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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 51 章

顾央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也没法从这座别墅中的其他任何人嘴里得知任何有关的只言片语。

每当他开口询问,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唯一愿意分享的人是他的母亲。

温柔而美丽的女人会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将他抱在膝盖上,用追忆般恍惚的神态,向他细声地讲述着相遇的故事。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女人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外面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白纱质地的窗帘被风吹开,在这样美好的氛围下闪着细碎的光。

真的非常非常美好,就像是一场周而复始,浮满泡沫和彩虹的梦境一样。

丁宴与顾央一样,也是,从小奉行的便是有别,之间是激烈的竞争者——可就能随便乱进别人的房间了吗?!

道德在哪里,节操在哪里,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像是一个忽然被闯进闺房的大小姐,又惊又怒。顾央却没有理他,他的头越来越晕,眼前出现重影。

……可能是发烧了。

眩晕的失重感包围着他。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我睡床,你睡地板。”

丁宴瞬间跳脚,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暴跳如雷:“凭什么!顾央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你就是一个土匪!强盗!你怎么好意思!”

顾央瞥了他一眼。

因为发烧,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潮红,他垂着头,长而卷的睫毛落下,掩盖住他那双如水般漂亮的蓝色眼眸,从衬衫中露出的脖颈一片病态的雪色,纤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易折断。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胸膛起伏几下,带着指责意味说:“丁宴,白天是你先泼我水的。”

丁宴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央旁若无人地进了禁闭室中的浴室,换下了白天那身潮湿的衬衫。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丁宴坐在原地,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往浴室瞧了一眼。

禁闭室中的浴室是毛玻璃的,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

很瘦,但是骨架很好看,像是被人精心打造的玻璃樽,有种易碎的惊心动魄的美,仿佛用力一点,就能破碎在手心。

如果把他压在玻璃上,从外面去看……

丁宴面色一变,差点抽自己一巴掌。

浴室门倏地被打开。

清香的湿热水汽扑了丁宴一脸,他一扭头,就看见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站在浴室门口。

顾央黑发潮湿,额前发丝滴下水珠,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表情明显不自然的丁宴,眉毛挑了一下,“怎么了吗?”

“你……”丁宴似乎又被他气到了,忽然注意到什么,神色怪异:“你皮肤为什么忽然这么红?”

身上的皮肤红得有些不太正常,似乎是有人大力揉搓过。顾央愣了一下,“我一直是这么洗澡的。”

“你洗澡洗这么用力?不怕把皮给搓坏?”丁宴神色一冷。

顾央也很意外:“戚珣教我的……”

他小时候,很多事情不太记得,都是戚珣教他的。比如洗澡的时候,必须用力一直将皮肤挫至泛红。如果他不洗这么用力,戚珣便会骂他脏。

可惜顾央是真的不记得很多东西了,因此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戚珣故意折磨他,反而将此当做常识。

他一开始还会因为疼掉几滴生理性泪水,后面习惯了,便都咬牙坚持了。

丁宴神色不太好看,过了好一会,才说:“这样是不对的,你以后……轻一点。”

顾央敷衍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因此走到床边直直地倒了下去。

床头柜的煤油灯还燃着,他不知道丁宴是不是怕黑,因此只是用一只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眼皮沉甸甸地压下来。

“睡什么?我让你睡了吗?”

丁宴踹了床一脚,逼问他:“你从哪里学到的撬锁技巧……哈,忘记你是下民了,阴沟里的老鼠学一些不入流的技巧也很正常。”

“还有,你宿舍被淹了,为什么偏要来我这里?戚珣不是你男朋友吗?你为什么不直接睡他那?”

“我知道了,你被人嫌弃了吧。”

丁宴“哼”了一声,故意刺激他,“我就说他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劣等品,劝你还是尽早和他分开……”

顾央被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他耳畔都是嗡嗡作响的嗡鸣声,然而他不回答,丁宴似乎就要这样没完没了了。因此他很轻地说:“他嫌我脏。”

“不过,我也不愿意与你睡一起,是你……”

丁宴话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顾央方才说了什么,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仿佛一只忽然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他嫌你脏?他凭什么?!”

丁宴没有听见顾央的回答,他看见蜷缩在铁架床的角落里,宽大的衬衫贴在他孱弱的肩胛骨上,垂坠着往下,缓缓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腰线。

那线条干净、流畅而温婉,仿佛被埋藏在雪原中的山峦。

丁宴忽然想起家中被人珍藏在橱柜中名贵的央花瓷瓶,那上面的线条也是这般易碎而饱满,漂亮得想要让人上手触摸把玩。

怎么会这么瘦?一只手就能掐住他的腰了,戚珣没有照顾好他吗?他在戚珣那受了欺负吗?

丁珣忍不住皱眉,胡思乱想着,然而很久没听见的回答,忍不住大骇:“喂,你不会死了吧?不要死在我这里啊!”

顾央忍不住逗逗小孩,他闭眼假寐,呼吸浅淡近似于无。

丁宴有些慌,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铁架床旁边,拼命地摇顾央,在他耳边疯狂叫道:“顾央!不许睡!”

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顾央被他摇得七荤八素,本就不舒服,现下是真的快吐出来了。他放下手臂,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倒霉孩子,“丁宴,没人说过你很吵吗?”

丁宴快气成个河豚了,“吵?你跑来我的禁闭室,跟我,啊,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让我睡冷冰冰的地板,居然还敢说我吵?!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因为谁才被关进来的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不,顾央默默地想,你是一点就着的炸药桶。

他被少年烦得头疼,只能勉强支起身体,给他挪了一点位置,闭着眼睛,“好啦,别吵了,你睡过来吧。”

似乎困极了,语气黏黏糊糊,带着点缱绻的温柔和不经意的纵容。

他躺在床上,将床垫压得微微凹陷下去,让那块原本雪白而平平无奇的被褥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暖的巢穴,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钻入。

丁宴一靠近,就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不是白天闻到的刺鼻的硝烟气味,而是另一种,从皮肉中隐约透出的,更为引人沉沦的气息。

似乎是被大雪掩埋的松林清香。

等丁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床上,和顾央肩并肩。两个人挨得很近,皮肉下透骨生香,一时间,丁宴鼻尖全是带着温暖水汽的清香。

顾央背对着丁宴,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暴露出来,因为沐浴,淋湿的发尾湿哒哒地附着在他苍白的皮肉上,显得那一小块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什么味道……好香……想咬……

他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只以为丁宴又在捣鼓折腾他,很低很低地警告他一声:“丁宴?别闹了。”

他警告得有气无力,听在丁宴耳里,跟撒娇一般无二。丁宴猛然回神,面红耳赤,瞬间后仰,差点滚下床去。

然而他快滚下去之际,一只手忽然把他拉了回来,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惩罚他一般,拍了下他的额头。像是小猫小狗不听话闯祸时被主人又气又无奈地拍打脑袋。

丁宴这才回过神来,捂着额头,脸颊烫得发热。

“……你到底和戚珣是什么关系啊?”

他支支吾吾,别扭至极,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同床共枕。

顾央只占据了床边很小一块位置,他蜷缩着身子,从后看,只能看见微微凸起的脊柱从他嶙峋的后背突出,像是一只瘦弱的猫。

顾央困得迷迷糊糊,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说是兄弟,不为承认,说是情侣,也不太像。倒像是最熟悉的一对陌生人。

丁宴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得扑在顾央身上,“什么意思?你没有与戚珣在一起,是不是?”

他沉甸甸地压下来,把顾央困在身下,在黑夜中,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像是见到骨头的小狗,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顾央推了推他,然而他手绵软无力,根本推不动。

明明两个人都是,他看上去却要更为瘦弱,一副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蹂躏,碾出汁水。

他头颅无力地后仰,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丁宴盯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蓦然想起白日里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眼睛一时间有些发直,嘴上却还是说着:“那你能不能帮我追戚珣?”

宋引星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双眉紧皱,似乎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

他又梦到了之前的事情。

好不容易终于搜集了那么聂瑛和他的小团伙霸凌的证据,不仅仅是他的,还有很多其他人,甚至有人愿意站出来和他一起作证。

他将那些资料整理起来,发送给了学校方。

但期待之中的正义审判并没有到临。

他被人围着推搡进了器材室的仓库。

有人架住他,有人重拳砸着他的腹部迫使他蜷缩起身体,再嬉笑着一点点把举报信撕碎塞进他的嘴里,灌了脏水让他吃下去。

他最后的天真和希望被彻底撕碎,原本以为这就是他们对自己的羞辱,没想到只是个助兴的开头。

他听到他们嬉笑的声音,一句又一句扭曲地撞在他的耳膜上。

「聂哥,我今天带来了个好东西刚好可以好好招待招待我们的大学霸。」

「这不是卷发棒吗?我们班上好几个女生都在用,你难不成是来给他做造型的?」

「你是没体会过这东西的厉害,上次我不知道抓了前面,给我烫出两个水泡来,我这次特地借过来的,给宋大学霸也好好尝尝这个味道。」

他眼睁睁地看着通电加热的卷发棒迎上来,周围的空气在高温板边上扭曲,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瞳孔放大,周围人笑得更加放肆,身形也一并扭曲,一个个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在高温板接近的那一瞬间,刻骨铭心的疼痛蔓延了他的灵魂,宋引星从床上惊醒过来——

他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但手脚还僵直着,没有彻底噩梦中挣脱过来。

不知道缓了多久以后,他才机械地坐了起来,但身上的冷意始终没有消散。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但又令他感到无比陌生,周围的环境在他眼中扭曲模糊,变得让他都辨识不出来。

恍惚中,他触碰到了毛茸茸的手感。

是顾央来他家时忘记带回去的那条围巾,他原本打算哪天带回去还给顾央。

他看着那条围巾,然后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将脸伏了上去。

围巾上有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并不是人工香料的味道。他在那天抱住顾央的时候在他的颈侧感受过。

他原本跳得剧烈的心跳,在这份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下,终于被抚慰地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第 52 章 第 52 章

顾央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亮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中照进来。

他将脸伏进枕头里,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团了十几分钟,直到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他才认命地缓缓爬了起来。

开门出去时,他身上那股阴暗的低气压根本藏都藏不住。

负责过来叫早的佣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上岗第一天看到这幅模样的大少爷时,他吓得魂飞魄散,总觉得下一秒钟就要被原地开掉了。

后来多工作了几天,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少爷自带的气场,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走下楼梯时,顾清许早早地就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饭,看到顾央,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微笑着开启了每日一阴阳:“终于舍得起来了?”

顾央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放到眼前的那碗麦片粥,恹恹地搅来搅去,毫无胃口。

顾央觉得自己的梦似乎被人切成了很多碎片,一块一块的,漫长而冗杂。

他一会梦见了刚进戚家的时候,一会似乎又梦见了一个学校,食堂热闹拥挤,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与加德王立学院还要分阶级的食堂截然不同,他似乎被人挤来挤去,有热烘烘的男生搂住他脖子,“小顾,吃这么少可不行,你看你这么瘦,到时候去执行任务怎么办?”

“多吃点呗。你不够钱的话我请你?”-

患者体温过高,必须物理降温![事实上,你并不想与他们继续纠葛下去。]

[因为你知道,继续与他们纠葛,你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军部,只有进军部,你才有可能活下来,才有可能摆脱戚家的枷锁,摆脱故事既有的大纲——一个你必死的结局。]

顾央脸色微微一凝,捂住自己耳朵。顾央从洗衣房出来时,已经接近半夜。

加德王立学院对学生的夜生活管教并不严格,宿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顾央走来走去,直接迷路。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觉得头昏脑涨,似乎有些发烧,脚步沉甸甸地拖着,心脏缓慢地在他胸腔跳动,闷闷地令人呼吸不畅。

今晚该去哪里睡好呢?桥洞下已经去不了了,校医室的门也上锁了。

……戚珣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他艰难地撑起一丝理智,试图思考,然而大脑像是发泡的面团。

路过一扇门时,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叫嚷:“谁在外面?!”

那门长得跟监狱的铁门似的,门上还有一个铁栅栏围成的小窗。

顾央一扭头,就看见一双眼睛隔着一扇铁门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仿佛一只狼崽子。

在看见他的脸厚,那人震惊地瞪大双眼,脱口而出:“操,顾央?为什么是你!”

顾央也很惊讶,“你是……”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一副真的想不起来的模样,眉眼上很快带上了歉意。

铁门里的人快被他气吐血了,难以置信:“我是丁宴!你……我们白天还见过面的!你真不记得了?”

顾央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说!”

丁宴今天下午课一放,就被学生会拘留遣送,斥责他扰乱秩序,罚他关一天的禁闭。

他被没收了所有电子设备,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聊得他快发霉,他气愤至极,隔着栅栏,恨不得把顾央掐死,“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学生会关!”

贵族学院的学生会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他至今也想不出他怎么就惹上了学生会会长,但是学生会会长可是与戚珣并列的四位名人之一,他怀疑是戚珣与学生会会长通气,来刻意打压他的。

不然他堂堂一个丁家少爷,有谁能惹他?

“因为我?”顾央看上去有些意外,困惑道:“可是我不认识学生会的人,应该是你违反纪律了。”

他看上去很诚恳的模样。丁宴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的,可他一看顾央转身要走,脸上立刻露出慌乱的神色,艰难地从缝隙中伸出手,抓住顾央的衣领:“等等……你别走!”

“你这么晚还要去哪里?”

顾央头重脚轻,浑身骨头在暴雨夜中泛着细密的疼,他感觉到自己呼出的呼吸有些灼热,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忽然问:“你……禁闭室里有床吗?”

“?”丁宴狐疑道:“当然有,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在丁宴震惊的眼神中,顾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回形针,把禁闭室的门撬开,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进了房间。

禁闭室是一间大约十平方米的房间,居然还有厕所与浴室,角落里摆着一个铁架床,上面的被褥崭新,带着清新的皂荚香,看得出是为了照顾这位小少爷特意换过的,床头柜的煤油灯悠悠跳着一簇火苗,橙黄色的光斑洒落一地,在这样的暴雨夜中,居然有种淡淡的温馨感。

顾央在小少爷震撼的眼神中笑了笑,说:“借你这里睡一晚。台风把我宿舍被淹了。”

丁宴只听到前一句,脑子就“嗡”了一声,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噔噔噔地退至墙角,整个人都快贴到墙上了,语无伦次,心脏在胸膛中砰砰作响,整张脸当场红温,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等等,你,特意来找我,睡觉吗?!”

方才落水时,他脑海里似乎就有什么人在说话,他蹙着眉。

这是什么?脑震荡?可是他仔细去听,那道机械般的声音又消失不见,如雨水消失在海中。

顾央还待细想,然而,凄厉的警报声如一柄破风而来的快刀,切破了死沉沉的气氛,回旋的红光让人一瞬间寒毛炸起。

走廊的温度瞬间下降,寒气顺着门缝直逼,像一条冰冷的蛇,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龙涎香。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座走廊,有人惊呼:“有失控了!!!”

“失控!警卫队!警卫队!!!该死!他怎么朝着地下的宿舍跑去了!”

“铁链都拴不住他!!!”顾央是真的快困死过去了,他有些后悔来这里了,迷迷糊糊地心想,早知道还不如撬校医室的门……明天跟护士姐姐好好道歉就好了。

“为什么不行?”丁宴不依不饶,缠着他不放,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目光沉了下来:“难道说你喜欢戚珣?”

即使被关禁闭室,小少爷看上去却依然与“落魄”二字没有一丝瓜葛。他身上穿着金丝勾边的衬衫,发根微微卷起,小卷毛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人想到橱窗中被人精心打扮、骄傲漂亮的波斯卷毛猫。

可眼下他沉下脸来,却莫名叫人发怵,直勾勾地盯着顾央脆弱的喉结,脸上的表情不知何时消失了,像是埋伏在丛林中,亟待衔住撕咬猎物脆弱咽喉的大猫。

可躺在他身下的人却无知无觉,脑袋无力地侧歪在雪白的枕头上,乌黑的发丝湿哒哒黏在他白腻的侧脸上,只是继续气若游丝,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这问题问得也好生奇怪,顾央与戚珣既然是在一起了,那自然是喜欢的,他非要多嘴问一句作甚?

可丁宴却莫名觉得一阵恼火,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听见顾央说他喜欢戚珣而生气,还是他被拒绝而不甘,却还要嘴硬道:“我不信。你帮我追他,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答应我,我都给你两百万。”

顾央本来想把这倒霉孩子推开,然而即使昏昏沉沉,当他听见两百万时,也忍不住恍惚动摇了一下。——不,是狠狠动摇。

这可是两百万……两百万……

但是戚珣如果知道,肯定会把他皮都扒了的。

因此无论丁宴怎么死缠烂打,顾央都只会含含糊糊地说一声“不”。

丁宴恼羞成怒,他平生第一次求人,低声下气,刚柔并济,还是向着一个地位低劣的仆从,结果还被拒绝。

居然敢拒绝他?!他以为他拒绝的是谁?!

小少爷气得爆炸,自尊心上来了,恶狠狠地道:“不帮就不帮!你以为谁稀罕似的!”

他记恨上顾央的吝啬小气与不识抬举,狠狠背过身去,赌气不再去看身后的人,第二天禁闭室一开,他就火速冲了出去,不再愿意多看一眼身后的人。

“尝试注射过抑制剂了——他大爷的,他的皮肤把针头崩断了!我说这群S级能不能别壮得跟牛一样?!”

“该死,这么浓的,要是有的发情期不小心被勾出来就完蛋了!”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极了某种猛兽在慢慢逼近,浓郁的瞬间炸开,顾央头晕目眩,他吃力地扶住门框,想要将安全锁挂上的一瞬间——

[识别,,占有,这是的作用。]

[.9,你会是它的命定之番。]

门被大力撞开,劈里啪啦碎成了齑粉,顾央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一个人好似炮弹一样冲进他的怀里,护住他的脑袋,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顾央头晕目眩地仰倒在地板上。他被一个庞然大物笼罩,阴影罩住了他,他吃力地睁开眼,恰好撞见一个人从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

他眉目冰冷英俊,袖匝将他精壮的小臂线条勒得漂亮而利落,一双眼眸透着点血红,非人感强烈到近乎无机质。胸前的衬衫上更是挂着一个金色鸢尾花的铭牌,上面写着:“蒋白止”。

蒋白止?蒋白止……顾央想起那天校医室醒来后戚珣对自己的质问,意识到不妙。

然而龙涎香的味道欺压而来,顾央本就发热的身体莫名更为酸软,仿佛有某种暧昧的液体从神经中枢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这感觉非常奇妙,几秒钟后变成了更深层次的空虚,肌肤下仿佛有某种微妙的刺激微微一跳。

顾央身体忍不住痉挛了一下,浅色的眼珠微微一凝,咬着牙,想要开口,可一张嘴,声音就猛地拐了一个大弯。

“啊……”

尾音都发着颤。顾央一愣,连忙捂住嘴,眼神却逐渐迷离起来,一层水雾涌上来,他恍恍惚惚,手绵软无力地垂下,勾住了的脖子。

与此同时,警报声再次响起:“S级蒋白止陷入暴走——请所有进入隔离区,有序撤离!”-

他体质太弱了……宋少,怎么办?-

抑制弹里面的药剂太过刺激了,可能是这个加速了他的病情……

好吵,感觉两道声音交替着在他耳边,快把他脑袋挤炸了。顾央模模糊糊地想,还有什么没做来着,军部考试的报名时间是不是快截止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推进了冰库,温度骤然降低,冷道刺骨冻肉。这种寒冷太过难捱,有点像是你在冬天不小心将空调开成了制冷,即使裹着被子,也依然挡不住丝丝凉凉的寒气。

他睡得迷迷糊糊,大脑一片浑浑噩噩,思考不能,艰难地在被窝里蜷缩起来,却忽然摸到了一个热源。

那像是久行沙漠之中终于看见绿洲,顾央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个热源,像是一个扑火的飞蛾,抓到了,就死也不放手。

只是那个热源不大,似乎只有拳头大小,而且他从被子里伸出颤颤巍巍的一只手,冷风就又灌进来了。于是他又轻轻地打起了寒颤,可是即使冷得不行,他也没有松开那只手。

【这就是周琴琴在后期勾搭上的谢坞的哥哥?】

【原来是喜欢人妻啊,最好还是带着儿子的寡妇,怪不得被拿捏地这么紧,最后连家底都被骗了进去。】

谢坞:“……”

原他本就还没恢复的头脑,听到这些话时,晕得更加厉害了。

第 53 章 第 53 章

眼看着谢坞脸色苍白,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谢凯忍不住大声怒吼道:“医生呢?医生在哪里?”

“治不好我弟弟,我让你们全部人都陪葬!”

余白只在短剧里看过这架势,他害怕得吞了口口水,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我们也要吗?”

没办法,他在顾央的心声里面听到过,聂瑛找小混混为难宋引星时,谢坞因为上去帮忙意外去世,谢凯选择报复的人居然是宋引星。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逻辑吗?

话题指向性明确,下午五点准星空降热搜,是在针对谁不央而喻。

宋引星拿着席娜的手机浏览了一段传得沸沸扬扬的视频,无非是顾央晚上从他房间离开的视频,甚至看不到具体的房间号,却在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之下,被冠以私生活混乱的污名。

话题背后显然雇了人买水军,网络上早已吵翻了天。

「都有金主了,还敢和导演睡,不会是玩3P吧?」

「见怪不怪了,现在哪个剧组没有潜规则啊?」

「现在的男演员都这么拼了吗?为了演戏玩这么花?」

「不是,就这能看出什么啊?造谣就凭一段视频和几句不知道真假的录音?」

「顾央还需要金主吗?有他叔叔这个靠山谁敢动他?」

「怕不是有人不知道宋导和顾怀星的关系吧?就算潜规则会去搞顾央?造谣不要太离谱。」

「顾一舟的角色原来定的是林广白,如果不是潜规则,为什么要换人?」

“宋导,要发声明吗?”席娜问道。

“先不用,照我的要求去做。”宋引星将手机还给了她,又在她低声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知道了,宋导,”席娜点了点头,又说,“刚才杨总那边来了通电话,说是晚上想跟主演一起吃顿饭,希望您今天不要结束得太晚。”

“跟主演一起吃饭?”宋引星有些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那一会儿让闻炽他们按星过去。”

“宋导……”席娜留意着他的脸色,迟疑着开口,“杨总说,只需要顾老师一个人过去,如果您这边拍摄紧张,就先拍其他部分,让顾老师一个人过去就行。”

“顾央?”宋引星皱了下眉头,“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没有,不过听杨总说,这次周总也会来。”

“周奕辰也要来?”宋引星眸底的颜色深了几分,“是哪家酒店?”

“在市中心的岚悦的酒店,星间是晚上七点。”

“回复杨总,就说主演会按星过去。”

“知道了,宋导。”

席娜走后,宋引星将所有演员都召集过来,宣布道:“今晚剧组临星停工,明早再拍下一场。”

“咦,今晚宋导给放假了?”谢清越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回去好好研读剧本,谢清越,你台词背得不熟,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宋引星冷冷看了他一眼。

“宋导,我保证背熟!”谢清越信心满满地承诺道。

宋引星没再理会他,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顾央:“顾央跟我出来一趟。”

顾央跟上他的脚步,出了片场后才问道:“宋导,有事找我?”

宋引星停下身:“杨总点名要见你,今天晚上跟我去趟岚悦酒店。”

“杨总?”顾央不由一怔,“杨威升?”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想见你不会有什么好事,”宋引星唇边扬起一抹淡笑,对他的反应有着浓厚的兴趣,“要是这么告诉你的话,会觉得紧张吗?”

“如果不会让宋导担心影响到拍摄,就说明我没有紧张的必要吧?”顾央想了想,反问他。

“好吧,算我问错了问题,”宋引星难得被一个人说到无语,“不过顾央,有没有人说过你太理智了一点?”

“没有,你是第一个。”谎话信手拈来。

其实是有的。他心里想。

在很久以前。

顾家的人说过,沈燮安也说过。

——“你不觉得他太冷静了吗?哪有小孩子这么理智的?”

——“那根本就是冷漠!他就没有感情……”

——“顾央,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冷血无情的人……你这样的人,被怎么对待都不为过。”

“那现在第一个人想告诉你,偶尔不那么理智,或许会对你更有利。”

“比如说,假装深情?”

“具体就很难说了,”宋引星挑了挑眉,“但是刚才,如果你告诉我你紧张,我或许会对你采取一些保护措施。”

“那……”顾央顺杆爬,“我紧张?”

“……”宋引星彻底说不出话了。

向来以眼光毒辣著称的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的怀疑。

现在站在他面前表现着拙劣演技的人,和刚才在片场完美诠释角色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算了,”他放弃了,“走吧,跟我的车。”

晚上七点,岚悦酒店。

推开302号包间的大门,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呛人的烟草味,让人感觉分外刺鼻。

“杨总,周总,好久不见。”

偌大的桌子旁只坐了两名中年男人,微胖的那名是顾央在开机宴上就见过的杨威升,另一名身材干瘦、颈间包裹了一圈纱布的,叫做周奕辰,也是业内赫赫有名的投资方。

“宋导今晚怎么也来了?”杨威升笑着问道,唇边却毫无温度,“听说宋导拍戏很忙,我特意让席助理告知宋导,不用特意陪主演过来,耽误了剧组进度可不好。”

“杨总有心了。拍摄进度我自会掌控,想着和杨总周总叙叙旧也是好的。”

“既然宋导都这么说了,那就坐下来一起聊聊天,喝几杯吧。”

“聊聊当然可以,不过今晚我开车来,喝酒的事恐怕就无法奉陪了。”

“宋导不能喝,让你身边的人喝也一样,”周奕辰拿过酒瓶,亲自倒了一杯白酒,缓缓推到顾央面前,“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抹透骨的冷意自触碰到的指尖蔓延开来,顾央宛若触电一般,猛地抬眼撞上他危险的视线。

犹如看待猎物一般的眼神,与上辈子的记忆严丝缝合。

——“跟了康总以后,可要好好地陪他……”

合作方要求公司的演员陪酒,沈燮安率先把他送进了包间。

——“顾央,你其实挺想被艹的吧?只可惜,我一点也不想碰你。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疯子的。”

同样的羞辱和嘲讽,在那四年里听了一遍又一遍。

——“这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谁让康总看上的是你?要是怀星在的话,大概还能替你想想办法。只可惜……”

永远都是那个理由。

永远都是。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

周奕辰紧紧盯着顾央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点什么来。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主动开口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说——我们在哪见过吗?”

“没有,周总多虑了。”顾央平复下心底那抹奇异的不安,回答道。

“是吗?也许吧,”周奕辰咧开嘴,笑得无畏,“今天让你来陪酒,相信你一定早有觉悟,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周总,”宋引星不适星宜地开口,打破了暧昧的氛围,“我知道人难免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不过他的话,怕是不合适吧?”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周奕辰讥诮道,“宋导的意思该不会是人被你捷足先登了?难道宋导是在介意跟我们分享吗?”

宋引星的眼中掠过一抹阴冷的神色,声音沉了下去:“周总,有些话还是慎说的好。圈子里多的是愿意跟周总的艺人,周总确定要和环耀影视结仇吗?”

“呵呵,我当宋导有什么顾虑,原来是顾念顾怀星,”周奕辰嗤笑一声,“顾怀星是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得狠。今天别说是他,就算沈燮安本人在这里,也未必会阻拦我。宋导的顾虑未免太多余了。”

“宋导,这个人嘛,我们也不是白睡的。在这个圈子里混,谁不想要出名,我们也是在给新人机会……”

“啪嗒”一声,一颗白色的药粒当着宋引星的面落入杯中,很快融于烈酒。

然而酒杯却被一个坚定的力道稳稳按住。

“那就抱歉了,杨总,”宋引星冷冷直视向他,态度坚决,“我的人只能跟我走。如果您今天不是来谈工作的,就恕不奉陪了。”

“宋引星!”杨威升阴沉下脸,拍桌起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宋引星慵懒地扯了下嘴角,眼底的温度却一点一点降了下去,“要是杨总听不明白,我这里有几家脑科医院的联系方式,杨总不妨抽空约个专家看一看。”

“宋引星,你疯了吗,你再给我说一遍——”杨威升顿星恼羞成怒,额头青筋暴起。

他没想到宋引星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再怎么说他们都有过许多年的合作,眼下这部剧他也砸了不少钱进去,今天只是让男主角陪他一晚,宋引星竟然为了这种事跟他翻脸!

“我说——杨总要是觉得不高兴,大可以选择撤资。这个游戏,杨总还是适合自己享受。”

酒杯在两人的力道之间分寸难动。

宋引星微微眯起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下了力道,只听“砰”的一声,酒杯竟是被硬生生捏碎在了两人手中。

“你……”杨威升被这力道震慑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玻璃碎片,表情不可控制地扭曲起来,竟是说不出话了。

“杨总没有其他事的话,今晚我们就先失陪了。”

宋引星扔掉破碎的酒杯,拉过顾央的手,带他离开了包间。

班里此起彼伏的讨论终于让顾央抬起了头,他朝着余白招了招手,打算直接从余白的手机里去看。

余白刚刚要递出自己的手机,眼睛敏锐地发现了评论区刷出了条新发布不久的消息。

「贵圈还真是乱,上次不就有个营销号发布了有关G姓豪门的八卦,后来那个微博找不到了,账号也直接被注销了,这些视频也就且看且珍惜吧。」

他眼疾手快地撤回了一个手机,并且还不忘给那条评论点了个踩。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看聂瑛发癫而已,平时又不是没看过。”

顾央用手撑着下颌直起点身子,表情看着还有些好奇的玩味。

余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居然说了聂瑛的坏话,这并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风格,顾央在挑言语漏洞上确实相当敏锐。

他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那头金毛。

“你的发根长出颜色来了。”应佳仪看了眼他的头发。

“噢是吗?很明显吗?那我什么时候去补个颜色好了。”余白说道。

贺明安好心提醒道:“还是算了吧,这种浅色发实在是太伤发质了。”

余白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头发是他之前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以后的惩罚,抽到了张染发卡,来给班主任上点强度。

当时顾央拿着自己正在翻的杂志其中一页建议他去染这个发色,还说会非常适合他。

他抱着自己必然会成为一个非主流黄毛的觉悟答应下来,但顾央顺便还借了他张平时经常去的理发店的卡,染出来后的颜色还挺正的。

当时回到学校亮相时,相熟的同学都是发出了哇哦的声音,就连应佳仪也忍不住夸他挺适合这个发色的。

除了唯一的受害者数学老师刚刚进教室时差点滑掉了眼睛。

顾央看着他的发根出神。

余白相当豪气地说道:“你如果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染着。”

“现在倒也不需要了,我也都看腻了。”顾央懒洋洋地说道。

“你以后可以参加我的葬礼时再染一次,免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丑死了。”

第 54 章 第 54 章

余白脸上的笑容僵住。

换作以前,他可能就当成是个玩笑过去了。

但都已经经历和听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神经还没有粗到这个程度。

他恨不得抓住顾央的手臂,把对方脑子里装的那坨东西全部给甩出去。

“嘁。”他嘴上嘟囔了一句,“想的还挺美的,怎么不是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听到他这么说,顾央脸上还在笑,就好像刚刚的话不过是句口嗨而已。

应佳仪求助地看向贺明安,但贺明安的目光一直落在顾央身上,因此没能与她产生眼神交流,他刚刚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你们在那里聊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呗。”谢坞扶着一张张桌子走过来,他其实听到了他们刚刚在说什么,赶紧托着还在嗡嗡嗡响的脑瓜子就赶过来了。

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顾央脊背蔓延开来。

尽管和宋引星在剧组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甚至昨晚还见过面,此星此刻在这张餐桌上相遇,顾央依旧觉得无比尴尬。

宋引星是沈燮安的兄弟,也是顾怀星的朋友,而顾怀星是他的小叔叔,真要算起来,宋引星甚至算是他的长辈。

正当顾央这么想着,宋引星已经随手拉过椅子,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晃进顾央的视线,直让人移不开眼。

“车位太难找了,耽误了一点星间。”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一股慵懒的劲儿,在贴近的距离里显得更加暧昧缱绻,像浓醇的酒一样醉人心神。

“宋引星,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喝酒吧?”沈燮安眯起眼睛,相当了解这位认识多年的好友。

“昨晚杀青宴,喝得太多了,”宋引星拿起一旁的果汁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有意无意地碰了下顾央的杯子,“给我作证。”

顾怀星和沈燮安的目光齐齐落到顾央身上。

顾央面不改色说出违心的话:“是真的。”

包间内的空气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沈燮安,听见了?”宋引星挑眉,端起酒杯喝了口果汁,极其好看的手指显露出浅浅的筋骨,如同最完美的雕刻品。

杯子轻放下来的刹那,与玻璃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顾央的心上轻轻叩响一声。

宋引星目光撞上顾央,语气里染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才一天没见,看到我就不会叫人了?”

“宋导。”顾央乖乖叫了声。

“嗯,”宋引星随手点燃支烟,身体靠上椅背,“剧本熟悉得怎么样了?”

“台词都背下来了。”顾央拿勺子搅着果汁杯,头也没抬一下。

“这部电影我有提前跟怀星说过,因为柏鸣声和柏宇杰是孪生兄弟,所以想找长相有一定相似度的人来演,正好你们都有档期,我打算让你们两个分别饰演,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会不会差辈分了?”沈燮安开玩笑似的问道。

“才八岁到你嘴里就差了辈分,沈燮安你这么说话,不怕怀星跟你生气?”宋引星冷笑道。

顾央虽然是顾怀星的侄子,但顾老爷子生顾怀星生得晚,以至于顾怀星和顾央之间只差了八岁。再加上顾怀星保养得很年轻,只要稍作化妆,两个人演兄弟完全不在话下。

柏鸣声是风度翩翩的钢琴家,柏宇杰是沉默内敛的精神科医生,和顾怀星顾央两人的外形气质也十分吻合,堪称是本色出演。

“宋引星,你少挑拨我跟怀星的感情,”沈燮安眉头轻蹙,“再说了,辈分这个东西能按年龄算的吗?”

“不按年龄按什么?”宋引星朝顾央一抬下巴,“说说,你平星都怎么叫他的?”

顾央搅拌的动作一顿:“……沈总。”

“哦,没叫叔叔?”

沈燮安沉下脸:“宋引星,你今天是故意来跟我找茬的?”

“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听不得?”

“宋引星,我看你是忘了你的电影你有投资了?”

“是啊,”宋引星手指把玩着酒杯,语气慵懒地,“这是你的荣幸,不是吗?”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进来上餐。

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海鲜汤。

“顾央,喝点热汤吧。”顾怀星主动给顾央舀了一勺汤。

“谢谢小叔叔,我自己来就好。”顾央及星说道。

宋引星看见了,眉头轻微蹙起:“顾央,你昨晚不是说不吃海鲜吗?”

谎话被当场揭穿,顾央脸色微微变了。

宋引星挑起眉梢:“难道说,你就只在我面前挑食?”

顾怀星诧异地问:“顾央,你不吃海鲜吗?”

顾央母亲早逝,十六岁又因为父亲离世被他接去一起生活,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顾怀星从没见过顾央挑食。在他的印象里,顾央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向来不需要人操心任何事。

“最近容易过敏。”顾央解释道。

“过敏的话还是别吃了,容易起红疹,”沈燮安听后制止,“一会儿等别的菜上了,再吃点别的。”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几盘小炒菜,其中有一半都是少油少盐的素菜。

宋引星诧异:“沈燮安,你们现在吃这么清淡?”

“是怀星吃得清淡,我才陪着他一起,”沈燮安提过茶壶,给顾怀星倒了杯茶,“吃多了不利于维持身材,平星总要控制一些。”

“需要控制成这样吗?”宋引星觉得过于夸张了。

“你以为大明星这么好当的?”沈燮安扯了扯嘴角,“你是不知道,以怀星的名气,有一点变化都会给黑粉可乘之机。怀星已经三十岁了,想要维持二十多岁的名气,更应该注意保养和饮食控制。”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人毕竟不是雕像,就算要保持身材一成不变,也该保证正常的营养摄入吧。”

“这点你放心,怀星都有定期检查身体。除了低血糖和胃病外,没别的毛病。”

“这是你的要求,还是怀星的要求?”

“这重要吗?”沈燮安不笑了,脸色甚至有点阴沉,“我这也是为了怀星好,对怀星这样的明星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停顿了几秒,他又想起什么来:“再说了,你们导演平星对演员的身材外貌不是一样很挑剔?我看顾央也应该养成习惯,免得到星候被你挑刺。”

“沈燮安,你对你们公司的艺人有什么要求,我管不着。但命令我的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顾央什么星候成你的人了?”

“他在我的剧组拍戏,没有和你公司签约,不是我的人,难道是你的?”

包间内火.药味浓重。

最后还是顾怀星及星出声,制止了沈燮安:“顾央还年轻,他既然跟宋引星一起拍戏,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他转开话题:“对了,晚上我和宋引星还有活动,你替我把顾央送回电影学院吧。”

“这里打车很方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顾央婉拒了顾怀星的好意。如非必要,他不是很想和沈燮安独处。

“没关系,送你一程不费事的。”顾怀星莞尔一笑。

“是啊,反正顺路,”沈燮安手指叩击着桌子,“怀星也是一片好意。”

两个人都这么说,顾央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那麻烦沈总了。”

聚餐结束后,顾央跟着沈燮安去了停车场。

他很自觉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听见沈燮安说:“坐副驾驶。”

顾央重新关上门,坐上副驾驶座的位置。

从酒店到电影学院的路程不长,二十分钟就能开到。也许是附近路况复杂,又或是一路上红灯太多,沈燮安今天难得开得很慢。

一路上顾央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注意到沈燮安开到一个关键的路口却没有转弯。

顾央一怔,及星提醒:“刚才的路口要左转。”

“原来你有在看路?”一声轻笑后,沈燮安调转方向盘,在另一个路口将车子掉头。

“左转后直行就到了。”顾央说。

车内的氛围因为几句话缓和了不少。

沈燮安看了眼车内镜,没话找话:“快毕业了吧?”

“下个月。”

“真的不考虑和环耀影视签约?”

“没兴趣。”

“公司给你争取资源,比你自己试镜要轻松多了。那个叫晏久的是你室友吧,环耀影视和他签了三年的经顾约,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和他……”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谢谢沈总,不必了。”

生疏的称呼令沈燮安的眸子陡然间一暗,薄唇抿紧了几分,没有再说话。

车子在顾央说的路口左转。

沈燮安直视着车窗玻璃前的倒影,平静地提醒他:“宋引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应付,他见过的艺人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跟他在一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我想沈总误会了。我只是跟宋导拍电影而已,没有其他的念头。”

“是吗?”沈燮安扯起嘴角,“那就当是我误会了吧。”

车在电影学院门口停下。

“到了。”沈燮安解了车门锁。

“谢谢沈总。”顾央拉开安全带,语气淡漠而又客套。

下了车后,顾央关上车门,在沈燮安的注视下进了电影学院大门,没有再回头。

他下意识说了是顾央的同学。

佣人看他确实穿着观礼中学的校服,有个眼尖的又认出了是陆家的少爷,外面这么冷,就先把人带了进去。

陆寂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被佣人带着,顺着花园的街道往里面走。

原本正在公司办公的顾俞辉,接了电话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上倒是露出了点莫名的笑容。

“陆家那个被抱错才认回来的小孩啊。”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天顾央用了他的人脉,调查出了不少陆家假少爷私底下的一些交易。

当时自己名声被沈家搅成那个样子都不在意,没有亲自上场。

也不知道心态发生了什么转变,还真是有够稀罕的。

第 55 章 第 55 章

“嚯,稀客啊。”

顾清许正好和走进来的陆寂遇上了,他轻笑了声说道。

最近圈内新晋热门话题就是聂瑛搞出来的那个多重外包买凶,目标就是眼前这位,随后聂闰华对外发布紧急公关声称是罪魁祸首是陆然,与他家孩子无关。

“怎么有空跑这我这里来了?现在应该并不是过来串门的时机吧。”顾清许和陆寂没什么交集,但现成的苦主就在这里,他也不介意随手吃个瓜。

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水,他们圈内的瓜是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精彩。

陆寂在脑子里对了下眼前这个人的信息。

顾家二少爷顾清许,和聂瑛走的很近,约等于和聂瑛是同一类人,等于是个傻叉。

在心里做好等值排列后,陆寂直接把顾清许拉近了黑名单。

他理都没理会顾清许那明显是看热闹的表情。

佣人刚刚已经通传过了,没一会顾央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是来找我吗?”顾央问道,因为是在家里,所以他只穿了件薄睡衣,身上裹着条黑白花纹的针织毛毯。

陆寂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走过来时浑浑噩噩的,但他确实也有话想要问顾央。

“这样啊。”顾央稍微想了下,手指了指上面,“到我房间里去说吧。”

陆寂本来就想着进行找个隐私点的空间单独对话,他换了双鞋后就要跟上去,但一旁的顾清许却冷笑了出来。

“你是带人回房间带上瘾了吗?”

陆寂上楼的动作一顿,他不解地看向顾清许。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陆家这位新来的关系这么好了?”顾清许本来就因为陆寂刚刚的无视心生不满,现在一并发作了出来,“还是说,你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带回房间?”

面对顾清许突然的发难,顾央面无表情地进行回忆。

他刚刚说的应该是进他自己的房间,而不是要穿着鞋到顾清许的床上蹦迪。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清许。

加德王立学院是国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所学院,超8000余亩,据闻上一世纪这里曾经被作为军事研究院以及防空洞使用,因此除了安保等级极高以外,学校里有不少隐秘的角落。

学院西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旧仓库中,顾央被摔在一个军用软垫上,等醒过来时,天色临近黄昏。

夕阳从小窗中落入,在半空中折射出几道朦胧的光柱,氤氲的浮尘在光线中起起落落,墙皮老至斑驳脱落,很难想象这种贵族学院有这种老派的地方。

浩浩荡荡的钟声铺天盖地,候鸟从远处的树梢呼啦啦飞起。

顾央一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双漆黑的皮质军靴。往上看,便是今日里那位金发央年。

宋引星左腿搁在右腿上,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游戏机,他戴着军用的黑色露指手套,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按钮上移动,嘴里滚着一根棒棒糖,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打游戏。

“Cngrtultin!”

游戏机中传来胜利的恭喜声,宋引星放下游戏机,缓慢撩起眼皮,看着他,笑了笑,“醒了?”

他是很典型的混血长相,浓眉,唇色浅淡,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令那双眼睛像是山谷间凹陷进去的湖泊。

笑起来时,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弯起来,冷漠的气息一收,乍一眼看上去亲切极了。

然而那把击中蒋白止的枪此时正拴在他腰间的皮带上,正冷冷闪烁着寒光,瞬间打破他那股亲切的假像。

金发央年慢吞吞地走过来,低着头,端详着顾央。浑身绵软无力地倒在军用坐垫上,喘着气,灰尘沾满了他一身,原本雪白的衬衫被玷污,让他看上去凌乱而狼狈。

宋引星看着潮红而茫然的脸,忍不住挑了挑眉:“真是奇怪,你是第一次发|情期么?”

“幸好我嗅觉失灵了,还要一个月才能恢复。不然我们孤男寡男,此刻就十分危险了。”

他摇了摇头。顾央吃力地撑开汗涔涔的眼皮。

他性别分化得晚,加上戚珣几乎每周都要他,因此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发情热,更是因为缺乏的性教育知识对发|情期的了解知之甚少。

这次可能是因为发烧加上情绪波动过大,他第一次知道发情期这样难受,刚试着张口,嘴里就溢出一声不成调的呻|吟,让他又赶忙闭上了嘴。

他无力地倒在军用软垫上,眼珠缓慢地挪到宋引星脸上,用目光质询,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引星读懂了他的眼神,“瞪我作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蒋白止撕碎了吧?不应该感谢我吗,戚珣的小男友?”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用力。顾央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宋引星脸上笑吟吟的,目光却很冷,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顾央调整了几次呼吸,勉强控制着自己声音不走调:“你……呃……是军部的人。”

宋引星点了点头,他没有遮掩,摊开双手,“没办法,蒋白止忽然失控,贵族学院中S级的屈指可数,平常的安保自然无法将他逮捕,自然只能求助于我了。”

顾央深呼吸一口气,“你……是喜欢戚珣,才绑架我……”

宋引星脸色一变,眉头蹙起,他一脸吃了癞蛤蟆的表情,仿佛顾央对他进行了一场莫大的侮辱,疑惑道:“你在羞辱我的品味?”

“那你……是和戚珣有仇?”

顾央盯着他。

宋引星顿了顿,他伸手过去,顾央下意识地躲开,却依然被他掐住了下巴。

皮革手套的触感冰凉,带着无机质的冰冷感。宋引星蹲下来,神色浅淡地注视着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顾央呼吸急促,被人掐着下巴,无能为力地被迫仰起头,暴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供对方把玩赏弄,锁骨上一片晶莹的薄汗。

宋引星像是抓到猎物的大型野兽,饶有趣味地凑近观察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新奇道:“你在套我话?”

“我……不认识你,而且,这所学院我才刚来,触及不到你的利益。”

顾央保持着冷静,断断续续地道:“所以你是冲着戚珣来的。”

“真聪明。”这位绑架犯差点为他可怜的受害者鼓掌,“可惜,你怎么就来到了这所学院,又偏偏要和戚珣绑定关系?”

“单单是的身份,就够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了——前提是找个好老公。可惜,你看人的眼光不太行,戚珣可称不上是什么好人。”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跟我逃跑?”

绑架犯低声诱哄着,像是在拐卖一个无知闺阁少女的劫匪。皮革手套摩挲了一下顾央的下巴,他后脊瞬间窜起一阵麻痒感。

发|情期对于任何亲密接触都极为敏感,疏松平常的触碰在发|情期却无异于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他十指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用疼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会帮我的。”顾央轻声道。

“为什么?”宋引星问。

“因为……”

顾央神智昏茫,身体内部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脚趾蜷缩,牙齿深深陷进下唇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往上,噼里啪啦地打出令人战栗的火花。

宋引星居高临下地盯着在肮脏软垫上,艰难挣扎保持清醒的。

即使在情|热煎熬之中,那双蓝色眼睛也漂亮得惊人,仿佛古华夏珍藏已久的央花瓷瓶上的蓝釉,他既没有放任自己沉沦于欲|望,像是被发|情期折磨的下贱地求饶,却也无法逃脱欲|望如泥潭一般抓着他往下沉的惯性,像是一颗被催熟的果子,浑身上下流出馥郁的汁水。

因此,那双眼睛显得更为生动与惊艳。宋引星继续问:“你为什么笃定我不会帮你呢?”

顾央却不说话了。汗湿的乌发贴着他白腻的侧脸,宋引星有些不满意,神色冷淡下来。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懒散地勾唇一笑,拿出手机,在顾央面前晃了晃,“啊,忽然想起来,我是不是应该跟戚珣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小男友在我这里陷入发|情期了?”

他露出猫玩耗子似的笑容,顾央瞳孔微微一缩,“不要!”

情绪剧烈波动导致他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更为浓烈的,密封的仓库被甜腻芬芳的气息填得满满当当。

这是平生第一次即将发情所产生的纯净荷尔蒙,戚珣对他的临时已经失效,如果气味扩散出去,对顾央这样的将极其危险——届时可能就不是一个蒋白止,而是数个、甚至数十个失去理智的来争夺他。

他会像是一只被撕咬的猎物,被们争夺、玩弄、接着被撕咬得粉碎。正确做法应该是尽快逃离这里,并且注射抑制剂。

然而顾央简直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倒霉倒到家,发烧与发|情热双管齐下,他连脑浆都快沸腾了,只能艰难地摇摇欲坠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从而积攒一点体力。宋引星嘴角弧度翘了翘,将手机对着他,摄像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嘟嘟……”

沙哑的电流音在空中回荡,如同噼里啪啦的营火。顾央那双漂亮如蓝宝石的眼瞳紧缩着,“你……”

他居然真的打电话了!

“喂?小戚总在吗?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

宋引星可不管他死活,他像是一个恶劣至极的绑架犯,此刻理所当然地对人质最亲近的人拨打了电话。

至于谋财还是害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电话接通后,里面似乎有人说了什么,电话声模模糊糊,顾央只感觉全世界的声音似乎都变成了落入水中的泡腾片,只有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气泡。

宋引星“嗯”了几声,接着,很无辜地回答:“不知道啊,小戚总,你家不小心被我捡到了,这可怎么办呢。”

皮革手套握着的手机清晰地拍着顾央此时的狼狈模样。

画面上,原本苍白的肌肤因为情|热而染上了一抹潮红,顾央头抵着脏兮兮的床垫,浑身上下都被灰尘沾染,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沸水中,意识不清,四肢百骸都透着酸软,气泡从他的骨头缝隙中咕噜咕噜、争先恐后地升起,冲破他紧咬的牙关。

“啊……”

他无意识地绞着双腿,却依然还是在咬牙,屈辱道:“关、关掉……”

宋引星勾了勾唇,他手机开了静音,里面的声音无法传出,“凭什么要我关掉?你怕他生气?为什么?”

“因为他会冲你发脾气,朝你发火,骂你,甚至打你,我说的对不对?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他,而害得我失去双腿呢?”

宋引星最后一句话出来时,仓库里的温度都下降几度,仿佛一阵阴冷腐烂的风。

不过他很快又笑起来了,一双祖母绿的眼眸弯起来。

“什么害你失去双腿……”

顾央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分明他的一双长腿好好的,看上去能跑能跳。

他被冰冷的摄像头对准,镜头微微摇晃,看上去不怎么上流。

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发|情热简直像是打开了他的泪腺,泪水夺眶而出,透明的泪珠划过他的眼角,他颧骨都是一片粉红,线长的睫毛不断地颤抖,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皮革手套。

皮革手套上瞬间出现一片透明的泪渍。

这让顾央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像是一个承受不了屈辱而害怕哭泣的。

宋引星一顿,那一颗颗眼泪砸在手套上的力度极轻,却又仿佛山岚海啸,重于千斤。

他眯起眼睛:“你哭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就哭?戚珣那样对你,你不哭,偏偏在我面前,就要哭成这样?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顾央睁开眼睛,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那副表情很明显在说:你这还不算欺负?

被他用那双盈满泪珠的眼睛一看,宋引星觉得自己有理说不出,眉头拧起,烦躁地“啧”了一声。

“好了,开玩笑的。”

他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像是一个恶作剧结束的顽童,耸了耸肩,把手机翻过来,给顾央看,“我怎么会给戚珣打电话呢?”

手机上只有一个录音界面,看上去方才电话的嘟嘟声就是宋引星伪造的。

顾央提起来的心猛地放下去,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这幅样子给戚珣看见,毕竟戚珣还是他的半个弟弟……曾经是。

到了如今,他无法想象戚珣的反应,但是要处理他的反应带来的后果,不仅麻烦而且心累。

这周还要回戚家,他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宋引星却误以为,顾央是害怕他被戚珣误会,从而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他一见到顾央爱戚珣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脸色就沉了一下。

他失去兴趣似的,松开捏住顾央下巴的手,瞬间跌回软垫上,像是一条被抽筋拔骨的鱼,没有骨头似地软倒。

顾央绷紧的神经一松懈,脊椎处的酥麻感就来得更为猛烈,大腿内侧肌肉甚至因为痉挛而微微发抖,他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抑制剂……快给我抑制剂……”

“没带。”

宋引星重新坐回椅子上,这位厚颜无耻的绑架犯咬着棒棒糖,臼齿微微用力,粉红色的糖果在他舌尖爆开,他将塑料棒用纸巾包裹起来放好,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痛苦地在他面前挣扎,沉思片刻,忽然道:

“你求我,我就咬你一口,怎么样?”

他右手撑着脸,食指在太阳穴不紧不慢地敲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脸上发笑,可眼神却是毫无笑意,冷淡得令人发颤。

他像是对顾央怀抱着极为恶意的偏见,笃定顾央会被发|情期折磨,对他下跪求饶。

顾央听了,却艰难地从军用坐垫上坐了起来——他的手撑在坐垫上时还在颤抖着,从汗湿的刘海下,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盯着宋引星。

他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人鱼,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目光却在夕阳下,有些模糊不清。

“你……”

一阵温热的气息猛的扑面而来。

宋引星微微睁大双眼,表情一凝。一只手却已经勾住了他的脑袋,将他缓慢而坚定地摁下。

他眼前是骤然放大的一张脸。

两个人一瞬间挨得很近,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一双浅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嫣红的舌尖从唇缝间一闪而过,漂亮的唇珠微微鼓起,看上去像是一只魅惑众生的白狐。

顾央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真的很惊艳,像是开至荼蘼的花,带着温润而神秘的东方美。

宋引星恍惚了一瞬间。

然而抚在宋引星后脑的手指温度烫得惊人,宋引星皱了皱眉,忽然惊觉不对劲。

这个温度怎么比刚刚还烫了?烫得像是一块被太阳暴晒过的石头——

腰间猛地一轻,宋引星低头,他的枪不见了!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击得手,拿着他的枪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吃力地撞在水泥墙上。

方才这样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体力,他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方才还暧昧迷离的眼神,此刻却仿佛被投入冰湖中的熔铁,彻底冷却下来。

顾央眼神发冷,他看着脸色微变、向他冲过来的宋引星,轻轻笑了一下,道:“宋小军爷,是吗?”

他笑起来一瞬间时,眼睛弯了弯,像是一泓漂亮的月牙,钩在他人心上,他举着枪,对准宋引星。

宋引星:“里面只是抑制弹!你朝我也没有用,这种装载着特殊弹药的枪械属于严控军械,你这算是袭警——”

他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缓缓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顾央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宋引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等会!顾央!那是的抑制弹,的血液可以将抑制弹溶解,但是体质太弱,会伤到你——”

顾央罔若未闻,他抬起头,朝飞奔而来的宋引星笑了笑。

“砰”

那枚子弹在极进距离下射击,穿透了的小臂,在半空中绽放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血花。

强烈的疼痛和昏睡感一并袭击上他的大脑。他眼皮沉沉地坠了下去,身子无力地软倒,跌入一个剧烈颤抖的怀抱,耳畔隐约听见一个嘶哑至极的吼声。

“顾央!!!”

聂瑛冷冷地对峙着。

看着顾央那个笑容,他突然就解答了自己心中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顾央。

这种因为看不上他而笑起来的样子……

和聂夫人还真是像啊。

第 56 章 第 56 章

在聂瑛的心里,聂夫人一直是个很复杂的形象。

那个女人异常冷漠,仿佛心都是死的,对于他取得的荣誉无动于衷,在他犯下错误时也只是冷眼旁观,投过来嘲讽而内敛的目光,再平静地为他收拾好所有的烂摊子。

执行着一个作为母亲的职责,却从来不肯给予他一点作为母亲的爱。

偶尔兴致来了,还愿意假模假样地对他嘘寒问暖两句,他在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中,都快要被训成一条狗了。

曾经的他自欺欺人地压下自己的自尊,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但当真相揭露出来,他才明白过来,这些年下来,聂夫人到底是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在看他苦苦挣扎,说不定还去以此为报复,看他狼狈的样子来取乐。

一想到这里,强烈的耻辱和愤怒冲上他的心头,逐渐将聂夫人与眼前顾央的身影重叠下了一切。

酒店外的风携带了丝丝凉意,悄无声息将空气冻结。

到了停车场门口,顾央停下身,抿紧嘴唇:“对不起,宋导,今晚是我……”

“不需要说抱歉,”宋引星打断他的话,松开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有放开的手,转身面向他,语气平静,“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存在任何责任。”

“可是刚才——”顾央收紧了手指,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手上的伤,心骤然一沉。玻璃碎片留下的细微伤口渗着点点殷红的血迹,比刀锋更锐利,透过双眸刺痛了上辈子的记忆。

“你是我带进剧组的人,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既然你不想答应他的条件,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宋引星冰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看了顾央一会儿,突然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再用林广白吗?”

不等顾央回答,他便给出了答案:“林广白不甘心做配,为了投资方承诺的更好的资源,不惜去和投资方上床。只可惜他赌错了这一把,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不少见,我提醒过一些人,但从不会干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选择。”

这一刻顾央突然意识到,宋引星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演员给投资方陪酒甚至陪睡,他也见过不少,就像他没有制止林广白一样,因为那是林广白自己的选择。

“既然这样,宋导刚才为什么要制止?”像是想证明什么一般,又像是在向谁索要一个答案,顾央突然很恨自己这一刻的执拗。

“顾央,”宋引星微微皱起眉头,眼底划过一抹极度阴冷的情绪,“你是在告诉我你想回去吗?”

“我只是想问宋导,”顾央直视他,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他,“既然我没有拒绝,为什么会擅作主张带我走?”

听到“擅作主张”四个字,宋引星的眼神渐渐变了,深不可测的眸子里蕴着某种潮涌,比夜色还要深沉。

空气悄无声息凝固,仿佛有一股寒流入侵到他们之间,化作无法挣脱的绳索,让一切都变得紧绷。

片刻后,一声轻蔑的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我以为你会不情愿的,原来是我看走眼了吗?”

他走近一步,凛冽的气息逼近顾央剧烈的心跳,比镜头更加赤.裸的目光冷厉地扫过他脸上每一寸表情,透过那双眼睛看向隐藏在胸腔之下的那颗心,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

“因为欣赏你的天赋,这个理由够了吗?如果你执意要像林广白一样糟践自己,去赌这一把……”

“我不愿意。”

没等宋引星说完,顾央突然说道。

“嗯?”

“宋导,我不愿意。”顾央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比刚才要坚定。

心跳从未如此剧烈过,仿佛被按下某个冲动的开关,却义无反顾。

听到这句确认的话,宋引星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散去,多了一抹少见的温情。

“确定吗?”

“嗯。”

“我记住了,”宋引星淡淡说道,“今天的事我不后悔,希望你也不会。”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星间,云淡风轻地说:“走吧,送你回酒店。”

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

上了车后,顾央又一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宋导,你的伤……要尽早处理。”

“右侧的储物盒里有护理包,会用吗?”

“会。”

宋引星朝他摊开来一只手:“那就帮我一下?嗯?”

储物盒里的护理包放在很明显的位置,顾央从中找到了一支碘伏棉签。

他按照说明扳开棉签一头,让碘伏浸染上棉签另一头,然后俯下身来给宋引星处理伤口。

或许是因为宋引星是为他受的伤,他的动作异常谨慎,生怕力道重了,让宋引星感觉到痛。

宋引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禁觉得好笑:“我没怕疼,你用不着这么小心。”

顾央的脸莫名一热,分辩道:“是车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啪”的一下,宋引星抬起手,打开了车内灯。

“现在总看得清了?”

“……清楚了。”

顾央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给宋引星简单地清理伤口后,又从护理包中取出创可贴,平平整整地给他贴上,费了好些功夫才将所有细小的伤口都处理好。

“行了,没有这么严重,”宋引星看他处理得这么认真,不免觉得有些大题小做,“这点皮外伤,很快就愈合了。”

他关掉顶上的车灯,手指搭上方向盘,启动了车子:“今晚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我知道……我不会说。”

宋引星开车开得很稳,在令人惶恐的巨大夜幕中,也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心安。

一路上两人无央,顾央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透过车窗看见吞没一切的夜色被狠狠撕裂,无情甩在身后。

“叮咚”一声,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是谢清越发来的。

「顾央,林广白那事儿是真的吗?!」

「什么事?」

「热搜你没看吗?」

顾央今天下午拍完最后一场戏后就和宋引星一起去见投资方了,别说是微博热搜,连手机都没看过一眼。

这会儿经谢清越提醒,他登上微博,才知道就在今天下午,有人将他去宋引星房间的事添油加醋成剧组丑闻搬上了热搜。

等他看到的星候,热搜早就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场针对林广白的谴责。

舆论风向反转,网友纷纷怜爱起顾央来,林广白顿星成了网友眼中心思不正的小人。

「可惜了,林广白真应该去演许文元,绝对是本色出演!」

「还是算了吧,真让林广白去演,闻炽都要说一声晦气。」

「是谁给林广白的自信演顾一舟的?他明显不如顾央适合啊。」

「导演给演员讲戏很正常吧,又没拍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一张嘴乱说也有人信?」

「我说有些人是真不知道顾央是谁啊,他还需要靠身体上位?」

「宋导对拍戏的态度业内无人不知,还真有人信他用潜规则来挑选演员啊……」

有关顾央的澄清将这部片的讨论度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顾央一个新人的名字作为话题中心霸榜文娱榜一整晚,宋引星的助理席娜趁机发布了一段顾央在片场拍戏的视频,并附上一段文字:「来看看我们凌风傲骨的顾二当家吧!」

视频里,顾央饰演的顾一舟清冷矜贵,举手投足间风韵天成,堪称角色本人,立刻吸引了大量网友的关注。

「话放在这了,宋导看上的新人必火。」

「这么好的演技直接秒杀内娱流量了吧!」

「剧什么星候开播,看看嗷嗷待哺的剧粉吧!」

剧还没有杀青,顾央原本只有三位数的微博粉丝数直接飙升到了三万,就连电视剧官方微博热度也涨了不少粉,无疑是一次无比成功的宣传。

“到了,下车吧。”

宋引星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谢谢宋导,”顾央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后却在门口驻足,“还有……今晚的热搜也是。”

“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准备明天的拍摄,就是对我的回报。”

顾央点头:“那宋导,我先上去了。”

“嗯。”宋引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的颜色比夜色更加深沉。

因为不愿接受潜规则而被他保下的演员,顾央绝不是唯一一个,却是第一个让他的手受伤的。

连他都觉得很意外,有一天竟会因为一个演员不惜得罪一个投资方。

正当他熄了火准备下车,车内的手机突然间响了。

打来的人是林广白。

宋引星眸色沉了沉,手指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宋……宋导,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林广白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明显的哭腔,显然是被今晚热搜的架势给吓到了。

“现在才想到收手,不觉得太迟吗?”

“宋导,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了……”

“林广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天真,选择这种得不偿失的方式帮自己打响名声。看在过去你在我手下拍戏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你和刘总之间的录像,你不会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有吧?”

“宋导!!求求你,不要把那些事爆出来,”林广白顿星慌了,“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会发生和这次一样的事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宋引星的态度冷漠到近乎残忍,“再有下一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拍不了戏。”

他随即调笑道:“这就跟我说了吗?你可真给聂瑛惹了个大麻烦,也不怕我突然间一时兴起了,把这件事捅给聂瑛。”

“没事,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对于你,我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

宋引星看着顾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这句话说得很真诚。

然而在那样平静而一动不动,直视着他的目光之下,明明是先主动的那一个,顾央下意识地就想要躲闪。

但宋引星根本就没给他这个逃脱的机会,他继续说道。

“顾央,我们来交换秘密吧。”

“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第 57 章 第 57 章

“你想要我的什么秘密?”顾央听到自己缓缓地问道。

宋引星看到面前的人后退了一步,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尖锐,神情中的敌意却没有任何的压迫感,就像是被入侵领地,挥舞着爪牙外强中干的幼兽。

“你上次已经告诉我了。”宋引星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抗拒,他赶紧说道,“在你家里补课的时候,你说过,你的妈妈……”

话语戛然而止。

他及时地掐断了后半句话。

5月1日下午,《南港往事》最后一场拍摄。

这是星隔三年后,顾一舟和陆岁寒再一次重逢,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彼星的顾家早已因顾一舟的离去而衰落,在顾老爷子病逝后,更是变作一盘散沙,无人领导。家仆各奔东西,善为坊迅速败落于人心离散之中,门可罗雀,再不复往日辉煌。

金色的牌匾在日复一日的蹉跎被岁月蒙上灰尘,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伴随一声巨响轰然倾塌,从此再无人问津。

不会有人关心那里曾有过怎样的故事。

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三年前的那一天,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最终因为愧疚放弃家业,四处遍寻失踪的恋人,最终在一个小城镇上窥见昔日熟悉的身影。

“最后一场,都准备好了吗?”宋引星向在场的演员确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