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 叮~复更啦诸君

第五十一章

信王如此一言,蒋老太妃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到底是不好在众人面前倒了信王的面子,

底下众座以花为题,只见女使端着一团团娇艳欲滴开得正好的鲜花鱼贯而入,任由底下的小娘子们挑选。

洋洋洒洒,有人随意取了一支清雅的百合便开始研墨,有的人悬笔半空,做苦苦沉思状,半天没有动一笔。

王阿花抬头瞧了一眼,底下的花已然被拿得七七八八了,留下的也是些开得并不好的花,在这些花中,独独留下牡丹极其显眼。

一支鲜红的牡丹开得热烈恣意,却无人选。

场上女眷们绝大部分已然开始题诗,只剩下张家三女、李家来的姑娘和蒋见夏没有选花。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素来有母仪天下的象征,实在是太过敏感,到底是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家,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点,心照不宣的避开了牡丹。

略微思索,张家女张挽清款款走出,一袭绿裙身姿绰约,朝着上首亭亭行了个礼,走上前去取了一只兰花。

兰花小小一簇,比不得其他花朵那般恣意开放,张挽清不愧是才女,盈盈一笑,几乎没怎么构思便动了笔,三五下便写好了一首诗,起身交给了身边的女使。

场上独留蒋见夏和李家旁支出来的女儿。

李思雨转着提溜提溜地大眼睛,悄悄用余光瞟着李皇后。接着像是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将牡丹取下。

裴安懿阖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取下牡丹之后李思雨却并未回到座上,反而调转方向,笔直朝着裴安懿李皇后一席走来,行了一个歪歪斜斜行了一个并不熟练的大礼,脆生生道:“牡丹国色,除了娘娘,无一人可相配。”

一番话说的是大气,只是细看,那手臂分明有着细微的颤抖。

李思雨咬着唇,戏文里常唱着一如宫门深似海,要是真进了宫,那边真是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她想赌一赌,赌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后娘娘是心善的人。

李皇后瞅着那一朵牡丹,望着面前站着的机灵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初入宫也便是如此模样,只是……这沉沉的凤冠,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戴上。

这桩婚事她这个皇后哪里能做得了主,既是这样,那这牡丹,她接与不接,又能有什么分别。

这些事情从没入过宫的李思雨哪里想得明白,只是本能的觉得这牡丹万万不能到自己的手上,而场上唯一能当的上这朵牡丹的人便只有国母了。

李皇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宫听说人老簪花老来俏,料想本宫亦是上了年纪,如今想来这话不是全无道理,也来俏一回。”

帮她,更像是在帮那个无依无助的自己。

裴安懿抬眼,眸中有着淡淡的讶然,似乎是没料到皇后会接过这支牡丹。

王阿花闻言偷偷瞄了一眼皇后,凤冠之下虽有几根不显眼的白发,面容和善姣好,完全看不出一点老去的迹象,只是身形太过瘦削,王阿花瞅着繁重的凤冠,想着当皇后也是个辛苦差事。

信王闻此言倒是挑了挑眉,一时之间摸不准这话到底是李皇后自己的意思,还是李家的意思……

最后出来打圆场的是贤妃。

只见贤妃开口:“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娘娘面容姣好保养得当,鲜花就要配美人。”

蒋见夏闻言亦是附和,起身选了一片茂盛的甘草叶。李皇后惊奇出声:“你这孩子这是作何,众女使寻花入诗,你这孩子选这般做什么?”

“娘娘,”蒋见夏笑道,“小女自小便在道观长大,说来不怕娘娘笑话,这话小女连认都认不全,只认得甘草一类的物什,虽不像鲜花一样可以供人观赏,却有实用,或可入药,或可制成蜜饯。信王哥哥以为呢?”

王阿花挑眉,说的是花,可听起来,难保不是在说人。

信王向前探身,朝着底下的女子望去,这话暗含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在试探他,到底是要娶回去一个华而不实的娇花,还是要她这支有实效的“甘草”。

裴荣辰挑了挑眉,他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好大的口气。若是同蒋家联姻……裴荣辰心思暗动,蒋家如今已然是不存在了,独留下蒋老太妃和蒋见夏这位孤女,若是蒋见夏执意要嫁给他,蒋家满门忠烈,自己若是去娶了蒋见夏也不亏,倒是能博得一个贤良仁厚的美名,只是忠烈之后,必是不能给个侧妃的位置,自然是要当正妻迎进门的,至于李家……李飞远这个老狐狸未必是如此好糊弄的。

裴荣辰嘶了一口凉气,一个蒋见夏,竟叫他左右两难了起来。只不过他有些拿不准,他同这位“见夏郡主”少时交际寥寥,这位见夏郡主为何非要嫁给他呢?莫非是,耐不住道观修行的寂寞,也贪恋起荣华富贵起来?

正思索着,底下的女使已经陆陆续续将姑娘们的诗作收集好了,欲要承上来。

当!

裴安懿举起酒杯,起身朝着拿着诗作的女使走去,淡然开口道:“孤也来了兴致,想要看看众位姊姊写的诗。”

言罢,素手随意翻动着底下的诗作,时间有限,绝大多数人写出来的诗作都只能说得上是压上了韵,唯一能叫裴安懿耳目一新的,只有那张家三女张挽清的诗,写的是空谷幽兰,清秀隽逸,有思无邪一般的风格,兰花之君子高洁无比,而生于空谷中又叫这兰花多了些孤芳自赏的意味。

裴安懿淡淡扫了两眼,然后将手中的酒,笔直地倒了下去。

酒将诗作浸染,墨色混在了一起。

李皇后面色一滞,轻声开口道:“安、安懿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你这、你……”李皇后皱起眉头。

这宴请摆明了是要为信王选妃,怕是赋诗的前三名会直接被赐婚,而眼下诗作已然被毁,天家脸面最讲究的就是要师出有名,裴安懿此举简单粗暴,也算是破了这选妃一局。

至于她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在场众人皆是不解。

贤妃有些玩味儿的望着裴安懿,这出戏简直是越唱越热闹了,她在这宫中无聊得紧,未出阁一起最喜欢看的就是热闹了,于是叉起了腰来看起了热闹。

蒋老太妃倒是巴不得这场选妃宴办不成,于是出口一锤定音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是手滑而已,长公主不必介怀。”

能把裴安懿如此明显的蓄意说成手滑,王阿花没想到这将老太妃非但武艺过人,连睁眼说瞎话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蒋老太妃一锤定音,谁也不敢有多余的质疑之声。

横竖是选妃,这次不选再找下一次机会便好。李皇后也想到了这一层,虽是搞不清裴安懿横插一脚的意思,但毕竟是长公主也不好当众抚了她的面子,顺着将老太妃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了点软和话。

至于信王,天底下大约不会再有比他更加擅长顺水推舟因势利导的人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笑着将这篇翻了过去。

一场名为作诗实为选妃的宴请,以裴安懿横叉一脚而作罢。

回程路上,马车颠簸。

王阿花托腮,盯着裴安懿,歪头。

裴安懿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出声道:“要说什么说便是了,这样盯着孤作甚?”

“殿下,”王阿花凑近问道,“你为何要拿酒泼在那诗作上?”

第52章 自荐枕席

第五十二章

得此问,裴安懿想了想,淡声回答道:“这场选妃宴,孤不阻拦,看蒋老太妃的意思也会出手阻拦,莫要叫蒋见夏去趟这趟浑水。孤如此,只不过……是卖了蒋老太妃一个人情。”

“真奇怪,”王阿花凑了过去,扯着嗓子打趣道,“若只是如此,殿下中途就能阻止,何故等到众人都把事做完了你才一杯黄汤泼下去,说不定你早点把这场宴会搅黄咱们两个还能早点赶回去一道吃中饭。”

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回府的一路上难免会颠簸,不知道是不是车轮压到了一个石子,王阿花话音还没有落地,忽地一个趔居,朝着前面倒去,马车空间狭小,她不偏不倚正正好扑到了裴安懿的怀里。

“殿下!”王阿花惊呼出声,猛地坐好,理了理衣袍,脸上“唰”地一下便红了,“我不是故意的,是这马车,也、也……”

青天白日的,她总不至于在马车里动起那样的念头来。

裴安懿轻轻扬了扬嘴角说道无妨,这长公主府上的马车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宽敞,不过每每两人出行,裴安懿总是会故意选小马车。

至于投怀送抱那绝不是什么意外之喜,必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孤此举,”裴安懿望向宫中的方向,许久不见,小时候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没想到已然长这么大了……“儿时,孤和见夏郡主一齐上的学堂,她三岁便能吟诗作福,才名动京城,如此惊才艳艳的小姑娘,不该跳进这个火坑……至于张氏女张挽清,一手咏兰诗写得极好,文风见人品,本是一个好好的冰清玉洁的姑娘。”

好好的一群姑娘,不应当成为被裴荣辰挑选的货品,成为他夺位路上的筹码。

无它,只是因为裴安懿不忍,所以想出手帮一帮。

“殿下,”

“嗯?”

“殿下果然是个心善的人。”

“非也,孤是要成大事的人,孤选的那条路注定血流成河,孤当不了什么心善的人。”

“话虽是怎么说,”王阿花捧起面前人的脸,“一路看过来,开女子科举先河,镇压桃源县瘟疫之乱,顺带还引护城河之水解了长安的大旱……”

“殿下,我看你呀就是面、冷、心、热,”王阿花一指一指地戳着裴安懿的心口,“装作不通人情的模样,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裴安懿垂眸不语。

*

一通宴请下来,回府之时已然日落西山。看门的小厮来报,说是白日里蒋见夏来过一回,方才不久才离开。

这事有点蹊跷,且不说蒋见夏童裴安懿一道从宫里出发,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宫里说,非要来裴安懿府上一趟。

就算真的有要紧事没有说,专程来府上拜访一趟,也没道理走得如此迅疾,就像是……掐着点不碰见回府的裴安懿一般。

不过忠臣之后,蒋家遗孤,府上管事的也没有留着人家不让走的道理,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进来,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

裴安懿没管这些,用完晚膳后看了一会儿暗卫呈上来的情报,已然是夜半时分,便回房打算去歇着。

胸口的不适感愈发的强烈,裴安懿支走了周围的女使小厮,一个人扶着墙,捂着胸口,慢慢沿着小院儿走回了房中。

层层纱帐之下,床上有一位若隐若现的人影。

哪怕是纱帐掩映,也能瞧得出那女子身形绰绰。

而裴安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副身体,美则美矣,但绝不是王阿花的。

是谁?是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爬上她的床。

裴安懿缓缓走近,握紧了手腕上戴着的那方玉镯子,正欲呼叫小厮,忽然听得床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裴姐姐,”蒋见夏叫道。

裴安懿皱了皱眉头,抬手拨开层层叠叠的纱帐,只见床上衣衫不整躺着的,正是白日里宴会上吵着要作诗的蒋见夏。

“你、”裴安懿愣了愣神,“是谁将你绑来的?你可有看清那人的脸?”

“信王?”

“李家?”

蒋见夏不语,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裴安懿。

两三息的停顿之后,裴安懿反应了过来,面色一沉,“竟是你自己过来的。”

话音未落裴安懿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怕是白日里那通没头没尾的拜访,蒋见夏压根就没走,选了个女使办成她的模样走了,而本尊却摸到了这里,早早的守株待兔起来。

裴安懿不想过多言语,按下手中玉镯的机关,一柄软刀从中而出,直直地架在了蒋见夏的脖颈上。

蒋见夏面上丝毫没有害怕之意,缓缓推开脖子旁边的软刃,笑道:“裴姐姐。”

裴安懿不应,神色冷冷地望着面前人。

蒋见夏将架在脖子上的软刀推开,手上的指甲修剪得当,她一寸一寸顺着短刀握上了裴安懿的手腕,轻笑道:“裴姐姐,不如你收了我吧。”

“见夏实在是不想回道观继续修行了,不如成为裴姐姐的女宠,日日看着裴姐姐这张如冰山雪莲般的脸,见夏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裴安懿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

如若不是夜里光线不好,裴安懿应当会看得清楚蒋见夏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有那么一瞬,裴安懿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眼下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

她儿时一同上学堂的人,白日里想着要嫁给信王裴荣辰,而晚上就爬上了她的床,来自荐枕席。

要是王阿花在这里,必会惊叹一句,疯了。

蒋见夏十分自觉的修剪了指甲,以表自己自荐枕席的诚心,见裴安懿久久不应,蒋见夏故作讶然道:“莫非殿下不是被伺候的那一个而是喜好做*伺候人的那一个?”

……

夜深人静之时,长安街道早已不见人影,从长公主府的后门十分低调地驶出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地蒋见夏。

蒋见夏乃忠臣遗孤,蒋家满门忠烈,裴安懿虽拿出软刃,也只是吓吓她,总不能真的将人就地正法。于是交代了信得过的女使,将蒋见夏五花大绑,裹着被子,连人带被子一道扔进了马车。趁着后半夜夜深人静,十分低调地将人送了回去。

虽然裴安懿全程都没有对她说半句多余的话,但如此一趟,蒋见夏已然知晓了她想要求证的东西。

外面对于这位长公主的风言风语,看起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就凭裴安懿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瞬间,一闪而过的,不加掩饰的,最本能的反应来看,她的这位裴姐姐,确实有着金兰之情。

至于裴安懿对她身边的那位女侍,到底是真情还是寻欢,蒋见夏就不得而知了。

蒋见夏一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回忆着方才的细节,今夜她唱了一出荒唐戏,不光试出了她那裴姐姐的金兰之情,还有了些微意外之喜。

如若没看错,那尊贵无双的长公主,似乎是身体出了点什么问题。

第53章 我呀,实在是很不喜欢拿刀

第五十三章

春回大地,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虽然房中的炭火已经撤去,但裴安懿依旧披着长长的大袄。

裴安懿一面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子,一面在房中枯坐。

“裴姐姐,你只知信王在那宴上想要选妃,你可知为何他这么急着选妃?”

这是昨夜蒋见夏所言。

裴安懿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思绪万千,,她只当信王是想要早些结亲在朝中寻求同盟,现下回想起来,这选妃宴的确是着急了些,除夕刚过便在家宴上提了出来,没有下旨昭告天下,也没有叫各地选荐女儿家,单单在御花园办了一场诗宴……

“信王这么快选妃,确实很不对劲。”王阿花一面吃着碗中的酒酿丸子,一面附和道。

这酒酿丸子是昨日诗宴上的,王阿花闻到了香味儿实在是馋得很,裴安懿便将宫中小厨房做好剩下的酒酿丸子一道打包带了回来。

一大清早热了热,王阿花便捧着一碗酒酿丸子做了早膳。

“不过,”王阿花搅动着碗中的酒酿丸子,道出了关键所在,“殿下不是说这见夏郡主自打及笄之后就一直在道观修行吗?她怎会知晓这些,还专程掐着信王选妃这个时间节点儿入宫?”

比起信王,更令王阿花惊诧的是及笄之后从未入宫的见夏郡主,竟消息如此灵通。

“殿下,上一世,这位郡主也是这般吗?”

裴安懿摇了摇头,神情淡然道:“上一世,知道孤死前,她都在道观中,从未回宫。”

棋盘新开一局,倒是有新的棋子上桌。

此人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话音未落,便有女侍前来通传。

今日是四月初一,按照规矩,是该张沁沁一月一送账本的时候。

张沁沁人未到声先至,尖刺刺道:“苏湖鲈鱼一条!”

王阿花听到鲈鱼二字扬了扬脑袋,只见门外一女子身着鹅黄小袄,挥着手绢儿,大步走来。

至于身后,是我们前些日子才升了官的冬校尉许言锻。虽然官职只是个正六品,但实权可不小,如今奇兵营建立不久,百废待兴,三千奇兵皆由许言锻接手。

许言锻几年前化名忍冬,成了科举改制后第一个在武举里拔得头筹的姑娘,而这科举改制又是裴安懿一手操办的,加上许言锻入公主府从不避人,朝野上下几乎是默认了这位“冬校尉”是裴安懿的人。此时帝王如此调动,是在暗暗警告世家。

裴安懿阖眼,这般调动她心中清楚得很,不过是把她作为世家的一块磨刀石,将世家磨倒了,再把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罢了。

王阿花探出头去,眼睛盯着许言锻手中的那条鲈鱼,苏湖的鲈鱼赫赫有名,尤其是春日四月的鲈鱼,有市无价,甚至有了一个软黄金的美名。

女使走上前去将许言锻手中的鲈鱼接下,送去了小厨房。

已然入春,张沁沁看着裴安懿身上的大袄皱了皱眉头,顾及王阿花和许言锻在此,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王阿花近日里的脑袋也变得灵光起来,识得张许二人虽衣着款式不同,但那滑溜溜的料子确是一模一样的,见微知著,便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大抵是不同于往昔了。

至于裴安懿,抿了一口热茶,道:“苏湖鲈鱼?你这生意短短几年便已经做到了江南去了。”

长安到江南,且不说路遥马车慢,就说那一箱箱银子,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十分不易,这几年养暗卫死士的银子如流水般花着,如此大规模的开支下张沁沁还能有本事把生意铺子开到江南,可见其赚钱的功夫。

张沁沁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花着花纹的纸,道:“要真要说起来,这还得算是沾了殿下的光。”

王阿花凑近一瞧,只见那四四方方约莫有两个巴掌大的纸张上,用漆黑的墨汁写着“伍佰两”三个大字,底下画着的是一些繁杂的花纹,正中心盖着大喇喇地金印。

张沁沁从怀中掏出裴安懿的私印,道:“多亏殿下的信任,有了长公主的作保,这桩生意方能谈得下来。”

“伍佰两?”王阿花将纸张拿在手里仔细瞧着,“就这么一张纸,就值五百两银子?”

“不是这么一张纸就值五百两银子,”张沁沁将纸拿了回来,解释道,“这张纸只是一张‘凭证’。”

“凭证?”

“你想啊,我们买宅子,是不是有房契,买田地,也有地契,大户人家买来几个奴仆,也有卖身契。”张沁沁徐徐解释道,“那为何,不能有个‘银契’呢?”

“你拿着地契,别人就知道这块地是你的,那你拿着银契,便也相当于——”

“这五百两银子是你的。”

“没错。”张沁沁点点头,对面前人的悟性颇为满意。

“可是,这用纸换银子来花,总得有个人作保——”

张沁沁指了指这纸面上的金印,“用长公主殿下的印玺作保,谁人还敢质疑。”

“殿下的印玺,既是最好的作保,又是最好的标记。”

毕竟没有人不长眼敢造皇室印玺的假,这也杜绝了假造银契的事情出现。

一石二鸟,实在是绝妙。

纸张轻便,携带“银契”往来交易,也避免了钱币的笨拙。

许言锻拍了拍王阿花的肩膀,颇有一种老母鸡炫耀之感。

“对了,”裴安懿不动声色地将王阿花朝着自己身侧一拽,“冬校尉升官的旨意昨日便已经发下来了,孤还没有祝贺冬校尉升官之喜。”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许言锻挠了挠头,官场沉浮,免不了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心中也大概有了底,几乎所有的人都将她默认成了裴安懿的人,她为此收到过其他派别的排挤,也由此获过利,此次升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心中清楚得很。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忿,裴安懿嗓音微沉,道:“孤听闻,去年的秋狩,你又是头奖。”

许言锻点了点头。

裴安懿敛眸,长且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层青灰色,“不管是你缘何升的官,你的实力,统管一个奇兵营都绰绰有余。”

许言锻抱拳行礼。

礼毕,瞧了一眼王阿花的方向。

“你看我做什么?”王阿花出声道。

许言锻想了想,欲言又止。

“说就是了,你怎么也学了说话只说一半这些坏毛病。”

“说什么都可以?”

“嗯,你我也算是朋友了,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

听闻此言,许言锻忽地置去茶杯,化作暗器,朝着王阿花此处直直刺去,王阿花随手拿起身边的碗筷一挡,轻松又巧妙地卸去了茶杯上的力。

不等裴安懿开口,张沁沁一个手刀甩了过去,“你疯了?在殿下面前动起手来?”

许言锻指着地上碎成齑粉的茶杯道:“论武功,你的天赋在我之上。”

“若你愿意,来日造诣必定是不可估量的。”

王阿花扶额,许久没见面,她差点忘了,这家伙从前是个武痴,没想到现在依旧还是个武痴。

“从小到大,我日夜修习武功心法,直至现在还会晨起练功,从未懈怠过。”许言锻看着地上的粉末,轻轻叹了口气,“你哪怕只用上我半数的心力,也能大成。”

“我押镖的那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练家子,可你不一样,”许言锻攥紧了手心,“你本可以更好的。”

如果你苦练某种技术,寒来暑往日复一日,落下伤病也在所不惜,却发觉原来天赋可以叫人如此轻松的到达大成的境界。那你那些年落下的伤病算什么?

许言锻早早的就明白了习武之人天赋尤为重要,所以她没有嫉妒,有的只是惋惜。

所有的惋惜,最后化为了一句。

“你本可以更好的。”

王阿花收起了笑,神色认真了起来,她懂许言锻话中的未尽之言。

这不是武痴,这是惜才之人的惋惜。

王阿花走上前去,将地上的碎片用手绢儿一片一片的包好,正色道:“彼之蜜糖,予之砒霜。”

她将碎片包好发在桌上,朝着许言锻无奈一笑,“我呀,做杀手的时候杀过了太多人,实在是,很不喜欢拿刀,很不喜欢闻道血腥味儿。”

第54章 这只是一碗酒酿丸子啊喂

第五十四章

王阿花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拿的是哪个碗。

不偏不倚,正好是装着她最喜爱的酒酿丸子的那一碗。

王阿花先呆后扑,而后悲痛扼腕。

“不就是一碗酒酿丸子么?”张沁沁走上去瞧了瞧,“难道殿下平日里能短了你的吃食不成,这样的酒酿丸子,要多少便会有多少。”

“不一样。”王阿花摇摇头,“这是宫里带出来的酒酿丸子。味道和别处的都不一样。”

裴安懿扫视一眼,“厨房那边应当还剩些,那日宫中还剩下许多——”话音戛然而止,裴安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皱起眉来。

“嗯?”张沁沁最先反应过来,毕竟是世家小姐,寻常宴请分桌而席,若论常理,根本不可能剩下这般多的食材。“这就奇了怪了,莫不成是宫里御膳房未卜先知,知道殿下要将酒酿丸子带走,故而特意留下了许多?”

显然不可能。

宴请是分案而吃,一案只上一碗,剩下这许多,要么是有人没来,要么是有的桌案上干脆没有上这道酒酿丸子。

如此说来便更加奇怪了,若是有人吃不得这酒酿丸子,为何厨房那边还要准备她的分量,却又不端上案呢、

张沁沁思忖片刻,言道:“有可能是有人不食酒酿丸子,又不欲被瞧出端倪,所以备宴的时候照常备了,却没有端上去。”

王阿花见状,默默蹲下收拾了一下地板。

许言锻想不出什么,见状,亦是弯腰收拾了起来。

两人一个扔的茶杯,一个扔的碗,茶杯的齑粉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两个人颇有默契地用帕子将地上的碎瓷片捡了起了。

待她收拾完了之后,只见面前两人还在低头沉思,王阿花一忍再忍,最后终于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们个个考虑得如此周全,有没有考虑过,这不是鹤顶红,不是麝香,这只是一碗酒酿丸子……”

张沁沁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要真是麝香鹤顶红那边好办了,鹤顶红便是要人性命,麝香便是要人谋人子嗣,宫中的贵女没见过什么雪,想不到什么奇诡的方法,就这些伎俩,问题倒是简单了,可偏偏是一碗平平无奇的酒酿丸子。”

正因为酒酿丸子平平无奇,所以才不应该出什么问题。

裴安懿卷着手中的帕子,闻言微动。麝香……谋人子嗣。她心中忽然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为何信王急着去娶亲。

裴安懿眸中微闪,抬手道:“我听闻,张小姐去年在西域做了香料一类的生意。”

“三日后,烦请给孤准备好上好的麝香,孤要往宫里去一趟。”

张沁沁听罢便知面前的人应当是有了某种猜测,不多言语,应声而和。

王阿花摇摇头,知晓这两人是有事要谈,只是碍于她与许言锻在场,她摁着许言锻的衣袍,一面说着鲈鱼的事情,一面往厨房里凑去。

很自觉地将空间留了出来。

许言锻显然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只当王阿花是真的馋了,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在清蒸还是红烧这条大肥鱼上拿不定主意。

裴安懿自然知晓王阿花此举的意图,待人走远后,裴安懿无奈垂眸,该说什么好呢,看起来无拘无束恣意昂扬,但其实敏感又玲珑,通透却算不上是豁达。有时候自己会觉得她真的贴心得……有些过头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裴、张二人。

张沁沁走上前去,看着裴安懿厚厚的一身斗笠皱了皱眉头,道:“殿下,这大夫是如何说的?”

裴安懿抿了一口热茶,淡然道:“没说什么,陈年旧疾,养着吧。”

“殿下……”张沁沁皱着眉,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半个朋友了,却不想在这般重要的情况下,自己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到。

裴安懿无奈颔首,声音很轻却认真道:“孤并非拿这些话来搪塞你,的确是陈年旧疾,信得过的大夫交代孤这病要好好养着,不要忧思过度便成。”

“这件事孤除了你谁都没有告诉,这个消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张沁沁卷了卷帕子,回首望了一眼门口,蹙眉道:“小花儿看起来没心没肺,实则是个心细敏锐的,如今又几乎日日是对着殿下朝夕相处,我看这件事情,殿下未必能瞒得过。”

王阿花到厨房的时候,只见梁姨一面对着那条大鲈鱼啧啧称奇,一面起锅烧油,蒜香味儿往王阿花的鼻子钻。

王许两人坐在一旁的凉亭里,一面闻着旁边小厨房里阵阵扑鼻的香味儿,一面闲话。

许言锻今日穿了一条玄色的长袍,不加任何花纹的装饰衬得整个人修长有形,王阿花摸了摸许言锻滑溜溜的袖口,叹道:“这是哪里来的料子,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我怎不见长安布纺有卖。”

许言锻颔首挠头,嘴中忽然口齿不清了起来。

见她这模样,王阿花心中早有猜测,却故意装作不解的模样,只是出言逗她道:“我见这布料,通体玄色,贵气逼人。”

说罢,极其夸张地在许言锻周身转了一圈,惊呼道:“哎呦,这料子真真是好极了,青天白日里被这阳光一照,在不同角度竟还有隐隐流仙之效。”

许言锻闻言更像是被人炙在火上烤一般,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许校尉的衣料……”裴安懿将目光向下挪到了张沁沁鹅黄的衣裙上,嘴中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张小姐近日是有其他的喜事。”

张沁沁闻言甩了甩帕子,昂着头道:“喜事倒是谈不上,只是那呆子近日里来不知为何开了窍,逢这休沐便要往我这边儿跑,过来的次数多了却总是那么几身衣服,实在是看着叫人十分腻,正巧我手上有几匹东海那边来的流鲛锦,一匹送给了她做了一件衣服罢了。”

流鲛锦有市无价,由于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如同鲛人之鳞而得名,更难得的是,此布料穿在身上十分轻便。

裴安懿敛眸,看着张沁沁身上那鹅黄色的衣裙,脑中却是王阿花身着繁锦在阳光下恣意的模样,动心起念,道:“这料子,你那边还剩下多少?”

张沁沁歪头,笑道:“要说数量,足足有一马车的货,自然是够的,只是这流鲛锦原本是今年上元节拿出来做生意的,殿下想要拿去便成,只是来月赚的银子怕是会少些。”

见许言锻怕是快在青天白日之下燃起来了,王阿花才堪堪住了口,笑道:“张小姐真是奇人也,这般罕见的料子也能弄到手。”

许言锻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后反应过来之后一滞,“你、你怎的知道这是沁沁她——”

王阿花闻言敲了敲对方的头,“你这脑袋,领着朝堂的俸禄怕是都花不明白。这一身如若不是张小姐置办,还能有谁。”

许言锻似乎是觉有理,不甚周旋,闲话道:“话说回来,如今人人都穿上了春衣,我瞧着殿下还穿得很——”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阿花打断,王阿花笑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勉强,道:“虽是入春,难道许校尉没听说过倒春寒的说法么?”

许言锻点了点头,“也对,我与你皆习武,自是不惧怕这倒春寒的,是许某考虑不周了。”

言罢,忽的又想起张沁沁单薄的衣裙皱了皱眉头,许言锻暗自思索着,去年冬狩自己打回来一只棕熊,熊皮听闻尚能保暖……

我们的张沁沁小姐,在春暖花开的某一日,收到了一件非常厚实暖和的熊皮大氅。

送礼之人以倒春寒为理由,特意在本就厚实的熊皮下面又加了两层棉花。

张沁沁:……

第55章 桃园诗会

第五十五章

宫墙深深,妇人正在素手拆着丝线,在一块帕子上安安静静地绣着花。

丝线翻飞,在手中像是一只灵巧的蝶,上下飞舞。

妇人见来者到来,面露惊讶之色,随后又即刻露出了慈爱的笑,温声道:“安懿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裴安懿脸上那终日不化的积雪微微松动,扯出一抹淡笑来,道:“孤前几日得了西域那边上好的香料,想分予娘娘。”

“什么娘娘不娘娘的,”李皇后笑的温婉,“这里又没有别人,叫我嫂嫂便罢。”

言罢又对一旁的宫女柔声吩咐道:“去把今年新进的红茶拿来。”

裴安懿垂眸,她这位嫂嫂,出身于微,对于这宫中把戏全然不知,像一株瘦弱的雏菊被投入泥潭,沉默着,没有挣扎的力气。但其待人接物又是极其温和的,加上有李家的权势相护,宫里也没什么人过来同她使绊子。

成为皇权之上一颗点缀着的珍珠,守着宫中长长的,寂寞的,安逸的岁月,就此磋磨掉一生。

时光白白溜走,生命一点一点的消磨在这宫墙之中,可于宫中的女子而言,或许平安就是一件好事。

……

今日是休沐。

休沐对于许言锻意味着什么呢?

喝酒!

许言锻从前闯荡江湖,虽朋友不少,可大多不在长安,若说在长安的,难免会为了生计奔波,若说有闲又爱酒的,那几乎是在报王阿花的名字了。

前些日子许言锻听闻长安郊外有片桃林,桃花开得正正好,于是今日休沐,便约了王阿花一道出行。

春三月,桃花开,如今郊外桃林开得正好,一壶清酒,共赏桃花,岂不正好。

言及于此,王阿花同许言锻一人手上拎着两壶清酒,徐徐步行。

行至桃林。

王阿花本以为是,两人执手,把酒言欢,共醉桃林,结果目之所及,全是……

全是人!

全长安的文人墨客都汇集于此,吟诗作对,舞风弄月,整个桃林热热闹闹。

不知她们两人是误入了那一文人派别的诗会。

许言锻见此景,呆了呆,咳嗽两声,尴尬到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听闻这片有座桃林。”

何谈把酒言欢,何谈执手畅谈——不如大家一起包饺砸吧。

王阿花沉默一会儿,开口故作轻松道:“啊哈,无事无事,我们……我们且找一地方去喝酒罢。”

喝酒要紧,喝酒要紧。

她们有心想避,未料到已然酒足饭饱诗兴大发的书生骚客们却没放过她们。

虽一群人醉眼稀松,但不知是谁眼尖,起身叫住了王许两个人。

只听那人浑身冒着酒气笑道:“诗友留步,现下我们将将结束宴饮,马上就要传飞花如令,诗友此刻离开,岂不是败坏雅兴。”

王阿花回头瞅了一眼许言锻,发现许言锻亦是在看着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般僵在了这里。

如今场上所有人目光朝许王两个人看齐。

只见走出一女子,中年模样,宽袍大袖,颇有魏晋名士风骨,膀大腰圆,手中的毛笔虎虎生威,使得像一把趁手的利器一般,只看挥毫泼墨,一副大楷工整见于纸上。

一首咏桃诗赫然作出。

众人啧啧称赞。

王阿花趁着众人瞧诗的间隙,回首悄悄同许言锻比了个口型,

“你会写诗吗?”

许言锻摇摇头,她这双手,拿剑拿刀拿筷子都比拿笔多哇。

王阿花闭眼叹息,悄悄挪到许言锻身边,比了个手势,打算趁着众人品诗的间隙,偷偷拔腿就跑。

写诗她不擅长,轻功难道还不会么?

许言锻心领神会。

就在这时,一男子高声称赞,将诗念了出来。

“咏桃花。”

“桃花粉红香气盛,”

“一朵两朵三四朵,”

“不如全数到我家,”

“我给大家炒桃花。”

王阿花正欲逃走的脚步一愣,许言锻亦是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在众人一片称赞声中,王阿花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向着写诗的台子上走去。

见她走上前来,只见那仙风道骨宽袍大袖的女子颇为得意地撵着纸拿了起来。

亲眼所见。

这诗是俗了点,但观其大楷,豪放有力,有金石之气,虽无章法但十分雄迈,王阿花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由衷称赞道:“好字。”

又思及这娘子喝了许多酒,许是酒意上来了,如此便说得通了。

那女子闻言朗声而笑,接着把手中的大毛笔向前一递,递到身边一瘦弱女子手里。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那女子虎眼熊腰,一支毛笔向前一递,竟叫王阿花品出了三分杀气。

那瘦弱女子亦是不假思索,只见笔尖微动,文不加点,一篇诗作已然大成。

王阿花又好奇瞅了一眼。

这飞花令应当是以桃花为令。这首诗也是以桃花为题,只见纸上用着娟细小楷写着: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落入泥中作泥巴,飞在天上都不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王阿花:……

王阿花回首,对着许言锻小声道:“走罢,我们找个地方一道喝酒去。”

话音未落,再生波澜,之间那女子喝了不少酒,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处菜刀,朗声道:“诸位,兴之所至,老妇给大家烤只猪肉来助助兴。”

言罢,王阿花只见那宽袍大袖颇有魏晋风骨的姨姨,麻利将袖子一挽,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大块包好的猪肉,熟练地切块,放在旁边的小炉子上炙烤。

……

关于稀里糊涂地加入这场稀里糊涂的诗会这件事情,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吃上人家的几块猪肉这件事情,王阿花觉得人生迷幻极了。

不过她一重生之人,好像没什么立场谈人生迷幻不迷幻这件事情。

望着大口吃肉吃得十分开心的许言锻,王阿花依旧觉得自己尚且还有些稀里糊涂的。

她们没走成的原因很简单,盛情难却。

这群文人骚客比她想象中的热情多了。

王阿花尚且没有回神之际,自己嘴巴里已经塞了一块五花肉进去了。

桃花纷飞,围炉烤肉,闲话南北,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王阿花同那位颇有魏晋风骨的姨姨多聊了几句。知晓这位姨姨本业竟然是一位。

杀猪的。

王阿花讶然,许言锻闻言也面露惊诧。

怪不得王阿花觉得那字中雄迈豪放,颇有金石之气,因为执笔之人天天挥着杀猪刀……可不有金石之气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王阿花一面嚼着猪肉,一面思索着自己这幅吃惊的模样会不会冒犯到这位雄壮威武的姨姨。

毕竟她还吃着人家的猪肉。

那妇人似乎是看出了王阿花的心中所想,爽朗道:“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问俺一杀猪妇人,如何懂得作诗,还学着那些酸文人搞这些诗会?”

不等王阿花点头,许言锻先出声道:“对。”

那妇人爽朗大笑,丝毫没有受到冒犯之意,操着一口淡淡的北音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朝堂近几年不是老给俺们发些册子吗。”

“还叫了几位怀才的秀才教俺们认字。”

“平时摊子上不忙的时候俺就去听两耳朵,一来二去也认识了些字。”

王阿花垂头,这是裴安懿前些年进言推行的“醒民之策”,教更多的百姓一道认字。

看来如今已经小有成效了。

“俺一寡妇,平时又没什么事情,”妇人絮絮叨叨,“这不认识了这帮乡亲,大家伙一道开开诗会,过过瘾嘞。”

举目望去,来这里的人,有种地的,有杀猪的,有木匠瓦匠唱戏的,三教九流,皆有之。

那一双沾满了猪油的双手第一次翻开一本诗集的时候,怀着的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或许只是无聊疲乏生活里解个闷儿,找个乐子。

许言锻闻言,点点头道:“我方才见了那诗,也觉得那诗清秀隽逸。”

王阿花正在吃肉的手一顿。

“别的诗我都看不懂,唯有姨你刚才写的那首,我才看得懂。”许言锻赞许道,眼中闪出无比真诚的光。

王阿花吃肉的手又一顿。

妇人闻言面上的喜色更甚了,“俺如今——”

话音未落,那妇人忽然往一旁倒去,口中吐出白沫子,双眼外翻,只露出眼白。

众人忽然手忙脚乱起来,赶忙将地上的人按住,不知是谁喊道:“压了天了,这张家媳妇儿怎么也得了这样的怪病。”

“也?”王阿花蹙眉,许言锻欲施轻功回城请大夫。

方才那位“一片两片三四片”的瘦弱姑娘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来者耳后三寸的地方狠狠戳去。

妇人吃痛张口大叫。

趁着她张口的功夫,瘦弱姑娘说是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随手拿起一碗酒水倒了进去,然后利落地向那妇人的口中灌了进去。

妇人的抽动方渐息。

第56章 苍耳子

第五十六章

裴安懿望着面前如受惊小兔一般的女子。

她是真的不适合宫里,皇后的凤冠对于她来说太重了,自己还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略微拿着一些麝香来试探,她便已然全都露馅了。

“你怀孕的事情,有谁知晓?”裴安懿阖目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