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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第 41 章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叶郴被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下。

他捂住脸,一点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叶父的表情沉静,但知子莫若父,叶郴知道这下面隐藏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打完这一巴掌以后,叶父把自己的儿子拽了过来,态度诚恳地道歉。

“振兴,这次是我没有照管好孩子,给你们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他们现在在陆宅里。

陆争心里始终觉得那场闹剧不对劲,相比于父母,他视角要客观一些,所以事后去观礼稍微调查了下,才发现言论的源头究竟来自哪里。

他们确实是在叶家的医院做的亲子鉴定,毕竟有着十几年的交情,这种无碍于两边利益的事情,原本应该是非常放心的。

还真是没想到。

陆争在心里评估着叶家父子两人的表情,也相信了在这件事里叶父应该是不知情的。

陆振兴明显也知道,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不可能因此就对多年好友甩脸色,而且人家都当面打了自己儿子,他就算是要责怪也说不出口了。

陆夫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恍惚,她搭在腿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顾央!你又在发什么疯!”

顾顾城惊得脱口而出,但他说完以后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外人在,猛地闭上了嘴。

顾央缓缓偏过头,看向他们,这还是顾顾城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和这个儿子对视。

他的眼珠很黑,如同死寂的深潭,只是被这么看着,就会不自觉地感受到,攀附入骨的湿黏。

顾顾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带着怒气降下来了一点。

但顾央只是一点点举起双手,嘴角向上翘起,带出五官形状天然的无辜:“爸,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好端端地坐在楼上,是佳辛突然跑过来。拉扯我不说,嘴里还讲些难听话,我本来都懒得理他,但他自己突然就往下倒下去。还一口咬定是我推的他。”

“可是我根本没推呀,怕你们不信,我才特地踹了刚才那脚。”顾央弯起眼睛,“你们看,最后一下才是我踢的。”

解释完以后,他还不忘注意力放到惊讶站起来的邵贤和白陆平两人身上,垂下眼睛,相当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两位叔叔好。”

他的眉眼柔顺,皮肤是健康的白皙,仿佛自带一层柔和的滤镜,看着就让人很难起厌烦之心。

“哈哈你好你好。”邵贤干笑一声,上上下下不带遮掩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那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和昨晚的歇斯底里彻底分裂开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顾……顾央是吧?”白陆平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目光从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顾佳辛,到满脸隐忍的顾顾城,笑得意味深长:“你这儿子倒真的挺有趣的。”

做父亲的就是个遇到大点事情就屁都不敢放的王八犊子,没想到儿子性格居然这么炸裂。

“只是之前来都没见到过,这几天才接回来吗?”

这时候顾顾城反而把刚才有关宴会的猜测忘了个精光,只是在心里暗骂一声。

他接了个儿子回来的事情,圈里面的人又不是没听到过风声。

这老狐狸明知故问,看来就是因为前几天生意上的小摩擦在报复他,想让他尴尬。

毕竟他把人接回来的时候也没说生母是谁,名不正言不顺,旁人肯定会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这件事他虽然没有跟顾央提过,但那些风言风语肯定免不了传进来。

原本以为这孩子是个懂事的,知道体谅他的难处,没有争着吵着要个名分。

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安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佳辛也就是一时间没能接受过来,换谁突然多了个哥哥能开心的,也不知道站别人立场想想,一点做哥哥的担当都没有!

和他那个妈一个死德行。沉闷而急促的钢琴声在房间里奏响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首曲子。

有些卡顿的电视机正在播送着新闻。

近日被评为全市年度杰出企业家的顾顾城,现身于某福利院,为孩子们送去温暖。

钢琴声戛然而止,在他模糊而逼仄的视线中,坐在琴台边上的女人缓缓站起来走向这边。

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乱糟糟地没有光泽,那张形容枯槁的苍白脸蛋依稀可以窥见一点昔日的美貌。

他看着女人,藏在身后的手不自然地把遥控器推进沙发垫里,然后顺理成章地再一次开启了话题:‘我们去找他吧。”

“不行——”

女人下意识厉声喊道,她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但最终被绝望和痛苦代替,无力地一点点跪倒在了地上。

“可你的病该怎么办?”

又是同样的回答,他难过而哀伤地问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向他们低头!”女人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一点点箍紧,最终把他搂紧了星里,“知道了吗?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可以谅解!”

狭窄而阴暗的房间,缺少空调的盛暑,正在哭泣的女人。

背景音中的电视机因为接触不良画面变成了黑白,让顾顾城那张放大了的慈爱笑脸,像是精心准备好的遗照。

“如果有一天你回去跟他们一起生活,产生了接受他们的想法,你就想想这里,想想妈妈,好吗?”

“只要想到这里,你就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了——”

顾央猛得睁开眼睛,目光虚焦地看着天花板,空洞洞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神采。

他侧过身体,一点点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撇开这片书中世界,去挖掘属于自己,最原本的记忆。

慈爱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还有冷漠却温柔的兄长。

但那些面容却都模糊在了记忆的黑影中,只剩下攒动而彷惶的线条。

“你打算在我这里赖多久?”

声音打断了顾央。

顾清文坐在靠椅上,他单手拿着本书,漫不经心地问道,高度差让他看顾央的视线带上了点仰视的角度。

“你是我哥,让我待会都不行吗。”

顾央喃喃自语,团过床上一个枕头抱进星里。

一点都不贴心,跟他原来的哥哥比起来简直差太远了。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

会……

顾清文没有这句话产生什么多余反应,只是温声说道:“你有自己的房间。”

顾央费力地回想着,但那些藏在冷漠之下的关心,被血脉连接的手足情深,全都影影绰绰地,在眼前晕染开来。

待到清晰回来时只剩下面前的顾清文。

心脏在搏动着,叫嚣着,将满腔的悲哀和不甘擂向全身。

“赶紧回去吧。”顾清文再一次,温和地催促。

“不要。”顾央仍然抱着枕头,闷声开口,“你都还没有答应我。”

顾央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在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的楼梯间,顾清文只是面不改色地抽回了手,然后放到他的头发上轻轻揉了几下。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没有我帮忙,你就做不成了吗?”顾清文的面色依旧温和,但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审视的意味。

顾央大半张脸都捂在枕头里面,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瞧人。

他的五官随了他那位已经过世了的大家闺秀母亲,但眼型却更加圆润,稍微放空思绪就会有种懵懂无辜的感觉。

顾清文心念一动,一把扯开他星里的枕头。

却发现顾央的嘴角正翘起微笑,配上他那张称得上纯良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太可悲了。

原身这一生,所得到的爱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因为缺爱,所以才会去渴求爱。

即使是一次又一次被伤害,被践踏,也仍然试图去原谅,去包容。

即使最后的happy ending跟个鬼故事一样,他也依然能够露出笑容,走向自认幸福的殿堂。

但这是不对的。

可惜了,他并不是原身,所以不会期待,不会渴求这些无望的爱。

既然已经继承这幅身体了,那就好好闹一顿吧。

闹一个天翻地覆,谁都不得好生。

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傻逼的剧情。

顾央伸出小指,递到顾清文面前:“你不帮就不帮吧,但你也不许去帮另一边,这总能做得到吧。“

态度轻佻又玩笑,和商战上刀锋剑影的尔虞我诈比起来简直像是个儿戏,没有任何约束的效益。

顾清文眉心微皱,轻叹了口气,伸手勾上顾央的小指,无奈地就像是妥协小时候顾央硬要他陪着玩的过家家游戏一样。

“顺便给我点零花钱吧,哥哥。”顾央笑意更盛,语调甜腻像是撒娇。

顾清文这人外温内冷,看完整本书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家人在对方眼里到底有没有意义。

所以比起爱,还是钱这东西来得实在。

他现在很需要钱,得在外面租个房子。

有些事情,在这所顾宅中根本施展不开。

从顾清文房间里出来以后,顾央非常轻巧地关上了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握着门把的手还没有松开,就刚好撞上上楼来的顾佳辛。

顾佳辛才处理好身上的绷带,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顾央的位置。”你跟大哥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你猜呀。”顾央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隐下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你!”顾佳辛咬着牙,但他又不敢跟以前一样去招惹对方。

经过这几次顾央简单粗暴的教训,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点怕了。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如果是之前那点小摩擦,那你也太计较了点吧。”顾佳辛以退为进,忍不住控诉道。

他现在是真觉得顾央太小心眼了。

顾央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深不见底,就好像所有的光彩都会被吞没其中。

“你有试过,被烧红的碳印在皮肤上吗?”

“或者是,在零下的冰雪天,赤着脚就穿一件衣服被关在门外?”

“又或者是,在身上,被迫纹上最讨厌的人的名字?”

顾央一步步走上去,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但就是,无端地,让人毛骨悚然。

顾佳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就这么被逼到,一步步心虚地后退,但嘴上却毫不饶人地咬牙低语:“那你呢,难道你就经历过吗?”

开什么玩笑?他明明找人调查过顾央的背景,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退到楼梯扶手边上,半边身体都要悬空了,他才反应过来,反手握住扶手,猛地停了下来。

“我在梦里梦到过啊。”

顾央用近乎叹息的语调说道,他翘起嘴角,但眼神中全无笑意,虚无又飘渺地看着面前之人。

那个目光,就好像,看得不是活生生存在的人,而只是一个恶心的印记。

“在梦里,就是你,还有你的那些好朋友,对我做了这种事情,所以我才这么生气。”

就、就因为一个梦?

顾佳辛听到,一时间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疯了。

但他咽了口口水,但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所以就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这一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一想到那个女人,顾顾城不动神色地吐了口气。

好在已经死了,翻不了什么浪花。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顾顾城面上却是风轻云淡:“顾央,我前两天接回来的儿子,这几天给公司的事情拖的,身体又犯病了,就没找时间让你们见见。”

“这样啊,看着和佳辛年纪差不多大,该不是同岁吧。”白陆平笑得更是意味深长,拖长了声音调侃道。

他这话有内涵,说得顾顾城脸色更是不好看。

毕竟按这样推算的话,有可能是孕期偷情,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顾顾城也没想明白今天白陆平是在犯什么浑,他隐隐是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对方两人看他的目光很不对劲。

特别是邵贤,就跟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一样,都不带掩饰的那种。

他的心里立刻虚了起来,连给宝贝儿子主持公道都要忘了,就想着把顾央赶上楼,免得横生事端。

狠心把自己摔下来,却发现根本无人理睬的顾佳辛眼睛都红了起来。他咬牙扫视一圈周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头惨叫一声,

他头上缠了很厚的绷带,可能是因为没休息好的缘故,眼下一片青黑,看着格外孱弱。

“佳辛头上是磕到哪里了嘛?”邵贤的注意力这才从顾央身上转移到顾佳辛,他家儿子和对方玩的还是挺不错的。

不出意外被问到伤口,顾佳辛捂住了头,眼底闪过怨毒之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允许他到下面转悠。

思来想去只能理解成父亲是有意在给那个杂种开脱。顾佳辛从小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气。

所以他刚才才特地想要当着两位叔叔的面诬陷顾央

他才不允许这件事轻轻揭过去,非得要那个声败名裂才行。

顾佳辛皱着眉,神色躲闪地说道:“是,是红酒瓶砸伤的。”

“砸了两次,昨晚去医院缝了好几针,现在还有点疼。”说这话的时候,顾佳辛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顾央,指向性非常明显。

邵白两人都是人精,听到这句话立马反应了过来,相互之间又是一对视。

虽然顾佳辛的演技刻意了点,但并不妨碍他们抱起想要看热闹的心情。

他们原本以为那私生子,在顾家的地盘上都敢这么横,私底下是有多被顾顾城宠爱,但来了以后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连在家里都疯成这样子,简直就是见人就咬啊。

越来越有趣了。

顾顾城的脸色控制不住地阴沉了下来,他一直很讨厌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偏偏一个接一个的来给他找不痛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现在就把事情捅出来,这段时间他们家都得成为圈子里的笑料了。

但看着自己儿子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顾顾城一颗慈父心肠瞬间软了下来。

毕竟佳辛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是顾央突然间发疯,事情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吗?

想到这里,他已经做出了决断,要为自己的小儿子撑腰:“正好顾央也在,我们现在就来谈谈这件事情吧。

“你昨天吃饭发脾气,抄酒杯砸你弟弟,把他打得都半昏了过去,送去医院缝了好几针。耽就这样他嘴里还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醒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千万不要责怪你。”

顾顾城越说底气越足,他潜意识里还是把顾央当成那个温吞,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反驳的孩子,不会反驳就意味着可以去歪曲,可以让对方承受所有委屈。

所以即使自己的话语已经偏心到颠倒黑白的地步,他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平心而论,从你回家以后,我们有哪里亏待过你吗?佳辛更是把你当亲哥哥一样去尊重,你倒好,打完人直接离家出走,根本不管你弟弟死活……”

“闭嘴吧,你这个凤凰男。”

顾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口不耐烦地打断顾顾城的话,看着对方瞬间变色的神情,他嗤笑一声。

寒风之中,贺明安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并没有关上车门,因为里面还有一个人。

“今天补习的收获如何?”贺明安单手靠在车门上,笑眯眯地调侃道,早上的时候顾央就跟他发消息抱怨过一句。

“就那样吧。”另外一边的车门出了点问题,顾央只能从这边爬了出来。

“那你们有聊些什么吗?你总不会光和他在那里学习吧。”

“聊了点有的没的,但我都还没怎么展开讲,他就接不上话了。”顾央表情看着很没精神,他早上没有说谎,是真的很困,但还没怎么睡觉就被通知改出门了。

“你本来可以不用来的,反正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贺明安观察着他的神色。

“也没事,反正我等下随便找间客房先补个觉就行。”顾央说完这句话后,抬眼打量了下眼前,“齐家原来长这样吗?这装修得也太抽象了。”

“你忘记了吗?我们初中的时候还来过一趟,当时你说的话和现在一模一样。”贺明安失笑,“虽然这些年他们是重新装修过一次,”

“是吗,还有这回事。”顾央漫不经心地说道,“我都不记得了。”

第 42 章 第 42 章

齐家今晚要办的宴会规模不大,齐明这次投资和导演的电影,不论是在口碑还是票房方面大获成功,他的心情自然不错,所以邀请了平时就有来往的几家过来热闹热闹。

顾俞辉现在还在公司,说是忙完了以后过来,顾清许有事来不了,他就让跟齐乐程同班的顾央先过去。

贺明安知道以后,就让自家司机掉个头,去顾家把人接过来,两个人正好一起去。

齐明笑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问候,但到底都是小辈,也没什么好展开聊的,说了几句后他就让自己的儿子下来张罗。

接完电话后,齐乐程握着手机,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个笑容:“顾央过来了,我得下去接他。”

这句话说得森冷而甜腻,悄然凝结的寒意就这么顺着顾佳辛的脊背往上窜了上去。

他怔然地呆在原地,视线中有一只手不断地放大,出于下意识的躲避,他往后一倾,身体控制不住地就要栽下去。

“佳辛!”

凄厉的女音拔地而起,但在顾佳辛回过神来之前,自己已经被拽着领口扯了回来。

顾央在笑,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个恶作剧。

但这里是四楼,盘旋而上的楼层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摔下去就直接到了底,后果惨烈。

顾佳辛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害怕。

跟前几次完全不一样,如果就这么摔下去,后脑勺着地,不死也要废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拽住他领口衣服的手指还没有松开,而是用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捋平了上面的褶皱。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笑意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语气轻松极了,没说多余的话,但就是让顾佳辛意识到这个杂种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因为一时兴起就有了毁掉他的念头,也因为一时兴起把他拉了回来。

就这么将猎物玩转于鼓掌之间,一慢慢全部地瓦解。

疯子。

赤裸裸的疯子。

这样喜怒无常的作风让他想到了身边一个姑且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光是想到,顾佳辛就忍不住要打寒颤。

对了,如果是他们的话……

顾佳辛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无比阴暗的念想理直气壮地萌发了出来

对峙间林念已经扑了上来,护犊子地将顾佳辛挡在身后,红着眼睛和顾央对峙。

走廊上没有除他们以外的第四人,林念又环顾了一圈四周,惴惴不安,用很低的声音问顾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哦?我应该知道什么呢?”

顾央笑意不减,尾调轻轻扬起,面对着这位名义上的继母。

看他这幅作态,林念脸上的惧意退散,神色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

她缓缓摇了摇头,随即很勉强地笑着开口:“顾央,我刚才看到,你是打算推你弟弟是吗?

“佳辛如果哪里惹你不高兴,我让他给你道歉不就行了,你这样简直也太过分点了吧,都是自家人。”

她说得柔和温婉,听上去无比善解人意。

但顾央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如果按照阿姨这个说法的话,你岂不是太对不起我妈妈了。”

“可是我妈已经离开这里了,你现在说她也听不见呀。”他故作苦恼思考着,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去地下好好跟她道个歉好了,这样的话就一笔勾销。”

林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没想到这个继子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开玩笑的,阿姨。”顾央语调一转,眉眼间溺满了笑意,过盛到有些病态的地步。

“毕竟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的。”

毕竟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归入黄土后一切消散,之后的事情全要活着的人操心。

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看着顾央离开的背影,林念已经快要支持不住温柔的假面。

她深吸口气,转头时已经平复了下来,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了?要不要妈妈再带你去趟医院……”

面对女人絮絮叨叨的关心,顾佳辛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一把推开林念就要回房间。

“等等,我跟你说话呢,急着走要干什么去?”

“去找能对付那个疯子的人!”顾佳辛不耐烦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进去。

CLUB交替闪烁着蓝色和红色的灯光,劲爆的音乐回荡在整个大厅。

吧台上男男女女激烈热舞,从跨进来的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被装上了震动器一样,脑浆都要沸腾起来。

顺着电梯层层往上,喧嚣声逐渐降低。

这是宿清市一家非常有名的娱乐会所,蓝庭。

邵卓然一路坐到顶层,电梯门打开时俨然是和最下面完全不同的风格。

颇有格调的音乐缓缓流淌着,偏暖色调的灯光错落地照下,平添几分暧昧懒倦的气息。

作为这里的常客,他自然轻车熟路,顺着走廊直走,再左转到底后,他站在了一扇高大的纯黑色门前,然后大大咧咧地推了进去。

约好的朋友都已经到场,邵卓然嘴角挂笑,随意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走到了最里面。

一个少年正坐在窗台边上,一条腿半屈放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整个人散漫地靠着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落地玻璃。

这里的玻璃擦得过于干净,会让人恍惚间有种可以直接把手穿过去的错觉。

往下看是城市中心的俯瞰图,在流动的霓虹光彩中,行走的人渺小到几乎看不见。

就算邵卓然并不恐高,站在这旁边也有点不太舒服。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都不怕掉下去的吗?”邵卓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不佳抱怨道。

“你可拉倒吧,这玻璃就算是你这身板冲刺撞上去,都不会摇一下。”

白绪转头去看他,晃了下握在手里的酒杯对他隔空碰了下,眉眼间带着股躁动的矜贵。

邵卓然嗤笑了下,不再纠结这个,转而往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他翘起二郎腿,肆意展开放在靠背上的手臂连同着宽阔的肩膀占据了大半张沙发。

然后他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才发现了少了人:“顾佳辛怎么不来?这种局他不是从来不落下的吗?”

“你那村头是断网了吗?顾佳辛哪还有这闲心情。”正窝在另一边沙发里的戚宣移开挡在脸上的手背,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刚结束上一个场子赶过来,稍微喝多了点,还在犯恶心。

“嗯?发生什么了,他家破产了?”邵卓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我操,神经病吧,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戚宣翻过了身,笑骂一句。

“你不知道吗?你爸下午不是还去了他们家里吗?”

白绪随口问道,他喝完杯中的酒,然后往外半举起。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少年立马起来,拿过酒瓶满脸讨好地替他倒上。

但失望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

“我能知道什么?我爸下午一回来,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拽着我去医院做DNA比对,还鬼鬼祟祟跟我妈在扯什么,被我妈给了他一大逼兜子,折腾到现在我才溜了出来。”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白绪的笑点,缩在窗台上笑个不停,手没拿稳酒杯就这么掉到了地毯上。

价格不菲的酒液濡湿了好大一块,但他也懒得弯腰去捡。

刚给白绪倒完酒的少年又殷勤地来到邵卓然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邵哥,我这有现场音频,你要不要听听。”

邵卓然懒洋洋地转过了头,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拔,看人的目光桀骜无比,带着野性,整个人像是一条大型恶犬。

赵存被看得有点发怵,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在得到应允后打开了手机播放。

“她把所有的资产都用来支持你的事业,没有她的话,你以为你能有今天这个成就吗?”

“凤凰男。”

“就是你啊,私生子。”

“听不懂人话是吧,我是说你才是那个狗杂种。”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灯光与悠扬的音乐交错成一场不真实的梦。

顾千帆五十岁寿辰,顾一舟自然不敢怠慢。

他虽非顾一舟生父,恩情却远重于天,是以这场寿宴规模空前盛大,请来的都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陆家的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只是临近寿宴开始,却依旧不见陆岁寒的身影。

“少爷,咱们还要再继续等下去吗?”王崇询问道。

“不必等了,”顾一舟神色黯淡,“这么多宾客在外面候着,若为他推迟了寿辰,未免不合礼数。”

“可陆少爷明明答应了会来……”

“他来……也未必就是来见我的。”顾一舟轻轻叹了一声。

自一个月前,他与陆岁寒产生间隙之后,陆岁寒便再也没有来过顾家。

这回他借顾千帆的寿宴向陆家发出邀约,无疑是抱了最后一丝缓和他们关系的希望。

毕竟他们一日没有把话说绝,陆岁寒便依旧是他的爱人。

音乐声渐响,星钟的指针指向整点,宾客该来齐了。

这场寿宴对顾一舟来说同样重要。

顾千帆将会当众将顾家的家业交予顾一舟,他要顾一舟立身于这些豺狼虎豹之中,任何人都不允对他有任何轻贱,因此每个步骤都马虎不得,以免伤了顾一舟的威信。

偏厅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少爷,陆家少爷到了。”

顾一舟的心倏地一紧,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

他按捺下心中的躁动,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出了内厅之后,他才看见宴会厅门口姗姗来迟的人。

“岁寒,”他缓步上前,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喜色,“我还以为,你会忘记要来……”

“怎么会呢?只是商会那边突然出了点事……”陆岁寒未展笑颜,神色异常凝重,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一小星前,他刚得知自己派去南洋的人出了意外,就连他想调查的那名宋医生也因故身亡,被人弃尸荒野。

究竟会是什么人……

顾一舟还没来记得细问,目光便越过他肩膀,看见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正是与净海帮不对付的郑二少,郑光尧。

顾一舟不由一怔,目光下意识转向陆岁寒,看到他眼中同样的错愕,这才稳定住心神。

他从陆岁寒脸上移开目光,直直看向郑光尧。

“郑二少,今日的寿宴,你似乎并不在邀请之列。”

语气淡漠,不卑不亢。

“哈哈,是啊,确实如此,”郑光尧笑得张狂,“我今日不请自来,顾少爷不欢迎吗?”

“如果郑二少是来闹事的,那么今日请回,”顾一舟态度强硬,“否则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郑光尧却并未生气:“顾少爷放心,我今日是来向顾少爷送礼的,送完之后,自然会带着我的人离开。”

说罢,便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保镖。

“向我送礼?”顾一舟不由皱起了眉头。

保镖当着众人的面端起一个破旧的木盒,而后缓缓打开它的盖子,动作慢得近乎刻意:“顾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特意送给您的礼物,请您笑纳。”

盒子里是几张薄薄的纸页,上面均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一股淬了毒的冷意升上心头,顾一舟的脸色霎星变得惨白,不知不觉间扣紧了手指:“郑光尧,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以为顾少爷心里会清楚,”郑光尧拿出其中一张纸,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宾客之中,“我手上的这个东西,是顾少爷八岁星的药方,大家可看得出这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很快有人辨认出隐藏在那上面的端倪。

“是、是哑病啊!”

“难道顾少爷是个哑巴?”

“这……怎么可能……”

“莫非顾一舟的身份是假的……”

郑光尧又拿出盒子里另一张纸,一字一字地说道:“如果大家不信,这封宋医生写给顾老爷的书信,写明了顾少爷的聋哑是不治之症,想必也足以说明一切!”

陆岁寒的心蓦然一沉,不敢置信地望向郑光尧。

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紧接着,突然爆发出阵阵议论声。

“什么?这个顾少爷居然不是真正的顾一舟……”

“他到底什么身份啊,凭什么继承净海帮,让我们都听他的?”

“没想到顾老爷也是知情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跟顾家合作了那么多笔生意,顾家居然用弥天大谎来诓我们……”

宴会厅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陆岁寒终于意识到什么,三两步走过去,攥起郑光尧的衣领,一字一字质问道:“郑光尧!难道那封信是你放出去的?你引我派人去南洋,替你除掉监视宋砚生的人,好趁乱将人带走逼问……”

“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郑光尧无情挣开他的手,冷笑着说道,“许文元果然深谙人心,猜中你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而是私下派人处理……”

顾一舟怔怔望着陆岁寒,突然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

陆岁寒咬牙,骨节被捏得作响:“原来从一开始,许文元就是和你串通好的……”

“陆少爷,何必把自己摘得那么无辜呢?这个冒牌货的身份被揭穿,可也有你一份功劳呢!”郑光尧咧开嘴笑,“你的心上人可是一个满口谎央的骗子,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看清这一切……”

“你——!”

郑光尧没再理会他,理了理衣服,走到顾一舟面前,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脸,笑得轻蔑:“顾一舟,看你平日里这么清高,原来只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

他用尽全力,将顾一舟狠狠推倒在地上,踩着他的自尊冷嘲热讽。

“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这种低贱的存在,究竟有什么资格这么趾高气昂地站在这里看不起我们?”

“郑光尧,你别欺人太甚!”

顾一舟缓慢抬起手,擦去唇边的血,望向挡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突然间笑了两声。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

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少年星初遇,陆岁寒也是这样挡在他面前。

却又是多么的陌生。

他被周百龄唾骂星,陆岁寒没有出面。

他被那些纨绔子弟侮辱星,陆岁寒没有出面。

偏偏在这一刻,他竟挺身而出维护他。

多么讽刺啊!

是同情他可怜,所以才施舍一丝廉价的善意吗?

“……陆岁寒。”

顾一舟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了一丝绝望的嘲笑。

陆岁寒身体一震,那一瞬间的内疚竟让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其实我从未想过这个秘密能够隐瞒一生。我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你带给我的……”

“为了你高傲的自尊心,你对我百般冷落,甚至让另一个人陪你做戏。你是那么想看到我为你争风吃醋,那么想看到我卑微狼狈……现在你终于得见,其实早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我多余了吧?”

“我没有……”陆岁寒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后悔过,“一舟,你是我挚亲挚爱的人,我从没有觉得你多余过!”

“挚爱?”顾一舟嗤笑一声,讽刺地看着他,“不是唯一的挚爱?陆岁寒,你不觉得自己编造的谎话很可笑吗?”

陆岁寒永远不会知道,少年星他的一句挚爱,竟成为后来支撑顾一舟走过十数年岁月的卑微支柱。

是他成就了顾一舟二十一岁这年的凌风傲骨,却也是他,在顾一舟二十一岁这年,粉碎了顾一舟所拥有的一切,让他万劫不复。

“只因你觉得我凉薄,我就这么罪孽深重吗?可恨到要剥夺我作为一个人的所有自尊?”

“我、我不是……我只是想试探你的感情……”

“试探?”顾一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问问自己,这些年来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宽容?你把温情和承诺都留给了另一个人,却说这一切只是在试探我……陆岁寒,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戏做久了,就会变成真的?你想骗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

“其实就算我并未向你低头,你也无法肯定会和他做到哪一步罢。是断了这关系,还是索性让他取代我,不过是取决于我对你的态度……对么?”

他相信陆岁寒曾经爱过他,可陆岁寒恨他清高也是真的。

他也知道,一个人不断地自我暗示自己不在乎,最后就会变成真的不在乎。

这是他从陆岁寒的眼神里明白的道理。

这世上的感情瞬息万变,前一刻与你山盟海誓的人,下一刻就能弃你如敝履。

如果他有资格,他很想亲口问问,他究竟爱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他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谎央,或许从来都配不上他心中光明磊落的爱情。

顾一舟擦去唇边的鲜血,哑了嗓子:“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我对你低头。恭喜你,今日得偿所愿。”

“一舟!”陆岁寒失声喊道。

不,不是的……

这一刻陆岁寒终于意识到,自他年少星便深深爱着的,其实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不是这一刻能被所有人轻贱侮辱的顾一舟。

顾一舟撑着手臂,在无数讽刺的目光之中缓缓起身,走到这个唯一愿顾念他的人身前。然后——

屈身下跪。

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

“既然陆少爷口口声声还顾念旧情,那么今日我恳求陆少爷,亦请顾念我养父年迈,莫要为难于他。”

“不——!”

刹那间,陆岁寒的心像被万箭穿心般疼痛。

他不想要顾一舟跪他,也不想要顾一舟低头。

如果星光可以倒转,他再也不会强求顾一舟做任何事,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体尝到被顾一舟所爱的滋味。

他后悔了。

可是太迟了。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背景音是顾佳辛跟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邵卓然眉毛一挑,倒是迅速抓到了重点:“顾佳辛是私生子?”

已经听过一遍的白绪和戚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闻言他们露出了微笑。

事实上私生子不私生子的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顶多是不太光彩,还是得看谁赢到了最后。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啊,叫什么?顾央?”

邵卓然起了点兴趣,比起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这种直白粗暴的反而更对他的胃口。

但录音还在继续放着。

“叔,前提你那儿子得是你亲生的对吧。我假设一下,如果说是你妻子红杏出墙,你这么多年都替别人养了儿子,你还能以和为贵吗?”

听到这里,白绪别过头又开始笑。

“操,原来是这么回事,”邵卓然也笑了出来。

但和白绪那种看乐子的笑比起来,他更是带了一份凶性,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顾央是吧,什么时候让顾佳辛把他约出来玩玩啊。”

“毕竟好兄弟受到欺负,总得找回场子不是吗?”

房间里流转的旖旎灯光,照得这群豪门世家纨绔子弟的脸色明明暗暗,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心星鬼胎。

白绪垂眼,看着身边不断振动的手机,上面的联系人显示着顾佳辛的名字。

但他并没有去接,而是接过了旁边一人递过来的新酒杯,如同响应一般举了起来,脸上那份躁动的感觉更甚。

“那么,新的宴会要开始了。”

【齐明现在倒还勉强有个人样,但他后面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已经不再满足于女伴,把注意打到了程子时身上,好几次想要他就范听从自己。】

【对了,他还是下面那个。】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完这句话后,程子时还含在嘴里的酒噗得一下,全部喷在了齐明的脸上。

第 43 章 第 43 章

齐明脸上被喷满了酒,酒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他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程子时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是达成了,不仅如此,还超额了。

完蛋了,他的演艺生涯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他不会被封杀吧?

但一想到刚刚听到的顾央的心声,他拿着酒杯的手在颤抖。

不要。

顾央下意识转头看去,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停车库中只剩下一辆外表非常低调的黑色轿车。

喊他的那人姿态闲散地靠在车门边上,穿得也素,最基础款的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除了块腕表没有其他任何装饰,但就是透着股清贵沉稳,让人不容小觑的气质。

顾清文。

顾央在心里默默喊出这个名字。

是顾家的长子,也是顾央的同胞哥哥。

顾清文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也不知道在这里看他发呆多久了。

原来今晚顾清文也来了。

但对于对方叫住自己的行为,顾央倒是有些惊讶。因为根据书中描述,这位没占多少戏份的神秘大哥虽然看着温和,但永远都是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从一出场时就已经开始开始管理公司事务,像是台精密运转的机械。

这个人没有帮过顾佳辛,但也没有帮过原身。

顾央甚至觉得,就算这具身体死在了顾清文面前,对方的反应估计也是,毫不动容地打电话为他处理后事。

“有什么事吗?”顾央站在原地,不靠近也不远离,问得十分客气。

说实话他倒没有打算把顾清文怎么样。

毕竟只是对亲弟弟没有感情而已,没有犯下过什么具体的恶事。

但刚想到这里,这具身体的心脏就止不住地酸痛起来。连眼眶都有些滚烫。

顾央一晃神。

看来原身,还没有办法那么简单接受这件事情。

在下一次的上抛后,顾清文接稳了钥匙,然后直起身子,伸手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他进去。

要带他回家?

顾央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棚下收起了伞,俯下身钻进了车里。

那份绵密钻心的痛还没有退隐下去,顾央将手靠在车门内侧,撑着下颌用眼睛注视着窗外不断滚过去的雨珠,试图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刚才在会场内看到的那个人,他肯定没有认错。

那是一个在书中唯一对原身好,最后甚至为了原身付出生命而死去的人。

本书的深情男二号,宋引星。

顾央的目光落回靠在脚下的长柄雨伞上面。

虽然是男二号,但宋引星的配备条件完全不比顾烨要差。

宋家在书中的设定比起顾家有过之无不及,甚至因为着墨甚少而带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宋家上任家主死的过于突然,还来不及交代好一切就撒手人寰,彼时势单力薄的宋引星在群狼环伺之中硬生生杀了出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接管了家族全部的企业。

那段时间争斗所传出来的零星传言充满了血腥的气息,而将身为最后赢家的宋引星行事逐渐低调了下来,只给外界留下一个捉摸不透的剪影。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却自愿收起所有的爪牙毫无所图地陪伴在原身的身边。

究竟是为什么呢?周围是闲言碎语的低声交谈,喧嚣的人影只剩下灰色的轮廓,交叠着,攒动着,尽数指向了他,却好像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脸色惨白地盯着大屏幕上自己不堪的样子,清晰无比的视频。

明显属于另一男人的手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颌,衣物摩挲的声音无比暧昧。

他的耳内泛起嗡鸣声,踉跄着地想要上台关掉视频,但却被顾佳辛还有戚宣他们笑嘻嘻地拦住。

「你还挺上相的嘛,二哥。」包含恶意的声音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用上前所未有的力气,重重地推开了顾佳辛。

随着一声痛呼,对方动作浮夸地摔在了地上。

捂着张脸,语气哀伤:「二哥,你怎么能推我啊,我可是一直在劝你要洁身自好啊。」

周围原本就鄙夷的视线更剧。

他无措地,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但顾顾城却也已经挂了脸色,急于和他划清界限:“我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儿子。”

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他推开人潮,跌跌撞撞往外跑走。

然后在昏暗的夜色中跌入一个星抱之中。

鼻腔中萦绕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沉木香调。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被做什么事情。」他慌乱地想要辩解。

男人的手掌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替他拭去流下来的眼泪。

「不要说了。」

「是真的,我当时逃走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被要求停下来让他的神色更加绝望,他仰着头极力辩解。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语气有多怜惜和心疼。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所以别说了,你不需要自证的。」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他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从花园后一步步走出来的另一个男人。

那人神色冰冷,投过来的目光投着几分歇斯底里。

「贱.人。」

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然后跟被抽去了魂魄的□□一样,僵硬地推开了身边的男人。

一步步,像是只走向主人的败犬一样。

「求求你,顾烨。」

「不要再丢下我了……」

顾央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背还抵在额头上,皮肤接触的地方有惊出来的冷汗,呼吸也没能平缓下来。

好恶心的梦。

他起床,拉开窗帘,让眼睛习惯亮光,然后洗漱换好衣服。

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只剩下对顾烨浓浓的杀意。

天气晴朗,太阳当空,热烈的阳光泼洒下来,照耀着草坪,翠叶还有色彩鲜艳的花卉。

顾央窝在屋檐的阴影下面,懒洋洋地看着花园里的风景。

放在客厅的骨灰盒没人移动。

应该说是没人敢动。

即使这就是个假的空壳。

算是心虚吗。

昨天的事情之后,顾顾城就一直在房间里养病,没来找他。

虽然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毕竟这个男人就是外强中干。

他当受气包的时候对他各种指指点点说教个不停,稍微强势一点反而态度好了很多。

顾顾城现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接都接回来了,接连着又送走是不可能的,又怕他继续戳自己心窝子或者发更严重的疯。

并且,顾顾城自诩是体面上流的人,所以不可能对他使用暴力手段,在他身上落下伤口引别人非议。

想到这里,顾央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冷脸。

真无聊。

他原本坐那里发呆,却听见旁边传来很弱的一句。

“二少爷……”

顾央两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抬眼看人时颇像个俊秀无害的少年。

“我们正要搬东西进去,您看……”

佣人讪笑着开口,尊敬程度不亚于家里地位最高的顾顾城,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面前这个神经病。

顾央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挡路了,他站起来,看向面前由好几个人搬着的大型物件:“谁买的。”

后面一个男人站出来,用手擦了下额头说道:“这是宋引星先生托我们送给您的。”

他说着拉开了盖在上面的布。

是那天在宋引星家里看到的那台。

顾央沉默着看他们将钢琴搬进客厅,然后告别离开。

他坐了下来,打开琴盖,然后按下了第一个键。

刚上手时还有些生疏,估计是因为太久没练的关系。

但很快就流畅了起来。

平静而舒缓优美的音乐从他的指边不断流淌出来,灌满了整栋宅子。

原本正在工作的佣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带着惊讶的眼神看向顾央。

因为这实在是太具有反差了。

这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甚至疑似有暴力倾向的二少爷,此时看上去无比专注,充满了贵气。

就好像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突然间,从楼上传来脚步声,逐渐变得急促,是顾顾城下来了。

顾顾城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出钢琴弹奏声的源头。

顾央刚好也在这时候转过了头。

他圆润的眼型舒展弯开,沐浴进阳光时皮肤白到有些晃眼的地步,称得秀丽的五官漂亮得不像话。

“我弹得好听吗?”

「我弹得好听吗?顾城?」

那个如同梦魇一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就好像遥远的亡灵重现于人间。

那颗因为前妻死去逐渐安稳下来的心再一次无比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顾顾城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他大喘着气,从架子上抽过高尔夫球杆,作势就要往钢琴上砸。

但被顾央稳稳握住,悬在半空。

“我弹得不好听吗?”

顾央比顾顾城稍微矮点,仰头的角度还残留着几分天真的少年气。

“谁允许你在这里弹钢琴!”

顾顾城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就连顾佳辛,小时候闹着想要学钢琴,都被他直接甩了个巴掌过去。

但面前这张脸,却让他连动手都感到恐惧。

好久没有过的无力感陡然升上来。

“这琴是宋引星送过来的。”顾央用很亲昵的咬字说道,任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关系,“他很喜欢我弹琴的样子。”

顾顾城不愿意相信,转头看向旁边的佣人,却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高尔夫球杆从他手中脱落。

这就是顾顾城。

一生都像只饿狠饿怕了的狗一样,闻到点肉沫星子就会红眼,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利益。

“看起来你也很喜欢我弹钢琴,那我以后一定会经常弹的。”顾央笑着说道,“每天每天都在这里弹。”

顾顾城再也支持不住,捂着胸口就招呼人过来搀扶。

佣人看他的脸色比上次还要差很多,赶紧把人半抗半扶着弄上了楼,免得真气出了什么事情。

顾央也没有拦着,而是佣人在那里手忙脚乱。

对于顾顾城这种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彻底毁掉,才算是最好的报复。

他伸手将琴盖关上,突然之间抬眼看向楼梯。

躲在那里暗中观察情况的顾佳辛心里一凸,连忙缩了回去。

他怕顾央没有疯够上来找人,忙不迭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戚宣。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找点够劲的药给你哥用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不是那种被酒色掏空的虚法,而是像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的。

一听到这里,顾佳辛都顾不上其他。

“你这就想动手了……等等,上次我们那聊天记录不都被他看光吗?这还怎么搞。”

戚宣冷笑一声:“我这药融化开来无色无味,过几天有个宴会,你不知道吗?顾烨要让顾央作为正式的男伴一起参加。”

“到时候我们买通个侍者放进饮料里面端给他不就行了,又不是狗鼻子,怎么看得出来?你难道真要让这小老鼠踩在你的头上吗?”

听他这么说,顾佳辛也下了决心:“行,就那时候动手,我也弄张邀请函——说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有些事情,还是得掌握主动权抓在手里才行。”戚宣阴冷地说道,“我要让那只小老鼠,痛哭着跪在我的面前,求着我放过他。”

书里面没有写到,可能是觉得并不重要。

但顾央既然已经穿到了书中世界,自然想要弄明白,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和宋引星接触。

倒映在玻璃车窗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笑容,这是顾央习惯用于调整心情的方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看着心情还挺好的。”正在开车的顾清文从后视镜中扫了眼出神的顾央,平淡说道。

好神奇,顾清文不仅过来带他一起走,还主动搭话。

在原书中,这位大哥的存在感就跟个背景板一样,顾央都星疑作者设定这么一个人物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他继承公司。毕竟那个便宜弟弟实在愚蠢,而原身已经将所有的精力用来谈一场不顾读者死活的恋爱,无暇其他。

“可能是因为哥哥难得和我说话。”顾央弯起眼睛,语调的尾音都带着勾子,好像满都是欣喜。

“是吗。”顾清文不予置否,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回去。”

“知道还过来,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吗?”顾央笑得更加灿烂,但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火药味十足,”你什么毛病?”

顾清文又看了眼后视镜,这一次顾央的目光在镜中对视了上来。

藏在镜片后面,那双与顾央相似的眼睛毫无波澜,真真切切的笑意不达眼底。

但顾清文看着好像并不在意他已经算得上犯冲的话语,语气依旧平淡:“我看你火气还挺大的,闹了两次还安分不下来。”

顾央轻笑一声,这顾佳辛还真抗揍,居然还有经历一个个告状告过去。

他才想起来这一整晚光顾着发泄了,都没怎么看消息,点进去一查看,页面上都是顾顾城艾特顾央的斥责之语和让他滚回来的话,中间夹杂了林念几句小心翼翼的缓和。

他非常简单地给予回复。

先给了顾顾城一个滚,然后又给了林念一个你也滚。

刚好遇上最后几秒红灯,顾清文低头随意瞟了眼亮起来的手机。

“真要完全撕破脸的话,为什么还要跟我回来。”

顾央勾起嘴唇:“回去又怎么了,顾顾城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虽然我看到他们就恶心,但一想到我只要待在那里,他们就一刻都不能安宁,好像也没有那么恶心了。”

“那我呢?”

顾清文猝不及防地问道。车已经驶入了别墅的车库中,他脸上的表情藏进了在没有灯光的昏暗环境之中。

顾央微微一愣,他觉得这个问题对于顾清文的人设来说简直是ooc了。

但他只是迟疑了几秒,随即用十分灿烂的语气说道:“你也很恶心。”

别以为旁观施暴的人就有多么干净。

毕竟不管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顾清文事不关己地看着亲生弟弟在地狱之中挣扎这个事实。

“是吗。”

汽车熄火,车内的灯亮了一瞬间,在车钥匙拔出来后又被关上,顾清文的呼吸没有丝毫错乱,好像只是被评价了一句车开得不够稳而已。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在车座上的人解开安全带的瞬间,顾央亲昵无比地从后面环住顾清文的脖子,凑在他的耳边撒娇,“哥哥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亲人。”顾央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尽数褪去,黑漆漆的眼神直直望着面前的别墅,无端地有些瘆人,他一字一顿,很轻地说道,“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和房子里面那几个人划在一起,你也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起初他是没有打算报复顾清文的,但在感受到那份心痛以后,他也不想再放过顾清文了。

那就,一起发烂发臭吧,

顾家比他想象的要安静很多,灯一盏都没亮,静悄悄地没什么声响。

“顾佳辛头皮上缝了针,林姨守在医院陪他,爸他老毛病犯了身体吃不消,就先回来了,现在应该睡过去了。”顾清文一边解释一边开门,“你可以放心进去。”

对于刚才那份惊天宣言,顾清文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但在这家门口,顾央却无端从这话中听出几分挤兑的意味。

但因为折腾得太过厉害,疲惫感已经彻底支配了他,顾央也懒得再废话,换鞋上楼简单洗了个澡后,一头扎进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的顾央顶着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却被一声大惊失色的尖叫给激得浑身一激灵。

在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在医院呆到半夜,头上缠了厚厚一圈绷带的顾佳辛时,顾央彻底散去了睡意。

新的一天早上,又要从战斗开始了

少爷派头倒是摆了个足。

聂瑛靠在沙发背上嗤笑一声:「不过这也不怪他,就算晚来了几年,顾家现在不照样也是他的,顾央一直在顾家长大,还不是被他捏得牢牢的。」

“宋引星。”在他的沉默之下,顾清许终于施恩般开了口,“我稍微查了查,你是全市第一考进来的,我承认你确实有几分本事。”

“既然都这么努力来这里读书了,那也没必要动其他的歪心思,免得得不偿失。”

“毕竟我们顾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攀得上的。”

对面的人面无表情,顾清许知道,光是嘴上说说,对方未必会放在心上。

因此他干脆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给你五百万,以后离顾央远点,别跟他见面了。”

第 44 章 第 44 章

听到这句话时,宋引星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看起来还有些错愕。

将这个筹码抛出去以后,顾清许就不再说话了,话说多了反而还跌份,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他查过宋引星的背景,家里烂得一团糟,还有个赌博的爸,跟个无底洞似的。

这倒还好办了,给钱就能打发掉的事情。

“我不懂你想表达什么。”宋引星冷冷地说道,“如果没其他话要说的话,我要回去了。”

一看到顾顾城,顾烨那天不太美好的回忆就重新涌了上来,像是隔夜馊掉的饭一样令人作呕。

原本因为顾佳辛而对顾顾城还算尊敬的他,眼下连寒暄都懒得来,直接冷着张脸将来拜访的目的讲了出来。

顾顾城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接话。

他的那个二儿子,居然这么厉害吗?

将那个宋引星给套牢在手里了?

一想到这里,他原本的怒火都散了点开,心思瞬时间活络了起来。

顾家如今的成就,都是他辛苦打拼出来的,虽然已经是鲤鱼跃龙门,但跟宋家顾家这些底蕴深厚的豪门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这些年也能一步步壮大,少不了顾烨在背后的提携。

但如果能搭上宋引星的话,岂不是……

直到顾烨非常不满地喊了他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顾烨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顾顾城内心的小算盘,似笑非笑说道:“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顾先生。”

顾顾城一个机灵,对上顾烨不怒自威的眼神,从刚才想入非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他干笑一声,就算顾央在宋引星那里再得脸又有什么用,这逆子不撺掇对方反过来给自己找麻烦已经是万幸了。

还不如好好扒牢顾烨。

“顾央是你的儿子,这件事你给我想办法,让他赶紧把那块地皮给我。”

顾烨习惯了发号施令,眼下直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纵使是顾顾城心里还有点没底,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在顾烨要离开之前,顾顾城赶紧招呼顾佳辛过来:“快去送送顾先生。”

他可不傻,自然知道顾烨对于他们家的照顾是因为谁。

哼,就算没有那个逆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顾佳辛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被在身后的手都已经把指甲扣进了掌心里。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勉强挂上笑容过去。

他们从房里出来,走着走着,顾烨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顾佳辛,目光居然十分柔和,和平日里那副模样完全不同:“阿辛。”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他无比心疼地看着顾佳辛头上还没能拆除的绷带,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对方的侧脸。

顾佳辛轻轻颤抖了下,但没有躲开,抬头望过去的眼中充满了哀伤。

“我不委屈,只是没有想到哥哥会怎么对我,我真的好难过。”

看着一向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露出这幅表情,顾烨心里更是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间就想到了顾央。

那双漆黑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兴奋的时候会微微放大,嘴角微微翘起,天真又带着莫名的邪性。

他突然感觉掌心都滚烫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收回:“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

目送着顾烨离开以后,顾佳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下刚才被顾烨摸过的侧脸,然后重重往旁边的栏杆上踢了一下。

顾央,又是顾央那个杂种。

顾佳辛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往回家走后却看到母亲林念正在门口等他。

“怎么怎么快就回来了?没有跟顾先生多聊聊吗?”林念看到他,颇为失望地问道。

“有什么好聊的?”顾佳辛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的,你明明知道,顾先生他对你……”

林念忍不住说道,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孩子,还是拉不下脸把这事情挑这么明白。

顾佳辛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他根本就不喜欢顾烨,但顾家的生意需要仰仗对方,他能够在父亲那里得脸,也都是因为顾烨的缘故。

所以就算再不喜欢,他也得拉下脸把戏做好了。

“算了,你这脾气也就是这样了。”林念嗔怪道,然后轻声说道,“反正,你是顾先生的救命恩人,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你爸在等你,你快点进去吧。”

顾佳辛神色一顿,然后点头进去。

满地的狼藉已经被仆人收拾好了,顾顾城坐在沙发上,看着情绪也已经全部平复了下去。

“佳辛,过来做。”

顾顾城满脸地慈爱:“顾总离开之前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

“没有,他看着心情不太好,直接走了。”

“哦,这样。”顾顾城也没说什么,“平时有事没事,多跟顾总聊聊,关心关心他,他平时对你一直都很照顾。”

“嗯,我知道的,爸。”

聊了几句以后,顾顾城才切入了主题:“最近,顾央有没有来找过你?”

顾佳辛苦笑一声,又摸了下头上的绷带:“爸,你也知道的,我跟二哥那关系……”

“虽然他对我有误会,但我还是想要和他修复关系,还特地带他去参加聚会。但聚会上他突然发疯,把我那几个朋友都打了一顿。”

顾顾城听得心里更加没底,他现在是真星疑,顾央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但他现在说句难听的,就是跟在顾烨后面捡吃的,所以再怎么样也要迎难而上。

“你二哥他其实心肠不坏,只是出次来到陌生环境里,一时间无法适应而已。”

“这样,你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好好地谈一下,兄弟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然后让他赶紧回来,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他。”

听顾顾城这一番话,顾佳辛牙齿都要咬碎了,但他偏偏还不能发脾气,只能装出个好儿子的模样笑着点头。

但回到房间以后,他彻底阴下了脸,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砸到了地上。

顾央,居然让他向那个杂种低头。

简直是好的很。  高楼的旋转餐厅上,顾央漫不经心地戳着盘中的甜品。

他们坐在落地玻璃的边上,往下就可以看到宿清中心地段繁华的夜景。

这个高度搅得顾央根本吃不下东西。

顾书黎倒是比他预料中还要沉得住气一些。

直到这顿饭吃完以后,他才不紧不慢地用餐巾擦了下嘴,微笑着看向顾央。

“不知道嫂子把我约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称呼,顾央干脆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书黎的长相和气质在此时占了很大的优势,看着就是个还没有脱去稚气的男大学生,因此显得更加真诚,让人很难去星疑他的用意。

顾央站了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就要离开。

“诶,等一下!”顾书黎瞬间坐不住了,他赶紧起身拉住顾央,“这是怎么了?”

顾央脸上挂着笑,但莫名就是凉飕飕的:“被你这句嫂子一叫,突然之间又念起你哥来了,想回去找他。”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顾书黎不敢堵这块送到嘴边的肉会不会真的飘走,但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哄人。

顾央本来也没打算真走,顺着对方的话就坐了下来。

顾书黎这人,有点小聪明,但不多,心眼都用来勾心斗角,再往大点像是商战这些,就不太够用了。

不然在后期也不至于根本斗不过顾烨,被收拾得逼到了国外去。

跟这人合作不是不可以,但分寸必须把控好,得慢慢调.教,免得对方犯起蠢来把他给一起卖了。

“你们想要谈下的那块地皮,宋引星把它给我了。”

顾央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

虽然那张协议为了逗顾烨所以撕掉了,但那并不是问题。

毕竟协议只是一个形式,宋引星所做的,是将这件事情的主动权交给了他。

一听到这话,顾书黎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瞬间理解到了这其中深层的意味。

毕竟顾央明显已经和顾烨交恶,那他现在找上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你要把那块地皮卖给我?”顾书黎忍着兴奋问道。

这个开发项目对于顾氏接下来的发展非常重要,顾儒康说是让他们公平竞争,但还是把机会给了顾烨。

一旦顾烨办好,那对方在集团内的声望和地位,他就再也动摇不了了。

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

顾央安静地观察着顾书黎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喜色,继续说道:“我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接下来我会一直和顾烨耗着,直到顾儒康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为止。”

“但最后这块地我还是要给顾烨,只不过是在你的周转之下。这样你也有机会参与进去分一杯羹。”

听到他这么说,顾书黎不由地皱了下眉。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直接给我不就好了。”

参与进去和主导完全不一样,后者可以让他扭转和顾烨的情势。

“我给你,你吃的下吗?”顾央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放得很缓,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你有这个能力吗?还是有这个资源?你拿什么和顾烨去争呀。”

很嘲讽很直白的措辞,但偏偏因为语调的原因有种奇异的柔软感,让顾书黎心很快地悸动了一下,却生不起厌恶。

“我还以为,你是没放下我哥……”顾书黎下意识顺从着,将语速也放缓。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顾央会很讨厌这句话,赶紧闭上了嘴。

顾央对他的识相还算满意,他该传达地都讲完了,就没有要继续待下去,打算离开这里。

顾书黎连忙起来送他,他们下楼后走到停车的地方。

场地有些昏暗,只能模糊看到事物模糊的轮廓,顾书黎打开后车门,在顾央要进去之前,低声说道:“我还是不甘心。“

顾央顿住。

“顾烨什么都有,是所有人眼中正统的继承人,而我,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他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顾书黎苦笑一声,居然还显得有些凄凉可怜,“我一直被他各种欺辱,但从来没有人为我撑腰。”

“那么大一个顾家,我却孤立无援。我的哥哥,父亲,底下的佣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才立誓要做出成绩,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好好瞧瞧。”

顾央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书黎将头靠近来一点,配上他那张脸,显得氛围纯情又暧昧:“你一定能够理解的吧,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理解个头。

顾央在心里冷嘲一声。

顾书黎这人小心眼确实是多,搬出这一套说辞,试图用有些相似的经历让他共情。

卖的一手好惨。

但他有时间可怜对方,不如多可怜可怜自己。

纵观全书,原身才是那个毫无争议最惨的人。

“如果你是还放不下顾烨,不如和我试试看如何,其实我跟他长的还有点像……”见顾央沉默,顾书黎搬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这句话一出,顾央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有道天雷劈了过去。

这对兄弟真不愧是共用着一半相同的DNA,脑回路都相似的令人发指。

一个找替身满足需求,一个赶着给人当替身。

是觉得全世界都跟他们一样爱玩替身文学吗?

他甚至懒得跟顾书黎解释他根本不喜欢顾烨,也不想搭便车了,随手招来辆路过的出租。

“顾央。”见对方脸上那副无语的表情,顾书黎算是确定了下来,他再次开口道。

“如果你不是放不下顾烨的话,明明有这么重的筹码,却只是让我参与进去,而不重击顾烨,不觉得太不划算了吗?”

顾央翘起嘴角,因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所以每次他的笑容都好像只是浅在皮囊:“那块地,可烫手着呢,当然要丢给顾烨。”

“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块地将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顾书黎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们的父亲迷信风水那一套,所以找大师算过,这是块旺财的宝地,“谁告诉你的。”

顾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调轻佻地说:“我梦到的。”

“哈?”顾书黎一哽,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能够感受到顾央很疯狂。

但现在更加觉得,对方完全是个无比自我,彻头彻尾的疯子。

言尽于此,顾央搭车离开了这里,他没有回顾家,而是让司机在租房的附近停了下来。

他走到边上一个置物柜,找到用他名字登记的那一个,将放在里面的牛皮纸袋拿走,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地离开了这里。

离开租房的时候他忘记关窗了,夜风往里面灌进来,将轻薄的白色纱帘吹起来。

顾央开灯,空空荡荡的房间内一个人都没有。

正对面的房间还亮着,显然屋主没有休息下,但窗户紧闭,窗帘也拉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不急,慢慢来。

顾央将牛皮纸袋裁开,倒出里面的照片。

这是他委托私家侦探拍的。

拍的对象是戚宣。

时间短,暂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些揽着女伴出入夜店的照片。

顾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随手挑了一张,用图钉钉到白板上,然后又在旁边写上顾烨的名字,打了个很大的红叉。

与此同时,顾家一片兵荒马乱。

气急败坏的清扫桌面声不停响起,顾顾城面色铁青,喘着粗气大声咆哮道:“顾央去哪里了?”

他才知道这逆子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

居然捏造了他老子和其他男人的绯闻!

简直是,简直是……

林念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巴不得那小崽子在顾顾城这里形象越烂越好。

玄关处不停响起门铃声,下人听到赶紧去开门。

顾顾城不耐烦地说道:“送客!我现在不见人!”

“弄进来干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可是……”下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来的人正是顾家大少爷。”

说话间,面色不太好看的顾烨已经走了进来。

顾佳辛那张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给他等着瞧吧。

他打了个电话给戚宣。

电话里是劲爆无比的音乐声,男人被酒色浸润过度的沙哑声音传出来:“喂?”

“你还挺自在的,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顾佳辛嗤笑着开口,直戳对方心窝。

戚宣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已经带上了阴冷的笑意。

“我这不是在等你们发话吗,怎么,白绪打算行动了?去治一下那只胆大包天的小老鼠?”

“是我,得去给那个杂种低头。”顾佳辛都快气笑了。

但对面的塑料朋友只是回以幸灾乐祸的狂笑。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顾佳辛冷声说道。

“你说。”戚宣说话间随手搭上一个美女的肩膀,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你不是经常会碰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吗?给那个杂种准备一点。具体什么时候用,我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好啊。”戚宣将手机夹在耳边,随手挑起另一个陪酒少年的下颌。

一想到顾央那张脸,他就微微兴奋了起来。

“随时恭候。”

顾佳辛直接挂掉了电话。

说是要找人,但顾佳辛还是在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后才找上顾央。

「见一面吧,哥。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聊聊。」

「好啊。你到我这里来。」

顾央发过来的地址,正是宋引星送他的那块地皮所在。

看着顾佳辛不由地冷笑,在他的理解中,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炫耀。

他们约好的时间点已经是晚上了。

顾佳辛知道那地方偏,但因为没去过,没想到比他以为的还要荒得多,几乎看不到行人。

一想到顾央之前的丰功伟绩,顾佳辛心里产生了点犹豫。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空无一人的场地中,根本见不到顾央的人影。

顾佳辛刚打开手机要去打电话,突然一只手夹着手帕,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口鼻。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他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布绑着无法行动。

就连双手双脚都捆住了。

“晚上好,又见面了,我亲爱的弟弟。”

顾央轻声笑着,声音从离顾佳辛很近的地方传过来。

贺明安笑着说道:“之前没有这条规定的时候,经常会发生学生一请就好几周去出国玩的事情,现在倒是好多了。”

“主要是担心你们太长时间不来,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总得要大概了解一下。”

“理解理解。”应佳仪说道,“感谢班长特地陪我来这么一趟,到时候请你们吃饭,叫上顾央。”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了刚刚的事情,进班里以后聊天给聊忘了:“对了,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顾清许跑到这里来找宋引星,好像是让他离顾央远点。”

“是吗?”贺明安脸上露出思忖的神色,随后对着应佳仪笑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注意的。”

应佳仪非常相信贺明安的靠谱程度,而且他和顾央走的更近,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能够及时察觉到。

她安心地在心中放下了这个小插曲。

第 45 章 第 45 章

杂志影棚内,程子时刚刚结束拍摄工作,他去衣帽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你听说了没有?程子时的事情。”

虚掩着的门外传来议论的声音,他原本正在拉帽衫拉链的手一顿。

“听说了啊,我看他这下肯定是完蛋了,居然连齐导都敢得罪,也不看看当初是谁把他捧上来的。”、

“就是,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拽什么。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不就是个小模特上位吗?也不知道齐导看上他什么了,每部戏都要带上他。”

“你和宋引星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烨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的样子看上去无比骇人。

顾央微笑着看向他,随手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嫌弃的意味显而易见。

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顾烨,他的脸色非常差。

突兀地,他笑了一声,用那种鄙夷的眼神,跟扫视个物件一样看了遍顾央:“你让他睡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因为他并不觉得,顾央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真贱。”他冷嘲着说道,“佳辛有你这样的哥哥,简直是倒霉。”

“那你呢,顾烨?”顾央对于顾烨的羞辱并没有什么反应,“要向这么贱的我低头,讨要出卖身体得到的东西,岂不是更贱了?”

听到这话,顾烨瞬间黑下了脸。

他没想到顾央,居然这么不知廉耻地承认了。

就算再怎么看不上,顾央如今在所有人的眼里也是他的所有物。

他怎么敢的?

还偏偏是宋引星。

这个从小到大就处处压他一头的人。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让顾烨怒意横生。

他是天之骄子,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富贵少爷,起跑线就是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顾央又算什么东西。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在一家餐厅里用餐,而顾央是负责他们那一桌的服务员。

要不是对方和顾佳辛有几分相似,连入他一眼都不可能。

第一印象让顾烨根本不会去把顾央放在平等的地位上。

哪怕后来发现对方的身份是顾家少爷,也只是让他更加厌烦。

这种从小在下水沟里摸爬滚打的老鼠,居然也配和他们一个档次。

但偏偏就是那块地皮!

顾儒康已经在催问他了。

加上顾书黎煽风点火。顾儒康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不耐烦了起来。

在他父亲的教育观念里,在外面有人,可以。

但如果自己没那个能力驾驭住,反过来耽误了事,他是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顾烨都觉得自己这几天忍气的能力进步了不少。

他阴沉着脸,但语气却勉强还算缓和:“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怎么跟别人说话取决于别人怎么跟我说完。”

“行。”顾烨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都要把这辈子的耐心全部用完了,“我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吧。”

“才不要。”顾央弯起眼睛,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无情。

“你!不是说……”

“我刚才的主语明明是人啊。”顾央满脸的无辜。

你就是个堆到一米八的人形垃圾堆。

顾烨瞬间听懂了顾央言下之意。他觉得自己被气得心脏都在疼,长大到现在受的气都没有这几天栽在顾央身上的多。

“开个价吧,除了地皮本身的钱,我可以另外支付你一笔。”顾烨用最后的耐心说道,“钱随便你开。”

他从兜里掏出张支票,羞辱般地砸在顾央身上,居高临下地说道:“这张是不限额的支票。“

他对顾央,虽然态度不算好,但在开销上从不缺着紧着,好几次要给钱,都被对方拒绝。

顾烨正这样想着,下一秒却眼睁睁看着顾央掏出一支笔,然后把支票按在旁边的墙上,开始狂写起来。

一愣神的功夫,顾央已经不知道写下几个9了。

顾烨看得心里一片拔凉,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伸手强硬地把对方手里的支票给抢回来,手指颤抖地看着上面的天文数字。两眼一黑。

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顾烨没想到顾央居然这么敢写,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拜金的!

以前那个单纯善良的顾央去哪里了?

“钱什么时候打给我?”顾央非常冷静地问道。他的语气中还有点遗憾,因为没有能再多写点。

听到这句话,顾烨想也不想地把手里的支票撕了个粉碎。

“顾烨。”顾央用同款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要点脸吧。

顾烨双目赤红,咬牙切齿:“你居然敢这么羞辱我。”

“不,是你在羞辱我,你企图拿钱羞辱我。”顾央非常冷静地指出,“我接受你的羞辱,但你自己实力不够。”

“没钱就少装逼。”那张和初见时没有任何差别,宛如小白花一样的脸上充满了杀伤力。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强烈的屈辱让顾烨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以前在一起的回忆又算什么?”

“算我倒霉。”开开合合的大门不断地带起系在框上的风铃,细碎而轻柔的响声淹没在店员训练有素的问候中。

在又一次迎接进来的客人之后,其中一个店员用好奇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看向站在外面的男人。

那人穿着西装,黑色的纹身从扣紧的袖口探出,一直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手指,颇有几分暴徒的意味。

感受到看过来的目光,他偏过头,平静地对视上去。

他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在高挺眉骨的印衬下,看人时奇异地混杂着温柔和阴鸷。

店员吓了一条,忙不迭低下头,权当无事发生。

也不怪他失礼,因为他已经看到好几次那个男人了。

并不进来,只是站在那,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店员看到了大厅中心的钢琴架。

因为缺少弹奏的人,所以只是播放着准备好的录音。

说起来,等那个在店里打杂的少年离开这里后,就也没人会碰那架原本只是拿来装饰的琴了。

想到那场景,店员惋惜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弹得实在是好听,人长得又漂亮,坐在那里垂眼演奏时,细密的阳光从外面铺洒进来,简直就是一副堪称艺术品的油画。

正想着,开门的铃声再次拂过,店员刚要点头问好,却直直地看到,原本站在外面的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离得这么近,店员才意识到,男人的身量很高,在经过时,很冷淡地瞟下来一眼,偏淡的瞳色好像映不出任何的事物。

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边走边用轻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里面的装潢。

“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把你的魂都给勾没了,就这啊?”沈铎啧啧说道。

对于经常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的他而言,这地方的装潢自然是远远不够看的。

这一点对于宋引星而言同理。

既然不是地方,那就只能是人了。

想到这里,沈铎露出了个有些暧昧的笑容,伸手肘推了推宋引星:“怎么,这是铁树要开花了吗?”

宋引星没有理他,而是非常流畅地躲开,走到前台边上。

墙面上是员工照片墙,宋引星看向最下面的一张。

照片上的少年抿着嘴,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秀丽清隽的眉眼间满是温顺。

沈铎几步跟了上来,顺着一起去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吹了声口哨:“好漂亮的小美人。”

宋引星轻笑一声,对于沈铎的赞美并没有表示。

“我就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宋引星垂眸,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然后才终于开口,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之前看到他在这里弹钢琴。”

“哦~”沈铎摸着下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喜欢玩音乐的啊。”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嗯?不会生病了吧?还是跟人跑了吧?”沈铎挑了下眉,“你都不查查吗?”

“没什么好查的,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沈铎大惊失色,他用手比划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你把他给做了?”

“……”

宋引星很轻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跟旁边这人讲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再说话,继续垂着眼睛,目光细细描绘着照片上的轮廓,然后和那天宴会上极端又鲜活的人影重合到了一起。

沈铎啧了一声,他刚才当然是在开玩笑,纯粹嫌宋引星太闷,但这下都被他直接逗成锯嘴葫芦了。

他无聊地四处环视,然后,毫无防备地和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了个对眼。

沈铎一愣,不确定地低头看了眼照片,然后再抬头,和靠在侧墙上的少年仔细比对了一下。

这好像,是同一个人吧。

虽然溺在眉眼间的温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厌倦和桀骜,但那张仿佛是上帝垂青的脸蛋却是分毫不差。

真是好巧。

顾央面无表情地想着,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随便走走都能撞上。

他本来只是路过时刚好被店里的经理叫住,才想起来原身之前是在这里打工,就跟进去结算了之前的工资。

他还没有做好,去面对宋引星的准备。

于是在沈铎脱口而出招惹来宋引星之前,顾央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这眼神让沈铎无端联想到宋引星家里养的那只高贵冷艳的猫咪,永远都用一种人类真是愚蠢的眼神斜睨着他。

他确实被这一下震得话卡到嘴边。

在回味过来之前,顾央又看了眼宋引星。

他刚才躲起来的地方处于对方视线的死角,而现在宋引星也并没有抬头。

他又蹬了眼沈铎,然后干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面直走了出去。

等沈铎这才回味,人已经不见了。

他本想跟宋引星讲一声,又觉得说起来麻烦,况且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就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出了门以后,顾央忍不住又看了眼身后,便不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他今天出来的目的就是租房,并且已经明确好了地址。

等他到达公寓楼后,约好的中介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在看房的途中,中介几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位先生,就算是急着要租房,我手里也还有更好的房源,这一套实在是不划算啊。”

别的不说,这一套只做了最基本的装修,连床都没放,偏偏挂出来的价格又高,一看房东就是根本无所谓租不租的出去。

他本来也不想说的,但看这孩子长得这么纯,有种涉世未深的天真,就莫名产生点罪恶感。

“没有关系,租这里就行。”顾央眉眼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期待的笑容。

这间公寓别的不说,采光倒是非常好,但看着面前少年脸上的微笑,中介却无端觉得有些发冷。

他没细究这感觉是怎么回事,但也闭上嘴不再多言,现场签订好了协议。

在中介离开这里以后,顾央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那张纯良的脸在玻璃的倒影中显得无比邪性。

他一把拉开朝南的窗户。

这座公寓楼面向的是另一座公寓楼,顾央蜷起手指轻轻放在眼前,眯起另一只眼睛,作望远镜的形状去看正对这里的对面房间。

狩猎,要开始了。

顾央轻笑一声。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有脸打感情牌的。

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伤害。

就因为一张和私生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就因为在对方眼里,私生子所谓的救命之恩。

顾烨那个眼瞎的。

他不再说话,而是转头就走。

顾央转头就要走,顾烨却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顾烨拿出一张邀请函,“过两天的晚会,你也一起来,作为我的男伴。”

他本以为顾央会拒绝,但对方却出乎意料地接了过来,

冰冷的手指像是冰块一样,顺着宋引星的掌侧轻轻擦过。

顾央摩挲着手里面那张邀请函,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看样子,你是答应了。”顾烨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还是暗自松了口气,“我到时候来接你。”

他居然有一天,会屈尊纡贵地去接顾央。

“五百万。”顾央平静说道。

顾烨:“?”

“精神损失费。”顾央勾起嘴角,甩了甩手里的邀请函。

这句话让顾烨又是一哽。但他没办法,只能勉强点头答应:“行。”

在顾央要走之前,顾烨又叫住了他。

顾烨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他眼中满是挣扎和不甘心,问道:“我和宋引星比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如他了,为什么你选择了他?”

他已经和宋引星比的快要疯魔了。

呵,男人。

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没点逼数吗?

顾央刚打算继续开嘲讽,一阵很冷很柔的风吹过,拂过他的侧脸。

开口时的说出来的话在神使鬼差中就变了。

“可能是同样的相遇,你记住的是我在你身边卑微的样子,宋引星看到的却是我弹钢琴的模样。”

顾央说完这句话,刚要走,却顿住脚步又转过了头

“对了,那笔钱记得表明自愿赠予。”

他可不敢相信顾烨的人品。

顾烨:“……”

顾烨沉默着看着顾央的离去,然后长长输出一口气,对着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瞬时间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但一回味起刚才和顾央的对话,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不过再忍一忍就好了。

在这一次的晚会中,他将当众宣布和顾央的婚礼。

他有的是办法让顾央那张嘴说不出话。

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确认了这件事情,地皮自然就能握在手里了。

而顾央,他自然也会关上门好好管教。

一想到顾央那副粹着毒意,纯情又危险的眉眼,顾烨忍下心头的快意,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按着布林的小肉爪,猫咪懵懵懂懂地喵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的小黄几次欲言又止。

正推开门要进来的宋引星:“……”

你在跟小猫咪说什么呢?

第 46 章 第 46 章

顾清许本来是要出来拿个东西,却刚好撞见了抱着猫匆匆忙忙往下走的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