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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等着你

第六十一章

“不可,孤不会让你去的。”裴安懿揉了揉眉心,声音滞涩道。

张沁沁察觉气氛不对,同许言锻递了个眼色,欲要找个借口提前离开。之间许言锻牛饮茶水,听戏听得正入迷,丝毫没察觉到隐隐有了不对劲的趋势。

张沁沁挪了挪屁股,缓缓抿了一口茶水,硬着头皮待着。

“为什么不可?”王阿花反问道,“寻常人信得过的心腹就那么几个,殿下能信得过之人如今全在这里坐着。”

“张小姐平时连杀个鸡都要哀嚎半日,自是不适合去走那么远的路。”

“许校尉她更是有官职在身,一旦出了长安,便立刻能叫世家知道。”

“殿下。”王阿花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别叫我殿下。”裴安懿被这一句句扰得心慌,低声道,“你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的是殿下你。”王阿花拉着裴安懿的袖边,“殿下,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过我在你身边没有任何身份这件事,没有人会注意到你身边少了一个女使。”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情。”

裴安懿皱着的眉闻言没有丝毫舒展的苗头,冷声道:“不可。”

“殿下,”王阿花叹了一口气,“难道殿下只想将我养在府上,每日好吃好喝养着吗?”

裴安懿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样不好吗?孤又不是养不起你。”

王阿花抿了抿着唇,从喉咙里挤出低低一句:“那这样我和你养的面首有什么区别?”

“嗯?”

王阿花攥着衣袖,大声道:“那这样我和你养的面首有什么区别?”

这一嗓子,倒是叫回了一直在听戏的许言锻的神。许言锻眼中划过三分茫然七分无措,疑惑得望向张沁沁处,似乎不明白为何忽然话题忽然就转换到了此处。

“长公主想养面首吗?”许言锻比了口型道。

张沁沁见状,知悉这件屋子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当机立断,十分有眼力见的拉着十分没有眼力见的许言锻,借着出恭的名义,一道出了雅间。

屋内便只剩下了裴王两人。

裴安懿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些许情绪,面色难看得可怕,“面首?”

“殿下,”王阿花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裴安懿的发尾,眼角上带了一丝红,“我也想为殿下做些事情。”

屋内静得可怕,两人都没有出声。

许久后,她出声道:“你拿着我的令牌,一路向东,将各县各郡的盐铁记录全都誊抄一边。”

“一个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后,必须回来。”

“我等着你。”

“得令。”

裴安懿抬眼,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眼前人一身鸦青,双手拢在袖中,就这么站在最好的阳光下,懒洋洋地冲她笑着。

“既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这就出发。”

走了两步,只见面前的人似乎是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拿出素白的小瓷瓶,丢给了自己,眨眨眼,冲着自己道:“这生肌膏殿下努力涂涂,每日一次,待我回来之时,愿殿下已然大好。”

“殿下,我要是办好了这件事情,可有什么赏赐否?”王阿花凑近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讨赏?”

忽然温热之物覆上唇角,那是极轻极浅的一个吻。

裴安懿浑身像被人定住了一般,藏在衣袖下的指尖掐得红得欲要滴血。

“殿下,我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吃亏的。”王阿花望着面前的人,莞尔,“这不,先把这赏赐给领了,再替殿下办事去。”、

裴安懿这人,瞧着是冷淡,但害羞起来便语无伦次了点,加上又是头回同人拥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哪里经得起如此挑逗,于是故作镇定但前言不搭后语道:“咳,这赏赐,这算什么赏赐,这赏赐也不是不行,回头孤叫人换一床新被子……”

王阿花行远,忽然转过了身来,逆着光裴安懿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见那身影定定站着,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空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站在远处的人儿道:“殿下,可要等着我回来。”

戏台子上的《西厢记》正好唱到还魂那一折,只听得那小花嗓细细吊着,“风灭了香,月到廊。闪闪尸尸魂影儿凉。花落在春宵情易伤……”——

约莫过了半月,皇后例行去了郊外行宫避暑,时间比往年要略微早一点,这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裴安懿密切关注着信王那边的动静。

信王还在头疼娶哪家女进门这件事。这倒也说得通,若是李皇后生产的消息没满住,真的诞下男婴,那朝中同裴荣辰交好的几个世家怕是会再回到中立的立场上来,在两个继承人之间观望,说不定会念及幼子年幼更好控制而转变方向,这些都是说不好的。

他不得不用姻亲这层关系去谋求长久的同盟。

不过很快裴荣辰便不头疼娶亲这件事了,开始头疼起怎么退亲来。

有人上赶着想嫁给他。

这日去听戏的那戏班子,不知哪一日忽然停唱了《西厢记》,改唱起一出从没听过戏来。戏文中唱着的,是一郡主同一皇子青梅竹马的秘闻,只见两人年少定情却不想惨遭分离,两人做好了郎君不娶妾不嫁的誓言。

不得不说,这些戏本子的人是有有些手艺的,将这俗套的故事写得引人共感,这对苦命鸳鸯可见是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而今朝中只有皇子一人,回宫的郡主大晟也只有这独一个,这出戏文的主人公原型是谁,三岁小孩儿都猜得出来。

茶余饭后,一出皇室秘辛很快变传遍了长安。

这等把弄造势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屡试不爽,蒋氏一门,满门忠烈的名声将裴荣辰高高地架在了那里。

裴荣辰也算是被人将了一军。

裴安懿淡淡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长安这半月来发生的事情她只是冷眼旁观着,并不想要插手。各方势力就算是在暗处斗法斗翻了天,也轮不到她长公主府头上来。

她的心在另一处地方。

今日清晨,走的是张沁沁的钱庄的路子,带回来了一封信。

这是她东行之后来的第一封书信。

裴安的手缓缓抚上了信函的封面,信函封面上写着“长公主殿下亲启”这几个字,如此正经,倒不像是她的风格,信函上没留下落款,只是那已有七八分像她的字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信她尚且还没来得及拆封,那信封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会是什么呢?裴安懿心中生出一点隐秘的期待来。

且想着,只听得外头乱糟糟一片,裴安懿将信函收好,估摸着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片刻之后,屋外的女使通传,声音中带着三分慌乱,“殿下,户部和刑部带着人过来了,叫殿下给个说法。”

“慌什么。”裴安懿冷声,“叫外头的人先等着,将人客客气气请进府中,倒上上好的茶水,我去洗漱一番,再来见客去。”

此番洗漱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裴安懿今早早就洗漱过了,她如此一举,意在叫人等着,锉锉外面人的威风罢了。

好叫外面的人认清楚,这里是长公主府,是她的地方。

这一等,便是叫人等了足足三盏茶的功夫,裴安懿才姗姗来迟。

张立生见人走来,一步便从椅子上蹿了出来,喉咙里将将发出一个音节,便被裴安懿一记眼神赌了回去。

面前的人慢慢没做什么表情,堪堪只是站在那里,便周身都有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气,张立生直直愣在了那里。

听张沁沁提起过她这个弟弟,张德志晚年得子,对这个儿子乃是千娇百宠,生生养成了全长安最大的纨绔出来,偏生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于是乎动用了关系人脉,将其塞进了户部做了个户部右仆射的职位。

至于与之同行的女子,裴安懿淡淡睨了一眼,她没什么印象,只听说王家小辈里人丁凋敝,后辈没什么有才干的。自她科举改制后,王飞月作为王家子弟,竟是通过科举这条路硬生生考出来的。至此王家才算是出了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小辈出来。

王飞月倒是神色如常,滴水不漏的行了个礼,款款道:“殿下,臣今日来乃是与殿下商量制盐司一事情。”

裴安懿不语,直直坐了下去。

王飞月接着道:“制盐司那边,听说殿下派了军营的人去,没想到起了些事故。圣上传您去宫里一趟。”

裴安懿抬眼,瞧了这女子一眼,眼前的人当得上一句不卑不亢又滴水不漏,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

“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劳烦刑部和户部的人一大早上全来孤这里。”裴安懿神色淡淡道。

“制盐司那边,下官听说是动了一些刀剑见了一些血。”王飞月缓声道,“刑部和户部联名上奏,听说是参了殿下一本,下官这才——”

话还没说完,便被张立生打断道:“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殿下只随着我们去便是,莫不成刑部的——”

啪!

张立生话还没说完,沈蝶便从后头往前直辣辣地甩了面前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做暗卫的,手上有些功夫,只见张立生的半边脸上立刻肿了起来。

“你——你这女使好大的胆子!”张立生一面捂着脸,一面怒喝,“来人,给本官将这以下犯上的女使拖下去杖毙。”

“来人!”

一连呼喊了好几声,无人应也无人动。

裴安懿坐在高台上,朱唇轻启,道:“来人,给张大人上药。”

这才见有人进堂来。

王飞月面色不变,既不开口求情,也不出口斥责,面不改色地饮用着茶水,对眼前的景色当做没看到的样子。

“大人,你也只婢子我是在以下犯上。”沈蝶冷冷出声道,“那婢子问你,你与长公主殿下,谁是下,谁是上?”

张立生尚且还想怒喝几句,但往高台上一瞧,便没了声气。

老早便听闻这长公主殿下是个硬茬,他只觉得女人而已,难不成还能是一个母夜叉吃人吗?如今一见,简直是一个比母夜叉更加厉害的角色,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便叫他吃了一巴掌。

想罢,又颇为熟练的哄骗自己,自我安慰道:自己堂堂一男人,不跟妇人家家一般见识。

第62章 廷杖二十

第六十二章

御书房,张德清已坐于下首。

裴怀远没在大殿之上宣她,反倒是选在了御书房,裴安懿心中便品味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如此行动新帝内心应当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如此,新帝的态度约莫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新帝想保下监察司。

思及此处,虽然裴怀远面色黑得像炭块,裴安懿心中却是有了底,她缓缓拿起折子,一瞧。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此前几日叫许言锻带着她的手牌,青天白日里带兵去将制盐司团团围了起来。想要看制盐司的采买进货的簿子,那制盐司的几位司使司查自然是不准的,同几位兵士起了口角,不知怎地竟打了起来见了血,事情闹到了御前,张德清连忙写了折子下来。

这才有了刑部户部都上来参她一本的事情。

裴安懿扫了折子一眼,写折子的人无非就是借题发挥,从许言锻领着的奇兵营明里暗里将火烧到了她身上,斥责她目无法度,行事乖张云云。

裴安懿面无表情地扫完这篇奏折,纸上墨迹未干,看上去是急匆匆写了之后就迫不及待进宫面圣,想向她讨要个说法来。

裴安懿随意将奏折往桌子上一掷。

裴怀远见状,皱了皱眉头,瞧了一旁的张德清,象征性地斥责道:“你是监察司司主,不是什么强盗,朕听说你青天白日里竟叫人去把制盐司的簿子抢出来……你到底是在查案还是耍横?”

裴安懿轻轻转动着手上的镯子,不应。

张德清本就黑着一张脸,见裴安懿如此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好得很啊,好大的威风啊长公主殿下。”

“陛下,”张德清理了理衣袍,朗声道,“朝堂之事,向来不可儿戏,长公主如今差人闹事,当市打架,此行径同土匪强盗有何分别,将朝政视作儿戏,这查案一事,怎可交给长公主?”

“张大人。”裴怀远顿了顿,到底是裴安懿这边先不占理,他作为一个帝王,总不好偏心得太明显。

裴怀远望着底下面无表情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当时同他说的天花乱坠,他以为这个“妹妹”会有什么手段呢,竟也是一些小儿科不入流的手段,事情没办成,空叫人拿了把柄做文章去,到现在不也是得叫他擦屁股吗?

到底是个女人。

裴怀远耐着性子道:“你如此想要看一看制盐司的薄子,可有证据表明是制盐司出了了问题?”

“没有。”裴安懿言简意赅。

“没有?”裴怀远一愣,随后声音中带了三分怒气道,“没有你就敢差人去闹?”

张德清见状,冷哼一声,“殿下,你身为女子,怕是尚未弄清楚朝政之上的一些规矩。”

“陛下,长公主惹下如此祸端,不重罚是万万不可了。”

女子女子……又拿女子二字说事。裴安懿压下心中的不快,冷声道:“也亦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制盐司没有问题。”

“如果制盐司要是没有端倪,又为何不肯将采买薄交出来?又为何一直要遮着掩着?”裴安懿淡声开口道。

“不知殿下说着的‘遮着掩着’是什么意思。”张德清开口道,“调出账本薄子都要按照规矩来办事情,殿下得了搜查令,我等自然配合殿下,岂有遮着掩着一说。”

裴安懿蹙着眉,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玉石冰凉的触感叫她烦闷的心冷静了下来,她本是一刻都不愿同此等人扯皮,但想及自己的打算,还是耐着性子拖时间周旋道:“张大人办事情拖沓不力,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如今制盐出了这么大的窟篓,张大人一不来请罪,二不去自查,倒是参起孤来了。”裴安懿声音更加冷了三分,“张大人,调出搜查令得花上足足半月,等你口中的‘流程’走完,孤看这个案子也不必再查下去了。”

张德清被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翕动,被这番话堵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怀远见状,出来打圆场和稀泥道:“到底是安懿你行事又差,不过——”裴怀远话锋一转,“你也是为了社稷,心忧百姓。朕想张大人也能理解。”

“安懿,到底是你下的令,”裴怀远绷着一张脸,道,“那制盐司的伤者所需的医药钱,朕命你出十倍送予那些伤者,从你俸禄里罚。”

果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裴安懿皱了皱眉头,如此轻飘飘地揭过去,反倒是损了监察司,此事若是新帝不严惩,难保世家不会借由此去大作文章。

如此轻轻放下,根本堵不住世家欲要借题发挥的嘴。

“陛下!”见裴怀远如此轻轻揭过,张德清不满道,“此事——”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裴安懿缓缓开口道:“孤如此行事,的确有违法度。”

张德清、裴怀远皆是一怔,不知道裴安懿这是要唱哪一出。

古语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安懿说得掷地有声,“孤自请庭杖二十,以正法度。”

张德清与裴怀远皆是一惊,张德清张开的嘴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怀远眯了眯眼,瞅了眼面前女子单薄削瘦的身躯,自请二十杖……对自己可真狠。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怀远才隐隐觉察出她这个妹妹估计是有后手的,只是不知在长安有什么安排。

“来人,将长公主带去刑部,廷杖二十。”

他想向来是有成人之美的——

裴安懿是被软轿抬回去的。

彼时天已经大黑了,许言锻背着藤条站在院内已经许久了。

知晓了宫中的事情,张沁沁是同许言锻一道过来了。

许言锻拿着藤条直直站在院内请罪,一开始张沁沁还劝几句,道:“你这人不必这样死脑筋,早一点跪晚一点跪什么时候不是跪,待到殿下回来之时你再跪一跪嘛。”

而后实在是拧不过许言锻的死脑筋,于是她搬了一把小马扎,在许言锻身旁坐着,一面给她扇风,一面喂她水果。

原本水果许言锻是死活不吃的,想着请罪之人一面站着一面吃着水果是哪里来的道理,但架不住张沁沁眼神似刀,一句:“难道你要让本小姐端葡萄的手一直举在这里吗?”便叫许言锻乖乖软下阵来。

于是裴安懿刚进院子里,就见着一人苦大仇深地站在自家院子里,直挺挺地立着,手中似乎拿着一根藤条,上半张脸绷着,下半张脸却像个仓鼠似的,腮帮子鼓鼓,张沁沁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许言锻口中送着葡萄,表情看起来着实不算轻松,两人如此这般,实在是……实在是像是某种情趣般的“惩罚”。

裴安懿左眼皮跳了跳,她听闻长安城内有些伴侣喜欢以一方折磨另一方为乐,如今看来,眼前之景……这是专程跑到她这个公主府调情来了?

裴安懿轻轻揉了揉眉心,反思起自己是否过于无趣古板了,或许两人情意绵绵,加上自家院内没有多余的人,于是情不自禁一时也是有的。

与小花儿出府的时候,她不也经常故意选坐一些小马车,空间狭小,马车颠簸起来两人很容易便能有些肢体接触。

嗯,只是这样干久了,王阿花见微知著,有一段时日十分忧心公主府是不是银钱紧张,马上就要自己出门养家了。

想到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裴安懿不由得扬了扬嘴角,连身上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张沁沁瞧见了裴安懿,手头动作一顿。

许言锻嚼着一嘴的葡萄,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又咽不下,只得一直嚼着。

好不容易,将口中的葡萄尽数嚼完了,许言锻走上前去,端上藤条,正欲开口,裴安懿摆了摆手,知晓她要说什么,道:“此遭非你之过。”

许言锻动作一顿。

“世家是故意找的麻烦,”裴安懿缓声道,“不是你带人去制盐司闹出这么一遭,也会有旁的事情闹出来。”

“这么说,殿下是故意叫人去闹的?”张沁沁轻轻敲了敲小扇,“那,殿下这遭伤,也是故意的?”

裴安懿并未想瞒,颔首算是默认了。

“那这么说,冬校尉如此这遭,倒是帮了殿下咯。”张沁沁用手肘戳了戳许言锻,将藤条往地下一扔。

裴安懿亦是点了点头。

张沁沁脑袋转得快,联系一下前因后果,便差不离猜了出来这是一桩什么事情。

许言锻有些疑惑,歪了歪头,不确定道:“帮了殿下?”

“对。”张沁沁点了点头。

“那许某可否向殿下要个赏赐?”

“你说。”裴安懿开口道。

“殿下,我如今在营中,领着的是朝廷的俸禄。”许言锻挠了挠头,“可我也算殿下的人,如今替着殿下办事,那于情于理,殿下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份……”

话未尽意已到,张沁沁瞪了许言锻,疑惑道:“你这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除了买酒花花银子,难道还有什么大开支吗?如何这般缺钱?”

许言锻瞧了张沁沁一眼,别过头去,道:“以后……以后说不定就有花钱的地方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沁沁看不出来的东西,裴安懿瞧得倒是清楚。她微微扬了扬嘴角,道:“你每月来孤府上领一道银子来罢。”

此事一做结。

张沁沁走上前去,裴安懿因着受了廷杖,身上不大好,斜斜靠在榻子上,面色血色全无。

张沁沁叹了口气,道:“你又何苦为了避人耳目将自己搞成这样。”

第63章 生死

第六十三章

趁着许言锻去领银子的功夫,屋里便只余下了裴、张二人。

张沁沁闻着金疮药的味道拧着眉心,猜到了裴安懿的心思,叹了叹,道:“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裴安懿此去,约莫就是自请这廷杖的。

为的是掩人耳目。

监察司一旦成立,世家定然会盯着她的动作,若她没有什么动作,怕是世家的眼睛就会去挪到别处,看看她身边的人会不会有动作了。

如此一来,有麻烦的便是那远去东海的那位了。

因而裴安懿必须在长安做出什么大动作来,一来吸引住世家的目光,二来,也是降低世家的防御。

只是……张沁沁叹了叹,“殿下,你自请禁足罚俸禄都成,这人是肉做的,到底禁不起这样折腾。”

生意场上来来往往这般多的人,对别人心冷的人张沁沁见得多了,对自己心冷的人张沁沁觉得无人能出面前的这位长公主其右。

裴安懿垂了垂眸,睫毛颤了颤,道:“不碍事。”

“公主府灵丹妙药无数,孤养几天便会好。”

只有她真正的伤了,世家才会放松警惕。

裴安懿微微朝着衣袖里伸了伸手,那瓶素色小瓷瓶,她还带着。

张沁沁抿了抿嘴,犹疑了一下,开口担忧道:“小花儿大约现在已经进了东海了,暗探*……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裴安懿神色恹恹地垂着眸,叫人看不出眸中的情绪,闻言不语,只是一味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失踪一事在裴安懿的意料之内,路途凶险,寻不到踪迹便是最大的好事,若自己的暗探找不到,那其他人大抵也是找不到的。只是这才不过半月……时间有点太短了。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张沁沁听到面前人极浅极浅的叹了一口气,道:“孤知道了。”——

且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安懿被廷杖的第二日,许言锻便被寻了个错处,入了大理寺牢狱。

这个错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乃是制盐司经年的册子,本是欲要交给奇兵营看守的,不料换人不消半日,那库房忽然起了大火,众人待到火灭,那些册子早已烧得不剩下什么了。

只因当时周围全是奇兵营的人,许言锻作为校尉,自然是要被问责,于是便走了一遭大理寺牢狱。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火,起得蹊跷,这局也做得粗糙,但朝廷的人都是眼尖的,裴安懿被廷杖的消息一个晚上便传了出去,便推测约莫这位长公主是失势了,这朝局,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于是众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理寺去提人提得十分顺利。

张沁沁早就将里外全都打点过了,此遭入狱,要说皮肉之苦,那定然是没有的。这个错处最多算得上是看管不力,人压不了几日便会被放出来。不过做戏就要做全套,裴安懿这几日还是做出了焦头烂额奔波游走的模样,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在做困兽之斗,以叫世家放松些警惕。

如此一番下来颇有见效,每日在长公主府外徘徊走动的暗探倒真是一日比一日少了,似乎真是觉得裴安懿此番焦头烂额便是穷途末路了。

又是一日清晨,她在府中难得得闲,抽空练了练几笔字,又摸了摸那封“长公主亲启”的那封信函,这几日奔波未曾抽出时间来好好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裴安懿弯了弯嘴角,正欲拆开信笺,却未想女使来报,府上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深居宫中常年礼佛不问世事的太后来了。

裴安懿拆信的手一顿,眼中泛起淡淡嫌恶。旋即将撕到一半的信函放于枕下,理了理衣裙,淡漠道:“孤知道了。”

她同她这个母亲,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亲昵,她们的母女情分,埋葬在了八岁那年她过生辰那日。

老妇人满鬓银发高高盘起,梳得一丝不苟。手上带着的是佛家的十八菩提子,浑身檀香,盘腿端坐,翠微在一旁奉着茶。

裴安懿微微扫了一眼,自家女使上的茶盏子被人放在了一旁,李太后喝的,是自己从自己宫里带出来的茶盏。

如此这般怕她下毒,又何故出这趟宫,裴安懿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点可笑的荒唐感出来,嘴上却是懒得讥讽,往梨木椅上一坐,随意拿了一本诗经翻了起来。

一盏茶入肚,李太后润了润嗓子,开口道:“你这孩子,哀家三下庚帖,你不见。哀家只好亲自来这一趟。”

裴安懿的眼睛没有从书上挪动半寸。

早就习惯了裴安懿这般态度,李太后面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悦,颇有无奈道:“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一向不喜欢宫里那些摆弄权势的东西,同多伦和亲一事,哀家当初逼你,原是为你好,你远嫁草原,以你的本事心性,出了宫过得未必不好。”

“留在宫里,你便永远是李家的孩子。”李太后缓缓转动着佛珠,“只可惜,你这孩子没有抓住,生生搞砸了这机会。”

裴安懿的手指堪堪翻过一页,她本不想说些什么,但这等话她听着着实有些心烦,于是淡声开口道:“你特意出宫一趟,来这里,到底要说什么?”

李太后同翠微递了个眼色,翠微当即从袖子抽出一道拟好的折子出来。

“你这孩子到底……到底是哀家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哀家不可能不管你。”李太后干瘪的手臂抚了抚鬓角,“你科举改制,入主中书省,已然是走到了天下女子的最前头。若是个男儿身,必有一番大作为。”

言及“男儿身”三个字,李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一瞬的放空……若是自己当年产下一个男婴,之后再宫中磨着的日子会不会不会这般辛苦……没有人知道。

“现在又想要建立起监察司,而制盐一案,牵连甚广,你查不出什么。”李太后递了个眼色,翠微将折子往前一递,“这折子哀家已经让人拟好了,你虽查不出什么,也不用自己担着这件事情,那个小校尉,推出去填了事算了。”

“哀家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手头上还是有点人能用,世家那边你不必忧心,这件事要是你愿意就这么翻篇,你还是长安城内最尊贵的长公主。”

一席话下来,裴安懿的眼依旧没有从手上的诗经中挪开半寸,正读到诗经李的《柏舟》一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裴安懿修长的指节轻轻划过书扉,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待到一席话毕,她淡漠吩咐道:“来人,送客。”

李太后苍老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悦,裴安懿如此反应似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苍老嘶哑缓声道:“那小丫头已经死了,你日后也不必再演戏了。”

闻此一言,裴安懿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

“哀家知道你的后手是什么。”李太后轻轻叩着佛珠,“那日那小丫头我看她生得水灵,武功也不低,各大世家足足派了十几批各顶尖的杀手也没一人回来的。不愧是你看上的人。”

“只不过,她就是能翻了天了,也只是一个人,昨日已经被箭手射杀了。”李太后语气中颇为遗憾,似乎是在怜悯死了一只猫儿狗儿一般道,“这般机灵的小姑娘,就是蠢了点,碰了制盐司的册子,年纪轻轻的便自寻了思路。”

第64章 水穷处

第六十四章

桌上的茶都已经凉了,裴安懿手中的诗经停留在《柏舟》一页,没有动过。

枯坐一会儿,裴安懿觉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想起来手腕上的伤口,记起来小花儿走时给了她一瓶自己惯用的生肌膏,自己今日还没涂上,想罢直直起身,忽然觉得脚下一软,一个不稳,推搡中打翻了一旁的茶盏。

屋外守着的女使闻声想来收拾,她没理会,撑着身子,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那瓶生肌膏,她记得自己是放在了闺房之中,床榻子边上的小案上。

胸口处传来细小的刺痛,裴安懿揉了揉,胡乱想着,看来平日里喝的药得加大药量了,怕是又会苦上三分,不知道等小花儿回来了能不能从她那里要来两三颗叶子糖。

她记得小花儿素来喜欢吃这些甜的。

朦朦胧胧寻着记忆往小院儿走去,一路上的女使见她不对劲得很,也未敢上前去。

好不容易到了小院儿里,她推开门去,鼻中却钻入一股子水腥味儿来,她往回一望,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来小雨,雨点打落在屋顶的青瓦上,滴滴答答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哀叫哭嚎着奔丧,又像是大喇喇地呼人魂归。

裴安懿望着手中的折子,隐隐约约极其方才的事情来。

哦,小花儿死了。

不知死于哪个世家派出的杀手的箭下。

裴安懿手下一抖,那装着生肌膏的素白小瓷瓶碎在了地上。

她毫无征兆地呛出一口血来。原来方才鼻腔中的腥味不是什么水腥味,而是气血逆流的血腥味。

眼中的景色开始渐渐模糊,裴安懿下意识地想弯下腰去将底下的碎瓷片收拾好,却不想前倾反倒失了力气,整个人直直向前倒去。

在坠地的前一秒,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扶住了——

苍耳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施针止血,床榻上的人已经起高热了。身上挨的二十下板子的旧伤还没有好,又有心血逆流之势,哪怕医术高超如苍耳子,面对此等情况也是棘手得不得了。

沈蝶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今日轮到她当值,她蹲在房梁之上正欲同下一个人换班,哪知下一个暗卫闹了肚子,去了茅房,她这才多替人值了半柱香,就是这半柱香,清晨还好好的她家殿下,忽然就呛出一口血出来。

她着急忙慌地跳下房梁,望着地上的那摊赤红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刻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要如何办,又想到府上正好住着一位神医弟子,虽那位神医弟子平日里白日喝酒,没个正形,但好歹是个大夫,便飞身将人拽了过来。

干完这些,沈蝶又想了想,这事应当得叫从前那位张小姐知晓,不然没个人来料理,于是通过暗卫,传信于张沁沁。

张沁沁那处得了消息,猜到些不对劲,连夜从钱庄子上赶了过来。一时之间有些乱着的长公主府才堪堪有了主心骨。

张沁沁闻讯封府,对外只说长公主卧病在床,不便见人。对内则是雷霆手段,先是料理了几个想要往外跑的疑似探子的女使,杀鸡儆猴当众处决,再说了几句软和话来抚慰人心,话说的软但事情却做得决绝,张沁沁拿着裴安懿的金印调出暗卫封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对外的这等说辞没叫人起疑心来,毕竟那长公主挨了二十下板子,众人只以为女子身子骨单薄,禁不起这通板子。

从裴安懿不省事起不过堪堪一个时辰,长公主府便又成了往日那般井井有条的模样。

沈蝶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位嘴甜心硬的小姐刮目相看。

张沁沁蹙着眉望着床榻之上面上毫无血色的人,又瞥了一眼立于床榻旁的沈蝶,那姑娘一身暗卫行头,正站在那里发着懵。

如此消息能瞒下来,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小丫头没有出府叫人,也没有胡乱声张,不动声色地将她请了来,思及此,张沁沁心中不免生出三分赏识出来,这小丫头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机灵人,于是缓声开口道:“这件事你做得很不错,去钱庄子上领赏钱去罢。”

沈蝶闻言,知晓这里是不需要她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翻出窗去,身上墨色的暗卫服同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其间。

苍耳子听到“钱”字心头一动,话未等她开口,张沁沁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元宝。

苍耳子嘴唇微张,一时间喉咙里竟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张沁沁软和道:“这钱,不光是给神医的诊金,还是封口费。”

“殿下身份特殊,如今又是特殊时期,今日之事,还请神医莫要说出去。”

苍耳子掂了掂手中金元宝的分量,这诊金,怕是她下辈子的酒钱都不用发愁了。她将它攥在手心中,重重点了一下头,难得正色道:“自然。”

张沁沁颔首,目光挪到了床榻上的人上,床榻之上的人额上不断冒出虚汗,嘴唇血色全无。

“殿下如何?”

苍耳子将手中的金针放置一旁:“我观殿下脉象,应当是有沉疴宿疾在身上,身上挨的板子倒是皮外伤,只是不知发生了些什么至使殿下心神不稳,气血逆流,素日被压着的几处病症这才都发了根,来势汹汹。”

苍耳子言罢,张沁沁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药方子,道“我只知道殿下素日里吃的是这些药,并不知具体情况。”

苍耳子扫视了一眼,眉心微拧,口中呢喃道:“竟是心弱之症……”

“心弱之症本就忌讳大喜大悲,思绪过重。要是照这张方子上的药日日静养倒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会寿命不昌短寿而夭罢了,今日不知是被什么消息刺激到了,生生得了一张催命符,眼下气血逆流,是十分危及的情况。”

苍耳子的手伸上去摸了摸榻上之人的额头,沉声道:“今夜凶险,虽已然叫她退了烧,却难保出什么岔子,要是三日里烧能退干净,那边或许还有转机,要是三日后还烧着……大罗神仙也就救不回来。”

而苍耳子口中的那张“催命符”现下正用手死死扒着崖底的碎石,一点一点的向上爬着。

崖高千丈,王阿花的左手早已见骨,她却没有退路,身上满是血腥味儿,浑身的骨头像是要碎掉一般,要是一步踏空,便会跌下这万丈深渊,她退无可退。

一波接着一波的杀手惹得她心烦,她若是不死,怕是这些杀手不会善罢甘休。

她兵行险招,花了些功夫做出假死的模样,顶着一身的伤在崖底的石洞中足足待了七日。

她的左手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

任谁也想不到,万丈悬崖底下,竟会有人敢徒手攀爬。

王阿花望着自己血肉模糊几乎就要露出百骨的双手自嘲一笑,自己这般模样,如此可怖,倒真像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

油灯添了三四回油,月色高悬,人至半夜,裴安懿的高热便又卷土重来,口中急急呛出三两口血来,虚汗淋漓。

苍耳子起针,金针封穴,摇摇头道:“啧,这是治标不治本啊。”

张沁沁的心沉了沉。

一日一夜,裴安懿水米一粒未进。

这三日眼看就要过去了,裴安懿人倒是在中途里醒了过来,只是面色一日比一日白。

清醒的间隙,裴安懿强打起精神,冷静有序地同张沁沁交代着之后各类的钱庄暗庄的事情,若是树倒猢狲散之后这一大帮子暗探暗卫总得有个妥善的去处。她还安排好了尚在大理寺狱中的许言锻的去处,横竖银子在张沁沁手上,大不了辞官下江南便是。

世家就是再不喜,也不会同银子过不去。

裴安懿躺在床上,虽面上不显,依旧是无悲无喜,但张沁沁从话语里怎么品都能品出点托孤的意思,张沁沁一面沉着脸,一面高价收了两三钱顶好的人参来吊着命。

到底是来到了第三日傍晚,裴安懿的烧反反复复没退干净,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着,好不容易醒来一会,女使递上一碗参汤,喂药的勺子送到了裴安懿嘴边上,被裴安懿轻轻推开了。

那女使年纪颇小,抖着手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裴安懿神台忽然清明起来,她看着那女使慌乱的眼神,隐约看出点上辈子自己的影子,不知那日被追杀,在妇好洞中,自己的眼神是否一如这般慌乱。

裴安懿费力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太苦了,孤等下喝,你先出去。”

那女使闻声怯生生地道了句:“喏。”便出去了。

裴安懿有些吃力的举起左臂,那手腕上的疤这几日养得淡了许多,瞧着那疤痕,裴安懿胡乱想着,忽然觉得颈下一硌,一伸手,摸到了一层厚厚的信封来。

厚厚的信笺从东边来,载着思念与情意,走过百里烟尘,到了她手里。她只来得及撕开一半,里头是什么内容,她还没来得看。

第65章 见信

第六十五章

几日未进些什么食物,裴安懿的手有些脱力,她的胸口一起一伏,挣扎着将信头撕开——要是自己今日正折在了这里,这封信未必有人会烧给她同她带到地府去看去。

脱力的手抖得厉害,薄薄的一层纸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好半天,才将信拆开。

信中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信纸,看得出来写信的人是个话痨子。

裴安懿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出来。

“请殿下安,殿下,这里居然每个人都打着赤脚。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啧,这儿的大闸蟹竟然只要三文钱一斤,便宜管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一起看月亮的时候?”

“殿下,东面的渔村竟然也有女子开了武馆来学武,武馆中多是些不大的小孩,练起功来像一个个糯米团子一样。煞是可爱。”

“殿下,你下次也一道出来同我走走吧,在你的一番政策之下,百姓生活得都不错,我竟然还在小祠堂里看到有人供奉你的桐像……殿下,那个盛世好像真的会来,我相信殿下。”

……

见其字,犹如听其人叽叽喳喳地在耳边絮絮叨叨。

信的最后,用油纸抱着鼓鼓的一团不知是什么,裴安懿一层一层打开,发现是一枝枯了的桃花枝丫。

油纸背面歪歪扭扭写着“聊增一枝春”

桃花本应是开得正好的时候被人采下的,但是路遥车马慢,等到这封信送到她的手中时,那桃花早就干枯了。

裴安懿目光灼灼,手指摩挲着“盛世”两个字。

神台愈发的清明,裴安懿喉咙干得发涩,她想起那碗凉着的参汤来。

凉了的汤药苦得不得了,她咬着牙,将凉了的汤药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又传了膳食,吃下了这三日来的第一口粥。

第四日清晨,烧已然全退。

苍耳子来把脉的时候,都不禁啧啧称奇。竟然能有人前一日还满身死气,一日之后便能焕发生机。

总之这道鬼门关,裴安懿算是蹚了过去。

……

最凶险的一关熬了过来,后头不过就是修养的事情了,赶上了阳光正好的春日,这病都容易调养了许多。

苍耳子在原来的药方上小改了一下,去掉了几味比较凶猛的药,多放了几钱温和的凉药。

药效温和了,喝药的频率便增加了,从之前的一日一碗到如今一日三碗。

裴安懿神色恹恹地倚在榻子上,脸色虽还白着,但眼神却透亮,她平静道:“孤还有多少时日?”

此话一出,张沁沁挑油灯的手一顿。

苍耳子琢磨着,想了想,道:“殿下按照我这份方子来,每日静养,或可有五年能续。”

“五年?”张沁沁反问出声。

裴安懿拢了拢被子,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每日静养,才可有五年。”苍耳子皱了皱眉,将“静养”两个字可以读得更重了点。

不过她觉着,以着这位长公主日日折腾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有五年还是个说不准的。

裴安懿垂着眸子,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听得声音平静道:“孤知晓了。”

本就是重活的日子,到底是她赚了。

苍耳子闻言挑了挑眉,她行医数载,深知人对于生死都是极为敏感的,如今面对生死关如此平静她还是头一遭见,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地位的人约莫也像她一样生死见惯,想着人也醒了夜也深了,她也差不离该回去喝酒去了,便留下一句“殿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随时传唤我。”告辞了。

烛光灯火,裴安懿拿出药膏涂在手腕上的疤上,缓声开口道:“孤之前修书过一封,神医谷谷主只保守估计三年时间,没想到长江前浪推后浪,竟还能多活两年。”

张沁沁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眼下此景,她觉得自己应当宽慰两句,便道:“浮游朝生暮死,且尚且自得其乐,何况凡人。”

张沁沁抿了抿唇,试探道:“小花儿那边……还没有消息。”

张沁沁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说不准自家殿下如此一遭,是太后讲了什么。

至于到底讲了什么……她不敢问。

“一月之期尚且未到,还说不准。”裴安懿抬眼,无悲亦无喜道。

其实这件事情细细想来,是极大的蹊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未必就真的死了。

要是换上其他人,裴安懿定然不会如此失了分寸,只是她这一次得了消息一时气急,丢了神志,方才气血逆流。见了那封信裴安懿神思才渐渐回笼,缓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想来这件事未必就是李太后口中那样。

最重要的是,她信她,她会在长安等她回来。

“孤听闻,信王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裴安懿淡声开口。

在裴安懿晕着的这三日里,信王的亲事,定了下来。

与之结亲的不是张家李家等权贵世家,反倒是如今的蒋家孤女,蒋见夏。

不知道蒋见夏是如何说服裴荣辰的,裴荣辰自请上书,要娶进去这位孤女。如今消息传遍了长安,是百姓口中的一桩情爱佳事。

这桩婚事操办得很急很急,就定在七日后,上赶着结婚似的,新娘新郎似乎都很怕对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