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像个横冲直撞的、一条路……
佣人抢先一步, 替陆野回答了顾砚修。
“啊,少爷和江公子回来了!”佣人很恭敬。“夫人吩咐我去接陆少爷来用晚饭,在这里耽搁了一会。”
顾砚修看看陆野, 见他没什么异样, 说:“那走吧,去吃饭。”
陆野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旁边的江宁溪噗嗤笑了:“砚修, 你弟弟真听话。”
顾砚修回头, 就看他挤眉弄眼的,眼神在他和陆野之间贼眉鼠眼地转。
顾砚修:“……闭嘴。”
他不接江宁溪的茬,江宁溪也不生气, 居然直接凑到陆野旁边, 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哥哥也够护着你的, 说你一句都不许。”
顾砚修:“江宁溪, 你吃不吃饭了?”
江宁溪这才装模作样地举手投降, 跑掉之前, 还冲陆野眨了眨眼睛。
他这个举动没逃过顾砚修的眼睛。
“……江宁溪。”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行不行?”
江宁溪这才哼哼唧唧地老实下来。
陆野后背僵硬。
或许刚打猎回来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自然而又熟稔的态度, 看起来又是另外一种亲热。
即便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落在角落里的小狗眼里……
已经有了一种共有秘密般的默契,别人就算想插足, 也挪不动双脚。
——
到了餐桌上, 顾诣坐在长桌尽头的上首,祝欣柔坐在他左手边,右边是顾砚修的位置。
江宁溪和祝欣柔不熟,自然挨着顾砚修坐,唯一剩下一个祝欣柔身边的位置, 默认就是陆野的。
佣人井然有序地上菜,顾诣温和地询问他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江宁溪在这个好脾气的叔叔面前滔滔不绝。
“……砚修骑马当然没得说!顾叔叔,您到底给他请的哪位老师啊,能不能让我也偷个师?他跑马一点都不让着我!”
主菜挨个摆在他们面前,祝欣柔笑眯眯地招呼他:“宁溪,阿姨特地让厨房给你准备的海鲜!砚修说你最喜欢吃日料是不是?你尝尝这次的金枪鱼……”
餐桌上欢声笑语,顾砚修忍不住看了陆野一眼。
他话少,但话题总是围绕在他身边。陆野不一样,他沉默,安静,像个没有影子的透明人。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野也在此时抬头,看向了他。
在满桌热闹的交谈声中,两人的目光无声地隔空撞在一起。
顾砚修顿了顿,然后冲陆野勾勾嘴角,手里的筷子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那道鲑鱼。
这鲑鱼是在北极圈附近养殖的,油脂丰富,花纹均匀,一看就是顾诣为了招待江宁溪特意准备的。
陆野顺着他筷尖的方向,夹起一片他自己面前的鲑鱼。
对视中,顾砚修冲他意会地笑了笑。
不过下一秒,顾砚修的余光就看见了江宁溪贼眉鼠眼的筷子。
他转头,江宁溪已经在大家都没察觉的时候,夹起一块蟹腿,正心满意足地放在自己盘子里。
顾砚修扭头,安静地和他对视:“宁溪。”
江宁溪:“……”
糟糕,被抓包了。
是,他对螃蟹过敏,每次吃完都会浑身起红疹,可他就是喜欢吃。
在顾砚修的注视下,他不服地撇撇嘴,赌气一样夹着那块蟹腿,丢在了顾砚修盘子里。
“行行行,给你吃,好了吧?”
像个小孩一样,吃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发点小脾气。
顾砚修都无奈了。
他过敏反应很严重,后天就要去见那两位院长了。如果起了疹子,到时候能不能恢复好都成问题,更何况要是被江议长知道,他们又怎么跟对方交代?
顾砚修夹起那块蟹腿,刚抬眼,就看见陆野埋头,沉默又乖巧地吃掉了那片鲑鱼。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野没抬头,却很听话地又夹起一片来。
顾砚修忽然像是看到了网上的那种训犬视频。
大型犬虽然不喜欢吃绿叶蔬菜,但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一片一片地吃掉。
甚至还有一些心机比较重的大狗……
会在其他小狗胡闹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展现自己的乖巧。
——
“Lyle这是咋了?”
尘土飞扬的练习道上,奎恩探头看向绝尘而去的那辆赛车。
他今天也约了练习,准点到场,结果陈子轩一脸神秘地跟他说,Lyle练完体能,已经在场上跑了三圈了。
“一圈比一圈快,我真看傻了。”陈子轩冲他嘀咕。“我都怀疑,Lyle不会……了吧?”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比了一个打针的动作。毕竟赛场上的车手出现异常状况,十个有八个都是打信息素了。
李秀梅跟两个修车工搬着配件路过,冷冷怼了他一句:“怎么可能,别瞎说。”
陈子轩也知道自己在瞎说,毕竟陆野的爸爸当年是怎么来的下区,大家心知肚明。
“那你说怎么回事?”陈子轩说。“他又报了那个赏金赛,我都不敢问!他也不是去赌去混的人啊!”
奎恩插嘴:“野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陈子轩:“?”
李秀梅也停下,多看了他一眼。
奎恩挠头:“咋了!我就说说!野子都十六七了,怎么不能谈?”
陈子轩却在沉默过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奎恩,你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有的时候说话还真TM的一针见血……”
奎恩一下分不清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了。
说话间,底盘极低的赛车扬起尾气和灰尘,刹停在众人面前。
陆野推门下车,单手抬起护目镜,面无表情地穿过他们,朝着器械间走去。
“怎么了?”李秀梅问了一声。
“起动器需要再调。”
他们看着陆野走进器械间,没一会儿,就自己提着工具和零件出来了。
像是感觉不到他们的注视,陆野走到车前,单手打开引擎盖,拿着扳手俯身操作起来。
他没穿赛车服,只简单穿了了一件单薄的T恤,后背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动着,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陈子轩凑过去,问他:“野子,谈恋爱了?”
陆野拧动螺栓的手一顿。
“你别这样冷冰冰的啊,人家能喜欢你吗?”陈子轩继续问。“跟我们说说嘛……”
“别胡说。”陆野打断他,嗓音有点沉,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
什么恋爱,这些人满脑子就是这些事,他们懂什么?
陆野在心里这样说,却忍不住想起顾砚修和江宁溪言笑晏晏的样子。
一上午了,他不管把油门踩得多凶、刹车点多惊心动魄,也总是忘不掉顾砚修冲江宁溪笑的样子……
还有冲他笑的样子。
那个人太温柔了,简简单单勾一下嘴唇,就让人有生出妄想的错觉。
但下一秒,他就会立刻对着下一个人笑。公平,同样轻柔,雨露均沾到让他觉得前一秒的对视只是梦,只是幻觉。
对啊,他在妄想什么?
陈子轩知趣地闭上嘴,奎恩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大嘴巴。
“我靠,哥,你这是真谈恋爱了啊!”他大声嚷嚷。
“跟谁,Alpha还是Omega?”
是Alpha,所有人都说他会分化成一个Alpha……
等等,他在想什么?
恋爱,他跟谁?
跟……跟他?
陆野从没想过,他从没敢想过。
但是在这个词和顾砚修的名字关联上的那一秒,他的心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忽然输对了密码的保险箱。
藏在里面的那些被他珍视的破铜烂铁,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他,顾砚修……
“嘭!”
像是要把这些妄念统统关起来一样,陆野猛地拧紧制动器的螺栓,一把将发动机盖扣了回去。
不可能,他的家里对他有安排,他父亲也说,他很喜欢那个江公子……
“你别胡说。”陆野回头,直直看向奎恩。
“你瞎说没事,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你别往他身上泼脏水。”
——
……他?
周围的那些人都愣住了。
他是谁?
陈子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怜悯地看了陆野一眼,走上前,拍了拍陆野的肩膀。
他是看出来了,陆野真完了,陷进去了。
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是陷在了上区某位少爷小姐的身上。
“得了,Lyle,你也不是什么脏水,别乱想。”
他叹气,安慰陆野,但是心里比谁都明白。
下区来的泥腿子,就算本事再大又怎么样?
就连下区这些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到了上区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呢。
再有钱又怎么样?人家讲的是血统,身份。
一瞬间,他也明白陆野为什么要去跑那场赏金赛了。
能让这个天才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拿来练体能,每天泡在赛场上像时钟一样一圈一圈地训练,除了这种云泥之别的感情,估计也没别的了……
旁边,李秀梅不再说话,叹口气,搬着一箱零件走了。
奎恩也悄悄闭上嘴,看向陆野的眼神又敬佩又心疼。
大家都不好说,陈子轩却忍不住,还是多劝了一句。
“这上区的Alpha或者Omega,能不碰就不碰吧……”陈子轩说。“咱们跟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野单手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拂下去。
“你在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陈子轩,眼神冷冰冰的,像是陈子轩当年第一次见他一样。
但陈子轩却看出来了,湖面上飞快结起的冰,薄得像纸,一踩就碎了,根本遮不住下面汹涌的潮水。
“你……”
他正要再劝,陆野已经躬下身,重新钻进了车里。
发动机轰鸣,调整过制动器的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轰鸣着飞驰而出。
尾气和尘土里,孤零零的车子绝尘而去。
像个横冲直撞的、一条路走到黑的少年。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单身吗?”
见过伯顿副主席后, 江宁溪就离开了亚大陆。
顾砚修送他去了港内的机场,江家的私人飞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回我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以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 你尽管开口!”临上飞机前, 江宁溪回头对顾砚修说。
顾砚修笑着答应下来:“算不上什么人情,你本来也很擅长交际。”
不是他特意夸奖江宁溪。
江宁溪天生就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更何况除了从小接触的精英教育之外, 他还不服输地学了很多额外的专长。
和副主席先生见面那天,在场的众人本来只把江宁溪当成一个贪玩的孩子。
但短短一天,伯顿先生就对江宁溪另眼相看, 哈罗德院长还跟他交谈了很久, 对他很是欣赏。
顾砚修知道, 自己不过是引荐而已, 至于其他, 只能靠江宁溪自己。
他自认说的是实话, 江宁溪却直接笑了。
“你别总这么温柔,会惹到很多烂桃花的,知不知道?”
顾砚修:“……有吗?”
他倒从没觉得自己温柔, 也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结果江宁溪居然卖起了乖, 夸张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对啊,要不是我心智坚定, 我都已经要爱上你了呢。”
顾砚修已经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 这时候居然还能似笑非笑地回怼一句:“那你父亲还想让你跟我结婚呢。”
江宁溪撇撇嘴,一脸无所谓:“也行啊,反正你也不是什大A子主义的人,嫁给你我没意见。”
顾砚修:“……行了,别恶心人, 快点走吧。”
果然要论脸皮厚,他还不是江宁溪的对手。
江宁溪笑嘻嘻地上了飞机。
之后一段时间,顾砚修的生活就平静了许多。
科考团的申请通过了,他的成绩也顺利收到了好几所大学的保送邀请。
之后除了课业之外,他只需要偶尔和乐团的同学们合奏练习,跟他们相处得也不错。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段时间他几乎没再见过陆野。
一直到校庆晚会的前一天,顾砚修和乐团一起排练之后,卓嘉看时间还早,就问顾砚修能不能去他家里看看豹子。
“嘿嘿,明天就表演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卓嘉挠着头,对顾砚修说。“但是我实在太想看看真的美洲豹了!”
顾砚修很大方地答应了,联系阿尔伯特,让他立刻派了车来。
去家里玩的人也不多,除了卓嘉以外,就是这段时间比较熟悉的几个朋友。
车子开回山麓的庄园,顾砚修带他们去看了荧惑和启明,还有他养在负二层的海洋生物。
参观一圈,他们惊讶得大呼小叫。
下午茶之后,阿尔伯特还在后山安排好了球场。
“陆野在吗?他在的话,让他一起来玩吧。”顾砚修随口问了他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家里多了一个“弟弟”。
“陆少爷不在,周五晚上就让小张送他去码头了。”阿尔伯特回答。
顾砚修有点意外:“他整个周末都在港外?”
阿尔伯特点头。
“是的。陆少爷最近有空就会回去,夫人问过两回,最近也不大问了。”阿尔伯特说。“少爷,您看……”
顾砚修摆摆手。
“不用管,随他吧。”他说。
陆野也不是小孩子了,更没必要限制他的自由。更何况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还有一座他父亲留给他的修理厂,有事要忙,也情有可原。
顾砚修简单和阿尔伯特交谈了几句,就回到了球场上。乐团团长卓嘉正在和几个朋友喝饮料,看到他回来,连连跟他招手。
“砚修!你弟弟在吗,一起来玩吗?”
顾砚修摇头:“他出门了。”
卓嘉忍不住感慨:“你们关系还真好。”
毕竟那天陆野为了他撕掉曲尚卷子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陆野心机很深,是在冲顾砚修投诚,还有人说陆野就是顾砚修的跟班,什么话都听顾砚修的。
但是卓嘉他们和顾砚修相处了这么久,都觉得顾砚修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他对陆野的态度这么平和,怎么会利用他?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不至于听风就是雨地胡说。
顾砚修听见这话,也就是笑笑,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同学的声音。
“顾学长,那你弟弟最近有没有谈恋爱?”
顾砚修一愣:“什么?”
周围的同学听见这话,哄笑成一片,还有人跟着起哄。
“学长,他之前还在团里偷偷说,你弟弟长得很帅!”
有人指着问话那个少年,向顾砚修“告状”。
那人红着脸:“怎么啦?我爸爸是Beta,以后说不定也是Beta,问问怎么了?”
周围的同学又是一阵兴高采烈的起哄。
连顾砚修都忍不住好奇,转头看向那人。
长相很清秀的一个低年级学弟,表情虽然有点害羞,但看上去很坦然。
周围人笑着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怎么了,陆野确实长得很好看呀,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原绫桜都找他要微信呢!”
顿时有不少同学附和。
“是啊,我那天在路上也一眼看到了他,真好看!”
“唉,就是原绫桜这个人总这样,之前在初中部就弄毁了好几个人的名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虽然外面都说,陆野是个跟着继母寄宿在顾家的下区人,但连顾砚修都不在意,他们还有什么好议论的?
尤其他看起来跟顾砚修关系不错,说不定以后LUSH都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大家说笑着,卓嘉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问顾砚修:“砚修,不然帮聂颍问问呗?人挺好的一个小学弟,人品我能担保!”
他最近似乎有一点信息素波动的痕迹,后脖颈上提前贴上了抑制贴,离近了能闻到贴纸的薄荷清香。
顾砚修笑了笑,也不扫兴:“那我问问他。”
说着,他打开了通讯器。
然后就有点尴尬地停在原地。
呃……
顾砚修的手指悬停在微信的界面上,顿了顿,尴尬地笑笑,看向卓嘉和聂颍:“等晚上他回家吧。”
他差点忘了。
认识陆野这么久,他们还从来没有加过微信呢。
——
当天晚上,陆野回家的时候,卓嘉那群人刚好告辞离开。
“明天表演加油!”
大家站在门外互相加油打气,看到陆野回来,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陆野!”
“哈喽陆野!”
陆野谁都不认识,目光短暂地掠过众人,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有些戏谑的眼神和某个人认真炽热的目光。
他像是面前挡着一片树丛,他越过他们,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顾砚修。
顾砚修站在那儿,看向他的时候,抿嘴冲他笑了笑。
“是乐团的朋友们。”顾砚修跟他介绍,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这是卓嘉,乐团团长,跟我一个年级。”
看到陆野冷淡的表情和目光,卓嘉冲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小子确实帅。
倒也没指望这个性格冷硬、孤僻得出名的少年会回应他。
结果,顾砚修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陆野冲他点头。
“卓学长好。”
卓嘉受宠若惊,立刻又跟他打了一遍招呼。
还不忘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顾砚修。
顾砚修意会,指了指人群,又对陆野说:“那是聂颍同学,应该就在你们隔壁班。”
聂颍红着脸,跟陆野招了招手。
陆野同样跟他点头打招呼,但目光掠过,却连他的五官长什么样都没注意。
天色晚了,简单说过几句话,顾砚修就和陆野一起把他们送走了。
最后一辆车子驶离,顾砚修说:“本来今天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玩,不过阿尔伯特说你最近很忙。”
陆野:“嗯,也还好。”
顾砚修转身,和他一起往回走,停在岔路上时,他晃了晃通讯器:“我们是不是一直没加过微信?”
陆野顿了顿,没出声,但立刻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微信的二维码,递给顾砚修。
园林里的灯光温暖柔和,从头顶照下来,让他的耳根看起来红红的。
顾砚修扫码加上了他的好友,一边点击光屏,一边问他:“你单身吗?”
短暂的沉默,陆野没回答。
顾砚修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你是……”
“我是。”
这回,陆野答得非常快,都没给顾砚修再问一遍的机会。
顾砚修愣了愣,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家里不会管我们早恋的,我也就是问一下……”
“我真的是。”
陆野却回答得很笃定。
路灯下,他虽然没有完全抬起眼,顾砚修却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潮汐,推着海浪在他的眼里一下一下地翻涌。
但他的身体却绷得很紧,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顾砚修愣了愣,然后眨眨眼,笑了。
“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这回,陆野很难干脆利索地回答他。
他顿了顿,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会抬眼,去看顾砚修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顾砚修在笑。
初冬的夜色里,灯光温柔,晚风温柔,四级长青的草木在顾砚修身后摇曳,也温柔得像水。
但顾砚修在冲他笑,漫山遍野柔软的夜色,就都比不上他。
“我是问,你有没有理想型?”
他听见顾砚修这样问他。
可他的眼睛被占满了,现在耳朵也被占满了。
顾砚修这样站在他面前,这么问他,那他的答案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第53章 第 53 章 十有八九进入的是Alp……
他的……理想型?
他为什么这么问?
陆野张了张嘴, 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但他的心脏在叫嚣着,像个被彩票大奖砸中脑袋的赌/徒,一边不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的, 一边又疯狂而自负地想, 怎么不能是我呢?
就算是顾砚修,怎么就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对他感兴趣呢?
哪怕他是天上的星星, 哪怕他们隔着万亿光年的距离……
陆野感到眩晕,胸口里有山火在烧,翻涌的热浪让他喘不上气。
然后, 他就见顾砚修又笑了笑, 笑容有一种生疏的赧然。
对, 我喜欢你, 对不起。
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要从陆野的喉咙里跳出来。
“不好意思, ”顾砚修却这么说道。“我不太擅长做红娘。”
……什么?
那句话愣愣地停在陆野的舌尖。
顾砚修浑然不觉, 有些抱歉地说:“只是我们乐团的一个学弟,他很喜欢你,拜托我问问。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陆野定定地站着, 既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顾砚修觉得,那应该就是冒犯到了。
“抱歉。”
“没有。”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还好, 陆野没有生气就好。顾砚修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啦, 不打扰你。”
临走的时候,他想了想,又指了指通讯器:“嗯……你的微信,可以推给他吗?”
不然万一他们再问,他也好回应。
只见陆野顿了顿, 然后说:“我不喜欢他。”
顾砚修眨眨眼。
嗯……他好像还没告诉陆野,喜欢他的是谁?
不过,随便吧,他本身也不是很爱参与别人感情生活的人。
“好的。”他平和地笑了笑,告辞离开。
他和陆野不是走同一个方向,自然也没有发现,一直到他离开之后很久,陆野都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没说错,他不喜欢对方,不管那个人是谁。
他就不喜欢人,是谁都没区别。
但是……为什么呢?
让一阵暴雨浇熄的山火只剩下飘荡的烟尘,浓黑翻涌的尘土里,陆野隐约想起了刚才他差点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喜欢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陆野缓缓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颗心脏像是要叛逃,张牙舞爪地跳动着,都快要撞破他的胸膛,冲向某一颗它觊觎已久的星星。
陆野感受着手心里汹涌的震动,有一瞬间的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这颗心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属于他了。
——
只有陆野自己知道,他这天晚上到底睡了多久。
总之,他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榉树逐渐在晨光里显出影子,它摇曳着,树叶晃动的时候,显得时间分外漫长。
但是一直到他坐在校庆典礼的观众席上,他才隐约感觉到有些困。
“最不爱看领导讲话了,能不能直接快进到晚上?”
“晚上有舞会呢,你找好舞伴了吗?”
“今年可不一样!你没听说吗,今年能看见顾学长弹琴呢……”
周围传来班里同学交谈的声音,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不就是顾砚修吗,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直接办晚宴呢。”
谈话的几个人抬头,就看见说话的是原绫桜,高傲地抱着胳膊,抬着下巴冷淡地说。
几个人撇撇嘴。
谁不知道?从那天原绫桜接近顾学长,结果被对方拆穿之后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提到顾学长他就要冷冷地怼两句。
大家背地里都说他是粉转黑了。
说话的几个人不想跟他起冲突,原绫桜冷哼一声,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一道幽冷的视线。
他扭头,就看到是角落里的陆野,凉凉地抬眼看他。
“看什么?”原绫桜皱眉。
反正陆野虽然看起来阴恻恻的,实际上却是个一巴掌也打不出声音的家伙,就算怼他几句,他也跟哑巴一样不会开口。
但是就在他要扭过头时,陆野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看你滑稽。”
原绫桜震惊地瞪圆眼睛,旁边的跟班也很意外:“……你说什么?”
“我说他滑稽。”陆野居然回答了他。
原绫桜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讨厌顾砚修么?不过是你骚扰他被他拒绝了,所以恼羞成怒。”
只见陆野冷淡而讥诮,对他这么说。
“要表演给所有人看,你对他有多耿耿于怀吗?他没义务给你留面子,你自己给自己留点脸吧。”
“你……你……”
原绫桜被他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血口喷人!”
“哦。”
陆野凉凉笑了笑,这回,他直接无视了他。
原绫桜气得又要哭了,班里其他学生一脸震惊,谁也没想到,哑巴一样的陆野今天忽然说话了。
而且,不开口则已,一说话……居然攻击性这么强。
他们忍不住偷偷看陆野。
只见他坐在阴影里,离他最近的同学也隔着一个座位,赫然是被整个班孤立的样子。
他却肢体舒展,身体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撑在脸边,交叠着腿,头发自然地垂下来。
刚怼完原绫桜,所有人都傻眼着呢。
他居然……就这么很随便地睡觉去了。
——
乐团的演出很顺利。
毕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团队,又顺利地排练了很多遍。开场的协奏曲引得全场掌声雷动,就连一位知名校友上台讲话时,都特意夸奖了他们。
到了校庆晚宴上,乐团的成员们一起庆祝着干了一杯。
“祝贺大家演出顺利!”
顾砚修也参与了这个小小的庆祝活动,不过刚喝了两杯,就借口换衣服,回到了后台的休息室里。
晚宴上实在是人太多了。
全校的同学和返校的校友都参加这场宴会,一会儿又要跳舞、又要喝酒的,人来人往,顾砚修觉得太挤。
尤其总有人跟他套近乎,还有一些他都不认识的校友跟他搭话。
他才懒得应付这些,直接逃走摆烂。
顾砚修一向擅长偷懒。
有两三个乐团的同学正好也回休息室换外套。顾砚修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进了一间更衣室。
然后坐下,打开通讯器,开始冲浪。
顾砚修平时上网都是看新闻居多,这两年被布兰登影响,才偶尔刷一刷学校里的论坛。
论坛上现在全是关于校庆晚会的帖子。
有科普某位神秘校友身份的,也有点评大家今天的穿着的。
有一条帖子被顶得很靠上,顾砚修一眼就看见,在层叠的人群里,照片正中赫然是陆野。
他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眉目冷冽,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好帅!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好帅!】
顾砚修忍不住勾勾嘴唇,随手转发给了陆野。
他们两个昨天晚上才加了好友,对话框里只有一条成为好友的提示,还没说过话。
晚宴上热闹,顾砚修没指望他回复自己,转发过去之后,就继续留在论坛里看帖。
结果,他刚退出微信,陆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陆.:我没看到你】
顾砚修一愣,回他:【啊,我没在宴会上,我在休息室里。】
陆野几乎又是秒回:【身体不舒服吗?】
顾砚修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只是在偷懒而已。
不过,他还没回消息,门外忽然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顾砚修:【没有。好像有人打翻了东西,我去看看。】
他关掉通讯器,推开门,就看见进来的人是卓嘉。
他跌跌撞撞的,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勉强扶着一张桌子才没有摔倒,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的粗气。
“卓嘉?”顾砚修皱眉,走上前去,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炽热的气息。
不对。
“啊,砚修,你也在这啊。”卓嘉勉强抬头,看到是顾砚修,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刚让那几个小子灌多了,有点头晕……”
他笑得很礼貌,但顾砚修却看见了他赤红的眼睛。
“没事,我喝杯水缓一缓就行……”
顾砚修拧眉:“你不像醉了。”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卓嘉后颈上的抑制贴上。
贴纸非常牢固,但这种贴纸一般是用来应对普通的信息素波动或易感期前后的。但是卓嘉明明还没有分化,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
“卓嘉,你是不是分化期要到了?”
卓嘉的眼神空白了一下,拼命想了半天,才回答:“最近是有点不对劲……”
顾砚修了然。
分化期的症状之一,就是意识不清,瞳孔泛红,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
“我这就去找校医。”顾砚修利落地起身。“我会很快,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卓嘉像是才反应过来,“分化期”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靠……我今天换了表演服,抑制贴和抑制剂都不在身上……”
他有些暴躁,居然开始撕扯自己后颈上的抑制贴。
顾砚修快步走到更衣室里,从自己的外套中找出自己准备的抑制剂。
他从十六岁开始,就会随身携带。
“我不知道你分化的性别是什么,这有两管Alpha的抑制剂,你如果坚持不住,就先用。”
顾砚修把自己的抑制剂放在他面前。
气息炽热,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卓嘉这样的症状,十有八九进入的是Alpha的分化期。
Alpha在分化的过程里会短时间增强力量和攻击性,顾砚修知道。
不过他并不怕。
顾诣给他安排的Alpha生理课在第一节时就告诉过他,即便是未分化的Alpha都会被易感期的同类排斥,通常不会受到侵犯。
顾砚修放下抑制剂,就转身快步离开。
他需要第一时间去通知校医,学校有完备的易感期应对设备,可以避免分化期的学生伤害到自己和他人,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分化。
可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天旋地转。
顾砚修被狠狠扯回去,一把按在了墙壁上。
第54章 第 54 章 怎么敢碰你。
即便还没有分化, 顾砚修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后翻涌着的、以很快的速度变得浓烈的信息素的气息。
卓嘉挟制着他的手臂,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对不起,砚修, 你快点走……”这句话还没说完, 他就已经开始疯狂地接近顾砚修。
“我闻到了,我闻到了的……”
他居然开始朝着顾砚修的后颈上凑。
……分化期的Alpha都是疯子!
顾砚修神色一凛。
他知道, 短时间之内, 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卓嘉即将触碰到他后颈的瞬间,他单手反制,借着格斗术的巧劲将卓嘉的胳膊反扭在背后, 接着一把抽过离自己最近的那支抑制剂。
他单手拆开包装, 衔掉针筒上的保护套, 接着稳而准地一把扎在卓嘉的后颈上。
但几乎就在瞬间, 卓嘉居然嘶吼着, 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桎梏。
分化期力量剧烈上涨的Alpha, 居然在被反拧着骨骼的情况下靠着蛮力挣脱。顾砚修被震得后退两步,手腕痛得发麻。
扎在卓嘉脖颈上的针筒也应声落地,啪地一声摔碎了。
卓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 扑向顾砚修。
不是同类间的斗殴, 他的分化期来得太猛烈,居然开始对着同类发/情了!
这是极个别的案例, 发生在一些等级过低或过高的Alpha身上, 几乎上万个案例也见不到一件。
顾砚修咬紧牙关,靠着自己的灵巧躲过了卓嘉的身躯。
来不及了,不能在这里继续缠斗!
顾砚修回身,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倒旁边的衣架,挡在自己和卓嘉之间。
然后拉开休息室的门, 快步向外跑去。
但他刚跨出一步,就和一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一起。
“呃……”
顾砚修还没痛呼出声,抬眼就看见了陆野冰冷的侧脸。
他没在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顾砚修的身后。
那是失去意识的卓嘉扑向他的模样。
下一秒,顾砚修被陆野一把塞在身后。
高挑瘦削的少年两步上前,一拳重重砸在卓嘉的脸上。
——
在强烈的信息素爆发的作用下,卓嘉感受不到疼痛。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冲着顾砚修发/情的他,居然在瞬间嘶吼着,和陆野缠斗在一起。
双方斗殴的拳脚毫不留情,休息室的桌椅哗啦啦倒了一地。
顾砚修站在门口回头,都愣住了。
两个少年此时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卓嘉情有可原,而陆野……却似乎比卓嘉还疯。
以至于分化期力量暴涨的Alpha,居然在剧烈的斗殴中逐渐落了下风,在一次失误中被他一拳砸倒在地。
而陆野却像没痛觉一样,瞬间顶着他的反击将他按在原地,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在卓嘉的肚子上。
失控的Alpha居然在他这一拳里发出痛呼。
顾砚修立刻回神,快步上前,一把拦住陆野再次落下的拳头。
“陆野!”顾砚修说。“你要把他打死了!”
这不是玩笑。信息素只是让人精神亢奋、痛觉麻痹而已,陆野这样重的拳头,很容易把对方的脾脏打破!
陆野抬头,顾砚修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野漆黑的眼底也在此时泛起红光,像是照在海面上的警示灯。
“你……”
但下一秒,卓嘉就再次暴起,被陆野面无表情地一拳再次打翻在地。
不能再这样了。
顾砚修立刻起身,从最近的道具架上扯过一根捆箱子的绳索,两步上前,借着陆野的力道,反扭住卓嘉的双臂捆住他。
用来控制犯罪分子的专业绳结,根本挣脱不开。
但是,就在顾砚修把绳子绕过卓嘉的脖颈,做最后固定的时候,陆野居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要杀他的话,我来。”
顾砚修一愣:“……什么?”
被捆住的卓嘉还在挣扎,陆野又一个拳头砸上去。
顾砚修连忙一把系紧绳索,拦住陆野。
拳头生生悬在半空。
“你干什么!”顾砚修说。“杀人是犯法的!”
陆野攥着拳,半天不肯松开:“他刚才碰你。”
“他只是突然进入分化期了!”
“……可是他要碰你。”
顾砚修简直跟他没法说。可刚一抬头看向陆野,就微微一愣。
陆野提着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指骨打人都打得磨破了。
可他的表情,却像受欺负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眼眶红着,抿紧的嘴唇还在哆嗦,眼睛里像是有水光,看起来暴怒又委屈。
“……你怎么了?”顾砚修连忙问。
陆野没吭声,嘴唇抖了抖,最后丧气地垂下拳头。
卓嘉还在挣扎,顾砚修立刻回神,一把拿起桌上仅剩的那支抑制器,快速而熟练地注射进他的后颈。
“给校医院打电话。”他一边注射,一边快速提醒陆野。
陆野没说话,却很服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顾砚修念出的数字拨号。
可他连手都是在抖的,拨号拨了一半,手机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砚修看他,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拿起来,打通了电话。
顾砚修拔出抑制剂针管,抽出了陆野手里的手机。
“我来。”他安抚地对陆野说。
校医那边了解情况后,立刻派了人来处理。
顾砚修挂了电话,把手机交还给陆野。
就见他仍然丧眉搭眼的,像只垂着尾巴的小狗。
顾砚修不大会安慰人,顿了顿,还是说:“没事,他打了抑制剂,情况已经稳定了。”
说着,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伸出手,在陆野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陆野像是触电,脊椎哆嗦了一下。
“我……”
“没事了。”顾砚修说。“第一次见到别人分化,的确会有点害怕。”
“……嗯。”
陆野不知道怎么说。
他见过别人分化。
下区那些分化的A和O比这里的人更像野兽,他们厮打,纠缠,有的人在分化期当天就死了。
他不怕这个,但是刚才门忽然打开时,他看见的是那样的顾砚修。
他像只受惊的鹿,抬头看向自己时,眼神是极力保持的冷静也压不住的惊吓。
光看一眼,陆野就忍不住的发抖。
他害怕,同时憎恨。他盯着从身后扑向顾砚修的那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杀意。
也许幸好,他唯一的武器只有他的拳头。
现在冷静下来,他开始怕,又怕刚才自己万一没赶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也怕后来那个暴怒失控的自己。
……他怕自己刚才的样子,太丑太吓人,不然顾砚修安抚他的时候,也不会像也被他吓到了一样。
陆野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低着头,像狗一样任由顾砚修安抚他的发顶。
或许是他这个样子足够的乖,顾砚修也比刚才平静多了。
“校医马上就到,让他们给你也看看手。”
顾砚修看向他破皮的手背。
陆野只是闷闷地“嗯”一声,却根本没看见自己的手也在流血。
“应该没伤到骨头。”顾砚修说着,伸手拉起他的手腕,想看看伤势。
可是,他的手指才碰到陆野的手背,陆野就像被针扎了一半,飞快缩回了手去。
他剧烈的反应,让顾砚修都愣了一下。
陆野默了默,然后说:“……没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大得很。
密闭的更衣室里空气并不太流通,刚才猛烈爆发的信息素,携着未褪的热流,在几人之间流动着。
陆野感觉自己也被传染了。
他冷静下来,却像是还没有冷静。心跳的速度很可怕,浑身沸腾的血液像是要决堤了,在顾砚修触碰他的瞬间……
他居然差点没管住自己的手。
至于自己的手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平复身上奇怪的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太野蛮,太缺少管教,以至于打完了架还意犹未尽,像个激情作案的凶手。
他没经历过系统的第二性教育,不知道其他Alpha爆发的信息素,会让即将到达分化期的Alpha产生同样的躁动和共鸣……
甚至会因此提前分化。
他拼命忍着身体的异样,没有抬眼。
以至于顾砚修都没看见,刚才映照在陆野眼中的红光,到现在都没有退去。
——
卓嘉被安全送去了医院。
由于顾砚修处理得专业又及时,卓嘉除了受到一些皮外伤之外,算是比较平安地度过了这个分化期。
等他分化结束、平安度过易感期之后,卓嘉很抱歉地给顾砚修发了好几条消息,向他道歉,又想亲自登门向他道谢,感谢他那天不计前嫌地救了他。
还没把他丢人的样子往外说,连校医都被叮嘱要保密,不然他之后真没脸在学校待下去了。
顾砚修倒不计较,平和地接受了他的谢意。
“没事。”他说。“你平安就好,之后千万不要再忘带抑制剂了。”
想了想,顾砚修又问:“嗯……那你身上的伤还好吗?抱歉,那天陆野有点冲动。”
卓嘉连忙说:“没有没有!也幸好他揍我,后来给我理智都揍回来了一点,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顾砚修笑了笑:“那就好,我怕他真的伤到你。”
毕竟连他都没想到,陆野能把一个分化期的Alpha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不会不会。”卓嘉松了一口气,接着感慨道。“砚修啊,你这个弟弟,对你是真不错。”
“什么?”
“他那天打我的时候,是真拼命啊!后来我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像是他在说话一样,我现在醒了都没忘呢。”
“什么话?”
“他一直在问我,怎么敢碰你。”
第55章 第 55 章 闭上眼,就全是…………
之后, 卓嘉千恩万谢,又请顾砚修一定替他好好谢谢陆野,谢他那天揍自己没有留情, 没让他酿成大祸。
顾砚修无奈, 可卓嘉一直说,他也只好答应:“话我一定带到, 你好好休息吧。”
卓嘉这才放心挂了电话。
关掉通讯器, 顾砚修停了停,想起卓嘉刚才说的话。
陆野真是……
顾砚修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天陆野抬头看向他时,那双委屈又泛红的眼睛。
他没见过这种替人委屈的人, 以至于那么重的拳头揍在别人身上, 也可怜巴巴的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他。
顾砚修感觉心有点软。
“阿尔伯特。”他转头去问管家。“陆野在吗?我去他那里一趟。”
阿尔伯特立刻回答:“少爷, 陆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还没有回来。”
“哦……”顾砚修点头, 转头看看天色。“那等他回来的时候, 你跟我说一声吧。”
“是,少爷。”
结果顾砚修没想到,一整个周末, 都没有听见陆野回家的消息。
一直到周天的晚上, 他快要睡下的时候,阿尔伯特才姗姗来迟地告诉他, 司机终于等到了陆野。
——
陆野不知道, 自己的症状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只是那天晚上,那个分化的Alpha扑向顾砚修,他一时失控打了那个人,但很快他就被顾砚修扎了一针,之后就被捆在担架上带走了。
可是, 陆野那天因为怒火沸腾的血液,却再也没有平息过。
心跳整天整天的过速,一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也很亢奋,闭上眼睛就是顾砚修那天求助一般的、湿漉漉的眼神,无措又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心脏快要在肋骨上撞破了。
他勉强上完这周的学,甚至看都不敢多看顾砚修一眼,就在周五的傍晚逃跑一般去了港外。
陈子轩那些人快要被他吓死了。
谁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坐末班的火车回家,翻过铁丝网去封闭赛道上开车。
发动机声在赛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轰鸣到后半夜,还是陈子轩接到赛场管理员的电话,睡眼朦胧地赶到赛道上,把陆野拽走了。
“你特么打鸡血了?”陈子轩冲着他一顿骂。“不要命了啊你,晚上的赛道都断电了,视野有多差,你不知道?”
结果陆野面无表情:“英格索尔那一场也是晚上。”
陈子轩当场爆了句粗口:“草!你特么也知道啊!要死死英格索尔去,别特么死在练习道上!”
陆野被他生拉硬拽上了车,往车厂赶时,陈子轩骂他像头拽不动的倔驴。
结果到了修理厂,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陆野还是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
“以后别再胡闹了,啊。赶紧睡吧。”陈子轩在旁边打了个地铺。
“你少管闲事。”陆野冷冷骂了陈子轩一句。
陈子轩快要气死了。
“你特么的到底咋了!”他翻身坐起来。
“大晚上的,你翻墙去跑车?管理员听见动静都以为他撞鬼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问,是不是前年撞死那个车手的魂在场上发疯!”
陈子轩咬牙切齿。
“来来来,你跟我说,你在发什么疯?”
陆野平躺在那里,很淡然,有种平静的疯感。
“我也想知道。”
“你TM……”
“我就是睡不着,怎么办?”陆野说。
他现在虽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可是浑身汹涌的血液,烫得他的血管都在发痛。
“眼睛闭上,自然不就睡了?”陈子轩一脸暴躁。
“闭上眼,就全是……”陆野喉结滚了滚,不说话了。
“全是什么?”
陈子轩不耐烦地问,陆野却不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地上的陈子轩。
跟他说了也没用,他又不认识顾砚修。
这个名字很自然地出现在大脑里,陆野的喉结上下一动,身上的血更热了。
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像是赛车加速时的排气口,连沥青地面都能烫焦。
陈子轩的耐心早就用完了。
“你闭上眼到底全是啥啊!钱还是人,你给我个准话行不行!”
“……人。”
“艹。”
陈子轩骂了一句,一把将陆野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赶紧特么的睡吧,别发/情了。”
“……。”
——
说陆野发/情只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全世界都知道他爹妈是谁,AO也不是什么隐性基因,爹妈没有,那就是真没有。
从读书的时候学习就很差的陈子轩把事儿告诉了车队的人。大家一起结合了一下上下文,都觉得陆野应该就是谈恋爱谈的。
当然,这恋爱他真不一定谈得上,十有八九是失恋,人没看上他,或者把他踹了。
鉴于这个结果,之后的两天,陈子轩都严格控制陆野的练习时间,不允许他上了赛道就不下来。
结果陆野就又开始犯病。
只允许他跑两个小时,他就跑得尤其快。
刹车点一个比一个近,漂移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轮胎和底盘都磨出火星子,看得李秀梅都皱眉头,提醒陈子轩,别把他逼太紧了。
陈子轩也没辙,只好摆烂。
于是,陆野一直在赛道上跑到周天晚上,才终于离开。
不走不行了,明天要上课,不能让顾砚修看出他不对劲。
陈子轩把他送到码头,临走还不放心,扒在车窗上,苦口婆心地劝陆野:“好好的,别发疯。”
他发什么疯了?
陆野不明白,他的身体虽然越来越难克制,可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人。
班里的诺尔冲他犯贱,他都当没看见来着。
他这怎么算发疯?
陆野的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在列车开动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解除自己疑惑的办法。
他把自己的症状输入进了搜索引擎里。
手机网页远没有通讯器流畅,江面上的网络也不太好。加载的图标转了半天,终于,屏幕上出现了答案。
【因暴力而产生兴奋是心理障碍的一种,请尽快前往正规医疗机构咨询……】
陆野皱眉,掠过AI的答案,将屏幕往下划。
【揍完人还能热血沸腾好几天的,真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反社会人格,说不定还有杀人犯基因,别在外面祸害人了。】
最高赞的回复被顶在网页的最首页,陆野的目光停在那里,半天都没移开。
这样直白的回复,按理说应该让他浑身发冷才对。
但他发现,即使面对这样的文字,他身上的血液……仍旧燃烧着,他的骨头都向噼啪烧着的柴火一样,烫得他皮肉发痛。
他缓缓移开了目光。
大桥下,夜色笼罩的江面漆黑一片,翻涌的浪潮像是会吃人的怪物。
——
顾砚修想了想,还是起了身。
他睡衣都换好了,阿尔伯特却说陆野在回来的路上。
顾砚修本来想等明天早上再说,可是想起陆野那天委屈得堪称可怜的眼神,顾砚修就又不想等了。
初冬的夜晚很凉,他准备起来换套衣服,可是庄园外的山路上已经远远亮起了车灯。
算了。
顾砚修随手扯过一件羊绒大衣,一边往身上披,一边穿着拖鞋下了楼。
“少爷……”
看见他衣服单薄,佣人纷纷上前想要劝他。
但顾砚修摆了摆手:“没这么娇气,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佣人们就也不敢再劝。
顾砚修快步走出去,穿过主楼前长长的大理石阶梯,正好在陆野下车,往回走的时候,赶上了他。
“陆野!”
他扬声叫住陆野。
夜色里,灯光昏暗,陆野的身形似乎顿了顿。他像在犹豫,最后却还是乖乖地停住,站在原地等着顾砚修。
一阵夜风吹过,顾砚修终于停在了陆野面前。
“这么晚?”顾砚修问他。“是有重要的事忙吗?两天都没见你。”
陆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将他漆黑的瞳孔遮住了,顾砚修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是觉得,陆野像在看他的鞋一样。
他跟着低头,就看见自己急着出来,忘了换鞋,还穿着卧室里穿的拖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坦然的解释:“出来的有些急了,有话要跟你说,就忘了。”
陆野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很哑的一声:“嗯。”
顾砚修只当他是在外面累了,根本不知道,少年的血液已经把他的身躯烧成了一把柴,顾砚修每次开口说话,清润的嗓音都像在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