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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别老想着你那相好的了。”

第三十一章

王阿花将信递了过去。

“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如果顾端真的是你的父亲,那该怎么办?”王阿花轻声问道,

许言锻不言,这个问题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许言锻的头上,叫她夜不能寐,日不能安。

“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她继续说道,“但从这封信上来看,那顾端绝不会是你的父亲。”

一封泛黄的信件,信封上有着岁月的痕迹,字迹工整而略显陈旧。

许言锻指尖轻触过陈旧泛黄的信纸,似乎是在抚摸写信之人的心情。

“顾府密室画轴里取出来的。”王阿花轻声道。

许言锻轻轻地颤抖着指尖,缓缓展开了信件。

目光触及信中的大字,许言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信纸上歪斜扭曲地写着字。

“老娘给你带了糖葫芦。”

王阿花瞥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犹如鬼斧神工,相较之下,自己的字迹倒也显得“规整”起来。

许言锻声音轻轻地,记忆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那老娘,她呀——”

从许言锻约莫四岁有记忆起,她便在了采莲阁。在采莲阁里,她有许多姨姨陪着,过得不孤独。

记忆里,她娘是个风风火火整天提着一把大刀的女子,平时很少来陪她。

“你猜错了,”许言锻饮下一口酒,“这不是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从我有记忆起,我娘就没带男人回过采莲阁。”许言锻笑了笑,“有小姨悄悄跟我说,其实我娘有个红粉知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娘市井出身,偏偏喜欢逗弄那小姐,平时去找她,总喜欢带些糖葫芦小糖人之类的小玩意儿。”

“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那女子家里人寻了个夫家,她被迫嫁了人,我娘提着长刀就杀进那户人家里去,想将那女子救出来。”

“只是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我娘没把那女子救出来,那女子刚烈得很,大婚之日,趁着拜堂的空隙,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喜事变丧事。”

“我娘那脾气像爆竹一样,”许言锻的话静静流淌着,“也不管打不打得过,我娘她提着刀就闯入了那户人家中,结果双拳难敌四手,被家里养的家丁揍得半死不活,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多天。”

后来就有个采莲阁。

闻言王阿花看着如今颇具规模的采莲阁,又看着刀柄上活灵活现的小王八,由衷的道了一句:

“啧啧,先夫人真是一个奇女子。”

“你——”王阿花唇动,“如此说来先夫人的画卷应当是那一位红粉知己所做。”

“不错。”

“采莲承晚晖。”

“什么?”许言锻闻声问道。

“采莲承晚晖”,王阿花又重复了一遍,“画卷上题着这一句诗词。”

“你居然还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原本是不大懂的,小时候家里穷,没念过什么书,后来——”王阿花说着说着就神情恍惚了起来,书是她给的,自己的字也是她教的。

“行了,”许言锻见她这副模样便猜到了她又开始回忆起些暗沉往事了,遂摆摆手,“别老想着你那相好的了。”

王阿花无奈地笑了笑,那些往昔的回忆犹如细针刺入,逢隙即钻。

由不得她想忘便忘。

“这诗句,若是出自先夫人的那位红粉知己之手,”王阿花稍作停顿,“你是否想过,先夫人把她当做知己,而对她而言,先夫人或许远不止是一个知己。”

许言锻轻轻摇头,“往昔如烟,陈年旧事我亦不得而知。”

……

且说裴安懿悄无声息地将消息锁住,可到底还是百密一疏。一小女使忽然尖叫起来,将所有人引向了庄亦之下榻的厢房。

裴安懿已经叫自己的人把厢房里里外外都封了起来,那小女使是必然不可能进到厢房里面去的,但她像是早就知道厢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对着厢房外面尖叫了起来。

这一叫就将信王裴荣辰引了过来。

裴荣辰带人将厢房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将她拖住。

她哪里还顾得上追凶。

裴安懿的面色霎时凝重。

如今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有所图谋。

许久未见裴荣辰,她或许过于轻敌了。

裴荣辰见状,绵里藏针道:“我那女使,方才站在厢房外面,好像看到庄先生身体有恙。本王这才带人来查看一二,不知殿下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这是做什么。”

裴安懿将手拳紧紧蜷着衣角开始思考到底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悄无声息的走进这一个局里面的呢?

做局之人是眼前的信王?不,他还没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做出这个局来的人,是她的舅舅。裴安懿皱着眉,想到那日大殿之前,李飞远举荐他去接庄亦之的时候,怕是已经想好了今日所有的事情。

这个局势什么时候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家的态度,李家到底是只是暂时和裴荣辰合作,想要扳倒她,还是说李家已经完全倒戈向了信王,难道上一世的事情又要重演吗?

——————————————————————

夜色沉如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深邃的黑色所笼罩。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古老的庭院里,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李飞远坐在那把精雕细琢的梨木椅上,手中盘着一串佛珠,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滑,透着岁月的光泽。他闭目养神,心中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了。

永和四年春,庄亦之死了。这个消息如同春雷一般,在整个京城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死前,所有人都看到他饮下了长公主倒的酒。

有人说若真是长公主暗中下手,那他何必亲自递上那杯致命的毒酒?亦有人揣测,这或许是长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故意亲手斟酒,以摆脱自己的嫌疑。毕竟,在庄亦之离世之后,呼声最高的她极有可能被任命为主考官。

总而言之,民间流言四起,人心不稳,裴安懿遭到了新帝的变相软禁,被困于宫中。

裴安懿再度身陷宫中禁锢之境。

依旧是上次被幽禁的旧地,雁回阁内。

夜幕低垂,御书房一隅的灯火依旧辉煌,众多臣子恭谨地跪伏于书房之外。

裴安懿步履沉重,再次踏上雁回阁的筑台,夜风拂面,她凝眸远眺,目光落在那灯光闪烁的御书房。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会为了她夜潜入宫。

旧地旧景,故人已不再。

裴安懿轻轻咳嗽了几声,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轻轻地抬起左手,纤细的手指轻抚过手腕上那枚温润如玉的镯子。

这镯子是那个人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玉质细腻,透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阴阳两隔,这枚玉镯子成了她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

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裴安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

——————————————————

采莲阁是个位于长安城外的隐秘之地,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一片宁静的天地。

张沁沁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宁静的时光。当裴安懿被软禁的消息传来时,这片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消息传到采莲阁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消息传来的那个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采莲阁的每一个角落。张沁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匆匆地整理好行装。

收到消息的当日,张沁沁便辞行了。

那一日王阿花正在跟着采莲阁里的一个阿姐学女工,许言锻百无聊赖地擦着刀。

张沁沁走上前来,她开门见山,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简单地表达了对采莲阁这段时间款待的感激之情。

许言锻抬眼,对着面前的女子道了一句:“知道了。”

采莲阁出入自由,向来是不强留客的。

张沁沁见她如此干脆,自己打的腹稿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又见旁边学女工学得十分刻苦但成效甚微的王阿花,眼中咕噜一转。

张庆庆走上前去,只见王阿花手里绣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肥鸟,张沁沁噎了噎,思量着这看起来像只凤凰——毕竟都有两扇翅膀。

“我得说,这凤凰绣得真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振翅高飞,直冲云霄。”张沁沁忍不住赞叹道。

“多谢夸奖,”王阿花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继续绣着,一边淡淡地回应,“不过这可不是凤凰,是一只斑鸠。”

张沁沁的赞美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她本想拍马屁,却没想到拍在了马腿上。然而,以张沁沁那厚如城墙的脸皮,她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的尴尬。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其实是因为我那东家出了点意外,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些事情。”

张沁沁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王阿花的反应。

王阿花手一顿。

张沁沁见有戏,继续道:“我那东家呀,最近简直是飞来横祸,遭人构陷,如今扣在了衙门里。这事儿说来话长,现在是家无主心骨,乱成了一锅粥。”

拈线引针,王阿花看似漫不经心,然而张沁沁眼尖得很,早已察觉到王阿花手中针尖的微微颤动。

张沁沁知道这人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指不定起了多大波澜呢。

她继续说道:“这世道真是变幻莫测,好人难做。我家东家实在是命途多舛,无辜被陷,还白白遭受了一顿棍棒的折磨。衙门里的那些人,下手可真狠,东家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还躺在病榻上。”

“听闻行刑者的手法狠毒,我那东家恐怕命悬一线,小女子忧心忡忡,因此不得不向两位提出辞行。”张沁沁说着说着,眼角挤出了两滴泪,声音也变得哽咽。

砰。

绣花针意外刺破了王阿花的指尖,血珠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溅在这幅尚未成形的绣图中。

绣花针意外刺破了王阿花的指尖,血珠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溅在这幅尚未成形的绣图中。绣花针意外刺破了王阿花的指尖,血珠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溅在这幅尚未成形的绣图中。绣花针意外刺破了王阿花的指尖,血珠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溅在这幅尚未成形的绣图中。绣花针意外刺破了王阿花的指尖,血珠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溅在这幅尚未成形的绣图中。

第32章 成立!验尸小分队!

第三十二章

张沁沁扮作一身贵妇人打扮,满头的金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生疼。

虽然她平日里也喜欢在头上别一些乱七八糟的金钗子,但王阿花觉着尚可忍受,如今这满头的金灿灿,活像一只金蟾蜍成精。

王阿花迟疑道:“你……你真的要这幅打扮去大理寺吗?”

“嗯?”张沁沁一扭头,头上的步摇钗冠发出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这样不行吗?”

王阿花在腹中艰难组织着语言,只听得许言锻抱手托腮,道:“我觉得……挺好的。”

张沁沁扶着脖子重重点了点头,像找到了知己一般道:“知我者,许兄也呀。”

王阿花:……

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裴安懿既是因为疑似杀了庄亦之而被软禁,那么只要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便好。

此事发生时王张许三人谁都不在场,如今要想找到蛛丝马迹,怕是得从庄亦之的尸体上做文章。

庄亦之的尸体如今已被关押在大理寺狱。

月华如洗,清辉漫洒。

张沁沁穿金戴银,对着值守的人谄媚一笑,将银子一塞,道:“我家那位老是夜不归宿,天天说着官家的差事,我呀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诸位通融一下,我倒要进去看看我家那位是真的在办差事还是……还是有了相好的。”

王阿花和许言锻打扮成女使的模样跟在后面,她们二人一人提着一份食盒。

连皇宫都夜闯过了,区区一个大理寺,以王阿花的身手,若想潜入进去自然是进得去的,只是麻烦的是打草惊蛇,若是贸然打草惊蛇,庄亦之的尸身被转移,届时怕是不好再寻了。

王阿花偷偷抬眼,她从内心里佩服张沁沁做戏的能力。

值守的兵士互相望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

“夫人,大理寺重地,无腰牌不能入内。夫人要找的是哪位大人,小人可以通报一声。”

张沁沁将手中的帕子轻轻抛向守夜的士兵,正巧落在他的面颊上,她眼含泪水,声音颤抖地说:“你年轻气盛,自然不懂得这其中的曲折,捉奸讲究的是突袭和机巧,你这一声通报,我……我该如何是好……”

那值班的小吏面色愈发沉重,吞吐其词:“夫人,您未携腰牌,此举实为不合规矩。夫人您——”

张沁沁见此计策难以奏效,轻轻拢了拢鬓发。

王阿花立刻领会,这是暗示着转换策略的信号。

她向许言锻递去一个眼色,随即从食盒中取出事先备好的蒙汗药。

正欲上前,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丽丽的女声,

“嫂嫂何故在此呀?”

话音出落的一瞬间,王阿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丽娘款款走上前来,拢上张沁沁的手,笑意莹莹道:“嫂嫂在这里做什么?”

李丽娘款款走上前来,她的步伐轻盈而有节奏,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悠扬的乐曲之上。她身着一袭淡雅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走到张沁沁的身边,伸出那双细腻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张沁沁的手。

李丽娘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她柔声问道:“嫂嫂在这里做什么?”

张沁沁面上不动声色,手心里却是汗泠泠的,她接话道:“弟妹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死鬼,天天不归家,这不,我来亲自寻了过来。没成想没带腰牌,叫弟妹笑话了。”

李丽娘闻言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嫂嫂跟我一道进去就是了。”

顾端病倒之后,顾氏旁支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年初的时候,顾严华被举荐去大理寺做了一个七品的主薄。李丽娘进进出出这些时日,值守的官吏认熟了她的脸,见她一口一个“嫂嫂”,亲热得很,不疑有他,查验腰牌之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进去之后,李丽娘意味深长的看了王阿花一眼,笑道:“夜深露重,丽娘还得去将御寒的衣物送给夫君,就不送嫂嫂了,嫂嫂还请自便。”

言罢便扬长而去了。

张沁沁扭头,朝着王阿花道:“你朋友?”

王阿花也觉得古怪,摇头道:“谈不上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罢了。”

张沁沁面色疑惑更盛了,“那可真是奇怪。”

“要事为先。”许言锻出声提醒道。

王阿花点了点头,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硬想,她从善如流地拖下衣物,从食盒里拿出夜行衣换上。

大理寺狱关押死囚和要犯的地方重兵把守,放尸体的地方倒是松懈得很,只有一个年老仵作值夜。

那仵作看起来困急了,倚着椅子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张沁沁拿出帕子,捂着口鼻,朝着里面远远看了一眼。

毕竟从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哪里真的见过死人,她道:“本、本小姐且站在这里给你们放风。”

许言锻抱手望了一眼张沁沁,站定,对着张沁沁沉声问道:‘你这身手,放风?’

“不行吗?”张沁沁叉着腰,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服气,“虽然我没有练过什么武功,但若真的有什么不测发生,本小姐只要喊一嗓子,你们不就立刻知晓了?”

“喊了这嗓子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许言锻沉声问道。:

张沁沁一时语塞,她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排除在外,她咬了咬嘴唇,思考着如何回答。

“我会……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或者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你们来救我。”

“我在这里陪她。”

许言锻转过身,对着王阿花认真地说道。

王阿花看着许言锻点了点头,她知道张沁沁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没有武功傍身,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她一个人留着确实非常不妥当。一旦遇到真正的危险,她可能连自保都成问题。

当王阿花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夹杂着酸腐与暖意的空气迎面扑来,仿佛是死亡的气息与温暖的房间空气混合后的产物。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那股味道令人作呕,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

上一世,她杀过太多的人了,无数次的生死边缘徘徊让她对死亡有了超乎常人的麻木。她见过的尸体比她吃过的饭还要多,那些冰冷的尸体,早已成为她记忆中的一部分。

她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便在黑暗中跳跃起来。王阿花举着火折子,缓缓地向房间的更深处走去。火光摇曳间,她的影子在墙上拉长,仿佛一个幽灵在黑暗中游荡。凭着记忆里庄亦之的画像,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搜寻着。

房间里的尸体被仵作以砌砖头的方式摆放着,一具叠着一具,拢共三层。她开始一层接着一层地翻找,小心翼翼地避免对尸体造成更多的伤害。终于,在西北角的最下面,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庄亦之。

庄亦之的尸体被压在最底层,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异常苍白,但那苍白之中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宁静,仿佛他只是在沉睡。

他的面容祥和,可见死前没有经历过多大的痛苦。

见状,王阿花的心渐渐松快起来。她深知,死前面容平静,就绝不会是死于毒杀。再无知的仵作都能看出来这一点,而民间关于裴安懿毒杀庄亦之的消息却传得沸沸扬扬,仿佛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王阿花心下了然,这验尸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是被人刻意的锁住了消息。

王阿花凑得更近了些,仔细观察尸体的每一个细节。尸体指尖微微发紫,这可能是由于血液凝固,她又检查了指缝,干净没有一丝泥土,说明庄亦之在死前并没有进行过任何挣扎。

既然不是中毒,便要看看有无外伤。

王阿花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了个面,欲要仔细看一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火光冲天,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盛大烟火表演,照亮了整个夜空。王阿花的心猛地一沉,她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今这火势来得太过巧合,几乎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人故意为之。她站在窗边,目睹了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一切可以触及的物体,火舌跳跃,伴随着噼啪作响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如果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样的巧合。

第33章 死无对证

第三十三章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王阿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喉咙痛得厉害。

许言锻递了一杯水。

清水入喉,王阿花轻轻清了清嗓子,勉强能发出一些声音,道:“现、”

声音嘶哑得可怕,王阿花又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嗓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张沁沁叉着腰,声音尖尖,“今天是你的头七。”

王阿花呛了一大口水,许言锻扔了一块帕子给王阿花,道:“亥时了。”

“亥时?”王阿花哑着喉咙问道,“那,那庄亦之的尸体呢?”

“约莫想在已经被烧成一小撮灰了,”张沁沁叉腰,“眼看着火越烧越大,你都不知道避一避的吗?大夫说要是再晚来一刻钟,你便等着过头七吧。”

许言锻垂眸,“我进去时,火势很大,你拿着匕首倒在西南角不省人事,我将你扛了出来。至于尸体……”

许言锻没有往下说,王阿花懂了话里面未尽的意思。

庄亦之是个体型丰腴的大胖子,实在是很难将尸体运出来。

王阿花揉了揉额角,她的头有些痛。

“我站在外面,目睹了这一切,火势是从北边开始蔓延的,东风助长了火势,它燃烧得异常迅速,几乎是一瞬间就蔓延到了这里。”许言锻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应该是你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旧相识。”

“李丽娘?”王阿花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疑惑,“难道是顾家想要毁尸灭迹吗?”

“如果顾家真的打算毁尸灭迹,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帮助我们呢?”

许言锻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困惑,轻声叹息道:“你们长安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懂。心思就像这长安城的迷宫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阿花轻轻摇了摇头,她缓缓说道:“算了,这把火应该有不少人想看着它烧起来。长安城的风云变幻,谁又能真正看透人心呢?”

“你不要命的守在尸体旁边,可有看出什么来?”张沁沁插嘴问道。

王阿花皱了皱眉,她缓缓地回答道:“没有明显的外伤。”

“废话,”张沁沁打断了她,“当日宴会熙熙攘攘,庄亦之死得不明不白的,有外伤才是见鬼了。”

王阿花挣扎着起身,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没有外伤,是没有明显的外伤。”

“什么意思?”许言锻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再次询问道。

“在他的心口左三寸的位置,有一根极细极细的小伤口。”王阿花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小伤口?”许言锻沉吟片刻,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王阿花,“可是梅花样式的?”

王阿花轻轻点头。

“梅花针?”

“什么针?你们在说什么?”一旁的张沁沁忍不住插话。

许言锻摇了摇头,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飞针杀人是江湖上很常见的手段。但这梅花针却是一脉相承的独门绝学,寻常的飞针只能十丈之内致人于死地,而梅花一脉,能在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

“又因为这针孔极小,所以……”许言锻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你们是说,那庄亦之不是死于毒酒,而是被一根针给扎死了?”张沁沁探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猜测罢了。”许言锻负手而立。

“庄亦之尸体已焚,死因是何,恐怕已经无从查证。”王阿花摆了摆手,“不过,若要救殿下出来,我们不需要去查明真正死因,只需要证明……证明庄亦之有可能死于毒针。”

“这针孔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将其做成庄亦之的死因。”

……

太和宫内,夜色如墨,裴安懿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大殿之中。她身穿一袭淡雅的宫装,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平静。烛火在她纤细的指尖下轻轻摇曳,仿佛随着她的思绪而舞动。在她面前,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正单膝跪地,恭敬地向她汇报着最新的情报。

新帝虽然将她软禁在这华丽的牢笼之中,但他的本意并非要取她性命,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削弱她的势力和锐气。裴安懿深知这一点,她并未因此感到绝望,反而在暗中继续指挥着自己的势力。她的资源依旧在运作,她想要见的人,通过巧妙的安排,还是能够见到。

裴安懿投入大量银两,秘密组建的暗网和暗卫组织,经过大半年的精心筹划,如今已经初具规模。虽然进展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扎实而稳健。

“烧了?”裴安懿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是说,尸体不见了,死无对证?”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是的,殿下。”沈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面对的这位女子,虽然很少显露出明显的情绪,但她的平静却更让人感到不安。沈蝶深知裴安懿的威严,不怒自威,正是她最令人敬畏的地方。

突然,殿内传来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死无对证?”裴安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那边的事情倒是变得简单了。”她轻轻拨弄着灯芯,烛火变得更加明亮,映照出她那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的面容。

朱唇微启,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他造出一个死因来。”

殿内的女子,不着任何钗环,却自有一股高贵的气质。她的唇色自然红润,无需任何修饰。裴安懿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三日后孤便会出宫回府,孤要你组织一场刺杀。”裴安懿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想去刺杀谁?”沈蝶小心翼翼地问道。

“孤自己。”

……

“什么?”张沁沁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你是说你要当街刺杀皇室公主?”

张沁沁充满震惊和不解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嗯,只有当街叫天下人看到这银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人于死地,才能让殿下身上的罪名疑点重重。”王阿花平静地解释着,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把水搅混才能浑水摸鱼,只不过——”

“只不过银针刺杀。”王阿花托着腮,“只是我没使过这银针,也不知道这几天学一学能不能学成。”

“你知不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张沁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无法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一切。

“我没有九族可以灭。”王阿花淡淡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张沁沁觉得这个世道它疯了,前几天鬼魂成了活人,眼下这大活人又上赶着去死。

“你已经死了,死了!要是被人抓住,就是假死刺杀,数罪并罚。”张沁沁试图劝住王阿花,唤回她的理智。

“嗯,多谢提醒,”王阿花抿嘴沉思,“所以我得带个面纱,面纱的系绳得结实些。”

“你——”一向只有张沁沁伶牙俐齿怼人的份,哪里有这样吃瘪语塞的时候,她拍了拍许言锻的肩膀,“到底是诛九族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去劝劝。”

“银针吗?”许言锻出声道,“梅花针我不会使,这寻常的银针,许某倒是精通。”

王阿花听闻此言,眸光中掠过一抹诧异,嘴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涌至舌尖,然而瞥见张沁沁,终究是将话语咽回了腹中。

“疯了,都疯了,”张沁沁跺脚,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全长安找不出第三个这般疯的人了。”

张沁沁甩袖而去,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留下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要寻死去,别拉上本小姐!”

张沁沁尖细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王阿花轻轻倒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张沁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王阿花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这是杀九族的大罪。”

“我知道。”对方的回答简洁而坚定。

王阿花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目光似乎穿透了杯中的茶水,看向了遥远的地方。“张小姐的反应才是寻常人的反应,”她继续说道,“我信许阁主是侠义之辈,只是,这再侠义之辈,也鲜少会有人为着刚认识不久的搭上性命的。”

“许阁主,我感激你救了我两次,只不过我需得问问清楚,你到底要什么?”

第34章 长街刺杀

第三十四章

“我、”许言锻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一些音节,“这银针不是一两日便能学会的,我能帮你动手。”

“许阁主到底要做什么,不惜掺和进这诛九族的事情里来。”

许言锻低眉不语,半晌,她握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

“你若想当街用银针刺杀,便只有我能帮你。”

“你若是有什么筹谋之事,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回答王阿花的是沉默。

三日后,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裴安懿坐在装饰古朴的步辇上,从皇宫的侧门缓缓而出,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回府。

她身着一袭淡雅的宫装,头戴凤钗,步撵的帘子微微掀起,她用手轻轻遮挡着这顶好的日光,眯起眼睛。

阳光透过指尖洒落,金色的光斑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跳跃,然而裴安懿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裴安懿倚在步辇上,觉得头有些沉,便用手托着,昏昏沉沉地想着,如果她还在的话,这样好的日头,约莫自己也能同她一起晒一晒,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她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行也思卿,坐亦思卿。

裴安懿心中默默念着,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总是能让她心安的人。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熟悉的轮廓。

失而复得,短暂相遇便又是别离,是神对她残忍的惩罚。

影影绰绰,长街之上人来人往,裴安懿一怔,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再见故人。她的心跳加速,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当她定睛细看时,却发现那里站定的不过是一个身着红衣覆着面纱的女子。

是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的错觉。

红衣打眼,裴安懿多看了两眼,那红衣女子恰巧也在人群里看着她,目光相会之间,红衣女子身形一顿,慌忙错开目光。

世间竟有这般相似的人,身形眉眼,皆像她。裴安懿目不转睛得盯着面纱之上的那一双眼睛,就在此时,红衣女子身旁的青衣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细的簪子,以簪为器,向她掷去。

掷歪。

周身的女侍都是她的人,提前便知道了她安排刺杀的消息,叫嚷起来,看起来叫得大声,手上动作确实有条不紊。

街边的百姓霎时之间做了鸟兽散去。

裴安懿眉心微蹙,不对。

她策划的刺杀行动,地点选在了公主府邸的门口。在府中大门口进行刺杀,事后处理起来会更加方便,而这一场当街刺杀,看起来更像是其他势力所为。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目睹了两道寒光一闪而过,银针准确无误地斜插入目标。她凝视着这两根细细的银针,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她要么是这个刺客的技艺实在太过拙劣,要么……这个刺客的真正目的并非行刺,而是来帮助她完成这个精心设计的局。

究竟是谁会伸出援手,愿意帮助她摆脱眼前的困境?裴安懿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目光入炬。

“殿下,我们可要去追?”身边的女侍轻声问道,打破了裴安懿的沉思。

裴安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话音刚落,青衣女子掀开面纱。

辨认出来者容貌之后,裴安懿立即欠身向前,身体轻轻颤动,随即改口命令道:“速去追赶!务必将此人活捉。”

当街摘下面纱,这无疑是在向整个长安城宣告自己的身份,通缉像不出半日便会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了。王阿花惊诧,她实在无法理解许言锻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情势紧迫,王阿花无暇他顾,原来的部署已抛诸脑后。她手腕一抖,两把飞刀脱手而出,将逼近的女侍逼退。她对身边的人喝道:“走!”

局面混乱,王阿花没有发觉,就在她出手的瞬间,裴安懿无悲无喜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震惊,像是对眼前所见不可置信。

那个人的武功招式她在熟悉不过。

她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对身边的女侍嘱咐道:“去追,尤其是那红衣女子,务必活捉!”

王阿花与许言锻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等一的高手。

许久没做这些事情了,王阿花觉得自己轻敌了。这些追兵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仿佛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无法彻底摆脱这些如影随形的敌人。

王阿花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汗珠沿着她的额头滑落,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心跳咚咚犹如击鼓,步履的每一次落地都仿若在与时间赛跑。她不时回眸一瞥,追兵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其速度却依旧不减分毫。

她和许言锻已经连续奔跑了数个时辰,体力逐渐透支,她们穿过了密林,越过了小溪,利用山石、藤蔓和陷阱,制造出一个又一个障碍……

踏足城郊的荒野,王阿花依稀忆起前世此处似乎藏着一个被人遗忘的山洞。一丝期望悄然在她心底萌生,或许这个荒废的山洞能成为他们临时的庇护之地。她向许言锻示意,让她紧随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洞中,隐匿身形。

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兵,王阿花缓了一口气。

这个荒废已久的山洞,依旧保持着王阿花记忆中的样子,洞口被岁月侵蚀的痕迹明显,藤蔓和苔藓在石壁上肆意生长,十分隐蔽,从外面看几乎瞧不出来什么端倪,洞内的光线昏暗,只有从洞口透进的几缕阳光,勉强照亮了洞中的景象。

在洞的深处,那尊妇好像依旧伫立,她手持长枪,但面容却显得慈祥和蔼。尽管石像的表面因风化而略显粗糙,但那双眼睛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悲悯,仿佛能够洞察世间所有的苦难与不公。

王阿花站在石像前,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时光荏苒,当年的她借一处容身之所躲雪,而今这个山洞和石像依旧静静地守在这里,如今的她又借着这处洞穴避难。

这两辈子,说起来也和这处洞穴十分的有缘。

“许——”王阿花刚想回身问问许言锻从举何意,却只听到身后的人低低道了声得罪,借着,王阿花感觉到脖子后面一阵刺痛,双眼一黑,直直的晕了过去。

……

长公主府的地牢,隐藏在繁华府邸的阴影之下。

地牢的入口被厚重的铁门所遮掩,门上布满了斑驳的锈迹。铁门缓缓打开时,一股浓烈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这股恶臭来自于地牢深处的潮湿墙壁,以及那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陈年污垢和腐烂的稻草。

地牢的内部昏暗潮湿,仅有几束微弱的光线从高高的窗户中透进来,勉强照亮了狭窄的通道。墙壁上挂满了生锈的铁链和镣铐,它们曾经束缚过无数背叛者的灵魂。在这些铁链的阴影下,偶尔可以听到。水滴从天花板滴落的单调声响,这些声音在空旷的地牢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在这些牢房中,叛乱者的呼救和哀嚎早已被时间所吞噬,只留下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今天,在地牢深处,来了一位新犯人。

一位年轻的女子。

许言锻身上布满了用过刑的痕迹。她的上半身被铁链高高束起,铁链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腕和腰部,勒出深深的血痕。她的衣服破烂不堪,几乎无法遮掩那些青紫的伤痕和干涸的血迹。

她的下半身泡在了水里,受着水刑。冰冷的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寒冷像把剔骨的刀,刮得她生疼。

吱呀。

许言锻吃力的抬起头。

罗裙款款,面前的女子缓缓走近。

许言锻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来者的身上,她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会亲自来一趟。”

裴安懿从怀里拿出七八封信件,“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同顾端的往来书信,皆在此了。”

“是。”

“你可知道这几封信件足够让孤参奏他谋杀皇室子女。”

“知道。”

“你的计划并不聪明,”裴安懿的嘴角缓缓上扬,“你是故意自投罗网当街刺杀,叫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脸,再故意被孤抓到,打入地牢,搜出信件,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顾端来指使你谋杀孤的。”

“虽然不聪明,但却十分有效。谋杀皇室血脉是重罪。”

“孤倒是有些好奇,你同顾端到底有什么恩怨,值得你用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笨办法置他于死地。”

许言锻沉默不语。

裴安懿缓缓踱步,清冷的声音在大牢里响起,

“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和顾端的恩怨不是孤最好奇的,孤最想知道的是——”裴安怡用指腹轻轻抵住许言锻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目光相交,“今日长街之上,你身旁的红衣女子到底是谁?”

第35章 一夜枯坐【有修改】

第三十五章

许言锻下的手并不重,王阿花约莫晕了一个时辰就醒来了,但一个时辰足足能够发生许多事情。

譬如说当街刺杀长公主的凶手已然伏诛。

譬如说这场刺杀竟然是顾尚书所指使,从刺客的身上搜出了与顾尚书往来的信件,人赃并获,真真切切是抵赖不得的。

长安城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几件。

这场刺杀过后,渐渐有消息放了出来,说银针杀人的手法本身就是冲着裴安懿来的,那日宴会上想要刺杀的也是裴安懿,不想误伤了庄亦之。

也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接风洗尘宴上那杯毒酒的确是从长公主的酒壶中倾倒出来的,而原毒酒本是嫁给长公主的。庄亦之是替人挡了灾。

原本就没有十足十的证据证明是裴安仪下的毒手,又加上这场刺杀之后,风口渐渐改变,朝廷上的人再也不能像裴安懿发难了。

裴安懿的困境,暂且解开了。

许言锻是被当街捉拿的,次日清晨家家户户一开门便发现自家门前飘扬着一纸信件。有人将许言锻和顾端之间的往来信件用娟细小楷腾写在了纸上,一夜之间洒遍了长安城。

谋杀皇室血脉是重罪,如今又闹得人尽皆知,顾家是保不住了。

王阿花虽然心思澄澈,不喜欢弄权人心,但毕竟活了两辈子,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加上许延段的计划并不诡绝,她渐渐也回过了味来。

许言锻这是想以身殉局,将顾家拖下水。

如此果断,像是筹谋了许久,又是如此决绝没有将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

王阿花垂眸,顾家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她这样做是不想再将任何人牵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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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邸之中,景致依旧,松柏四季常青,花卉繁茂,锦绣如织。

裴安懿斜倚在梨花纹理的雕木软榻之上,左手轻靠在织工精致的蜀锦金丝勾线软枕上,右手扶额而卧,一旁的香炉中缓缓飘散着氤氲沉香。

张沁沁躬身行礼。

又是一个新的月初,她按例前来汇报各个铺子田地的盈利支出。

听完这些,裴安懿并没有叫她离开,反而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上个月,”裴安懿清冷的声音缓缓融进了这抹沉香之中,“上个月你去哪里了?”

张沁沁抬头,想了想,答道:“去朋友那边小住了一段时间。”

“朋友?”裴安懿缓缓扇着小扇,“一月之前,孤这里抓到了一个人。”

“是个孤找了很久的人。”

张沁沁拧了拧帕子。

“孤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刺杀孤的人竟然是采莲阁的阁主。”

“什——”思及许言锻,张沁沁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惊愕,显露出一瞬间的失态。

“什么?她竟还敢当街行刺。”张沁沁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实在是——胆大包天。”

裴安懿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精致的小扇。

“殿下,殿下想要如何处置她?是——是杀了泄愤吗?”张沁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孤不想杀她。”

“乱世之中,一女子能习得这般武艺,实属不易。杀了她可惜。”

“可、可殿下和他不是有些恩怨吗?就这样放过了她?”

“原是有些恩怨的,她欠我一条命”裴安懿起身,“只不过那日孤看的真切在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覆着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戴着面纱,孤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孤觉得她很像姑的一个故人。”

裴安懿行至张沁沁身前,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暗网陆陆续续的建立起来,这中有你很大的功劳,也正是由于暗网的建立,孤的眼睛没你想的那么盲。”

裴安懿用她那精致的小扇,轻轻地挑起张沁沁的下巴,那动作既优雅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去采莲阁见到了谁,嗯?”裴安懿的声音像把剔骨冰刀,刮得张沁沁心脏生疼。

如此威压,帝王之气也不过如此。

张沁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张地握紧了双手,手心开始发汗。她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殿下!我……我也没想到这、这……”

张沁沁的声音细如蚊蝇,“我亦没想到这竟是假死。”

闻言,裴安懿瞬间卸力,颤着手,手中的小扇脱手掉到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方才所有的虚张声势,都在这一刻化为靡粉。

她晃了晃,身体摇摇欲坠,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柱子。她几乎就要站不稳了,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倒。

暗卫只能查到张沁沁去了采莲阁,至于她——许言锻怎么都不肯承认那日所见的红衣女子就是她,而自己对她的招式武功又了然于心,不可能眼花看错,那用飞镖击退对手的手段,分明是她从自己这里学的。

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前来诈一炸张沁沁。

兵不厌诈。

真的是她。

“殿下!”张沁沁起身,欲将她扶住。

裴安懿摆了摆手,撑着身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她过得可好?”

张沁沁回忆了一下,王阿花在采莲阁,一不用练什么武功,二又有好吃好喝的享用,腰身足足粗了一圈,过得……日子实在是滋润。

“挺、挺好的。”

裴安懿缄默不语,缓缓取下头上戴着着白花。

“哦,那便好。”

……

府中接近傍晚,裴安懿用了晚膳之后天便渐渐黑了下来。

别院的柳树今年也长得很好。

院子里养了一群斑鸠,在一群名贵的鸟儿中显得格格不入。

斑鸠好养活,不大费心思今年便多了许多。

裴安懿没在院子里安排什么值守的女使,平日里也只有两个年迈的洒扫嬷嬷会进这个院子里来洒扫。

吱吖,她缓缓推开木门。

房中的陈设无一处改动,桌案之上还放着一支干涸的毛笔,案上放着厚厚一摞宣纸。

裴安懿俯身坐下,缓缓翻动着宣纸。

上一层的字迹尚且能入眼,越往下翻,宣纸便越是陈旧,上面的字迹也愈发的像鬼画符起来。

裴安懿笑意达眼底,她的眼前浮现起她的身影——静坐在房中的一角,案前摆放着一叠洁白的宣纸。她皱着眉抿着唇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每一个字都倾注了她全部的心力,尽管字迹歪斜,却显得异常认真。

宣纸翻到最后一页,裴安懿的笑容渐渐凝固。

整面宣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

写字的人虽写得歪歪斜斜,但一笔一划,写得皆很认真。

少女未曾宣之于口的缕缕心事,而今在纸上一览无遗。

沉寂的心又生涟漪,裴安懿不禁想象是怎样的情感驱使她如此执着地写下这些名字?

啪,风起,将木门吹得吱吖作响。

门扉被风轻轻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带着淡淡的柳叶香。柳叶沙沙作响,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如今都随着这风,飘散在这宁静的院落之中。

裴安懿盯着这面宣纸,在案前坐了一夜。

灯油燃尽,月色沉沉。

一夜枯坐。

天刚刚蒙蒙亮之际,她顶着眼下的乌青,唤出暗卫传信。

受了一夜的凉,裴安懿皱着眉头揉着头,她的头痛得厉害。

她清清冷冷地开口,

“去代孤知会张小姐一声,就说……就说她的消息以后不必再跟孤说了。”

“喏”

沈蝶应声之后,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第36章 采莲承晚晖

第三十六章

地牢

许言锻的伤口已经被人仔细地包扎过了。

裴安懿踱步而来,垂眸望着身下的人。

“刺杀皇室血脉,可是杀头的重罪。”

身下的人眼神空空,没有一丝反应。

裴安懿见状不徐不急的开口道,“你想利用孤来绊倒顾家。”

听到顾家两个字,许言锻才有了些反应。她抬了抬眼,睨了一眼,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又迅速将头垂了下去,声音嘶哑道:“指使他人谋杀皇室子女也是重罪。”

“这个罪名确实蛮大的,你当街被孤抓获,又当场搜出了那些信函,顾端他抵赖不得。”裴安懿轻轻地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横竖是利用了孤来打击顾家”

“孤会留你一条命。”

“孤不喜欢被人利用,你既利用了孤,总得给孤交换些什么。”

许言锻用力的抬起头,“我这样的白衣百姓,对长公主殿下也有利用价值吗?”

“当然,”裴安懿认真道,“这世道不太平,女子习得你这般武艺实属不易。”

“殿下难道想叫我做你的杀手?刺客?”许言锻摆了摆手,“做不来。”

“孤觉得你对孤应当有些误会,”裴安懿轻笑一声,“如今全天下都在都在讨论科举改制的事情,你难道毫无耳闻?”

许言锻眼中闪过诧异。

“许言锻这个人,”裴安懿转身,“刺杀皇室血脉,如今已经被孤独秘密处决了。”

“从今天起,你便是长安城外桃源村屠户家的女儿忍冬。孤会给你准备一道身份文碟,你拿着它,去参加今年的武举。”

许言锻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别这样看着孤,”裴安懿缓缓开口,“孤这样是有条件的。”

“从今日起,不管你去哪里,你便都是孤的人。”

……

大理寺狱。

病来如山倒,顾端的身体本来就每况愈下,如今一朝一夕锒铛入狱,骤然之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看守的狱卒甚至开了个赌局,打赌顾端他能不能活到秋后问斩的那一日。

铁链声叮当作响,狱卒恭敬地将牢房门打开,裴安懿走了进来

顾端向前撑着摇摇欲坠的苍老的身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那一份体面。

“顾尚书,”

如今这称呼现在在顾锻耳朵里,听起来倒像是讽刺。他咳嗽了两声,道:“你赢了。”

“老朽倒是看错了你,没想到我顾端风光了大半辈子,临了被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害到这步田地。”

“害?”裴安懿扬了扬声调,“你串通李飞远,那年春日宴宴上算计孤,妄图生米煮成熟饭,将孤强要进顾家门做儿媳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老朽算计你?”顾端像是听到一则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笑岔了气边咳嗽边哆嗦,“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到底还是一个女子,横竖都是要嫁人的,嫁到我们顾家,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