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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娶亲那日,听说司天监选了个吉时。

吉时吉不吉不知道,只知道成婚那日,晴了几日的长安倒是罕见的下起了小雨。

蒋家一脉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蒋老太妃,蒋见夏虽出宫入道观多年,但总不能从道观出嫁,于是担了个义女的身份,从皇后宫中送嫁。

此时皇后约莫有了七八月身孕,裴安懿估摸着已然显怀,不好出来见人,果然新帝对外宣称皇后病得很重,便由着蒋老太妃送出去了。

蒋老太妃送嫁,虽然于礼不合,但于情却很说得通。

毕竟是皇子娶亲,该有的排面是给足了,十里长街宴宾客,百姓见者有份,免费吃席。

裴安懿坐于内院的宴席上,等着吉时,两个新人拜高堂成亲。

第66章 橘子上班时间摸鱼奉上~

第六十六章

“儿臣携新妇拜见父皇。”

裴怀远望着底下一对新人,面上少见的露出了慈父一般的笑容。或许是人上了年纪就会贪恋一些家的温暖,又或许是想到了更年轻的自己,总之一纸令下,在新妇回门那一日组了一个小小的家宴。

蒋氏已成孤女,要说回门,也只有宫里可回。

皇后自然还是在“病中”,这场小小的家宴,受邀的便只有将老太妃,贤妃,裴安懿几位女眷。

御花园一派春和景明之色,蒋老太妃倒是阴沉着脸,没露出什么好脸色来。

不知这见夏郡主是如何绕过蒋老太妃,成为了信王的正妃。

不过其中的种种弯弯绕绕实在与裴安懿无关,倒是信王娶妃之后,按照皇室惯例,便会开府出宫自己住着,裴安懿垂眸,望着面前这对貌合神离的“新人”失神。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而是在那遥远的东边之地,算算日子,今日便是一月之期已经满了的日子。

“儿臣感怀,父皇膝下如今没有子嗣,儿臣实在不忍,请父皇准许儿臣侍奉左右,留在宫中。”裴荣辰一席话,说得勤勤恳恳。

裴怀远闻言便道如此也好。

“朕也想在这个宫里共享天伦之乐。”

家宴一席裴安懿倒是懒得开口,三杯酒下肚,她寻了个如厕的由头,便早早离席了。

有着匠人用心照料,御花园里自是一片春和景明。

裴安懿寻了个凉亭,图个清净。

今日便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

裴安懿坐在湖心的小亭中,喝着一壶清酒。

她还是没有回来。

手底下的暗探半数触动,但毫无消息。

裴安懿面上不显,但这几日推了好几次宴请,在府上告病不出。若不是这回门宴推无可推,她是决计不会过来的。

她在等人。

等一个不确定能不能来的人。

“殿下怎的放着好好的曲儿不听,一个人来这里吃闷酒?”

身后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响起,裴安懿往身后睨了一眼,不答。

蒋见夏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愠色,转而道:“殿下在此处喝闷酒,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不如跟竞舟来说说。”

裴安懿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双锋利凤眼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竞舟?”

“竞舟还是见夏郡主,要真论起来,孤现在得叫你信王妃了。”

蒋见夏一开始不叫蒋见夏,在蒋家还没有尽数战死沙场的时候,蒋家唯一的女儿名唤蒋竞舟。

竞舟竞舟,闻名便知道蒋家阿姊阿母对这个孩子存了怎样的期许。

天宝二十七年。

彼时先帝还在位,蒋家众将凯旋而归,先帝开颜,特宴蒋家众人,蒋老太妃也出席了。

此事先帝办得颇有排场,长安百姓几乎人尽皆知,一时间,惜才的美名传遍长安。

圣恩难却,蒋家阿母刚从战场回来,一身甲胄也来不及换下,便急匆匆的赶来了宫里。

马蹄疾飞,尘土飞扬。

蒋家阿母一身戎装,甲胄上的血污还来不及擦去,急匆匆赶来,推开大殿的门,看见的却是彼时尚且年幼的竞舟被先帝抱在怀里,笑呵呵地对着底下的蒋家阿母道:“蒋卿,快快入座,可叫朕好等。”

彼时裴安懿将将七八岁,尚且还是国母的李太后不大爱抱她,她坐在单独的案前由着嬷嬷伺候着,尚且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似乎那底下的女人眼中闪过什么异样的神色。

那样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便是响响地一声,“喏。”

偌大又空荡的大殿里隐隐传来回音,座首的男人虽然说着“快快平身”,却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眼中尽是冷冽。

那战功赫赫的蒋家阿母裴安懿便只见了这么一面,后来再有蒋家阿母的消息,便是蒋家尽数战死的悲音。

那时的裴安懿还看不明白,现在想来,那场宴会便是赤果果的敲山震虎。将幼女召入宫中——挟持人质,借机敲打一番。

先帝的猜忌之心藏都不藏了,也不怕寒了将士之心。

见到竞舟,便知道先帝猜忌,不晓得那个时候,刚从战场回来的蒋家阿母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现在还在自称竞舟?”裴安懿思及旧事,不免心中生出来那么一点感慨。

蒋见夏一滞,挑了挑眉,笑道:“已经很久没人唤我竞舟了,殿下愿意唤我也是愿意的。”

蒋家尽数战死,新帝将蒋家之女接到宫中来,赐名“见夏”。

裴安懿阖目,一如既往冷淡道:“不管是见夏还是竞舟,论起礼数来,孤当叫你一声‘信王妃’。”

“孤不知道你是如何搭上信王这条线的,但你若同他交易,无异于是与虎谋皮。”裴安懿神色淡淡,看着面前如花般的姑娘,话中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蒋见夏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讶然,随即嬉笑道:“外人看裴姐姐冷心冷情,未料到裴姐姐竟是这样心善的人。”

这看起来是一座冰山,没想到底下却长了一副观音骨。

心善……裴安懿垂眸,小花儿也曾说过她心善。

算算日子,一月之约也快到了。

似乎是看出了裴安懿的忧思,蒋见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裴姐姐可是在想那个去了东边的姑娘?”

裴安懿凤眸微眯,偏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子。

“裴姐姐莫要这样看着我,竞舟是友非敌。”蒋见夏声音往下又压了三分,压得更低了,“私盐这件事情,一个张家翻不起这般大的波浪,信王也多有手笔。”

“你是如何——”

“这裴姐姐就不用管了,我同信王是盟友而非夫妻,自有一番交易,”蒋见夏笑眼盈盈,“竞舟只是来提醒一下殿下,小心莫要被釜底抽薪。”

裴安懿起身便欲走,谁知面前的女子忽然上前,将她手中的酒壶给拿了过去。

“裴姐姐,你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蒋见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喝酒伤身,我看殿下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第67章 殿下,殿下。

夜色阑珊

一日宴请毕,裴安懿枕在玉枕上,睡意迟迟没有来袭。脑袋中有些昏沉,两边太阳穴上隐隐传来刺痛感。

思绪一会儿飘到了宴请上的蒋见夏那一席子的话,一会儿又想着东边那边的情况去。

毕竟算算日子,怎么算与小花儿的一月之约都已经满了。

但是人还没有回来。

昏黄的油灯还烧着,火光影影绰绰的,横竖睡不着,裴安懿索性起身。

她不大喜欢奢靡,因此房中的摆件很是简单,屏风树于窗前,面上修着两只喜鹊,喜鹊叫春。

再往外,便是用惯了的茶盏桌椅。迷迷糊糊的,她想起些旧事起来,在小花儿还在的时候,她房中一应的洒扫之事,全都不假他人之手,都是小花儿自己来的。

彼时她不是很懂为何这样做,看着身边的人忙前忙后的收拾屋子,歪了歪头,想了想,淡声开口道:“这些粗活儿,交给洒扫婆子来做就可以了。”

只见身边的人一面整理着被褥,一面嗅了嗅,接着转过头来,眸子亮晶晶的道:“自己动手,看着整整齐齐的屋子,我心中要更加欢喜些。”

对王阿花来说,没有什么比睡在亲手洗净,铺满皂香和阳光味道的床铺上,更加令人安心的了。

作为大晟最尊贵的公主,虽然不懂其中的喜从何来,但还是由着她去了。

嘀嗒。

手上的烛台滴了一滴滚烫的蜡油,手背上微微的痛觉将裴安懿的思绪拉了回来。

裴安懿垂眸,昔日种种,当时只道是寻常。

鬼使神差的,裴安懿披了一件袍子,出了门。

平日里王阿花的住处就在一旁的小院,挨着她的住处,离得很近。

推开门,几缕月光从雕花的窗棂间斜斜地洒进来,地面铺着青砖,冷硬而光滑,裴安懿能听见自己走动时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格外清晰。

一月未住人,桌案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裴安懿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心虚出来,这几日事情太多,她忘了交代人洒扫屋子了。

要是她半夜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岂不是要和着灰睡去?

其实她直接睡在自己的住处也全然没关系的。

裴安懿挽了挽袖子,她用帕子打湿了水,擦了擦案台,又亲自动手,整理了*一旁的字画。

王阿花的字是按照自己的字来练的,如今也成了个样子,越来越像了。

裴安懿望着手中的宣纸,嘴角淡淡扬起。

床榻上面也落了一层灰,被子看起来是不能再睡人了。裴安懿打开一旁的木柜子,一床洗干净了的被子被叠好,静静地放在里面。

迎面的气味裴安懿的动作一滞。

被单上有着和她的小花儿身上一模一样的皂香味。

熟悉的气味叫她有些眼花,但鼻子确更加敏感了,思绪黏黏糊糊地想着,也不知道是她的小花儿拿洗澡用的皂去洗了被子,还是干脆拿了洗被子用的皂去洗了澡。

小花儿在为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这个感受吗?

这里是她的味道,那里也是她的味道……

叫人心痒。

她没做过这些,被子换得不是很熟练,折腾了半天才换好,背后薄薄生了一层薄汗也不查。

熟悉的香味叫她心安,迟来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她就着软枕上了床。

不晓得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叫裴安懿的意识即刻清醒了过来,即便知道整个公主府固若金汤,但手还是下意识抚上了玉镯,按动开关从中蹦出一把软刃来。

意识清醒了但眼皮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沉甸甸的,怎么也睁不开来。

黑暗之中,裴安懿能感知到面前的人胡乱脱了衣服,扔到地上,往着床上直直走了过来。

……

王阿花本想着是一回来先直奔裴安懿的住处,走到一半又见夜半三更,想来人已经睡熟了,自己也不便专程叫人起来。

况且把裴安懿叫起来之后要干做些什么呢?

“啊,殿下,啊呀大半夜把你叫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

……

王阿花颅内上演了一下小剧场,心里暗暗啧了一口。

啧,真矫情啊。

于是果断中途折返,打算先回自己房里睡一宿。

一路上风尘仆仆,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睡在床上过,王阿花本以为屋内应该尽是灰尘——毕竟一个多月没打理了,没想到屋内整洁如新,想罢必然是她的殿下细心叫人来打扫过,感动之余王阿花麻利地脱下衣服,直奔自己的小床。

解衣欲睡之际,竟在床上看到了人影。

“殿……殿下?”王阿花点燃油灯,试探着叫了一声。

“殿下?”王阿花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殿下。”王阿花伸出手去,戳了戳床上的人。

滚烫的体温从指尖传来。

有温度,不是幻觉。

只是这温度,诡异的高得不正常。

王阿花蹙眉,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将被褥掀开,裴安懿穿着寝衣。白纱清透,落在身上,身上的曲线若隐若现。

王阿花心中暗念了一句“得罪了殿下”,然后取下一件干净寝衣,先将裴安懿身上的汗尽数擦干净,然后再将寝衣给她换上。

做完这些,王阿花急急欲要出门找大夫去,手腕却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在不在做梦,王阿花能感受到灼热的指尖在自己手腕处轻轻摩挲了两下。

回身,床上的人眼中清明,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映着月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王阿花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殿下,”

“殿下。”

几次张口,王阿花的喉咙里面也只能说出这么两个音节来。

“嗯。”裴安懿直视着面前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身体上不正常的发热大底是由于自己一身汗直接睡的缘故,不过为什么会一身汗……裴安懿不是很想同面前的人说。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原本平滑的手腕此时的触感摸起来确很不一样。她皱着眉头起身,接着烛光凑近身去仔细瞧,只见一处长长的疤痕蜿蜒盘旋在面前人左手小臂上。

像是刚刚长好了些,被人胡乱涂了些不知名的药草膏,静静地置在那里。

第68章 不甘

瞥见了裴安懿的目光,王阿花把左手往后面藏了藏,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厚厚的账本,像是献宝似的朝裴安懿面前递了出去。笑道:“殿下看看这是什么?”

账本被接了过去随手置在了一边,裴安懿目光依旧落在王阿花那藏起里的左手上面。

“我就这么一处要紧的伤,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事情,殿下莫要太担心。”王阿花想了想,用指尖轻轻将衣物上的结解开,暧昧粘稠道,“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亲眼看看。”

她哪里真能和她家殿下一道干出些什么,且不论她身上密密匝匝的伤痕吓到床榻上的人,就说面前的人身上不正常的高热……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折腾她。

自己这样说,不过是想转个话头罢了。

裴安懿闻言,果然将头转了过去。知道自己精准射中了命门,王阿花向前探着身体,乘胜追击打趣道:“还是说,我着左手这疤痕,殿下觉得影响了我们行周公之礼,若是如此,那只好多多拜托殿下辛苦一些了——”

这招几乎是百试百灵,王阿花觉得她的殿下许是读书读多了的缘故。在这些事情上面总抱有些“礼数”,虽然灭了烛灯拉上床幔之后经常让她饱受“折腾”,但青天白日有光的地方,特别是外人在场,据王阿花的观察,她的殿下总怀着一种奇异的“端庄”在上面。

按照裴安懿的话来说,在外人面前“轻浮”她,那同面首又有什么区别,便是怠慢了她,便是叫旁人小瞧了自己。

果然,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裴安懿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三分不易察觉的慌乱,道:“你、你现在如何……”

明明从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床上的事情还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如何现在如此会说些令人发羞的话。

总之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然蒙蒙亮,恰好府里就养了个大夫,王阿花奔着就近便宜行事,将尚且还在被窝里的苍耳子拽出被窝。

区区风寒自然是难不倒这位神医弟子,苍耳子一气呵成写了个药方就去睡回笼觉去了。

回去的时候被窝还是温的。

且说许言锻在大理寺那边,人尚且还没有出来,账本一来,大概也就这几日大理寺那边便会放人,王阿花想了想,到底是有些时日没见了,想来老友寂寞,于是乎提着一壶酒,望着大理寺去探了探。

大理寺牢同寻常牢狱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越往里走走到关押要犯重犯的地方,环境越是干净整洁,拿着裴安懿的令牌,王阿花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守卫的刁难。

许言锻所待着的牢狱更是妥帖周到,不说许言锻是裴安懿的人这件事情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就说张沁沁大把大把的一银子打点下来,狱卒知道里头那位有财神爷护着,巴结讨好还来不及。

许言锻的日子过得实在是算不上差,王阿花见到她时,目测此人相比于上次一别,圆润了不少。

王阿花将酒放在案几之上,望着眼前莺莺燕燕的两位,打趣道:“啊呀呀,我来的不巧,耽误两位说体己话了。”

张沁沁正拿着一根标着刻度的线量体裁衣,张罗着为许言锻做夏衣——许言锻吃好喝好的,过了一段很是逍遥的日子,原来的尺寸想来是用不了了。

许言锻看着王阿花眼中闪过一瞬的复杂神色,紧接着匆忙披好了外袍。张沁沁将手中的细线往下一扔,倒是面不改色回呛道:“哟,我当是谁呢,昨日殿下推了三四趟的宴请,我以为你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如今一见,便知道不管是伤到了哪里,定然是烂不到舌头上来的。”

许言锻颜色一闪,眼中不知道是些什么情绪,盯着王阿花重重叠叠缠上了纱布的左手,上嘴唇动了动,接着闷闷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阿花左眼皮跳了跳,平白无故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随后又觉得自己许是多心了,一句话便引得心中警铃大作实在是过于小心谨慎了。毕竟人在牢狱中待了这般多的日子,过得再怎么舒服,也是不能痛快晒太阳的,自己好像也不能苛求对方有多有阳光开朗,于是出声宽慰道:“我这次东行,收获颇丰,你不必过于忧心,想来不日他们便在没有理由将你拿在这里了。”

许言锻看了看案几上的酒,挤出一丝笑来,道:“我没有担心,就是想着这些日子没在营中练兵,也不知我手底下那群家伙有无松懈。”

王阿花在叹了一口气,这牢狱之中虽然清闲,但毕竟晒不到什么太阳,素日爽朗的许阁主,连笑一笑都无甚有气力。于是道:“你莫要难受了,我把上次在桃林里埋的酒给你带来了,今日酒管足管够。”

“正和我意。”许言锻扭头,对着张沁沁道,“光有酒不行,没有三两下酒菜饶是无趣,城东的第三家猪肉铺子烤的猪肉是极好的下酒菜,不知可否劳烦——”

“好好好,你俩先聊着,本小姐今日屈尊,当回跑腿的。”张沁沁收起地上的线,扯着一张又尖又细的嗓子,出了门。

“等、等一下。”临出门了,许言锻忽然出声,张沁沁扭头:“怎么了?还有什么想吃的?本小姐一并带给你。”

“张、张小姐。”许言锻歪了歪头,改口道,“沁沁,那家铺子的烤猪肉真的很好吃。”

沁沁?沁沁!

“你、你——你为何忽然这样唤我——”

向来牙尖嘴利的张小姐忽然奇怪的结巴起来。

不知道私藏了多少春宫图的张小姐面色罕见的露出一丝红晕。

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小姐夺门而出,竟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王阿花努了努嘴,笑道:“买个猪肉而已,你们……”

王阿花斟酌了一下,她近日里在她家殿下的书房里乱窜,看些闲书,竟也学到了些新鲜的词,长了些文墨,至于她最近学到了的新词,叫做“蜜里调油”。

只不过她晓得这词的意思,许言锻却不一定晓得。

想了想,她还是选用了一些直言不讳的法子,道:“你们为何不干脆住到一处去得了。”

许言锻背着身,抿了一口酒。“她不缺钱花,但我总不能一身白衣的就这么住到人家家里去。”

王阿花思索了一下,怪不得今日面前的人行为举止十分奇怪,怪不得得提前把张沁沁支走,看这话头,这是……跟自己商量求亲的事情来了?

寻着话头,王阿花出声道:“其实……其实我觉得张小姐她不大子在意这些。”

“你能回来,我真的很欢喜。”

王阿花刚起的话头一滞,如何又聊到了自己?

王阿花蹙眉,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要是有什么难处你不好跟殿下和张小姐开口,如今我回来了,你跟我说便是,横竖我还欠着你一条命。”

许言锻转过身来,饮了一大口酒,吞得十分艰难,笑着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酒我看你喝得辛苦,许是酿坏了,味道发苦发涩了起来,我改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瓶好的罢。”王阿花伸手去夺,却被面前人闪身躲过,酒壶碎在了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今日怎的——”王阿花急急刹住了声音,面前的人口中吐出的赤红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在许言锻坠地之前,王阿花接住了她。

她是个杀手,她不怕血,但怀中好友的鲜血像是烫手一般刺得王阿花生疼,怀中的人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消逝,王阿花手忙脚乱地胡乱按着几处止血的穴位。

许言锻用力按住她想要输送内力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

“怎的不用,为什么不用?是谁?到底是谁?”王阿花伸手试图抹去许言锻嘴角溢出的血迹,但大口大口的赤红流下来,染红了衣袍胸口。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那、那张小姐怎么办。”

听到张沁沁的名字,怀中的人身体一僵,闭上眼睛道:“我在城东猪肉铺子后面的第三株槐树下,埋了……埋了我这些年来存下的银子。”

那日少女木木地挠着头,同裴安懿说,既然她现在既帮朝廷做事,又帮着长公主做事,能不能朝廷那边领一份月饷,长公主府这边也领一份月银。

王阿花那时只当是这家伙手头紧,缺前了,没想到竟是……

王阿花全明白来。

木讷的攒钱少女同现在浑身赤红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帮我带给张小姐。一共、一共两百两银子。”怀中人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

不贪恋这些身外之物的拿刀少女偶尔也会坐在树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数着自己攒的银子。

这个月又攒了些银子。她没什么太多想买的东西,吃穿也都从简,银子攒的特别快。

自己的心上人不缺钱,但自己也不能空手住进去。虽然她不讲究什么嫁娶,但真到了成家那日,自己总得拿出一两件物什来。

送什么好呢……月光下的少女数了一遍又一遍的银子,觉得心中的那个人脖子上似乎少了一根银项圈。她粗略的想了想,那项圈得在上面多加些珠环,那个人好动,走起路来项圈要会叮叮当当作响那种才好。

许言锻曾无数次想过那根项圈会是什么样子。

许言锻觉得眼前的景色慢慢变得黑漆漆起来,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耳边只听得好友急切大叫道:“你不能死,你别——”

半晌,许言锻轻轻说道:“好不甘心啊——”

怎么会甘心啊,只差十两便能找工匠打出那顶项圈了。

王阿花身体一愣。

在这世上,面前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不管再怎么追问,怀中的人已无法回答。

第69章 恶人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死亡。

仵作验出来是毒,鹤顶红,这毒就藏在许言锻的里面牙侧,咬破包着毒的小布包便是了。

总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张沁沁罕见的一身素白,头上戴着一朵素白的小花,看着怀中那两百两银子,嘴唇翕动,最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她、她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王阿花想了想,道:“有。”

“她说她不甘心。”

张沁沁身体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墙,垂着头望着怀里的银块,王阿花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

“呆子啊。”

极轻极轻的三个字,飘散在风中,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语。

许言锻无父无母,兰姨从采莲阁那边连夜赶了过来。

许言锻葬在了采莲阁不远处的山头上,那里山清水秀,是个睡大觉的好地方。

人是如何死的,为何死的?

这件事情不难查到,或者说始作俑者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隐藏踪迹的必要。

大理寺不是裴安懿控制的地方,虽有暗卫守着,但什么人见许言锻,裴安懿是干涉不了的

要说可疑,那便是一月之前李太后亲自到牢房来了一趟,且不说太后常年守在宫里面敲钟礼佛不常走动,就算李太后是个乐呵活泼腿脚好天天逛园子的小老太,王阿花也不觉她会逛到牢房里来。

没人知道李太后那日同许言锻说了什么。

丧事办得简单,现在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尸体停放不了多久,采莲阁那边的人做主,停灵七日后,尸体直接运了回去。

张沁沁头上的白花还没有摘下,也没有出殡送行,当晚一袭白衣,入了长公主府。

到这一步,有谁还记得私盐的事情?

世家将种种事端扣在了许言锻的身上,扣得十分紧实,皇帝那边没有什么声量,

裴安懿在拿到册子的时候,差不离也能猜到,私盐一案,竟有信王的手笔。皇帝虽然厌恶世家,想借着这件事情削下世家的一块肉,但哪里舍得动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于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那日李太后来劝说自己“弃车保帅”,走的应当是先礼后兵的法子。她不应,世家极有可能是帮她去“弃车”了。

只是不知道那日两人说了什么,许言锻竟会自绝。

寅时的露水顺着飞檐滴落,廊下铜铃在晨风里撞出细碎清响。王阿花盯着食盒屉格里三枚青玉匙箸出神,昨夜里特意温着的酒酿圆子早已凝成冷膏,两人竟然在书房说了一夜的话。

书房窗纸上跃动的烛影忽地剧烈摇晃,张沁沁的影子如折断的竹枝般倾倒,翡翠护甲在案几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不肯下决断吗?”带着哭腔地诘问穿透窗纸,惊飞了檐角栖着的寒鸦。

张沁沁撞开雕花门的力道大得骇人。王阿花瞧见她襟口暗绣的缠枝莲纹沾着点点烛泪,仿佛雪地里开败的花。那支惯常斜插在鬓边的累丝钗竟歪斜着没入发髻。迎面迎上了在书房外面的王阿花,张沁沁一愣,道了一句“告辞。”沙哑的尾音散在穿堂风里。

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安息香气。裴安懿半张脸浸在阴影里,指尖正摩挲着本泛黄兵书,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木兰突然簌簌而落。

王阿花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弯弯曲曲蜿蜒而上,想一条粗壮的树根,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长好,裴安懿的目光落在上面,好一会儿,她淡声道:“孤要出去一趟。”

一夜未睡,裴安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外面对许言锻的死已经有动静了。活着的时候几个世家没人将这位大晟第一位女子武状元放在眼里,人死了倒有许多家出来奔丧,起诗立传。

五更鼓恰在此时响起,惊起满庭白幡。裴安懿踏着丧仪乐声走向角门,腰间玉佩与相撞的叮咚声渐渐湮没在晨雾里。王阿花站在廊下,忽觉东风裹挟着的扑在面上的纸钱灰,像极了她们去年一道去桃林赏雪喝酒时落在许言锻肩上的细雪。

皇后“养病”的行宫就在长安郊外。行宫外层层叠叠的守卫,哪怕裴安懿是长公主,令牌也是不好使的。

裴安懿回头,看了一眼王阿花,又看了身后一派女使,道:“烦请跟皇后通传一声,就说孤一个人进去。”

行宫大门缓缓打开。

鎏金缠枝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裴安懿踏入殿门的刹那,檐角铜铃恰被东风惊动。李皇后拿针线的手晃了晃,银针在锦鲤眼睛处偏了半寸。

算下来也有七八个月了,李皇后大着肚子,躺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绣着百子图,见裴安懿来了,很是开心,挺着肚子起身招呼着。

“小心门槛,”李皇后扶着肚子像一个普通的闺中少妇一样,“安懿来啦,本宫好几月没见什么人了,都快把我闷死了,还好你来了,给我解闷儿。”

裴安懿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我来也没有带些东西,姊姊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的话,安懿摸摸看,这小皮猴又踹我了。”温软掌心裹着裴安懿的手贴上绫罗,恰逢惊雷碾过琉璃瓦,一场大雨将下未下。掌下跃动的哪里是胎儿,分明是日后搅得长安不得安宁的余波。

这个孩子,世家信王皆有想法,不管消息瞒得多仔细,注定不会生得顺利

李皇后抚着滚圆的腹部轻笑:“不知道是个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裴安懿探出手去,轻轻抚上了滚圆的肚子,淡声道:“新帝应该更想要个皇子。”

“我却想要个公主。”李皇后突然倾身贴近,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的流苏缠上裴安懿玉冠,低声道:“你见过的,冷宫井里泡胀的皇子尸首,比御花园池中的锦鲤还要多些。”

香炉里爆出个火星子,惊醒了檐下栖着的白颈鸦。裴安懿垂眸望着滚落脚边的绣花撑子,百子图中那个骑竹马的女童,金线不知何时断在笑涡处。

十二幅湘妃竹帘哗啦啦响成一片,李皇后拿起一旁的鎏金托盘,轻声道:“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长命锁,说是特请青城山道长开过光的。”

“我倒不希望是个男孩儿,是个女孩儿便好。”

“希望她能一生顺遂平安,希望她能随心而活,不像我……”

“祝姊姊能得偿所愿。”裴安懿垂下眸子,说着违心的话。

“安懿你就莫要骗我了。”李皇后放下手中的长命锁,“若是小家伙是个女孩儿,怕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是个男婴……怕是难活。”

信王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这个弟弟出生。新帝失权,不见得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裴安懿的衣袖被紧紧抓住,李皇后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缓缓说道:“我虽出身乡野,但顶着这顶凤冠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

“你今日来此,想来不只是给我解解闷。”李皇后的手缓缓坠下,“安懿,你帮我瞒着这个消息这样久,我很感激。”

“这红砖绿瓦里,吃得净是女儿家,吸花食蕊,本宫知道你处境艰难,为了保全自己,你想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本宫也不会怪你。”

“只是、只是……你是她的姑姑,若是个女孩儿,你、你能不能把她保下来……

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裴安懿怔怔望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棠花,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待王王阿花来的时候,只见裴安懿瘫坐在青砖上,倚着门框。

“殿下!”

声音惊飞了满树山雀,王阿花踉跄奔来。暖黄光晕里,裴安懿看到自己映在宫墙上的影子,像团被雨水打湿的残絮,正顺着朱红门框缓缓滑落。

“孤要当恶人了。”

她任由王阿花将自己冰冷的指尖拢进掌心,

剧咳来得猝不及防。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猩红血沫溅上石阶时,喉间腥甜翻涌得愈发厉害,她摸索着去掩唇,却抓了个空。

空气冰冷又弥漫着浓稠的腥味。

“殿、殿下。”王阿花蓦然一颤。

“只是风寒,不要紧的”裴安懿随意擦了擦嘴。晨风卷起满地棠花瓣,掩住了青砖上蜿蜒的血痕。

王阿花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裴安懿不想告诉她的,她便通通装作不知道。

一旁的人将周身的力都卸了下来,倚在她的身边,久久无言。

第70章 逼仄

永和八年暮春。

宫里青砖缝里渗出黏腻的湿气。蝉鸣比往年早了半月,嘶哑的鸣叫裹挟着沉甸甸的云翳,在长安城头织就一张暗青色的罗网。

入夏的第一日,太极殿藻井深处传来第一声雷鸣,震得太液池千尾锦鲤尽数翻出银白肚腹。

李皇后有孕的消息,是伴着五更天的梆子声炸开的。宫墙外的柳树上已落满各府豢养的灰羽信鸽。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长安,人尽皆知。

行宫外看守的侍卫加了一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世家的态度变得极其微妙起来,尤其是李家,李皇后腹中要是一个男婴,怕是会完全放弃信王。

听说信王中途有亲自送补品过去,但被拒之门外。

皇帝的态度,可见一斑。

外面风云变幻,朝堂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闹得沸沸扬扬。然而,裴安懿的府邸却仿佛与世隔绝,一片宁静祥和。庭院中,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王阿花穿着一件轻薄的纱衣,随意地躺在软塌上,鞋袜早已脱去,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手中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杨梅,轻轻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一边嚼着杨梅,一边懒洋洋地晃着脚。

一旁的裴安懿不知道看什么,蹙着眉,手中的朱笔不停的圈点勾画。

裴安懿也大约可以猜到自己这个舅舅的想法,,即便这个婴儿不是男婴,他也会想方设法“变”出一个男婴来。

朝堂的把戏,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信王眼下当然急,一个未确定的婴儿就让世家的态度如此摇摆不定,他怎么能不急。

杨梅冰酸的口感入肚,王阿花随手拿了床榻枕头下的帕子来擦手,却不想在枕头下摸到一沓纸。

“啊咧?”

她眨了眨眼,将杨梅核吐在一旁的小碟中,好奇地将那沓纸从枕头下抽了出来。

纸张有些皱,显然已经被人翻看过多次。她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很眼熟。

是她东行途中寄过来的几封信。

她是怎么写来着?啊对了,途中实在算不上太平,旅途匆匆荆棘丛生,她费劲脑袋也只能写下几句口水话儿来——三文钱的大闸蟹……流水账一般的信,实在没什么趣事儿。

翻愣着翻愣着王阿花指尖一愣,底下放了三张地契,其中一张是长安城外的一处宅子,地段虽算不上多么金贵,但却是清静得很,离着长安不远不近的,既方便入城采买些东西,又不会过分“热闹”。后两张便是两处铺子,一处在城内一处在城外。这三张地契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夏雨欲来的潮气漫过窗棂,王阿花捏着地契的指尖洇出薄汗。最上头那张宅邸图样旁,工笔绘着几株垂丝海棠——恰是她去年醉酒时念叨过的,彼时她瞧着朝堂里这些事情,打趣道长安城里独有的垂丝海棠虽好看但可惜开在长安。

长安城里花都开得喧嚣。

王阿花皱眉,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地契往前一递,出声道:“好好的我要这三块地做什么?”

裴安懿广袖下的手指蜷了蜷,鎏金护甲在青瓷盏沿划出细不可闻的锐响。她垂眸望着茶汤里浮沉的雀舌,想起了前几日苍耳子的脉案——无力回天,至多五载。

“你不是从前想开家武馆吗?我看到了几处合适的铺子,随手便买下了。”

面前人似乎真的信了这话,点点头,抽出一张来,“那这处宅子又是怎么回事?殿下莫不是嫌我住在这长公主府里聒噪得很,将我住出去图个清静?”

裴安懿眼中含着笑意,道:“自然不是,那处宅子不过是地段清静,孤在长安住腻了也想去别的地方住上一住。”

五年……只有五年,她总归护不住面前人一辈子,那便要早做打算,多置办些,倘若有一天大晟没有了她这个长公主,总归她还能有个去处。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女使来唤,今日月末,张沁沁来送的是本月底的账本。

穿堂风卷着账册哗哗翻动。张沁沁立在月洞门外,素白孝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像一株裹着缟素的翠竹,发间木簪也换了样式——从前是并蒂莲,如今成了单枝梅。

张沁沁清瘦了许多,王阿花一愣,对方反倒是先冲她笑了笑。

“殿下,可否移步书房?”张沁沁开口,声音还带着嘶哑。

不知道两个人在书房里商量着什么,总之那日之后张沁沁到府上来的次数越发的多了起来,。

她家殿下有事情瞒着她。

横竖她家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是真的不大喜欢这样,若是想好了要生生世世都在一处,那便本就应该事事通达才对,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就把她撇出去的道理。

想罢,王阿花磨刀的手又加了三分力,细细想来

趁着日头大,王阿花拿出手中的长刀短剑,将其仔仔细细地磨了一边遍,长久在长公主府的安逸生活,叫她刀都有些钝了。

细细想来,许言锻的死其实大有蹊跷,譬如,入了大理寺牢狱必会搜身,那那包毒药是如何藏进她的口中的,又为何偏偏要选在她跟前自戕……

李皇后有孕的消息她隐约晓得是自家殿下的手笔,只是如此逼着信王,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着急了。等李皇后真正生产诞下了孩子,若是男婴,那信王的支持者们怕又会回到观望的态度,顺水推舟岂不更好吗?

再者,她九死一生拿回来的账本……王阿花思绪黏黏糊糊。

信王眼下利用私盐案敛财,那笔钱去哪里了?是贿赂?不,不对,她一直都想错了,信王上辈子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做到了太子登基,就是因为在李皇后没生产之前,他一直都是唯一的皇子,世家别无选择,只能扶持他……可若是世家有了第二个选择呢……一个年幼的婴儿岂不是更好当傀儡。

她一直觉得信王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既然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那自己殿下又为何要把消息散出去——李皇后若是能顺利生产,朝堂局势也可更加平衡些。

除非她家殿下在意的不是这个孩子。或许信王有个更保险的方法,不管这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他只要在这个孩子生产之前登基……

忽地她神思清明,她家殿下竟是想逼信王反!

衣衫汗津津的贴在身上,黏腻得紧。王阿花望了望外面刺眼的阳光,长安入夏天气闷沉沉的,是下一场大雨欲要落下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