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四姑娘那里,她倒是能理解锦娘,这古代毕竟是男人的社会,男尊女卑,二少爷肯定比她们重要,更何况四位姑娘,她跟谁做不跟另外的人做,都会得罪人。
所以,她对香橼道:“你同锦娘说我理解她的难处,日后再让她做吧,别难为人家。”
香橼应下,才来锦娘处说了这番话,锦娘感激不尽:“四姑娘这般体谅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四姑娘常常说让我们换位思考,大抵就是这个意思。”香橼也帮她主子多刷好处。
锦娘却有些警觉,换位思考可不是北宋出现的词汇,这姑娘不会是穿越的吧?但她把这些埋藏在心中,并不说出来,只对着香橼她只说四姑娘的好话。
等香橼离开,锦娘怔了一会儿,心里倒是松快许多了。
同时,她还得提醒自己,不能露馅儿了。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也有可能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放冷枪。
深吸一口气,锦娘继续拿起针开始绣,真是奇怪她习惯快速完成任务,可学不会磨洋工,但现在必须磨洋工,否则,得了姑意,逆了嫂意,她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夤夜之时,针线房还在忙碌,锦娘打了个哈欠:“我得早些休息,眼睛都发红了。”
一语未了,却见春兰过来了,她当然是来找锦娘的,锦娘最怕的也就是嫡出的两位小姐了。大姑娘面上虽然温和,似面瓜似的,但根据她接触这么些日子,发现她颇有城府,也没什么同理心。
正如现在春兰道:“大姑娘一直都很看好你,锦娘,我私心想着大姑娘肯定是想日后带你做陪房。”
春兰说的时候,还拉着锦娘的手:“你想啊,大姑娘是夫人的心肝,她若是要你,夫人肯定给。你们针线房有人上杆子献殷勤,我们姑娘还看不上呢。”
若是初出茅庐,锦娘肯定是特别感激不尽,但她早就看透了,这位大姑娘可不是会体谅人的人,即便她们觉得已经很体谅很看重自己了,可对于自己而言更是负担。
就像现在大姑娘觉得许自己的前程,她就会肝脑涂地,锦娘只是笑道:“姐姐这是瞧得起我,大姑娘这般看重我,我真的是铭感五内,但我家里人都盼着我做完这几年就家去呢。我是不敢奢望做陪房了,春兰姐姐,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咱们都是奴婢,都要完成主子的差事。若是我现在接的是大姑娘的活儿,旁人让我放下,我也肯定是不会放的,就像上次帮大姑娘做珠服,旁人托我做衣裳,也是不成的。”
明明知道自己在忙,却非要自己日夜不睡替她赶制衣裳,表面是器重,其实是压迫。
她若真的受了,将来怕是做的猝死了,或者被别的姑娘针对,大姑娘可不会理会。
锦娘非常清楚,大姑娘压根就不敢明面上跟二少爷争,二少爷的佛经是送给其师母的,这可是关乎二少爷前程的大事。
春兰当然很是不满的走了,她心里在想一个小绣娘也敢拿乔。
……
次日一早,姑娘们都去给蒋氏请安,蒋氏的旁边八仙桌上放着几样时兴的尺头,她对姑娘们招手:“你们过来,帮忙挑选一下尺头,看哪些花色适合端雅些的夫人。”
大姑娘歪头一笑:“母亲,这是为谁选啊?”
“为章夫人选,也就是你哥哥的师母挑选。”蒋氏道。
大姑娘眼皮一跳:“女儿看这匹品蓝色缠枝牡丹纹妆花缎子就很好。”
蒋氏笑道:“还是师师的眼光好,我也觉得这匹好,你哥哥虽说解试能过,完全是靠章先生的大力栽培。再过三年,他就要举业,章家尤其重要,咱们可不能怠慢啊。”
这话说的不清楚,姑娘们也是不明所以,蒋氏昨日听针线房的锦娘私下来说起她正帮二少爷绣经文,这些经文听二少爷提起很是要紧,要送给他师母,所以她只能聚精会神的做,但是几位姑娘的衣裳也要她做,她来讨自己的示下。
在蒋氏这里,她虽然疼女儿,但是儿子的前程尤其重要,三丫头和四丫头都不强求,二丫头也只是发火,并没有再派人前去,大丫头是存之的亲妹妹,却夜里还故意让针线人放弃儿子的,只为她做。
所以,她看向姑娘们:“我已经吩咐针线房的人替你哥哥绣佛经,你们说章夫人会喜欢吗?”
大姑娘和二姑娘面面相觑。
……
四儿从外跑进来,见锦娘还在做针线,立马附耳窃窃私语。
锦娘听到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被拘着替老太太抄佛经,勾唇一笑,最后一关,通过。可转念又觉得可悲,她这次赌的只是蒋氏看重儿子的前程,可是没想到她看重到这种程度。
不过,四儿又很担忧:“可您把佛经绣完了之后,她们会不会找茬?”
锦娘摇头:“不会,因为二奶奶要进门了。”
周家的格局就要变了!
第28章
周大老爷的榜下捉婿计划破产了, 据说这些进士们早在解试时多半都定下亲事了,但周家依旧有别的喜事要办,二少奶奶立马就要进门了。
看, 嫁妆都进门了。
锦娘她们也跑去前院看热闹去, 张家送嫁妆的人都穿着宝蓝色的上衣短打配着灰色的裤子,腰间人人都扎着红色的汗巾子。前面都是抬的描金的樟木箱子,这些箱子有的是牡丹纹, 有的是桃纹, 看起来就富丽。
更别提后面送进来的家俬,全部都是成套的, 令锦娘最感兴趣的是藤制的香几还有用树根做的香几,古朴雅致, 又见方巧莲推了她一下:“看, 那屏风上面都是用螺钿做的, 我喜欢这种的。”
“不,我喜欢那架梅花画屏。”锦娘笑道。
嫁妆不仅仅只是这些家俬喜被,连恭桶都准备了好几个, 更别提张家是书香人家还陪嫁了几箱古籍字画来, 看的令人瞠目结舌。
秦霜儿听到周围的捧场声络绎不绝,再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忙前忙后的翠纤,轻蔑一笑,新夫人来势汹汹,这旧日伺候的丫头未必还能保得住。
在一旁的锦娘也见到秦霜儿的眼神了, 她心想这秦霜儿和翠纤远日无怨, 近日无仇,即便二奶奶进门,不喜翠纤这个大丫头, 这也和秦霜儿无关啊,至于这般么?
看完热闹锦娘就先回去了,她佛经绣完后,二爷那边赏了一斤七香合,一匹紫纱,两吊钱。今年能够带给爹娘弟弟的东西就比去年要多了不少,她准备了一匹绢、三尺纱、一对蜡烛托蜀绣阁的人帮忙带回去。
不管怎么说,她得给自己存一笔钱做安身立命的根本。
尤其是在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多积攒经验,前世她刚毕业时就是茫然无措,对自己未来毫无规划,以至于毕业一年多才逐渐找到方向,但也错过了许多好的机会。
如此想的时候,见兰雪进来了:“锦娘,明日二奶奶就要进门了,外头宾客不少,你可要过来帮帮忙。”
“好,正好我明儿也无事,不帮你帮谁啊。”锦娘搂着兰雪的胳膊坐下,又和她一起吃点心。
兰雪见锦娘吃起点心,一下四块就没了,她拍了一下锦娘:“不是说想减肥的吗?”
“嘿嘿。”锦娘傻笑,她虽然赚钱挺有毅力的,但是减肥就没什么毅力了。
因为经常熬夜做针线,不吃就没精神,现在吃完,她还得继续画一幅新的花样子,今日描的是《豆花蜻蜓图》。
兰雪正坐下来道:“明日各处的亲戚朋友大老爷的同僚都要来,我们这小小的茶房恐怕得忙个人仰马翻呢。”
“就别说明日了,现下二奶奶的嫁妆送过来,你们怕是就要准备茶点了。”锦娘笑道。
兰雪叹了口气,认命起身:“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
锦娘笑着摇头,又见秦霜儿进来了,她是一进里屋,就对锦娘道:“二姑娘偏偏和巧莲投缘了,方才喊她过去做鞋。”
“那也是巧莲的本事啊。”锦娘倒是不计较,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位二姑娘,人小脾气暴烈,还很刻薄,她巴不得二姑娘永远也不找她呢。
所以,秦霜儿挑拨无效。
倒是锦娘看着秦霜儿道:“翠纤和碧蛾姐姐她们怎么样了?我听说张家派了嬷嬷侍女过来的。”
说起这个秦霜儿就道:“那两位丫头如何我不知,但是二奶奶的人那叫一个规矩,三四个嬷嬷都是那样脸上带着笑影儿的,身板挺的直直的,就跟咱们量衣裳的尺子一样笔直。”
“二爷房里那不是多了许多伺候的人。”锦娘算了算原本周存之有六个丫头,如今二奶奶嫁进来,又添了恐怕一二十个人近身伺候。
这么多人相处起来就是个大麻烦,锦娘想新娘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丈夫有原本自己用习惯了的人,也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新娘子却是要适应夫家这么多人,且周家大房人丁兴旺的很。
次日一早,这是二少爷大婚当日,蒋氏的两位妯娌吴氏和奚氏都过来帮忙,大房的位置有限,二房还在她们廊下摆了好些。周家三位当家夫人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好,蒋氏知道缘由,吴氏是填房,三十多了才生一个孩子,且她性子本就不喜争权夺利,奚氏家世更低了,她们不敢抢自己的风头。
以往蒋氏都自得自己家世出众,儿女双全,如今儿媳妇的家世压儿子一头,儿子也并非什么礼让人的人,她就怕如此姻缘到时候成怨偶。
正想着,见绿缨进来道:“大夫人,韩家的几位太太奶奶都过来了。”
蒋氏连忙道:“赶紧的,让人看茶。”
绿缨忙下去吩咐。
锦娘她们针线房的今儿把门锁了,都在各处帮忙,秦霜儿早就去二少爷院子帮忙了,那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新娘子进门就有喜钱得,方巧莲则和锦娘都在茶房帮忙,四儿小荷她们这样的小丫头子就四处跑腿传话。
兰雪这里放的都是建盏,口大底小,有的形如漏斗,锦娘她们平日过来,有时候也会帮忙,导致本来对茶道一窍不通的她也逐渐学会了一些。
她先倒了一勺半的茶粉进去,加入适量的水,用茶筅击拂,也就是把茶粉打成那种绵密的泡沫似的,让茶汤变得有胶质感,这样就交给兰雪,兰雪用茶匙沾水作画,如此点茶就完成了,跟咖啡拉花似的。
最后这一步就是技术活,锦娘她暂时做不来的,只能跟流水线工人似的,拼命打泡沫。她生的胖,力气大,有巧劲儿,打出来的泡沫受到兰雪她们一致称赞。
“锦娘,你再做下去,就能出师了。”兰雪笑。
锦娘摆手:“我这么多年的力气算是全部用在你的这茶上了。”
打发一碗可以分四盏茶,兰雪前面还运匕,后面几乎是直接装上了。
大夫人房里的彩绢过来道:“兰雪,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给韩家的吧,都做好了。”兰雪也快被催的冒烟了。
她们一走,锦娘摊手:“继续吧,这还是头一茬儿呢,咱们且打着,客人肯定络绎不绝的来。”
兰雪则道:“也不用太忙,大夫人请了四司六局,人家就是专门的家伙什,比咱们这样的强多了。”
四司六局?锦娘想起她们乡下请客都是请邻里各处来帮忙,什么时代有钱都过的很好。
如此,她也缓了一下,不过立马又有人催说蒋大娘子一行人来了,锦娘只好继续用茶筅打泡沫。
前院也正在忙,四姑娘也打扮好了,今年开始她不再和之前那样打扮,而是按照少女的样式打扮,头上梳着未婚女儿的双环髻,正中插着桥梁钗。
这样的场合苗小娘她们是不能到正院的,四姑娘之前觉得苗小娘待遇也不错,可现在知晓被无视其实也很痛苦。在现代的时候,大家说好吃好喝不用上班,都愿意躺着,挨骂不要紧,可真正在古代,却觉得别人的尊重比什么都重要。
走到耳房,里面其余几位姑娘都来了,正在吃茶,四姑娘看她这三位姐姐都打扮的很隆重,尤其是三姐姐,本来就天生丽质,如今更是出挑。殊不知她在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四姑娘容貌也是极其清丽,她还有些不习惯呢,前世她就是清秀而已,穿越在古代,却换了一幅美人的皮囊。
三姑娘和她同为庶出,平日这位三姐姐有些争强好胜,现如今也进取的很积极,只不过大姑娘二姑娘的亲事尚且在前头,轮到她还早着呢。
她刚坐下,又见嬷嬷们请她们去正房,四姑娘甫一进去,差点被头油薰晕了。里屋坐着的是韩、蒋两家的姻亲,韩家如今还屹立不倒,这也是老太太的倚仗所在,蒋家更不必说,后代虽然无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蒋大娘子常来,韩大夫人却是很少过来,她今日戴着白角垂肩冠,冠子上簪着碗口大的鲜花,身材着牡丹纹提花罗大袖衣裳,好不气派。韩大夫人见着她们都给了见面礼,这样的大场合上,没有人提嫡出庶出,见面礼也是一样的,但是韩大夫人就对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夸奖明显多一些,三姐姐和她就少许多。
这个时候她们还不能争,争了反而是她们的不是。
“这是你们府上四姑娘啊,哦,生的真齐整。”
这样一句话也就结束了。
四姑娘垂眸,她现在可不敢抢姐姐们的风头,然而她是个二十几岁的灵魂,三姑娘却是个真正的十一岁的灵魂,她就适时的插嘴表现自己,可这样也惹得蒋氏有些不快。
……
夫人小姐们的勾心斗角,锦娘一概不知,她就等着开席了。
今日四司六局在厨房做了不少在周家没见过的,胡嫂子给她留了一份,锦娘到偏僻的廊下去吃。
揭开食盒的瞬间,锦娘心情大好:“这么些好吃的啊……”
食盒里装了好几样小菜,黄骨酥鱼小巧酥脆,咬起来嘎嘣脆,蹄髈入口即化,配上晶莹剔透的米饭,简直是令人拇指大动。
她在外面廊上吃,自以为无人发现,却没想到水榭内有一少年却看着她吃饭,他从小就极其少吃米饭,更别提肉了,吃进去都觉得恶心。可她怎么吃的这么香,香到他都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
“我也想要一份肉菜来。”少年开口。
他也想吃的那么香。
可是看到这里有人出来,锦娘怕被人发现又匆匆扒了几口饭离开了,却不知道少年在她走了之后,终于吃下一顿饭。
少年姓韩,他的身份特殊,虽然父母双亡,却是韩家嫡系子孙,养在韩家大老爷膝下,因为大老爷心疼弟弟夫妻双亡,对侄儿溺爱非常,就因为他不爱吃饭的这个毛病,想了多少法子却都没用。
今日他难得吃完饭了,这事儿有人特地告诉韩大夫人,韩大夫人听了很诧异:“真是菩萨保佑。”
“这个丫头若好,直接带去咱们府上,蒋家肯定也不会吝啬。可知晓是谁?”韩大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侍女摇头:“并未看清楚是谁,等人出去,丫头子就跑了。”
韩大夫人勾唇:“也不打紧,也找个丫头平日与他同食就好。”
侍女笑道:“夫人大善。”
“嘘,别说话了,新娘子要来了。”韩大夫人道。
新娘子进门,锦娘得了一把喜糖,她拆开一颗放嘴里:“甜滋滋的。”
四儿笑道:“锦娘姐姐,现在二少爷是不是要和二少奶奶拜堂了啊?”
“是的啊,拜堂了。拜堂之后就要见亲长,再就洞房啦,走啦,春寒料峭的,咱们回针线房去,明儿可不就见到咱们二奶奶了。”锦娘道。
四儿平日常常跑腿,消息也灵通,她道:“我听说碧蛾姐姐被打发出去配小厮了,真是没想到呢。”
说起碧蛾,锦娘想起了一个美丽俏丽的丫头,有些可惜:“我还以为她将来也是要做小娘的。”
以前碧蛾翠纤这些丫头们多么气派啊,俨然跟副奶奶似的,如今下场也不过如此。其实碧蛾也没什么错,生的漂亮就是最大的错,故而锦娘等周家这里做完,她积攒了资本,日后是怎么都不会做奴婢了。
她是三日之后才见到大奶奶的,彼时她们随着陈娘子一起被叫去蒋氏那里。
请完安后,蒋氏就道:“我们家的大姑娘许了人家了,日子定在两年之后,嫁妆你们也要开始做起来了。等会儿我开了库房带你们过去,存哥儿媳妇也跟出出主意。”
二奶奶虽然年轻,她们进来的时候看她还有些腼腆,一直低着头站在蒋氏身边,蓦然言语道:“太太信任儿媳,也能让您家针线上的人去看看我的,虽说儿媳的也不甚好,但总能参照一二。”
锦娘暗道这二奶奶倒是个爽利的性子,不扭捏很大方,但即便是这样的稍微外露的人,给人的印象竟然是很强势。
陈娘子适时道:“二奶奶的嫁衣做的那是巧夺天工呢。”
二奶奶张氏又害羞上了。
又听蒋氏道:“原先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总忙不过来,如今你来了,正好给我帮忙,反正这个家将来总是要让你们年轻人当的。”
“太太说哪里话,儿媳什么都不懂,只盼着在太太身边能习得一二,才不至于闹出笑话来。”二奶奶现在刚嫁过来,丈夫那般的风流倜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即便是站规矩都是甜蜜的,说起话来也是总漾着笑意。
她们婆媳看起来和乐融融,锦娘却在想她们的真正的任务总算是开始了,这一年多都在学做其他的,现下也是展现真正的技术了。蜀绣原本就是多是婚嫁之时用的,锦娘最想跟陈娘子学的就是这个,只有大婚,才会大量做衣裳被褥帐子那样,这些才是大买卖,旁的都不成。
可锦娘见识的太少,根本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女子成婚除了嫁衣被套之外还有什么,若是能够搞清楚,将来她也是个大绣娘了,至少婚丧嫁娶她都完全明了了。
及笄的她若是能够回蜀绣阁当个大绣娘,月钱能三贯左右,她即便是成婚了,也有自己的手艺。她对锦绣阁、文绣院还有绣巷都向往,可是再向往也知道自己很难留下来,东京房价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买的起的。
很快,她们随着蒋氏去库房看,那里装的都是她预备下的嫁妆,真的是琳琅满目,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六柱万字不断头镶楠木床,往里面走还有一张黄花梨双月洞架子床,旁边还摆着一张榉木雕花架子床和一张黑漆螺钿花蝶纹架子床。
仅床就已经是罕见的贵重了,更别提灯挂椅,罗汉榻、书柜、几案、棋桌、曲足桌、花案,各式各样目不暇接。
陈娘子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夫人,是我没见识,以往做绣件,比这少一半,也要做两三年,现下恐怕是不能耽搁了。”
二奶奶也道:“是啊,夫人,事不宜迟,妹妹又是结了王大参家这样的亲事,可不能有半点差池啊。”
王大参家?锦娘纳罕,原来是宰相家啊,难怪这桩亲事捂的这么严实,上次还专门拿了一盒珍珠做珠服,嫁妆甚至比张氏的看起来还多,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事儿让秦霜儿后悔了,她本来是打算去大姑娘那里,结果被锦娘抢先,她又去巴结林嬷嬷,还认了人家做干娘,钱也舍出去不少,结果二奶奶太过厉害,大小姐反而要高嫁了,她是两头不靠。
看了库房之后,蒋氏对陈娘子道:“你们要量尺就找绿缨,我会吩咐她的。”
“若是可以,那我们就尽快开始。”陈娘子也心急,因为太着急了,就很容易出错,倒是毁掉的还是自己的名声。
往往都是这样,干活儿的人先知道内幕,因为得先准备。
她们都知晓了,蒋氏才把消息告诉家里,大姑娘含羞带怯的接受众人道喜,锦娘想起上次得罪她了,立马把之前无事的时候做的荷包拿过去送礼。
大姑娘之前还为了个进士夫人努力,现下却马上要成为宰相儿媳,且宰相的小儿子王三郎她也是见过的,实在是极其体面的郎君,因此愈发要做出宽容贤惠的姿态来。
见到锦娘,竟然也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反而道:“你们针线房的事儿多,哪能让你还来替我送这个。”
“大姑娘这是哪里话,您素来待我不错,举凡是我有闲暇功夫必定是多孝敬您。不过,咱们针线房从今儿开始恐怕是日夜不停歇了。”锦娘还打趣着。
大姑娘指着她道:“你这小蹄子也学会取笑我了。”
锦娘又玩笑说几句,才松了一口气,她猜的没错,大姑娘现在得了好亲事,又有大夫人准备的丰厚陪嫁,只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夸她。
其实除了姑太太那种光脚的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般而言,上位者都会特别仁慈宽容,因为她们这样表现能得到更多。
大姑娘白日接受众人道喜,夜里,蒋氏拿了个木匣子过来,遣退下人,把木匣子打开拿出一张地契和房契拿出来:“我出嫁的时候,家里陪嫁给了我两间铺子,一间绸绒铺,本钱五千两,一间绒线铺本钱六千五百两,你和你妹妹一人一间。你呢,这桩亲事是我和你爹费了不少功夫说成的,你妹妹的亲事定的是你姨母家的三表兄,说起来是比你的低一些,所以,我把本钱多些的那个铺子补给你妹妹,希望你别介意。”
大姑娘赶忙摇头:“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妹妹她……果真是何三表弟吗?”
“嗯。”蒋氏也不隐瞒大女儿。
因为她管家也管不了几年了,儿媳妇进门后,她手里的管家权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当年婆母就是在她进门后就立马交给她了。
现在能够把两个女儿的亲事都处理好,如此也算是遂心了。
大姑娘抿唇后道:“娘,您放心,我不仅不会介意,还希望您多给些嫁妆给妹妹,她是个受不得气的性子,姨母家虽然不是旁人家,可到时候有嫁妆握在自己手中,总会自在些。”
她也怕妹妹埋怨娘不公道,和她姐妹生了嫌隙。
蒋氏听长女说完,松了一口气:“我的儿,如此方显你大度,你有这般胸襟,将来去王家肯定也能过的好。铺子呢,是我私下给你的,公中拿一千贯,你祖母今日也给了我两千贯,你叔父也拿了一千贯来,就是你三叔家也拿了二百贯来,你爹的私房给了我五千贯,我打算近日帮你置办些田亩,这些是长久的收成,生意容易亏本,娘的手里拿一万多贯出来,正好凑成两万贯给你压箱。”
“娘,这也太多了……”大姑娘赶忙摇头。
蒋氏坚定道:“我若不给你,难道还给那些小娘养的,你爹的年纪将来兴许仕途会很好,你的庶妹们也有可能会嫁的比你们强,可没有多少嫁妆,人家也未必愿意娶。”
娘这是在保证她们姐妹的地位,因为将来三妹四妹若是嫁的很好,那爹肯定会逼娘拿出私房来给庶妹们的,她们周家虽然几代官宦,但是并非是簪缨豪族,钱也是有限的。
只是这般,那爹和娘的感情……
大姑娘担忧道:“您不怕爹爹怨怼您吗?”
蒋氏咬牙道:“我等了这么些年,等你哥哥终于成婚了,你的亲事也定下了,我该忍的也忍够了,等你们姐妹出阁,我就不必看他眼色了。”
第29章
陈娘子到针线房也有些着急, 锦娘见状忙道:“您也不必着急,咱们先把要做的写下来,再一一分派不就成了, 若实在是做不完的, 只能让外头的绣匠也承接一些过去。”
“都请了咱们来,怎么可能还去外头请,那她出的钱可不是白费了?咱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 到时候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就不好了。”陈娘子叹气。
锦娘知晓陈娘子的意思, 她们若是做成这一单,将来去别的人家做, 身价就翻倍了,所以陈娘子要精益求精不能出岔子, 但大姑娘的婚事在两年之后, 要绣的太多了, 恐怕是做的不够好,打不响名头。
可是,锦娘疑惑:“也不就是些被单褥子帐子吗?那些我们几个分一分就好了啊?”
方巧莲也赞同:“是啊。”
“你们还是小姑娘, 并不知晓要绣的东西何其之多, 新娘子就要专门绣她的嫁衣、盖头、喜鞋,还有大婚后几日要穿的衣裳,绣鞋也要几套。新房的帐子、挂帘、绣花的被面、床罩、椅披、桌围、枕巾套、桌帘。给男方长辈和平辈的礼物,扇套、荷包、烟袋,鞋袜, 女方长辈的礼物, 靶镜的套子、粉扑、油拓,荷包,还有打赏对方下人的头巾、汗巾、荷包、鞋面、粉扑、油拓, 你们说多不多?”陈娘子一口气全部说出来了。
锦娘&方巧莲&秦霜儿:……
见大家听的目瞪口呆,陈娘子看向她们:“所以,你们知道我的为难了吧?”
锦娘定了定神,抬眸道:“与其咱们担心抱怨,不如一样一样来,就比方咱们先把新娘子的嫁衣、盖头以及新婚的衣裳做完,才开始做帐子挂帘这些。若有哪一项实在是做不完,就找外头的人做全套的,总不至于绣的七零八落,到时候不好收场。”
就比方到最后绣梅兰竹菊,独独菊花荷包没绣完,送上去又不是一套,功夫也费了,还得再去外头买,又费钱。
陈娘子抿唇:“嫁衣那些你们还帮不上忙。”她始终还是留一手的,绣嫁衣是她的绝活,非衣钵传人肯定不会教给外人。
“新娘的嫁衣、盖头、喜鞋还有她的衣裳都由我做,至于其余的,我来给你们分一分,现下当务之急先做喜帐,等会儿你们先去把床量了,你们一人做一顶纱的,一顶罗的,一顶绢的,先把这些做完了,再开始做被面。”陈娘子道。
锦娘舒了一口气,她去库房看了一些纱,选了一匹水蓝色冰梅纹的,一匹正红色罗产子牡丹纹织锦的,还有挑了一匹花鸟纹绢。
陈娘子先教她们怎么丈量床,怎么裁剪帐子,锦娘先做好笔记,才开始裁剪。
中间有不懂的,陈娘子都会指点一二,锦娘正如火如荼的做着,私活她都不接了,现在正是学手艺的时候,若是做的好,将来自己的手艺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一份活计。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得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秦霜儿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悄悄找上春兰,主动要替大姑娘绣物件儿,也因为如此,锦娘她们提前交了帐子,领了被面的活计,她还在做帐子。
“巧莲,你的被面准备做什么啊?咱们可别做重复了。”锦娘笑。
方巧莲道:“绣我最拿手的龙凤被啊,这肯定是要绣的,就是可能要绣几个月,非一时之功。嗳,你呢?”
锦娘笑道:“我当然也是我最擅长的花开富贵的牡丹花啊。”
被面和衣裳不同,被面要绣大片的,非常耗费功夫。
再看秦霜儿,帐子都还没做完,锦娘摇摇头,这人现在熬夜简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比她还严重。
绣被面这段时日,锦娘也逐步成绣小片花,到整块绣,如何布局如何铺满,这是她头一次尝试,万事开头难。
这个被面从三月绣到了六月,锦娘连自己十四岁的生辰也懒得再过,更别提堂姐喊她家去用饭了,她把绣好的被面写上签子交给陈娘子那里。
陈娘子检查了一遍,忍不住点头:“不错,绣工精湛,就是布局太局促了些,下一个被面你准备绣什么?”
“还未曾想好。”锦娘摇头。
“不打紧,我来先教你怎么做喜被。”陈娘子放下手中活计道。
锦娘观摩了一遍,又学着缝了一遍,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就是半路出家,不似秦霜儿和方巧莲本身就会做。
学会了之后,听外院的婆子进来道:“锦娘姑娘,你家中姐姐刚刚分娩,说是让你去参加洗三。”
陈娘子听说了,赶紧道:“锦娘,你去吧,你头一个完成的,正好也想想下一个被面做什么。”
如此,锦娘也去找绿缨告假,毕竟没有牌子也无法出门,谁知被蒋氏听到了,不但许了她的假,还笑道:“你们这些日子十分辛苦,想必也没空置办洗三礼。”
蒋氏就很喜欢锦娘,觉得她生的胖胖墩墩,干活又勤勉,十分内秀,所以对她很赞赏。
“大夫人,您真是慧眼如炬,我不知道洗三要送什么?原本之前还能拿尺头送去,今年又送了些家去,奴婢想去街上看看。”锦娘挠挠头。
蒋氏往后一仰:“你小姑娘家家的,能知道才怪了,也不必去街上买那些成色不好的。给孩子洗三啊,娘家人要用银盆、铜盆或者彩绘图案的盆子,盛放栗杆,上面用好看的头巾盖着,还要放用绢扎成的五男二女的小人偶。不过你是亲戚,是参加洗三的,只管带些干果彩钱去就成。绿缨,拿两块银珽赏锦娘,让她开心些去她姐姐家。”
锦娘忙磕头道谢。
她还是头一次得到银铤的打赏,这银铤大些的有五十两、四十两以及二十两的,如今她得到的是一块五两的小银珽,这应该是年节下赏人的。
这些银珽她贴身藏着,又去银楼花二百文买了一对五钱重的银脚镯,小小的还挂着铃铛,她用一块香云纱的汗巾子包住,打算给小外甥做洗三礼。
堂姐荣娘是个热情热心又不矫情还漂亮的小媳妇,住在这里也不过一年多,竟然左邻右舍都处的跟一家子似的。锦娘这个堂妹反倒是成了外人,她其实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荣娘屡次请她过来,但她真的过来了,好像待遇也一般。
“大姐,这是我为外甥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可千万别嫌弃。”锦娘笑道。
荣娘正坐月子,靠在引枕上把汗巾子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这是脚镯吗?”
“是啊,如今那府里事情多的很,我昼夜不停的干活,也没空专门买什么,也不值当什么钱。”锦娘笑道。
荣娘此时想必是很幸福的,她拍了拍在身旁的儿子,笑眯眯的道:“日后什么都别带,空着手来就行,你呀,和你姐夫似的,都拼命的干活儿,这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别太劳累了。”
锦娘摇头:“大姐姐,现在正是学手艺的时候,我不能懈怠啊,一旦停下来,就生疏了。”
刺绣就跟前世写作似的,一段时间好像没有变化,但是时日一长,你的作品就会连你自己都看不下去,她现在还没有到财富自由的地步。
“罢罢罢,我一句话倒是惹出你这么些。”荣娘也不愿意提这些大家有争议的话题。
锦娘也借坡下驴:“是啊,咱们说些轻松点的,哥儿有名字没有?”
荣娘幸福的笑道:“他爹正在翻书呢,还未翻出来,我们现下就宝儿的胡乱叫着。”
她们说话的时候,邻居朋友们都逐渐散去,锦娘摸了摸小婴儿的头,她并不敢很大力气,总觉得他们的脸都跟蒸熟了的桃子似的。
姐妹二人不咸不淡的说着话,荣娘小声道:“锦娘,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怎么考虑的?你爹娘都不在身边,你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可得要自己上点心。”
锦娘在现代虽然并非独身主义者,但对事业的执着绝对是大于所谓的爱情婚姻,如今在古代,也是一样,她只好假装害羞道:“也没什么,明年我的佣期就到了,将来回到爹娘身边此事才能做打算,总不能嫁给同样的奴才吧。”
“听你这么一说才知晓你的心气高。”荣娘握着她的手道。
和刚来的时候不同,荣娘她们住的地方已经看起来条件不错了,只不过,她和锦娘抱怨道:“你姐夫也太忙了,今儿是你外甥的洗三,等会儿还得上门替人瞧病。有时候夜半还要从床上起来出去,还好,我们家里现在请了两个下人,我倒是轻松许多。”
锦娘不知怎么,想起她那位有些高傲的姐夫,忍不住劝着荣娘:“姐姐,我以前听大伯娘说你很无论是烧菜还是制胭脂都是很有天赋的,既然有人帮你带孩子,等你好了,将来让姐夫替你开一间铺子。”
“你呀,是不当家不知道财米油盐贵,在汴京随便恁个铺子,一个月就七八贯的,我若做生意,怕是本钱都赚不回来,况且若是开铺子,就会把人困在那里,我可坐不住。”荣娘赶紧摆手。
锦娘也就不劝了,只是笑道:“你说的也是。”
荣娘又有些坦然,又有些得意道:“其实这些不必你操心,你姐夫之前医过一个病人,人家家里是开米粮的,我们湖广产粮食,正好我又认得几位同乡,因此从中撮合她们认识,抽取一些佣金。”
锦娘脸一红:“是我太好为人师了。”
其实她并不嫉妒荣娘,只不过是她自己毕竟上进,从来信奉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的好事,人的容貌运气都只是一时的红利,唯有自己赚到手里的,自己经历过的,那才是属于自己的。
可现在她知晓自己若总是这般,是不行的,毕竟现在的荣娘,丈夫能干,她自己更是人缘好,还生下了儿子,兴许她就是那个幸运儿,可以一辈子都活在丈夫的宠爱之下。
洗三的时候,大家都围着一个装满了水的铜盆里放东西,锦娘看了看,有葱、有铜钱,锦娘把一对银脚镯扔了进去,竟然是这里面最贵重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她对孩子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以至于回到针线房中,四儿巧莲她们问起婴儿,锦娘只说:“就那样小小的,脸红红的,我怕听到哭声,不知怎么,一听到哭声就心烦。”
素来稳重的陈娘子哈哈大笑:“你们这是小姑娘说的话呢,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的,听孩子哭声就捂着耳朵,听人炫耀孩子就觉得烦,可等着自己有孩子了,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
大家也听的直笑,现在在锦娘的计划中,等一年之后回到江陵,让蜀绣阁替她涨月钱,再寻一门妥当的亲事,如此平平淡淡也是一辈子了。
有了这件事情的调剂,做针线的日子也就不那么枯燥乏味了,她们现下只一味的做大姑娘的嫁妆,旁的都不必做。
然而七月半才过去不久,周家又有另一件喜事,二姑娘周慧慧定下了亲事,定亲的人选便是曾任江陵知府,现任扬州知府的姨母家的三表兄,也就是何三公子。
据有人说何知府之所以能从江陵调到扬州那样富庶的地方,就是因为有了这门好姻亲,但是听说二姑娘不是很满意,因为她“病”了,兰雪那里正煎着药呢。
锦娘习以为常的在她的茶房坐下,兰雪怒了怒嘴:“瞧,我这里都是药味儿。”
“二姑娘这个当口怎么病了?”锦娘不解。
说实在的,以她外人的眼光看,这位二姑娘的性情不是谁都能消受的,大姑娘可以压抑自己的本性,可以更圆融,不露声色的和众人相处,但二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宋朝原本就流行中表之亲成婚,这桩婚事其实很妥当,何三公子才学也不错,又是亲戚,蒋氏这才是真的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情,所以特地挑选的。
兰雪笑道:“你是个明白人,怎么不懂呢,姐姐嫁宰相家,妹妹只嫁知府家,换你你也受不了啊?只不过这种事情也改变不了,何三公子还住咱们府上,若是被人家知道了,日子也不会好过啊。”
这些事情本来和她们无关,可到底还是波及了,锦娘就被安排帮二姑娘新做一套衣裳。
“为何是我?”锦娘现在绣被面已经游刃有余了,因为上一件的布局太想炫技,反而显得繁复,这次绣鸳鸯戏水的被面,她绣的愈发清新古朴雅致,莲叶何田田之下鸳鸯相傍。
可虽然于她而言,时间上有富余,但锦娘也不愿意帮这位刁蛮的二姑娘做衣裳。
陈娘子道:“听说是二姑娘点名让你去。”
锦娘为难道:“上次二姑娘说我做的衣裳不好,我担心我做的衣裳,并不合她的心意。”
可陈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没法子,她指定要你,大夫人疼她的女儿,咱们给人家做工的,还不是听上头的,你别多话就是。”
“嗯。”锦娘深吸一口气,拿着尺子和花样过去。
又说二姑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看起来怏怏不乐,锦娘尽量笑着道:“二姑娘,奴婢先帮您量尺,然后您想做一身什么衣裳,只管与我说,我画出来给您看,您同意了,我就开始去库房找布出来做。”
兴许是连连打击,二姑娘看锦娘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的要为她做衣裳,心里是舒坦了些,但眼皮都没掀一下,无精打采道:“随便做一身就好。”
若听到随便,那就不能真的随便,锦娘道:“如今快中秋了,奴婢看做一件正红色轻软的缎子,外头罩一层薄纱,如此就有一种‘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之感,若是绣桂花玉兔,二姑娘看如何?”
方才说随便,现在听说玉兔,赶紧坐了起来:“玉兔不好,桂花还成。”
“若单单绣桂花未免太过单薄,您看您还有没有想绣的?”锦娘问了一句。
却见二姑娘竖起眉头:“放肆,我说玉兔不好就是不好。”
“是,您说的是。”锦娘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二姑娘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你会画吗?你先画个我瞧瞧。”
锦娘点头:“好,奴婢今儿就在您这里画,夜里再去做喜被,那请问您要做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别她画了半天,等会儿这二姑娘又不要了。
“自然是红色,还有什么颜色,你怎么这般蠢笨,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二姑娘发泄着。
二姑娘身边的人也是幸灾乐祸,还有人道:“要我说你也少吃些,人长的痴肥,记性也不好了。”
“死奴才,先在我房里跪几个时辰再出去。”二姑娘看着她就心烦。
锦娘木着脸跪下去并不出声,因为她知道这位二姑娘内心不快要抒发出来,就是蒋氏听到也觉得是女儿不痛快,不可能为她作主的,可她不可能不报复回去。
她发誓绝对会报复回去,即便她是个小人物,不可能真的任人欺凌。即便一时无法报仇雪恨,之后也定然不会饶过她。
跪在地上的时候,锦娘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鸳鸯锦被如何绣,还有下一次是不是继续绣蜀葵,蜀葵仿佛她才绣过一次,其实蜀葵也是蜀绣很重要的花,可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了她母亲,若是母亲知晓她被如此捉弄惩罚,肯定会跳起来骂人的。
二姑娘房里的人端茶倒水跑腿的,走来走去,有的人还嫌弃她碍事,用脚踢开她,还“啧”了一下。
锦娘却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兴许是外头有人过来,连针线房的四儿也过来了,那二姑娘才仿佛瞧见她似的:“哟,起来吧,日后且知道自己的身份。”
锦娘膝盖生疼,站起来眼前发黑,她看了二姑娘一眼,心道你让我跪在你屋里,是怕外人知道,可我不是江善姐。
她慢腾腾的走到门口,四儿赶紧过来要扶着她,却见锦娘突然一下倒了下去,四儿“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天呐,锦娘姐姐,你怎么晕倒了……”
此时,正是各处送饭的高峰期,人来人往的时候,锦娘就这么晕倒了,二姑娘心里也有些害怕,姑太太那种阴损的法子,也得看对象,善姐是无足轻重之人,锦娘这两年却是名头最响的绣女,甚至她活计干的出色,蒋氏公开夸奖过她。
四儿年纪小,还忍不住道:“锦娘姐姐该不会死了吧?”
……
蒋氏听到响动,正问绿缨:“外头怎么了?”
绿缨吞吞吐吐的,她不是嫣红,和锦娘关系一般,肯定不愿意为了个丫头说二姑娘的不是,因此打算糊弄过去。
张氏也帮着隐瞒:“仿佛是下人摔了。”
“看你们弄鬼,到底是何事儿啊?”那嫣红的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没气了,她人就疯疯癫癫的,蒋氏就怕是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这般问,绿缨才道:“仿佛是针线房的婢女晕倒了。”
“胡说,针线房的婢女每日忙着做针线,前儿我去针线房看锦娘绣被子,她说她一天都没喝一口水就是想绣好。她们怎么可能来正房?”蒋氏愈发以为是嫣红的事儿,立马又呵斥道:“到底是何事?你若吞吞吐吐,仔细我也罚你。”
绿缨见危及到自己的性命,才道:“是针线房的锦娘,听说她今日替二姑娘做衣裳,在二姑娘房里待了几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晕倒了,奴婢想可能是太累了。”
在一旁的张氏都觉得无语,这周家都说是最厚道的人家,母亲也说周大夫人治家有方,二夫人是有名的活菩萨,都好相处,可没想到竟然还有逼的下人晕死的道理。
蒋氏也无语了:“绿缨,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赶紧去请大夫来。”
刚议亲完就苛待府中下人,何姑爷虽然平日在国子监读书,但休沐时可正好在周家待着,若不赶紧处理,不知道会传多少流言蜚语,甚至女儿嫁到人家家里也会成为把柄。
第30章
“快吃饭, 别管外头的事情。”苗小娘指了指眼前的饭菜对女儿道。
姑娘们都住在一处,此时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刻,四姑娘当然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咋舌道:“二姐姐也真是的, 不就是上回锦娘忙,没来得及给她做衣裳吗?她就这般作践人家。”
“噤声。”苗小娘看了女儿一眼。
等用完饭,遣退下人, 她才道:“我看这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 众目睽睽之下在二姑娘房门口就这么直愣愣的晕过去了,二姑娘的名声怕是落了个苛待下人之责, 她可是刚定亲呢。”
四姑娘却赫然发现,是啊, 这可是小说里有玲珑七窍心的魏锦娘, 她都差点忘记了, 平日被她憨态可掬的容貌身材,还有她无可挑剔的敬业态度和老实本分的为人被骗了,这位可不是善茬啊。
可是, 四姑娘不明白:“小娘怎么看的这般清楚?”
苗小娘轻描淡写的一笑:“都是从下人做过来的, 主子们罚奴婢天经地义,但奴婢们也是血肉之躯,虽然常常被打压的一味顺从,可就未必是真的谁天生就生的下贱。”
四姑娘听了苗小娘的这番话,才想着难怪《填房攻略》的书粉有不少是喜欢这位黑莲花的, 这个年代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出来, 可是真的不容易。
再说回锦娘,锦娘当然是装晕的,假装被人掐人中掐醒之后, 她就光明正大的休息起来,不管别人谁喊她,她也装听不到。
饶是秦霜儿幸灾乐祸,但也不敢表现在眼前,只能道:“锦娘怎么这样了……”
“都是我的不是,明知道二姑娘不喜欢锦娘,也不帮着拦一拦,如今好了,若是锦娘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呢?”陈娘子很是自责。
当年她就答应过锦娘的母亲,不会让她受到苛待的,哪里知晓这二姑娘如此蛮霸。
方巧莲和锦娘关系不错,但听四儿说她膝盖跪的青紫,整个人毫无血色的,也是吓了一跳,“这事儿不会传出去吧?”
陈娘子没好气道:“传出去,那也是她的不是,还好咱们明年就要离开了。”
一语未了,见绿缨进来了,众人皆噤声,只装作忙自己手里的活计,再看绿缨捧了几个盒子进来,陪着笑脸道:“这是大夫人赏给锦娘的,说她为二姑娘做活辛苦了。”
这是来堵嘴的了……
要说锦娘是早上听到雀儿啾啾的声音醒过来的,没熬夜的感觉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躺着没什么感觉,要坐起来时,才觉得膝盖疼的直不起来了。
“嘶……”
“锦娘姐姐,你醒了,正好我给你拿了粥过啦,怕凉了,在隔壁茶房温着,我给你拿过来。”四儿见她醒来,欣喜万分。
她这一嗓子,针线房其她人都跑了过来,锦娘起初是装睡,后来是真的睡的很沉,没想到后来还有绿缨代替大夫人送东西来的事情。
东西她还没看过,就见兰雪问道:“你昨儿到底怎么了?”
锦娘知晓兰雪的茶房那可是个八卦中心地带,她可不会因为大夫人送了这些东西来,就放过这位二姑娘,但她说的话,得让人抓不出错儿来才行,所以她摇头:“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什么都没说,不过是寻常的量尺,然后就说二姑娘要什么料子什么衣裳,我还怕二姑娘不喜我上次听大夫人吩咐让我替二少爷绣佛经的事情,所以特地说下半晌专门替她做衣裳,夜里再替大姑娘绣喜被。”
“怪不得,你说替大姑娘绣喜被这句肯定就踩了她痛脚了。”兰雪下了决断。
锦娘还揉着膝盖道:“不会吧,她们不是嫡亲的姐妹么?”
方巧莲冷笑起来。
还是陈娘子怕外人听见,呵斥道:“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说主家的是非,不要命了。锦娘,下次若是二姑娘再让你去,我帮你过去。”
要知道秦霜儿干活看起来勤勉,却做不出事情来,方巧莲只是完成任务,只有锦娘做的快又好,是真正干活的能手,大姑娘的嫁妆能不能绣完,她是关键人物。
更何况,她虽然得罪了二姑娘,可是在其她主子那里是有牌面的人,和那善姐不同。
善姐不敢斗争,最后还妥协了,所以帮忙的人也不敢发声,怕被背刺,锦娘的性子却是不同,她无意之中倒是把事情闹大了。
锦娘即便心中委屈,但还是点头,先团结可以团结的人再说,“那我就多谢陈娘子了。”说罢又看向针线房的所有人:“日后,还请大家以我为诫,千万别在二姑娘面前提起大姑娘了。”
众人心有戚戚焉,兰雪赶紧把知道的告诉她的亲戚,她亲戚是府中家生子,横跨三个房头,还有前来探望的珍儿,珍儿娘是厨房的胡嫂子,厨房那也是个是非之地,一日之内,二姑娘恨大姑娘的传闻不胫而走。
这正是锦娘要的效果,沧海桑田,世事总会变幻的,她现在被人欺侮,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反击,将来,总有一日,她魏锦娘未尝不会身份转变。
连大姑娘都没想到二妹妹那般,竟然是锦娘说了替她绣喜被,她皱眉道:“婚事又不是我安排的,她恨我做什么,还闹的这般大,就是闹给我看的。”
春兰道:“您已经是够忍让了,前儿时兴的料子,那匹银红的原本是王家送的聘礼,是给您的,您还让给二姑娘了。”
“我知晓她心里不痛快,可闹将出来,外人怎么看呢?”大姑娘心中着实有些恼怒。
除了大姑娘之外,二奶奶那里昨日是亲眼目睹,只是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二少爷的事情,连忙让人打探,翠纤在二奶奶进门之后就迅速投靠了新主子,自然是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那针线房是锦娘,别看生的胖乎乎的,但绣活做的很好,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很喜欢让她做衣裳。有一回,二少爷有一件竹衣损坏了,我去外面寻了绣匠,许多人都说没见过,便找她补的,她还真的补好了,后来二少爷要送给章家夫人一卷绣的佛经,也只有她擅长绣佛经。只是在她绣佛经的时候,当时时间仓促,也就没功夫帮二姑娘她们绣,听说当时二姑娘就很生气。”翠纤都说了出来。
二奶奶紧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原来是因为这事儿,恁大的人倒是不懂事。”
评价二姑娘的好坏就不是翠纤该说的话了,她只是含笑而立,二奶奶勉励她一番,又对自己的心腹嬷嬷道:“我看周家几位姑娘,大姑娘自不必说,三姑娘斯文秀气,四姑娘性情柔顺,只有这二姑娘做的事儿忒不好看了。”
其实责打奴婢这种事情在大家族在所难免,只不过其一,这锦娘并非普通的奴婢,手艺高超,人品老实,其二,没有师出有名。
你至少也给人安个罪名啊!
……
众人议论纷纷时,锦娘暗自打开绿缨送来的礼盒,一盒是桂圆,一盒是绛州枣、还有五尺的绸布,绸布底下压着两张交子,每张十贯,一共二十贯,几乎是她大半年的月钱了。
锦娘把交子收好,也明了了,蒋氏恐怕也知晓她平日将钱一大半换成交子放着,她也探了她的底的。
她冷笑过后,拿着药油揉搓着自己的膝盖。
果然,蒋氏那边听说锦娘虽然膝盖疼痛不良于行,但是还是蹒跚到绣架前做绣活,听闻连陈娘子都夸她的手艺愈发进益了。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蒋氏叹了口气。
绿缨道:“您也算是待她很好了,马上就要中秋了,二姑娘被蒋家接了过去,想必咱们家里可以平静一些时日了。”
蒋氏颔首。
又说中秋节前一日,锦娘接到了她娘送来的信和东西,去年家里穷,她家里送的东西都让针线房的其余人瞧不起,今年却是极大的两个包袱。
她娘还让人写了信来,她先拆开信看,娘说舅舅原本无人帮忙,请她夫妇二人过去早点铺子的理由是把铺子给她们经营一年,没想到白干了一年之后,舅舅竟然不干了,想赶她们走,还好,她和舅舅舅妈吵了一架,拿下店铺一年的经营权,所以手里也有钱了。还说她寄回去的布料太好了,她们用一匹绢换了两匹布,还有她带回去的棉袄特别挡寒,又林林总总写着带了什么东西。
头一个包袱装的是朱橘,这是她们江陵府的特产,也是锦娘在家特别爱吃的,另外还有一种黑色的枣儿,锦娘在现代吃过,这是椰枣,现在叫波斯枣儿。还有一个包袱则装的是几尺江陵锦。
她娘纯粹是给她做衣裳的,但是锦娘见这锦配寿桃、精鹿、福象等古雅纹样,很适合大婚,如此想着就拿了一块缎子布包好,又拣了些朱橘和椰枣一并去了上房。
蒋氏很快就见了她,锦娘故意蹒跚了一下进来,又笑道:“我爹娘让人从家乡送了些东西过来,我见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名贵,但也有些意趣,就想献给大夫人,也报答您一直以来照顾好。”
“我姐姐当年在江陵的时候,常常给我送江陵的土产,有没有橘子,我爱吃你们那儿的橘子,胜过温州的橘子。”蒋氏见锦娘面上一派平和,也是松了一口气。
锦娘笑道:“有朱橘和枇杷,另外还有波斯枣,这波斯枣往年我吃过一次,听说被称为沙漠补药,不仅有通肺润肠之作用,便是孕妇分娩,预防风寒都有用。另外江陵锦可能没有两浙路或者平江府那边的布匹出名,可是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在婚庆中常用,甚至唐肃宗进贡的礼品中,就以方文绫、赀布等丝织品为主,就怕您看不上。”
蒋氏拿着布看了一眼,的确不错,她笑纳了:“不管东西大小,总是您的心意。”
“奴婢就知晓您定然是不会嫌弃的,您放心,我懂您的意思。二姑娘罚我,我原本有些委屈,可是想起您对我平日的恩德,我就一码归一码。”锦娘既说出了自己的怨,但同时又说她不会记恨。
若是只说自己不怨,那就是圣母,无人会信任。
蒋氏原本只是惯常打发人拿钱堵嘴,却没想到锦娘如此聪慧,只是这样的人要是家生子便好了,能跟女儿陪嫁,只要你待她好一些,又不会生二心。甚至一身好手艺,无论她们怎么抬举她,她都从不得意。
可惜,她不是无人看管的孤女,家中有精明强干的爹娘在,还能常常通信。这样的人家就很难拿捏了。
所以,蒋氏抚了抚江陵锦:“好孩子,都是她的不是,都定了亲的人了,还如此不懂事。”
锦娘露出一脸惊恐:“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只盼着二姑娘和奴婢的误会不要太深了,反倒是让她心里不自在。”
“你能这么想就好。”蒋氏拍了拍她的手。
锦娘含笑告退,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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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时,陈娘子出钱让厨下做了一桌席犒赏大家。
锦娘的膝盖也好的差不多了,众人却都不让她忙,只让她坐下,方巧莲坐在她身边道:“锦娘,你还恨二姑娘吗?”
“不恨了,大夫人很是明理,我又何必恨呢。”锦娘弯了弯唇。
方巧莲莞尔:“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还怕你想不通呢,咱们安安稳稳的做完一年就回江陵去了。”
她们俩从进针线房关系就不错,平日方巧莲觉得锦娘的性子很是要强,没想到这次倒是轻易原谅了,这也是好事。
四儿捅了一下锦娘的胳膊:“锦娘姐,喏,有你爱吃的羊头签子。”
“嗳,我来尝几根。”锦娘笑道。
羊头签子不是羊肉串,这是用羊头肉拆成细丝,加蛋清调和成馅,再裹上猪油卷成细长筒状,蒸熟后挂糊炸好,吃起来色泽金黄、酥脆可口。
这是锦娘最爱吃的,她吃了三根,又吃了一碗荔枝饮子,她在宋朝最爱的就是各种饮子,绝对不比现代的奶茶差。
陈娘子举杯:“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大家了,这半年来咱们日夜忙碌,总算是把被套都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要再麻烦大家。”
众人也举杯痛饮。
至于周家的老爷少爷太太奶奶姑娘们怎么庆贺中秋,锦娘头一年兴致盎然,如今却没什么兴趣了。
但只有一人让她新生侧影,她悄悄问着四儿:“我让你平日打听的嫣红如何了?”
“自从孩子没了,她就一直病恹恹的,姐姐你和胡嫂子说了让她平日送些滋补汤水去,胡嫂子说她似乎也不怎么喝。”四儿年纪小,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情也觉得心情不好,难受的紧。
锦娘叹道:“若我是她,必定重振旗鼓,人这一辈子只有自己活着才最重要。”
说罢,又对四儿道:“你现下已经学了好几种针法,鞋面也会做了,荷包也会缝了,只是成片的花还不会,我如今功夫不多,明儿我给你一张花样子,你先试着绣。”
四儿欢喜道:“好,我一定好好跟您学,只是我学的太慢了。听陈娘子说锦娘姐姐,两年就可以出师了,这来两年了,却刚学会裁剪荷包。”
“我若不是有天赋,便去织布了,也不一定会绣花。你放心,我们二人情同姐妹,怎么着我也会教你裁剪,这还是当年我自个儿当年请师傅专门学的。”锦娘摸了摸四儿的头
中秋刚过完,二奶奶就有了身孕,她进门的三个月就有人在催促,还有下人碎嘴,如今半年左右,果断有了身子了,周家又热闹起来。
“老太太打发人往二奶奶那里送了好些补品,几个婆子都抱不下了。”
“是啊,二夫人那边还送了大名府的什么阿胶来。”
秦霜儿和方巧莲看着眼热的很,锦娘却叹了口气:“二奶奶院子的下人得了双倍赏钱,咱们却什么都没有。”
锦娘觉得自己真是打工人,只在意工钱发多少,别的什么都懒得理会。
“你呀,想这么多,还赏钱呢,没让咱们裁做小衣裳做襁褓都是阿弥陀佛了。”方巧莲混笑道。
要说张氏有了身孕,满府都是欢喜的,只有苗小娘那里却是怏怏不乐,她好容易生下一双儿女,本以为嫣红失宠,她的儿子脱颖而出,却没想到二奶奶有了身孕。
这么快,怎么就这么快呢!
她本以为生了大老爷的唯二的儿子,从此不同,可如今还是一样。
对付嫣红容易,对付二奶奶却不容易。
发怔了半天,才见有人进来,竟然是四姑娘,她挤不出一丝笑容来,只是淡淡的道:“你爹不知道后宅的事情,昨儿中秋还念叨二丫头怎么没回来,你的针线活还是不好,我把鞋样子给你,你糊个鞋面,给你爹做双鞋去。”
“小娘,女儿……”四姑娘以前看小说觉得做针线活似乎很容易,但真的开始学其实很枯燥,甚至纳鞋底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的,太费力气了。
况且她也不喜欢这渣爹,对待妻妾也就那样,女人们争的跟乌眼鸡似的,他表面要一团和气,其实却暗自引导她们雌竞,谁受宠,就得金银布料,吃的饭菜还会更好。
苗小娘当然是讨好他的佼佼者,四姑娘却不愿意。
苗小娘却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也勤快走动着,还有你爹虽然喜欢诗词歌赋,却又不喜欢名气展露在外。你能多像你大姐姐学学就好,看她的针线活也做的好,人亦是端雅贤淑。”
四姑娘胡乱应下。
她想小娘到现在还不知道蒋氏偷偷的把家底儿都给她两个女儿了,所以还能平淡的说这些。
在二奶奶坐稳胎之后,大家本以为翠纤会被提拔,没想到张氏却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开了脸。这还是锦娘去胡嫂子那里喝麻饮得时候听说的,因为她还得送几桌席面过去。
胡嫂子笑道:“你们成日在针线房忙,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别看二奶奶平日对翠纤不错,可总忌惮着呢。”
“我看怕是都讨不到好。”锦娘因为做绣活,所以眼光还算不错,对于识人也有一定的认识,那位二少爷性情与其父不同,他仿佛性情有些桀骜,但也有傲人的资本,这样的人天生的天之骄子,又颇风流,张氏却似乎是个纯爱选手,恐怕让丫头开脸并非真心。
胡嫂子拿了羊头签子给她:“也是,我就不愿意让珍儿进去府里伺候主子们,若是能进针线房做几年活计,将来若我有体面,把她放出去嫁人,我就比什么都强。”
锦娘笑道:“看我这不就是来教珍儿的,近来十分繁忙,来,珍儿,我给你拿了张花样子来,这是一张我画的新样子,画的是蜀葵,你先照着绣,这里要竖着绣,就是这里要横着绣,针从这里下。”
“旁人讲的我都听不懂,就只有锦娘你说的我听懂,这蜀葵还真好看。”珍儿拿着花样子如获至宝。
从胡嫂子这里回去,锦娘又继续低头开始做新的喜被,花开富贵和鸳鸯戏水绣好了,她的第三套开始绣,毕竟大姑娘出嫁要绣十铺十盖,所以第三套喜被图案她选的是海棠峡蝶,这是寓意长寿之意,用白缎子为底色,采用双丝捻五彩丝线绣制,
这海棠峡蝶图,主要画的就是海棠在乍起的春风中花枝招展,花朵偃仰向背面,叶片似翻卷辗转之状态,这些神韵要抓住,要有清如水碧,洁如霜露之感。【1】
因为她们必须做两床红的,一样别的颜色。
花了一天的功夫,锦娘终于画好了,四儿提水倒在脚盆 ,让她洗脚时,拿起画作道:“姐姐画的是越来越好了。”
“我只是渐入佳境,可真的离那些刺绣大师的功力还远着呢。”锦娘托腮。
四儿睁大了眼睛看道:“可我还是觉得很好。”
看着呆萌的四儿,她笑道:“好了,你也快些去洗漱吧。”
二人说笑的,让还在外面熬夜绣百子千孙被的秦霜儿气的不行,她的人物绣起来特别复杂,还得绣两条一模一样的,简直是身上疼痛难耐。
故而,她故意提起:“锦娘,我听说二姑娘很快就要从蒋家回来了,你小心她又欺负你呢。”
“那也没办法啊,人家是小姐,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有理,还好何三公子不知道。”锦娘擦干了脚,往方巧莲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儿小声问道:“锦娘姐姐,你看方姐姐做什么?”
锦娘勾唇一笑,因为她知道方巧莲就是何家派来的内应,要不然为何何三公子一来,她就鸟枪换炮,身上突然焕然一新。
哼,娘家、婆家,都给你堵死了,要怪也只能怪你先折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