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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妻妻误会大解除

第四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落在窗桕上,外面起了雾。

王阿花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声,翻了个身,这一动倒是叫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关节都酸痛着,好像一口气不歇息地练了十个时辰的剑一般。王阿花皱了皱眉头,又感觉出手边多出了一温热柔软之物,她不自觉地朝旁边挪了挪,拱了拱,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阿花被外头的日光晃着眼睛,周身都暖洋洋的,觉得一觉睡得十分舒服,醒了。

睡眼惺忪之际,便看到她的殿下,侧卧身旁,一手托着头,一手玩弄着她四散开来的头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不知道望了多久。

王阿花念起昨夜种种荒唐,顿时神思清明,身形一僵,与之对视默然无言,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还是裴安懿先开的口,“可要传膳?”

话音一落,王阿花的肚子适时的响起了一阵咕噜声,她木着声音点了点头。

裴安懿见状轻笑,自己鲜少见她这幅害羞模样,莫名觉得眼前人可爱。

热气腾腾的菜一道一道的送了进来,进门的女使训练十分有素,秉持着不该看到的坚决不看原则,一路上从端菜进门到上菜,头一下都没有抬起来过。

王阿花十分有十二分的佩服,人竟能如此控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实在是饿极了,王阿花起身下床,穿着单衣,打着赤脚,哒哒哒地跑向桌前,本欲动筷子,又忽然想到这桌菜的主人家尚且没来,自己先动筷子,于礼不合。

王阿花巴巴地往床头往了一眼,裴安懿已然下床,穿好鞋袜,慢条斯理地行至镜子前,梳妆。

裴安懿平日里都有女使做这些,自己梳起头来不大熟练,但又思及一夜风波一夜雨露过后,料想王阿花是害羞的,此刻不便传唤人进来,所以打算自己亲自做了便是。

“无妨,你先吃吧。”裴安懿注意到王阿花那一头的动作,出声道。

王阿花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碗筷,光着脚小步跑去了殿下的身后。

望着镜子中忽然出现的人影,裴安懿梳头的动作一滞。

“殿下想梳成什么样子的?”王阿花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一把及腰长发,问道。

见裴安懿迟迟没有有反应,王阿花故作不满道:“怎的,殿下今晨趁我酣睡之时不知把玩了多久我的头发,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么?”

“垂鬓分肖髻,你可会挽?”

虽说是极力压制着声音,不想叫身后的人瞧出什么,但裴安懿的耳廓却是红得像要滴血似的,她从未同人行过闺房之乐,曾经上学堂的时候,读到“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一段只觉得不解,堂堂一国之君,怎的沉溺于一方温柔乡,岂不儿戏。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坐怀不乱是多么难如登天的事情。

不过王阿花一门心思地捣鼓着手中如绸缎般的秀发,根本没有发现裴安懿的异样。

她哪里给别人梳过头,平日里图方便,自己也只是随意地将头发挽起来束成高高的一个马尾,再随意用发带绑起来便作了罢。听到个垂什么分什么髻的——是王阿花从未听过的名字。

“垂、垂——垂什么?”

“垂、鬓、分、肖、髻。”裴安懿耐心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王阿花摆摆手,讪讪道。

“凌垂髻呢?”

“不会。”

“双螺髻呢?”

“不会。”

“随云髻?”

“没听说过。”

……

沉默片刻,裴安懿道,“如此,那就挽一个你拿手的吧。”

“好。”

王阿花拿起梳子,在心中沉思了片刻,她记得上一次梳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发髻出来,还是小时候自家阿娘一边哼着一首模糊不清的童谣一边给她梳头,王阿花努力回忆着自家阿娘小时候的手法,似乎是先将两边的头发均匀散开,沾上一点梳头水将发丝分到两边,然后……然后是如何,记忆太过久远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王阿花一手挽着发丝,一手拿着梳子,无从下手。

愣了片刻,忽然听到身下的人轻笑出声,道:“罢了,你且坐过来,我自己来。”

裴安懿起身,从床上拿了王阿花昨日的发带,随意地将发丝绑在一起。

素衣素裙,不施粉黛,身形削瘦挺拔,像冬日里最傲寒的梅。

王阿花痴痴看呆了,如此傲寒的梅,于昨夜里被她这般摘下了……虽然事实上是她被这支傲寒的梅拿下了,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阿花到现下都没有半分真实感。

“殿、殿下,”王阿花眼睛直直道,“殿下真……真好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寥寥一句话便叫裴安懿乱了心思。

原来自己从来不是坐怀不乱的人。

“嗯,”裴安懿闻言轻咳了一声,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淡淡道,“孤知道了。”

“殿下,”王阿花将梳子放在案上,挠挠头,“我、呃,殿下方才提到了那几个发髻,我都会去学的。盘发就像练武,多练练便能熟能生巧了。”

裴安懿垂眸,手指蜷着衣袖的一角,她如此言,在裴安懿耳中那便是要往后时时为她挽发的意思。

“从前之事孤不追究,如今你若是想回来,长公主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王阿花手中的动作一顿,抿着唇,不说话。良久,小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不要”

声音细若蝇蚊,却又如此清晰的落入了裴安懿的耳朵里面。

裴安懿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反问道:“你不想回公主府?”

“殿下,”王阿花见状不对劲,赶忙放下手中夹着的菜,解释道,“殿下,不是不想回公主府,只是——

“只是我若是回了公主府,要做什么呢?”

“贴身侍卫。”

“好,那就拿这顿饭举例子,我若是做了殿下的贴身侍卫。按照规矩,我便再也没有同殿下同桌吃饭的机会了。”

“我心悦殿下,但草民自知同殿下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若是心悦一个人还要日日以她为尊的话……那样就太残忍了。”

这次沉默的人轮到了裴安懿。

“孤懂了,是孤思虑不周。”裴安懿略略思考,便道,“你得做孤的驸马才好。”

驸马?

驸马!

王阿花纠结了三年的心结,就这么被裴安懿短短“驸马”两个字给挡了回去,王阿花先呆后惊,一时语塞,口中呛着一口白米饭,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裴安懿走了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可、可我朝哪有女子做女子驸马的先例。”

裴安懿认真道:“虽然本朝从无女子做女子驸马的先例,不过以后不见得没有。”

“孤叫你做孤的贴身侍卫,绝不是轻贱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裴安懿解释道,“孤是思量,贴身侍卫这个身份,便宜行事些,孤同你也好时时在一处,倒是忽略了你方才所说的。”

“殿下,”王阿花垂着头,“采莲阁中各位姨姨姊姊待我都很好,我……我,”

“那便好。”裴安懿坐在王阿花旁边,“你若是想住在那里,便住着就成了。”

“民间似乎有一个出阁的说法,你既在那边住得很好,那便干脆在那里住下,待成亲那日,孤来迎你出阁。”裴安懿颔首,“如此一来,便再无不妥。”

如此的通情达理,如此的妥善安排,王阿花闻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罪恶感来,此情此景很难不叫她联想到话本子里“薄情郎外宿寻花问柳,贤惠妻独守空房夜夜盼君归”一类的情节。一夜温存过后自己便想着和她分房别居,自己此举,和那话本子里的薄情郎有什么分别,公主府那样大,独守那样大的空房,若是殿下寂寞了怎么办,若是殿下守着守着在空房里寻花问柳怎么办……

王阿花心思百转千回,面上的神色也是五颜六色,半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犹豫、挣扎、纠结地说道:“若是殿下觉得寂寞的话,那、那便把房中的窗户开大一点吧,我近来腰身圆润不少,怕是一般窗户不好翻进去。”

身边的人闻言大笑出了声来

经历两辈子生死的裴安懿,自诩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如今短短半日,喜怒羞怯,各种滋味全尝了个遍。

从前诗中道情之一字如何的辛苦,裴安懿只当那是无病呻吟,如今亲自入局,却品出了个中滋味,从今往后,她的喜怒哀惧怕是要全系在一人身上了。

辛苦又如何,如此这般是何其幸运。

“殿下,”王阿花咽下去了一大口白米饭,忽然想起了一件正经事,“我观县衙那边大夫骤减了不少,原以为是殿下病了。如今看起来并非如此,那些大夫到底去哪里了?”

“孤的确是病了。”

闻言王阿花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过是装病,”裴安懿解释道,“朝廷的援手迟迟不来,连物资都没有送进来过,孤要是不病一病,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怕是一点都不急。”

“孤不光装病,还写了封信告诉朝中那些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们,说孤病了,要回宫看御医。”

“不成想,孤这一‘病’,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裴安懿意有所指地向着王阿花投去目光。

“你猜猜,他们看到了这封信,物资粮草会什么时候送到桃源县?”

……

装病这一计,十分有效,装病不过两日,本来迟迟不见踪影的援手和物资粮草,如今一车一车地送进了桃源县。

不过是粮食物资,太医院里的太医也来了大半,生怕裴安懿一个不满意,带着瘟疫跑回宫里去。

新帝写了一封信,言辞很是恳切,说的全是些大话,大意是说,嘉奖长公主之德,叫长公主好好代他留在桃源县安抚民心,然后给了个不咸不淡的“长嘉巡守”这个虚名。

一夜温存之后,清晨王阿花起身穿衣,新帝的这封信便是这样被裴安懿随手扔在桌案之上,王阿花看完这封信之后冷哼了一声,道:“这皇帝做的,真会便宜行事。”

“无妨,”裴安懿垂眸,“大夫粮食人手,孤要的这些他已经给了。”

王阿花理好衣袍,正欲出门,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小步跑回床前在裴安懿额头上啄了两下,笑盈盈道:“想来殿下吃了这么多日的馍馍也该吃腻了,既然粮草到手,那殿下今日晚膳想吃什么?”

第42章 桃源小乱

第四十二章

咚咚

王阿花话音刚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有人在敲门。

虽是背对着门,但敲门声依旧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王阿花的身上,王阿花僵住身形,两只手捂上脖子,脖颈上还有这几日夜里放浪的吻痕。

她这幅模样,昨夜种种,一看便一清二楚。

疾如闪电,王阿花身手从没有像现下这般灵巧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往床上一跳,一头钻进了被窝。

按照规矩,楚扶志、许言锻和张沁沁三个人本应当叫女使来通报,但裴安懿做戏做得极其真,染病之后终日里没出过房门,近身的女使全都遣散了,她们三个人自然是要避人耳目些,于是便亲自来了一趟。

“殿下,忍冬求见。”许言锻站在门外道。

朝堂之上推脱来推脱去,最后新帝还是派了支禁军来桃源县,许言锻早就接到了裴安懿的密令,她主动请缨,压着粮草来了桃源县。

至于张沁沁,在长安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听闻许言锻要走这一趟桃源县,便吵着要来。许言锻思及瘟疫,言罢道瘟疫凶险,劝张沁沁好好留在长安看铺子。

张沁沁一听瘟疫,纠结了一下,更吵着要来了,拍了拍许言锻的肩,表示朋友之间义气最大,自己绝不会独留许言锻一个人身处险境。

论说歪理,一百个许言锻也说不过一个张沁沁。

“进来。”裴安懿望着圆鼓鼓凸出来一团的被子,压着笑意道。

三人一齐进来,张沁沁望着床上诡异地凸出来的一团被子,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殿下,粮草全都清点完毕了。”许言锻出声一板一眼汇报道,“朝廷此次,一口气给了八十车大米,四十匹棉布。另有禁卫军百来人……”

嗯?王阿花躲在被子里,觉得外面这道声音耳熟极了,于是从被子中探出头来。

面前三人最左边站着的,不是许言锻是谁。

许言锻说着说着,忽然见床上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吓了一跳。定睛一瞧,这居然还是她的老朋友。

许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

王阿花先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拿起手边的枕头,狠狠朝着许言锻扔了过去。

“叫你三年不吱声儿,哑了啊也不给阁里的姨姨姊姊们寄信报声平安。”

“出息了你,当了个小官儿连家都不回了……”

楚扶志望着眼前此情此景,摸不着头脑,又看着裴安懿,只见这位长公主眼底含笑地望着这一幕,似乎并不打算阻止。而一旁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捧瓜子……

“禁军统领……不是个小官,是个大官。”楚扶志插嘴道。

然而这一句插嘴并没有打断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枕头。王阿花跳下床去,走到许言锻跟前,正欲气势汹汹地好好说道一番。

走得近了,许言锻瞧见了王阿花脖子上殷红一片,许久不见心中本就愧疚,见她脖子上伤得这样严重,出声关切道:“你脖子上的伤上药了否?”

哗啦

如一瓢凉水正中火苗根,王阿花的气势顿时削去了大半。

许楚二个人平日里行事都是极其规矩的,哪里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楚扶志好意关切道:“本官那处有一道金创药,疗效极好绝不留疤。姑娘若是不嫌弃,等会儿本官叫人送过来。”

“不、不用了。”王阿花连忙摆摆手道。

许言锻正要上去仔细探查一番,张沁沁见了赶忙放下手中的瓜子,走上前去道:“这不是伤口,这是咱小花儿出息了的证明。”

一面说,张沁沁一面捏了捏王阿花的肩,朝王阿花挤了挤眉。

“出息?”许言锻面上闪过疑惑之色。

“算了,你这呆子不懂这些。”张沁沁拍拍手上*的瓜子壳。

“去看看兰姨她们吧,几位姨姨都很想你。”王阿花上前一步,正色道。

许言锻点了点头。

“此次太医院可有瘟疫的方子?”见王阿花这边闹腾得差不多了,裴安懿抬眼出声问道。

寂静一片。

“太医院的院首说,这方子有是有,只不过……只不过上一次闹瘟疫还是三十多年前,就是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的方子管不管用。”许言锻答道。

“什么?”楚扶志朗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桃源县这次的瘟疫闹了如此久,数十日之前闹瘟疫的折子便到了长安,太医院整整数百人,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研究过这次的瘟疫?”

“受着万民的供养,竟然——”楚扶志气得双手发抖。

“太医院这次来了多少人?”裴安懿问道。

“一百零四位。”

“很好。”裴安懿冷声开口,“传孤的令,孤给他们五日时间来研究应对之法,五日之后,若没研究出个东西来,那就每日选十个人出来去和染疫之人同住,吃染疫之人吃过的食物,和她们喝过的水,直到研究出来解瘟疫的法子为止。”

“板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杀伐果决,一锤定音。

楚扶志愣了两息,半天躬身道:“喏。”

……

瘟疫横行数十日,桃源县早就有了人心惶惶分崩离析之势头,所幸楚扶志声望甚高,这才将闹事之人压了下来。

但是人不是铁打的,楚扶志在第四日的晌午忽然起了高热。

她烧得迷迷糊糊,残存的理智叫她下令不许去请大夫,青天白日里要是大夫来了一趟,难保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

摇摇欲坠的桃源县,经受不起一丝坏消息,她不能倒下。

高烧一直捱到了夜里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县令府里才有女使出去请大夫。

饶是这样,也没防住风言风语的消息传出去。

楚扶志病倒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桃源县乱了。

好在裴安懿早在晌午便得到了消息,几乎是立刻预见了桃源县今日之乱,立即下令加派了看守城门的人手。

要说不是有人蓄意组织的裴安懿是不信的,衣衫褴褛尚有一丝气力的老者齐聚城门口哭嚎,而年轻的人则留在县中挨家挨户的游说,他们像泥鳅一样东奔西窜,叫禁卫军很难捉到。

如此下去,桃源县彻底乱起来也只会是时间问题。

擒贼先擒王,如今当务之急是抓住煽风点火的贼首。可偏偏这个时候,裴安懿的装病成了真病。

脑子迷迷糊糊像是一团乱麻,生疼生疼的,裴安懿下意识的轻哼了一声,立即便有一双温热柔软的手为她小心的揉着脑袋。

那双手指尖有着薄薄的茧子,但按起头来动作徐徐而有力,十分舒爽,上一次生上如此大病还是在儿时,裴安懿的记忆也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儿时。觉得这样舒服的照料着她不是她阿娘还能是谁,又偶尔回过神来她阿娘娇生惯养的手上怎么会有茧子,总之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回到了孩童时期,裴安懿痛起来也哼哼两声,不痛的时候也哼哼两声,没事就哼哼两声。而每次只要她一哼哼,便会有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按着她的头。

王阿花听着外面的吵闹之声,一面给身下的人喂着药,一面皱了皱眉头。

楚扶志和裴安懿双双病倒之后,桃源县的官僚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治瘟疫的方子迟迟不来,人死了一个又一个。

一夜之间,“人血能治瘟疫”的消息不胫而走,极度的恐惧催生了极度的暴力,挑起事端的是几个年轻人,不知为何发生了口角,起初只是在街头骂骂咧咧,引得众人驻足观看,后又不知因何动手,动起手来竟见了血,场面一片混乱。最后这场混乱席卷了桃源县足足半数人口。各人之间,挥舞着锄头铁锹等农具,一旦见了血便贪婪的如获至宝一般舔了上去,一滴都不肯浪费。地上的、农具上的、活人死人身上的……

最后还是许言锻亲自带着禁卫军前来,这件事情才收了尾。

王阿花听到消息摇了摇头,道:“你这样说压不住的。”

“可我已然三令五申,叫来了全长安最好的太医出来向大家解释。”

王阿花闻言道:“但架不住有个词叫做“万一,都快死了,人们总会想着,万一有效呢,万一人血真的有效呢。”

“病急都会乱投医,更何况人都快死了。”

“那……”许言锻垂头思索,“那我将闹事之人全都抓起来?”

“你抓不完。”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我要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人吃人?”

“我们……”王阿花略微思索,笑道,“我们也可以骗人呀。”

第43章 八岁那年,殿下生过一场重病

第四十三章

长街上排成了一条长队。

张沁沁穿着一身跳大神的衣服,用着她又尖又细的声音吆喝着,‘

“葫芦葫芦,消灾葫芦,人手一个,免费领取。”

王阿花同许言锻抱着手靠在街角边。

许言锻若有所思道:“你这法子还真有效。”

王阿花笑而不答。

既然有人散出“人血消灾”的谣言,那么她们也能散出“葫芦消灾”的传闻,横竖都是些封建迷信,就看百姓们更愿意信哪一个了。

前者要见刀见血,吃力不讨好,而后者,官府免费发放葫芦,人手一个。哪一个更方便,显而易见。

听闻王阿花这个计策之时,张沁沁适时补充道:“光这葫芦还不行,要想这葫芦保佑,供奉者需得每日早中午晚诚心诚意地磕上三十三个响头。”

“总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去做,要不然人一闲下来,怕是又会闹起来。”

王阿花颔首。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葫芦戏。

“这法子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王阿花蹙眉,“到底还是要太医院那帮老家伙办些实事才成。”

……

白日里,王阿花在兰姨芙蓉那边照料着,晚上便回了裴安懿那边。

入夜,王阿花守在裴安懿床边。用冷水反复擦拭着榻上之人的额头,企图将温度降下来一点。

榻上之人皱着眉,睡不安稳,口中喃喃自语道了一声。

“什么?”王阿花凑近耳朵,

“娘。”

像小猫一般的嘤咛声。

“娘。”

王阿花听清楚了。

太后在王阿花这里的印象实在是不深——毕竟只是有着一面之缘。那日大殿之上远远地望上一眼,只觉得干瘪的身躯同寻常老媪没什么区别。

虽说最是薄情帝王家,王阿花思量着,但多数到底还会做做面子功夫。至使殿下和太后母女二人不合到了如此地步,连面子功夫都做不下去了,怕是又是一段宫闱秘史。

天下人皆言“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王阿花却觉得此言差矣,天下只有抛弃幼童的父母,鲜少见抛弃父母的幼童,孩子来到这世上,天然的便是弱势一方,也天然的会依赖父母……若较真说来,应当是“天底下哪有不依恋父母的孩子”。

思量着思量着,忽然,王阿花耳中听见屋顶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声。

王阿花身形一顿,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细细凝神。

似乎是意识到了屋中人发觉了其踪迹,屋上的人飞身跃下。

王阿花一惊。

面前的人一袭黑衣,确实个熟人。

“翠、翠微姑姑?”王阿花低声惊呼。

“你不是——”翠微见状亦是惊讶,不过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很快便接受了过来,“是殿下安排的你假死?”

王阿花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干脆半推半就的承认了下来。

翠微闻言颔首,慈爱地望着榻上之人,“殿下到底还是大了,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翠微姑姑,你——”王阿花动了动唇。

看出了王阿花的疑问,翠微解释道:“殿下约莫是老早就想要清一清这长公主府了,刚好借着你假死的名头查了查府里的刺客,遣散了府里的一批人。”

“老身是太后派遣过来照料殿下的,殿下自然不会容老身留下。老身重回旧主身边。”

王阿花垂首不语,这些事情她从未知晓。

“既然是重回旧主,那翠微姑姑夜探这里,是作何?”王阿花问道。

“阿花姑娘何必如此警惕,”翠微笑道,“再怎么说老身也是侍奉殿下如此多年,难道还怕老身会对殿下不利不成?”

“老身此次夜探前来,是奉命探查殿下的病情。”

翠微上前走了两步。只见榻子上的人面色潮红。翠微摸了摸。裴安懿的额头额头滚烫。

翠微担心地说:“来之前太后觉得殿下是装病,以求朝廷的粮草。如此一件看来是真的病了。”

“娘。”榻上之人又是一句喃喃自语,如此细微的声音被近在咫尺。翠微听了个真切

翠微身形一滞。

“既是如此,老身便回去复命了。”

“翠微姑姑!”拧着衣角,王阿花纠结出声叫住了翠微,“到底,到底殿下和太后之间——”

这个问题她现下的身份本不该问,但她想问。

她想知晓关于裴安懿的一切。

翠微看着榻子上的人,目光中带着三分慈爱,七分愧疚,片刻沉默之后开口道:“罢了,你既是殿下的心腹,殿下待你又如此……”

翠微斟酌着用词,“殿下待你又如此特殊,这桩事,你知晓了也无妨。”

“几十年前,先帝在位时,是李家一手扶持先帝登上的那个位子,”烛火摇曳,映在翠微苍老浑浊的眼中,翠微声音幽幽,似乎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李家当然不是白扶持的,出钱出力,给出的条件便是,后位必须得是李家女。”

“所以,那时的李家嫡女便是——”

翠微点了点头,“我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一道陪嫁进了宫里。”

“养在深闺之中,又是第一世家的嫡女,从小便是千娇百宠的,养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翠微的声音沙哑,王阿花听起来像是一本铺满着灰尘的旧书卷。

“入宫三月之后,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儿家便死了。”翠微轻轻叹息着,“那日夜里,电闪雷鸣,小姐怕打雷,抱住老身,哭喊道‘翠微,我从没想过原来嫁人是这么苦。’”

苦哇苦哇,我从没想过原来嫁人是这么苦。

那个养在李府,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宫墙之中发出的哀嚎声很快便被宫墙给吞没了。

大雨倾盆之夜,不知冲刷了多少深宫女子的眼泪。

“先帝自然不想叫李家出一个皇室血脉,于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小姐。”

“小姐苦哇,但先夫人和老爷只关心小姐的肚子何时能有动静。”

“小姐跟老身诉苦,说她好像不认识先夫人了,从前雷雨天会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的娘亲,如今每每进宫,只关心她肚子上的动静。”

“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翠微睨了王阿花一眼,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殿下是如何来的。”

“在进宫第二年,小姐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于是皇后寿宴上,先夫人给小姐下了药,又给先帝下了药,将二人锁在了一处……”

王阿花撇了撇嘴,她想起春日宴上顾李两家的所作所为,这下三滥的手段,李家还真是用的得心应手。

“被下药小姐当然是痛苦万分,第二天头里便嚷着要自尽,而先帝只当小姐是在惺惺作态,得了便宜还卖乖。”

“殿下就是在那时候有的。”翠微慈爱地摸了摸榻上之人的额头。

“当今太后是不是……”王阿花拧了拧衣袖,“是不是并不喜欢殿下这个孩子。”

翠微垂首,“小姐当时抱着殿下哭喊着要去死,对殿下……的确不怎么上心。”

王阿花闭了闭眼,“民间有传闻说,太后曾三次想要溺死自己的孩子……”

“是真的。”

“什么?”王阿花握紧了拳头,“幼子何辜?”

“害你家小姐的是李家和先帝,幼子何辜!”

“小姐整日以泪洗面,这、这也不能怪小姐。”翠微解释道。

“不能怪?”王阿花寒声,“她不敢去闹李家,不敢去闹先帝,反而将毒手伸向了一个婴童。”

“被欺压便去欺压更弱小的人……”王阿花的声音发着颤,“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想叫殿下死?”

“殿下被小姐如此,倒是引起了先帝的注意,这、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翠微接着道,声音中多了三分慌乱,“殿下到底是先帝第一个孩子,又见小姐不疼这个孩子,便对殿下上心了许多。”

“诗书礼易,皆有先帝亲自教导。”

“只是后来……”翠微踱步,“李家需要一个男婴。”

王阿花冷笑,不言语。

“彼时先帝已然彻底厌弃了小姐,被下药有了殿下之后更是日防夜防,若想再要上一个男丁,何谈容易。”

“但是殿下不同,先帝到底还是在意这个女儿的,小姐特地在殿下生日宴这天,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

“有闻言殿下八岁之时曾生过一场重病,帝后衣不解带俯于床前照料了数小时。”王阿花紧紧攥着衣袖,“殿下八岁时生的那场重病,跟那碗长寿面……”

“她在自己亲生女儿生辰当日下毒,就为了、就为了将先帝骗到她宫中,再……”

翠微不答,算是默认。

“疯了!”王阿花再也压抑不住了,低声疾呼出声,她红着眼望向了榻上之人。

八岁的裴安懿彼时不知道一直讨厌自己的母后为何忽然亲手给她做了长寿面,她高兴地去到母妃的宫里庆生。而一碗长寿面下肚,险些要了她的命。

浑浑噩噩之间,八岁的裴安懿躺在床上呜呜咽咽梗着脖子叫了半宿的“娘”却无人应声,起身下床,只听得偏殿中传来欢好之声。

四周伺候的奴仆皆被自己的母后打发走了,没人知道那小小的身影曾推开过偏殿的门。

八岁的孩童已是早熟,那一瞬,裴安懿什么都明白了。

雷雨夜,她在门前站了好久,最后,鬼使神差的,她默不作声地将门掩上,一个人赤着脚回去。

就好像她从没打开过这扇门一般。

“病”好之后,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晟公主,只是再也没有踏足过彼时还是皇后居所的慈宁宫半步。

第44章 “旁人能活一辈子,孤能活两辈子呢”

第四十四章

王阿花有的时候觉得“血脉至亲”这四个字实在是叫她琢磨不透。慈宁宫的那位吃斋信佛不问世事,在裴安懿八岁那年没有管过她的死活,那今夜又为何要管她死活?

或许年逾花甲面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后悔了?

王阿花猜不透,猜不透这世间的万般情感,不过就算是后悔了又如何呢?迟来的舐犊情深罢了。

……

王阿花在榻子前守了一夜,天光微亮之时,大夫照例前来把脉。

裴安懿今日的精神好了一些,王阿花端来一盆清水,给她细细擦了手。

裴安懿垂头望着手上忙碌着的眼前人,开口道:“这些事情有女使可以做。”

“可我不想叫旁人碰到殿下,”王阿花一边拧干手上的帕子,一边的故意打趣博美人一笑:“殿下玉手纤纤,可是我独一人能吃的豆腐。”

气氛松快,王阿花想了想,还是把昨日翠微过来的事情告诉了裴安懿,但却隐去了翠微同她说的话。

只见面前的人垂眸思忖道:“孤这病来得真是时候,若是宫里的那个人早几天派人过来,怕是就露馅了。”

王阿花闻言动作一顿,垂下头去隐去了眼中的心疼,扯出一抹笑道:“殿下胡说八道,哪有人说自己病得好的,也不避一避谶。”

“孤命硬得很,”裴安懿手中挽着王阿花垂落的一捋发丝把玩,“旁人能活一辈子,孤能活两辈子呢。”

“殿下,”王阿花抬头,“殿、殿下。”

裴安懿眼中宛如含着一汪泉水,盈盈地盯着自己,王阿花脸上赫然,光是望着这一双眼睛,王阿花便能确定她家殿下已然知道了那个秘密。

“殿下是、是何时知道我也——”

相处久了床榻上的美人也学到了三分王阿花的狡黠淘气,裴安懿凑近过来,用右手指尖轻轻挂了一下她的鼻尖,轻快道:“你自己想。”

王阿花撩拨得一瞬间失神,接着反握住裴安懿不老实的右手,笑道:“回忆此前种种,既然要我自己想的话——”

王阿花拉长了尾调,边说边凑近,近的能数清楚她家殿下有几根睫毛,“既然要我自己想的话,那我猜,那我猜殿下上辈子便对我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欲罢不能。”

信口胡诌的话王阿花张口就来:“哪知天要斩断殿下情缘,于是这辈子殿下先下手为强将我这良家女巧取豪夺过来,打算日日养在身边。”

“殿下,”王阿花用指尖轻轻戳着裴安懿心口,“殿下,我想的可对否?”

“嗯,”裴安懿哪里受得了如此撩拨,面色如常耳根却红了,盯着眼前绯红的唇吞了吞口水,道:“八九不离十。”

本是玩笑逗弄之语,却没料到裴安懿会认了下来,见裴安懿那句“八九不离十”说得认真,没有诓骗之意。

一句“八九不离十”如同一道闷声惊雷毙了下来,将王阿花劈得定在了一处。身上麻得很,动弹不到。

“什、什么!”王阿花讶然,“殿下是说,上辈子就——”

“嗯。”

“孤本以为是从头再来,没想到是再续前缘。”裴安懿耳根红透了,神色却是有着十二分的认真。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那个在妇好像前带着面纱的小姑娘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些经年累月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感,跨越了两世春秋,在漫长岁月里早已变得灰尘扑扑,被人做好了深埋心底的打算。

却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命运作弄磋磨,可上苍垂念,给了她第二次说出口的机会。她已不再是妇好像前无助害怕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了。

那人只知自己心悦于她,却不知自己早就心悦于她。那份许久之前便已经生出的情因着一句轻飘飘的“八九不离十”重见天光。

言浅情深。

“孤上辈子便对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欲、罢、不、能。”裴安懿又将王阿花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阿花一直觉得自家殿下是个十分正经的清冷美人,眼下这位十分正经的清冷美人正在正经地将自己方才的不正经之语认真重复了一遍。模样看起来十分认真。

王阿花觉得天旋地转,咿呀呜呼哉。

自己的玩笑话竟是歪打正着,而自己却全然没有在上辈子见过裴安懿的记忆。

“殿下殿下,”王阿花歪着头,“你——那你——我们是何时、上辈子……”

面前的人眼中露出一丝失落,朱唇微动,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来。

“你自己想。”

王阿花垂头,抿着唇做出一副苦思状,只是实在是没个头绪。

“殿下——”王阿花哀嚎,“殿下可否提示一二?”

“你自己想。”

四个字将王阿花堵了回去。

……

寻常这个时候,大夫便会前来把脉。

女使已然习惯了裴安懿的床笫边上会时常出现一个女子,见怪不怪地将大夫往屋子里领。

裴安懿御下有方,哪怕几个女使心中已然有十二分猜测殿下这是养了个面首,也无人嚼舌根传出个什么风言风语出去。

裴安懿的法子是有效的,扔了几位不做实事的太医去县衙,太医院几位见这位年纪轻轻的长公主动了真格,快马加鞭烧灯续昼不眠不休的研究了几天,虽没有研究出来最对症的方子,但也有了叫人不再高热的法子。许多症状轻的年轻人,一剂药下去烧便退了。

只是今日却换了一个大夫来把脉。那大夫王阿花还眼熟得很。

王阿花倒是脸上赫然一红。她已然有好几天没落脚医馆了,如今没想到竟在此处相见了。

“你的旧相识?”见王阿花神情不自在,裴安懿出声问道。

王阿花点了点头。、

哑女倒是神态自若,看到王阿花脸上并未露出半分惊讶之色,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待到女使出去后,哑女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一通,径直朝着王阿花走来。

纸上内容叫王阿花瞪大了眼睛。

赫然写着:

“你同长公主可有肌肤之亲否?”

王阿花先呆、后扑、再呆,像一块石头一样立在那里。裴安懿不明所以,脸上也是赫然一红,轻声咳嗽掩饰着尴尬。

哑女皱了皱眉,像是很不满意王阿花这样子的反应,接着问道:

“那你脖颈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

王阿花又是一惊。

许言锻和楚扶志初见这脖颈红痕之时,表现得木讷疑惑,不明所以,以至于王阿花掉以轻心,未成想哑女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比许楚二人要通人事得多。

王阿花想了想,自己有必要好好同眼前这位姑娘解释一通,她自己的名声是小,给一个半大点的姑娘树立起一些奇怪的爱恋想法是大。

岂不知王阿花脑海中那个半大点姑娘语不惊人死不休写道:

“你可和长公主殿下一道睡过觉?”

王阿花:……

哑女摇了摇头,奋笔疾书写道:

“如实回答我,这很重要,关系到能不能治好县衙里的人。”

见字裴安懿略微思索,接过笔来,起身在第一张之上“可否有肌肤之亲”的“有”字下面点了个墨点。

哑女见状,眼神亮了亮,伸出手来搭上了王阿花的脉。

一息、两息……哑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接着,她拿出平时里割草药的小刀,干脆利落地在王阿花手上划了个口子。

裴安懿走上前去,皱了皱眉心,刚想说什么,只见哑女用舌头舔了舔指尖沁出的血珠。

王阿花觉得指尖痒痒极了,下意识收手,不知哑女哪里来的力气,硬扯着王阿花的手不撒,使劲挤着她的指尖,掏出一瓶小药瓶,将血一滴一滴地收入瓶中。

第45章 “殿下,我陪你回去吧。”

第四十五章

天气转凉,深秋已至。

王阿花端着一口热酒入喉,身上暖和了不少。

芙蓉和兰姨这趟门虽然出的不是远门,但也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好久好久。她们此行没有带入秋的厚衣裳,兰姨的意思是立刻动身回去,芙蓉也吵吵嚷嚷地想回去吃姨姨们做的蒸糕。

这场瘟疫,她们遇上的老媪和那医馆老翁没有挺过来,医馆现在独留哑女一人支撑。

瘟疫一解,裴安懿上书替哑女请了一功,新帝亲自赐牌匾“杏林医者”,医馆生意红火到爆,许多人慕名前来看病。

至于瘟疫……那日哑女发觉她脉象如常,丝毫没有染病的预兆,而自己日日通病者厮混于一处,如何能不染病?

这才一语惊醒梦中人。

古书有载,“取抗病之身之血,加以炼化,制成药丸,又去灾防病之效。”

王阿花便是哑女发现的第一个抗病之身。

循着古方哑女有模有样的将药丸还原了出来,第一个以身试药的人是楚扶志,服用过后果然大好。

药丸一粒粒发放下去。

整个桃源县当然不止王阿花一人有着抗灾之血,一番排查,找到了约莫十几人,以血入药可救至亲,这样的事情她们自然愿意。

桃源之困,就此可解。

王阿花摸着手臂上的伤口,望着碗里一层叠着一层的猪肝,小脸皱得像个小苦瓜。

“殿、殿下,”王阿花轻轻扯着身边人的衣袖,“我吃不完这么多。”

“那就明日再吃。”

“可是明日你不是就要回去了吗?”

一阵沉默。

“孤倒是忘了这事情。”裴安懿轻扣筷子,开口道。

王阿花见眼前人缄默不语,轻轻挑了挑眼前人的下巴,故作轻松道:“既然殿下明日便要回去了,岂可浪费今宵好时光。”

“常言道灯下看美人,不如今天晚上我就不睡了,巴巴地盯着殿下看一晚上可好?”

“胡言乱语。”只见身边人脸上赫然一红,轻轻推开王阿花的指尖,低声说道。

相伴越久,王阿花越是能发觉面前人不寻常的可爱一面,譬如世人眼中只当她是绸缪纵横生人勿进的长公主,只有自己知道,这位长公主面对情爱之事总是羞怯得很,每每面对王阿花的挑弄,她就会露出一些年轻的小女儿家一般的羞怯。

实在是可爱的紧。

这一招王阿花屡试不爽,王阿花也十分乐意去逗弄,那样羞怯的情态是世人所没有见过的,是独属于她的。

晚上王阿花没有回医馆,对于她和长公主的关系,兰姨多多少少感觉得到,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明日长公主一行人便要启程,许言锻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

这个夜晚,王阿花默契的将时间留给了许言锻。

整整一夜,医馆的灯长明不灭,许言锻跟兰姨执手闲话。

当然,这一夜长公主寝殿的灯也没灭。

清晨,寒气浸染花草。

王阿花一面揉着酸痛的膝盖,将裴安懿送去城门口。

城门口,许言锻张沁沁一行人立于前,大部分人马连同太医院那些人已先一步启程回去复命,裴安懿领来的一行人不与大部队一同回去。

许言锻见王阿花脖颈之上红痕非但没有消去,反倒是更深了,走起路来也觉得膝盖有异,她脸上担忧之色更甚,刚想上前两步,打算关切老友几句,却一把被人拉住。

张沁沁见着她家殿下失而复得柳暗花明,同王阿花这几日可当得上是形影不离,两个人约莫是小别胜新婚,而自己身边这个没有一点眼力劲的呆子打算上前去破坏氛围……张沁沁手疾眼快地将人薅了回来,拉到一个小角落里。

“你这呆子,殿下在同王姑娘告别,你这个时候凑上去做什么?”张沁沁负手睨了眼前人一眼,压低声音凑近道。

望着面前的人忽然凑上来的脸,许言锻呼吸一滞,思绪也变得不连贯了起来,指着脖子结结巴巴道:“小花儿她、她脖子——我担心……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我——”

张沁沁闻言捏着手帕的一角,将帕子狠狠扔向许言锻。

手帕香香的,香帕掷面,叫许言锻有些发晕。

“你这个呆子!”张沁沁声音俶尔高了八个度,“都说了王姑娘她脖子上的不是什么伤口,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