶而上,罗玉娥自然也是如此,她比锦娘想的更多,女儿人康健,活计做的好,偏偏就是婚事不谐。

开宝寺为供奉阿育王佛舍利而建立,寺庙状似佛塔,远远望去呈八角状,锦娘许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还有些吃不消,一直喘气。

她这幅身体一米六三左右,体重却快一百四十斤,故而容易流虚汗。

正喘息的时候,见一对母子也正诚心的上台阶,罗玉娥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和她聊了起来。

那妇人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衣裳倒是穿的整齐干净,她身边的少年生的瘦瘦高高的,看起来颇为孝顺,一直扶着母亲。

罗玉娥知晓女儿想找一俊俏男子,上回蔡婆子介绍的外甥开药铺的,女儿还嫌弃人家矮了,故而有意搭话。

殊不曾想那妇人见罗玉娥着秋香绿的细袄,配着靛蓝夹缬染裙,腰间系着绸子的腰带,头上戴着两股银簪,人生的模样很好,再看她身边的女娃儿,中等个头,人生的极为白净,身材虽然圆胖了些,却是着妃红色的绸袄,珍珠白的百褶裙,手上戴着金戒指,头上梳着垂挂髻,插着金插梳,竟然极其富贵的模样,也起了心思。

只听那妇人道:“我是为我女儿求子,我一共三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已然是生了儿子,偏最小的女儿只独独生了一女。”

“那是应该的,我见你如此诚心,必定是能够心想事成啊。”罗玉娥的神色淡了几分。

前头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这一个儿子,自己女儿若是嫁了过去,若是一举得男倒也罢了,但若是生了女儿,岂不是遭夫家嫌弃?

罗玉娥神色虽然淡了,但那妇人却是态度很积极,又夸自己的儿子:“他如今在会仙楼做活,一个月月钱五贯呢。”

既然不准备和这妇人拉扯,罗玉娥就笑道:“你儿子十六岁就有这个月钱算是很不错了,我家这丫头如今一个月也不过十几贯。”

那妇人见罗玉娥这番,也知道她的意思了,又看向锦娘:“好姑娘,你可真是能干,我少见姑娘家挣这么多的。”

“看您说的,不过是做些辛苦活儿罢了。”

“不知怎么我就喜欢你这姑娘,对了,你们住哪儿了?我家里有腌的黄澄澄的咸鸭蛋,到时候给你们送些去。”妇人听锦娘说话竟然也很好听,愈发上心了。

锦娘何等人,一听就知晓是怎么个意思了,就忙道:“多谢您的好意,我母亲贤惠能干,家里的东西都吃不完呢,不跟您说了,我们得先进去了。”

说罢,拉着她娘往前面走了,一直到看不见那妇人,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又笑的不行。

“锦娘,不是我评判人家,这般女儿多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嫁过去便是有四个婆婆等着你,而且生不出儿子来不罢休。”罗玉娥道。

锦娘恍然,她道:“原来您是因为这个不同意,其实我是看这男子小指头断了半根,若非天生残疾,恐怕是赌徒。”

赌场上的人若是还不起钱,可能就会被切掉指头。

罗玉娥也没想过竟然是这般,她道:“之前人家说媒人容易把死的说成活的,可如今就是当着面也未必能看的清楚明白。”

锦娘也同意,人心还隔肚皮呢。

拜完香,母女二人就准备回去了,罗玉娥见魏雄在那儿傻乎乎的等着,还嗔怪道:“你也真是的,也不说买个炊饼充饥,就这么等着。”

她这丈夫就跟老黄牛似的,别人差遣他做事,他从不喊累,只觉得是自己的荣幸,如今倒是好了许多。

锦娘还道:“等我们家去了,把扬哥儿接了去,直接去夜市吃羊头签子,免得再开伙了。”

爹娘无不可,都急着回去,只是没想到接了扬哥儿到家门口,就见魏阿奶站着门口道:“老二,你弟弟的指甲被人拔了送过来,这帕子上全是血,你就过去救救他吧……”

第46章

魏阿奶这般说着, 罗玉娥紧张的看了丈夫一眼,她很怕丈夫闹着要过去,但她也不能阻止丈夫去救他的亲弟弟。

此时, 却见锦娘道:“阿奶, 盛哥儿呢?还有三妹夫怎么不见人影?好歹也让他们过来商量一下吧。”

魏阿奶这套道德绑架已经成功过很多年,曾经是说三叔没屋子住,所以堂而皇之的把爹在老家置办的房专门辟出来给他们住, 住着住着就默认是自己的了。之前, 三叔做生意需要人手,因此也祖父母全部喊去帮忙, 不让两老跟自家帮忙,还说两个老人的奉养和送终都归他操办。

然而祖父一死, 还是她爹送的。

所以, 她得提醒爹娘, 三叔家的三妹妹年纪只比自己小一岁,盛哥儿也十五六岁的人了,人家有儿有女不出头, 让他爹出头。万一这是假的, 爹肯定也陷进去了。

果然,魏阿奶一听就道:“她们两个那么小,懂什么呀?”

锦娘道:“我看这血迹还新鲜,人应该就在附近,阿奶, 你把三妹夫和盛哥儿叫上, 我们一起去附近的军巡铺报案。”

还好上次说相亲一个巡查兵,锦娘还去了解了一下,如今派上用场了。

魏阿奶一时也没了主意, 立马回去喊人,锦娘则对她爹道:“爹,您千万别傻乎乎的去,三叔跟着别人玩炼金术,指不定别人把他扣下,故意也让你去,到时候把您也折磨一遍。您把之前准备还给三叔的钱拿出来,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还给他们。”

幸好有锦娘迅速做出反应,罗玉娥本来心急如麻,听锦娘这般说也是立马同意,心中又暗自佩服女儿,真的是什么事情在她这里都是小事。

同时,锦娘又问魏雄:“爹,您等会儿见了军巡铺的人怎么说知道吗?”

魏雄点头:“我就说是你三叔同人家做炼金术的在一起,肯定是那帮人做的。”

“不,现在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就不能给出错误的指导,除非人家问您,否则您就如实说是祖母来找您,说三叔被人拔了指甲,让他家人去赎人。您把那二十五贯当着别人的面就给三妹夫或者盛哥儿就行,然后让他们日后若是找到三叔了去三叔家里报信。”锦娘道。

魏雄有点听不懂什么意思,罗玉娥就数落他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莹娘她爹都这样了,她和她弟弟可都不管,只等着你出头呢,快两千两的大宅子都买的起,如今赎人却不冒头了,让她阿奶过来这里,反而是我们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罗玉娥赶紧去拿钱出来,这些钱原本就是准备还给他们的,这个时候给啊,恰逢其会。

不一会儿,莹娘和盛哥儿都过来了,魏雄遂起身要带他们一起过去,哪知莹娘道:“二伯父,我们就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魏雄紧锁眉头,显然他也发现三房完全是坏事儿全找他了。

“还是你们都去吧,你们是三叔的儿女,肯定了解的更多啊。”锦娘立马插话进来。

罗玉娥也帮腔。

如此,莹娘才对自己的未婚夫道:“安平,你跟大伯父一起去吧。”

锦娘心道你自己的爹出事儿,你还只让未婚夫过去,自个儿都不去,也算是个人才了。好在魏雄和安平还有盛哥儿一起过去的,魏雄也听锦娘的吩咐,当着大家的面把银钱给了盛哥儿。

钱不还在明处就是白还。

只是,三叔和三叔母被找回来的时候其实根本无事,就是挟持他们的人想骗钱罢了,这些人等衙役们找到的时候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三叔具体损失了多少本钱,锦娘不清楚,但是她很清楚,三叔也是精明的很,还拉了姑姑她们做下线,应该是没伤到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