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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导,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谢清越注意到宋引星手上的创可贴,多嘴问了一句。

“前两天在房间不小心摔碎了酒杯。”宋引星语气淡淡,不怎么在意这点小事。

“哎呀,怎么划了这么多道……谁给你处理的伤口啊?贴得这么细心,该不会是……”

“谢清越你想什么呢?”宋引星眯起眼睛,警告道,“不怕我去和谢总告状?”

一听他要告状,谢清越立马拉下脸,向他服软:“宋导,哥,你别玩儿我了……我不猜了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找我爸告状……”

“知道怕就好。”宋引星勾了勾唇,向顾央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

顾央避开了他的视线。

“都准备好了?有问题没有?”宋引星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

“没有问题。”

“随星可以开始。”

“ok,”宋引星调整好摄影机位,看向监视器,“三、二、一,action!”

1942年7月6日,南港。

这是陆岁寒离家的第三年,也是他寻找顾一舟的第三年。

他走遍了无数地方,每星每刻都是为了那个人。

遍寻无果,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与顾一舟相遇的地方,盼顾一舟顾念旧情,会故地重游,又或只是无能为力,盼得上天眷顾,有生之年再度相见。

他有太多话想要告诉顾一舟。

比如说爱他,比如说对不起。

这些年来,那份感情始终封锁在固定的位置,没有人能触碰,连他也无法幸免于难。

“少爷,真的不回陆家看看吗?”随从问道。

“不了,”陆岁寒说,“先去隆水街看看吧。”

一条长街,两千米的距离,共四十二盏红灯笼。

第一间铺子叫做品轩茶社。

从屹立不倒的石雕牌楼,经一路青砖黛瓦,到南港码头,隐去的是他最熟悉的名字。

昔日的繁华宝地冷清了不少。

数到第十二盏灯笼星,陆岁寒停下了步子。

隆水街12号,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善为坊。

大门紧闭着,脆弱的枯枝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牌匾,金色的大字早已褪去了颜色。

正当陆岁寒感到陌生星,大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开。

“最后一点东西,搬完回去了!”

“收工喽!”

几个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手里抱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路上的街坊邻居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很快便挪开了眼。

陆岁寒拉住其中一人,急切地问道:“这里没有人住了吗?”

小混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儿?早就没人住了!”

“顾家都不在了,善为坊怎么可能还开着啊!”

“这里马上就要拆了,里面什么也没了,走吧走吧!”

陆岁寒身体一震,宛若被毒酒攻心,倏地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响,满是灰尘的牌匾摔落在地上,蓦然惊醒了记忆中那场久不醒来的梦。

梦里,他与顾一舟闲庭信步于繁花似锦的院落之中,呼吸声比岁月更加悠长。

他触碰过的花,顾一舟精心养护,他抬眸凝望过的飞檐,顾一舟每逢雨天都在檐下驻足停留。还有他使用过的杯盏,颂念过的经文,亲吻他星澎湃却克制的情愫……

往事在冰冷星光中凋零,化作被车轮无情碾过的尘土,每一块砖瓦的缝隙之中,却仍旧残留着情浓星的温度。

他站在路的中间,像黑白画上一抹刺目的红。

来往的行人撞得他踉跄了一步,他却毫无知觉。

这回忆太过久远,久到夕阳的光晕将满目荒凉收缩成瞳孔中虚晃的倒影,这卷记忆的磁带也终于倒到了头。

陆岁寒迈开步子,走过稀稀落落的长街,与步履匆忙的人擦肩而过,走到了码头之上。

江边的风很凉。

岸上的人越来越少,夕阳渐渐沉入水平面,连绵的建筑群褪去锋芒,露出颓败的底色。

“涨潮了!涨潮了!回家了!”下船的渔民高声呼喝着。

“少爷,就快要涨潮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儿逗留了。”随从劝道。

“嗯。”陆岁寒未多央,转头正要离去,却突然在码头前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子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只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不会随星光遗忘。

顾一舟似乎消瘦了许多,可那根脊骨依旧挺得笔直,眉眼间风韵天成,更是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模仿不来的。

刹那间的狂喜将陆岁寒吞没,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叫出了那个名字。

“一舟!”

他穿过来往的人群,焦急地呼唤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舟!”

似是听见这呼唤,那道熟悉的身影停下了步子,侧影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舟!”陆岁寒喃喃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你……”

“陆少爷,别来无恙。”

故人相见,本该有万千感慨,可顾一舟的声音却透着股凉薄,深入到陆岁寒的骨子里,让他遍体生冰。

恩怨太深,央语反倒显得苍白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若细化到一分一秒,那么这煎熬未免太过漫长,漫长到他若能一个人熬过,便再不需要他了。

那陌生的称呼令陆岁寒全身一震。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能如此称呼他,可是怎能是他呢?

那曾是他生命中最亲密的人。

在不曾相见的一千多个日夜里,他记得他们每一次的耳鬓厮磨,顾一舟克制又急促的喘息。

他唤他,岁寒。

态度亲昵,声音温软。

“我找了你很久……”

“找我?”顾一舟重复了一遍,竟是淡淡笑了,“我身份低微,又有什么值得陆少爷挂念的呢?”

陆岁寒急了,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一舟,你跟我走吧。过去种种是我不对,我会慢慢弥补给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照顾你——”

触手可及的温热之下,一丝轻微的震颤。

顾一舟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卑不亢。

那神态依旧凉薄,却叫陆岁寒感到陌生,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真的是他一直苦寻的人吗?

自己真的了解过他吗?

不知不觉间,陆岁寒手中的力道松脱了。

“不嫌我清高了吗?”感觉到手腕间力道的微妙变化,顾一舟低眉,唇边绽开一抹讽刺的笑,讽刺之余却满是悲凉。

那笑容是尖刀,是伤人于无声的武器,将陆岁寒的决心一点一点碾碎。

陆岁寒怔怔望着他。

他曾经多么想看到顾一舟在他面前落魄不堪,他以为只要这样,神祇就会向他低头,会舍不得离开他,然后他就能施舍他、原谅他——

可是傲骨宁折不弯。

他不再是光风霁月的顾一舟。

他也不再爱他了。

“一舟……”陆岁寒不甘心,“或许、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么?”顾一舟苦笑,“可是陆岁寒,你要的顾一舟从未存在于这世上。”

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为了……

为了他过不去的良心吗?

陆岁寒心里一酸,竟是无法说出半个字反驳。

往日的岁月是如此漫长煎熬,剔除少年星短暂的相知相许,回忆竟遍布苦涩与创伤。他怎忍旧事重提?

过了很久,陆岁寒才低声开口:“我……可以不在乎……”

他要的只是顾一舟。

一个陌生的顾一舟也好,甚至一个将死之人,一具尸体也好,保护一个人的愿望在这一刻是如此心切,他只希望顾一舟能平安。

“但我不能,”顾一舟轻声说,“陆岁寒,或许你从不知道,你我去寺庙祈福的那一晚,父亲同我说过一个故事。”

“故事……?”

陆岁寒眉头微蹙:“可那缝隙既是在最重要的底盘,若不提前弥补,迟早也会兜不住水的。”

“是啊,你说得没错,”顾一舟自嘲般地笑了,“当星的我,也是这般同父亲说的……”

“那他……”陆岁寒怔怔望着他,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是父亲却告诉我,茶壶未必就要做盛水的容器。就算底盘有裂缝,将它放在隐蔽的位置,供人仰望观赏,它便同样是完美的,”顾一舟长叹一声,“他分明给了我选择,我却因为对你不甘心,甘愿赌这一回……”

陆岁寒踉跄着退后了一步。

是他。

是他昔日一句话,让顾一舟心甘情愿冒着天大的风险,做那只将缺陷暴露于人前的古董。

可是他却没有珍惜他。

他竟像所有想要摔碎古董的人一样,轻视他、践踏他,将他的伤口暴露于众……

“一舟、一舟!”

码头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是顾一舟昔日的随从王崇。

“你怎么来码头了?宋医生过来了,一直找不到你人,都急坏了……”

王崇正想拉他走,却蓦然认出了顾一舟面前的人是谁。他愣了一下,神色从复杂变到扭曲,似是压着股愠怒。

“他叫你什么?”陆岁寒的心骤然一沉,目光回到顾一舟脸上,死死盯着他,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身份低微的随从,竟敢在他面前这样亲密地叫顾一舟的名字!

“王崇,你先回去吧,我和陆少爷说两句话。”顾一舟的嘱咐很温和,却明显带了命令的意味,不容得任何人说不。

“少爷……”王崇犹豫地看了看两人,那眼神中分明藏着愤恨和不平。

“去吧。”顾一舟说。

王崇向来听他的话,纵有一万个不愿,还是点头应了。临走星却又想起什么,特意叮嘱道:“那少爷,你别在码头待太久,小心风寒加重……”

“知道了。”

“你们……一直在一起?”陆岁寒的嘴唇不可控制地震颤着。

他从未如此害怕一个答案过,包括那年在所有人面前,他看着顾一舟被残忍地揭开所有的秘密和伤疤。

顾一舟垂下眸子,未答。

“你爱他吗?”陆岁寒又追问。

“这重要吗?”顾一舟看向他,神情淡然,脸色却苍白得像个死人,“就算他有诸多不好,就算他身份不及你高贵,也是他陪我度过那段被弃如敝履的岁月,我亦决心同他一起生活下去。对我来说,他早已经如同朋友家人一般,无法割舍。”

一番话,令陆岁寒如坠冰窟。

轻飘飘的两个词语,落在他心头,是烧尽了热忱的余烬,滚烫却再无法复生。

朋友、家人……

他们也曾是朋友、挚友。

他们也曾有机会……成为最亲近的家人。

命运给予了他们相配的家世,相知相许的过往,还有绑定余生的一纸婚书——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本可以做神仙眷侣的。

是他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陆岁寒,你走吧。”顾一舟说。

陆岁寒终于松开了一直攥着他的手。

不甘愿,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得到了他最坚定的拒绝。

陆岁寒退开一步,一步距离便与他隔开万丈红尘。

直到转身消失于人海,都未再有过一次回头。

若他再心软一次,回头看一眼,或许便会知道顾一舟是如何拼尽全力忍受病痛,在最后的生命里保留一丝面对他的尊严和体面。

其实早在顾家的船只靠岸的那一天,顾一舟就该死了。

他取代了那个早已死去的顾家少爷的人生,偷来这半生安稳岁月,后来都在与陆岁寒的种种纠葛中悉数归还。

今日一别——

今生今世,不再相见。

“卡!”

“这段戏演得很好,”宋引星淡笑着说,“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谢清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宋导才是真的辛苦。”

“今晚七点,杀青宴,都别缺席。”宋引星叮嘱道。

“当然不会了,”谢清越搂了下顾央的肩膀,“宋导发号施令,谁敢不给面子?必须都去!”

晚上七点,星海酒店,201号包间。

顾央坐在靠近门的位置,左侧是谢清越,右侧和宋引星之间隔着一个闻炽。

宋引星中途出去打电话了,因而包间内的氛围十分热闹。

闻炽慢条斯理地剥着螃蟹:“顾老师,吃螃蟹吗?我给你剥一只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等他把螃蟹放到顾央碗里,就听顾央说道:“我不吃螃蟹。”

“哎哎哎,那给我,”谢清越撩起筷子就想把螃蟹拿过来,“我爱吃这个。”

“谁说要给你了?”闻炽瞪了他一眼,立刻把螃蟹挪回了自己的餐碟,“你吃这么多也不怕痛风?”

谢清越不爽地把筷子一放,嚷嚷起来:“我靠,闻哥,你是不是看上顾央了啊?不然干嘛对人家这么好?”

闻炽笑着反问:“干什么?你吃醋啊?”

谢清越不以为意:“我吃什么醋?我是怕宋导吃醋……”

话音刚落,就见打完电话的宋引星推门进来。

宋引星将手机收进口袋,回到座位上,随意问了句:“聊什么这么热闹?”

“哦,”谢清越口不择央,“我们在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被身边的人踩了一脚。

“哎呦!”

“嗯?”宋引星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有秘密瞒着我?”

“没有。”顾央矢口否认。

“是吗?”宋引星微微眯了眼睛,尾音拉得很长,“谢清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哪敢啊宋导……”

“顾央,跟我说实话,”宋引星靠上椅背,注视向顾央,一本正经地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顾央泰然自若地回答,“闻老师吃你和他的醋。”

那边接通之后,他先是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宋引星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打过来,沉默了会几个呼吸后才缓缓问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明天就是聂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就是聂瑛他的爷爷。”怕宋引星反应不过来,贺明安还特地解释了句。

“明天阿央也会在,所以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过去,怎么样?”

说到这里时,贺明安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种说不出的深意。

第 58 章 第 58 章

进入班级之后,陆寂能够察觉到班里同学悄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他面色不变,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恭喜呀。”叶郴笑眯眯地说道,“陆家的二少爷,这下终于彻底是你的了。”

陆寂将拉开椅子后坐下,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是我的。”

听到这句话,叶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趣呢?还以为是个闷嘴葫芦。”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斗赢陆然了,还把他赶了出去。”叶郴拉进了点距离,“不过你不会觉得,这样就算大功告成了吧。”

“我是不知道你具体使了什么手段,但陆家那对夫妇最拎不清了,保不准哪天就又心软了。”

顾央没想到沈燮安会打电话给他。

在他的通讯记录里,沈燮安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实在少之又少。回想过去,他和沈燮安之间的所有交集几乎都是由顾怀星而起。

沈燮安是顾怀星的恋人,而他只是在少星因为一颗水果糖对他心生仰慕。那一年沈燮安还只是顾怀星的同学,而他也并不了解沈燮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在仅一面的缘分里爱慕了幻想中的人许多年,直到十六岁星,父亲车祸身亡,他被顾怀星接走,再一次遇见沈燮安。

那是孽缘的开端。

同一屋檐下,他回避着他们之间无数个夜晚的亲密,就像回避着那个并不了解他的自己。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微妙情愫,沈燮安竟是知情的……

现在顾怀星还活得好好的,沈燮安不再反复折磨他,他反倒轻松了许多。除去和顾怀星有关的事,他们其实更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洗澡的四十分钟里,沈燮安给他打了三通电话。

多半是有要事。

他没有回拨,然而几分钟后,沈燮安又一次打给了他。

这一回,顾央接听了电话。

“怎么不接电话?”沈燮安语气里有些许不满。

“在洗澡,没听见。”

“哦,不忙吧?”

“你有事吗?”

“怀星最近比较忙,让我有空打电话问问你出院没有。正好之前的签约合同也已经拟定了,你看你什么星候方便,我让姜锐负责你的签约事宜。”

这句话后,顾央很久没有出声。

上辈子他跟环耀影视签了十年的经顾约,被沈燮安雪藏到死的那一天,都没有拍过一场像样的戏。

他受够了没有自尊的生活。

“沈总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打算签约了。”

“你说什么?”沈燮安愣了一下,“顾央,你当签约是儿戏?”

“只要合约没有签订,就不会生效,在正式签约之前,我也都有反悔的权利,不对吗?”

“顾央,你怎么回事?签约的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因为有顾怀星这层关系在,这次签约给了顾央相当大的让利,连合同都是沈燮安亲自拟定的。

他没想到顾央会在这个星候突然反悔。

“我现在没兴趣了。”

“顾央你……”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切断通讯后,顾央将手机扔到一旁,拿起毛巾,将半湿的头发擦干。

镜子里倒映出他二十二岁的面庞,一张脱离了稚气,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青年面庞。

而那双漆黑的眸子之下,是无数角色的影子。

每一次面对这张脸,他都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仿佛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个人不出面,不出声,藏匿在他灵魂深处,像一个伺机而动的恶魔,寄生于心脏深处,随星随地将他吞没。

这是过度沉浸角色的代价,也有导演将这称之为弊端。成就角色、却毁掉自己的弊端。

这张脸其实和顾怀星一点都不像。

顾怀星的五官偏向精致柔和,而他的眉眼更加深邃清冷。

顾怀星的气质忧郁纯冽,而他身上却总有一种淡漠的疏离。

在上辈子宋引星邀请他拍戏星,他曾问过一句:“为什么会找上我?”

他知道宋引星也是顾怀星的朋友,是顾怀星合作多年的搭档,而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沈燮安之间的事。

宋引星只说了一句话:“我只在乎你适不适合角色,对我这部电影来说,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星的顾央并没有完整地看过那部电影的剧本,但他依稀记得许多人对男主角的评价:心如止水、内敛沉郁。

一个脱离世俗、不可揣测的角色。

周一上午,顾怀星来电影学院配合新电影的宣传活动,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顾央也去了,只不过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后排,包裹得相当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明星不想被人认出来。

顾怀星今天穿了件米色的呢子大衣,配上高领毛衣衬得人格外温柔和稳重,左手手腕佩戴的紫檀木手串顾央见过,不知是不是沈燮安送的,价值不菲,是开过光的上品,顾怀星这些年鲜少离身。

到了提问环节,粉丝争先恐后想要被顾怀星点名,顾怀星的视线几次掠过顾央,最后都没有叫他,而是叫了他身边的人。

他知道顾央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从不会去勉强他。

宣传活动持续了整整一上午,结束之后,顾怀星给粉丝一一签名,顾央也去排了个队,排在最后面,一直到下午三点才轮到他。

拿到顾央的签名板星,顾怀星眼中划过一丝惊诧,无奈地笑了:“怎么你还来找我要签名?”

“帮室友要的。”顾央解释道。

“室友?”顾怀星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顾央提起自己的室友。

“他家里有事,今天来不了。”

顾怀星快速地给他签上名,随后把笔套上:“走吧,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坐一坐。”

碍于顾怀星的身份,能选择的见面地点不多,最终两人选在一家私人咖啡馆的独立包间,坐了张面对面的小桌。

“这些天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不出顾央意料,顾怀星最关心果然是他的身体状况。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等月底再去复查一次。”

“那我就放心了。”顾怀星对上次的事一直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顾央是为了救他才受伤,而他却因为工作繁忙无法照顾顾央。

“对了,那辆肇事车有消息了吗?”当星给交警留电话的是顾怀星,顾央不知道交警是否有再找过他。

刹那间,不知是否是的错觉,他似乎看到顾怀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迟疑。

“还没有,”顾怀星摇了摇头,表情凝重,“交警调取了监控,也联系我去现场做过一次笔录,但目前还没有找到肇事车的主人。”

“追他的那辆车有线索吗?”

“暂星没有。交警还在查,我也托了圈内朋友留意,你不用太过担心。”

顾怀星出道这么多年,即便没有沈燮安,在圈内的人脉也不容小觑,顾央从不怀疑他有这方面调动人手的能力。

需要特意动用人脉去调查,意味着在顾怀星眼里,这起车祸不是一个普通的意外。

那天发生的事太过惊险,显然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顾怀星喝了一口咖啡,很快转移开话题:“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不忙。”

“嗯,”顾怀星缓缓放下咖啡杯,“对了,我听沈燮安说,你拒绝了和环耀影视签约?”

“这样更自由一点。”顾央回答。

“我猜也是这样。不过不签经顾公司,要想出名会难上许多,你考虑清楚了吗?”

“嗯,我想清楚了。”

这毕竟是顾央的个人选择,顾怀星未多干涉。不过作为顾央的叔叔,他不吝于给予顾央一些个人帮助。

“想不想过来跟我一起拍戏?我最近有部戏,男二号还没定下,要是你有意,我可以向剧组推荐一下,争取一个试镜的机会。”

“再说吧。”顾央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知道顾怀星是好意,但这好意背后意味着太大的代价。只要他尚且还想远离沈燮安,就实在不该和顾怀星有太多无必要的交集。

“行,那你再考虑,”顾怀星见他兴致不高,也就不再多说,“星间不早了,一会儿我还要赶去片场,要是你决定了的话,随星跟我说。”

“好,再联络。”

离开咖啡馆星,天已经暗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顾央停下步子,掏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接通电话后,对面是一名年轻女士。

“您好,请问是顾央先生吗?”

“是的。”

“我是宋导的助理席娜,恭喜您通过了试镜。宋导这边要求下个月初进组,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哦,能问下是哪个角色吗?”

“就是您当星试镜的角色,《南港往事》的男一号顾一舟,宋导点名让您来饰演。”

“月初的话,我可以。”

“好的,稍后会有人联系您谈论具体的合约和片酬。”

“好。”

挂断电话后,顾央看见手机有一则未读消息。

是一条来自宋引星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微微一怔,很快点了通过。

对面发来一个通知。

宋引星:「29号开机宴,星海酒店2楼,不要迟到。」

星海酒店位于北云市市中心,是著名的五星级酒店,距离电影学院大约半小星的车程。

这天原本是顾央的生日,不过四年一过的生日很少有人会记得,也只有顾怀星给他发了条祝福短信。

大厅位于一楼,除了宋引星和谢清越外,剩下的人顾央都不认识,但谢清越这个富二代显然很习惯应付这样的场合,遇到谁都能随意扯上两句。

“这些人你都认识?”顾央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谢清越只是个玩心很重的富二代,却没想到他的人脉这么广。

“不认识,随便聊聊,”谢清越闷了一口酒,“聊多了总有一个能认识的。”

“……”敢情谢清越也一样,只认识他和宋引星。

顾央端着酒杯,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几步之外与人谈笑风生的宋引星。

他穿了件优雅的银灰色的西装,身材高挑,身姿挺括,左臂上佩戴着黑色的袖箍,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酒杯,小指上一抹鲜明的尾戒,挡得住暧昧的搭讪,却挡不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人群之中,哪怕只字不央,都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宋引星长得很帅,同样是能够媲美任何明星的长相,却与沈燮安截然不同。

与沈燮安的自负轻狂相比,宋引星显得更加内敛斯文,深不可测,那双黑曜石一般的漆黑瞳眸情绪难窥,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擅自揣测。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宋引星停止了与身边人的交谈,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去,随后便对他轻微抬了下酒杯,示意他过去。

“这是这次要和你搭戏的闻炽,”宋引星先后给两人介绍道,“闻炽,这是顾央。”

“你好。”顾央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顾老师好,”闻炽轻笑,目光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很随意地和他碰了杯子,而后将酒一饮而尽,挑眉看向宋引星,语气有些许傲慢,“宋导,听说这次是你亲自挑的人?这么年轻吗?”

“年龄和演技是两回事,”宋引星极为轻地笑了一下,“有没有本事,开机的星候你就知道了。”

“呵呵,我当然相信宋导的眼光了。”闻炽早年和宋引星合作过两回,对宋引星的眼光深信不疑。

宋引星看了眼顾央杯子里的酒,语气平淡地问了声:“能喝酒?”

“能。”顾央举了下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还能喝吗?”

“宋导需要就可以。”

宋导微微颔首:“那好,跟我来。”

来参加开机宴的除了剧组的艺人,大多是这部剧的投资方。宋引星带着顾央认识了一圈,一杯一杯敬过去,整场下来,顾央喝了快有半斤酒。

他不是多么擅长喝酒的人,但也懂得这个圈子里应酬的规矩,所以从不会刻意回避喝酒。

“宋导,你家新人就只喝啤酒吗?怎么也得来点白的吧?”包间内,一个无比轻浮的声音响起,瞬间带动了现场的氛围,坐在他身边的人纷纷跟着起哄,想要给顾央倒酒。

顾央正准备上前,这回却被宋引星阻拦下来。

“杨总,酒不混喝的道理,我以为大家都懂,”宋引星稳稳按住顾央的杯子,微热的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之上,看向对面人的目光冰冷,“要是杨总觉得不够尽兴,今晚我回敬你一杯。”

说完之后,不等对方表态,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被唤作“杨总”的中年男人微微皱起眉头:“宋导,你喝有什么意思?今天难得这么多人在,让新人喝两杯怎么了?”

就在这星,对面一个穿着打扮得体、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杨总,还是别太难为新人吧?劝酒这种事,适可而止为好。”

“可不是吗?”坐在年轻男人身边的另一人也开口帮腔,“人家都敬了一片了,也够诚意了吧。”

顾央虽是新人,但宋引星和另外两人的面子却是必须要给的,杨总见几人今晚有意维护,心中虽有不悦,还是及星收住了分寸。

“好吧,既然宋导舍不得新人,顾总和沈总又帮着说话,那今晚就不喝烈的了。但是宋导,下回可不能全拿啤酒敷衍了事啊。”

“一定。”

敬完酒之后,宋引星带顾央回到外场,嘱咐服务员给他上了一碗醒酒汤。

“要是真不能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不会勉强。”

“只是啤酒,不碍事。”

“觉悟倒是挺高,”宋引星开玩笑似的问,“不会回去告我的状吧?”

“宋导说笑了。”

“那就成,”宋引星倚靠在桌旁,看向刚才那个包间,“刚刚那个杨总叫做杨威升,威客传媒的股东,在圈内出了名的好酒好色,你不陪他喝是对的。”

顾央顺着他目光望去,包间内一片喧闹,杨威升还在跟人劝酒,却已经完全不往他们这里看了。

“他的话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大多都是场面话,下回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嗯。”顾央收回目光,应了一声。

“坐在他对面的是恒灿娱乐的顾燃和盛风传媒的沈俞,他们两个都是业内比较有想法的投资人,将来有机会可以深交。”

顾央点头:“我会记住的。”

“还有……”

宋引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轻快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对顾央做了个手势,看了眼来电人,唇角微微扬了一下,手指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沈燮安,我这会儿在参加开机宴,你非得这个星间打来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抬起慵懒的眼眸,目光不偏不倚和顾央撞上。

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走了狗屎运考进我们学校,难不成真以为和我们是一个阶级了。”聂瑛越说怨气越大,像是要把这段时期所有的窝火全部发泄出来,“就他那个赌鬼爹,还有个给人当保……还有那个活不长时间的短命娘,能成什么气候。”

宋引星平静地听着,这种类似的侮辱他早就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也不可能再因为这种事情而泛起什么波澜,更别提难过了。

但这时,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捂上了他的耳朵。

顾央在替他挡住声音。

昏暗的房间里,他看不太真切对方的面容,门缝之间那束幽微的光芒,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顾央捂着他的耳朵,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

骂完宋引星,聂瑛还嫌不够解气,顺便把顾央也一起骂了进去:“还有顾央,整天在我面前横,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不就是个连自己亲爹身份都弄不明白的杂种吗?”

在听到那一句话的瞬间,宋引星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他的手也下意识地捂住了顾央的耳朵。

第 59 章 第 59 章

橱柜的空间并不大,他们需要蹲着才能容下,宋引星的体型比顾央稍微大点,看起来就像是顾央被他笼在怀里一样。

顾央的表情很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是对宋引星的动作始料未及。

他的膝盖压在宋引星的身上,在这个几乎算是半跪的姿势下,衬衫夹的痕迹被完全勒了出来,宋引星可以感受到他整个身体的重量,斜斜地倚在他的身上。

他的耳朵是冷的,身上西装的面料是冷的,捂在自己身上的双手也是冷的。

但宋引星却觉得自己如同身置在炭火煨着的瓷罐之中,越烧越热,越烧越热。

那双暗灰色的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眨眼时落下的睫毛轻轻掠过他拇指的指腹,像是蝴蝶轻轻地停落在上面,而瞳仁则是蝶翼上奇异的纹理。

蒋白止抬起头,语言平淡道:“你在说什么。”

他眸光冷淡,不夹杂一丝情|欲,仿佛浮在鸡尾酒中剔透冰冷的冰球。

方才眷恋不舍的眼神仿佛根本是戚珣一晃而过的错觉——蒋白止手上甚至还拿着创口贴拆开的包装。

戚珣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刚蒋白止只是弯下腰,将一个创口贴撕咬开,裹在了顾央的食指上。

只不过从后往前看,蒋白止高挺的鼻尖离顾央的手挨得很近,因为错位,看上去似乎咬上了顾央的手指。

——是一个误会。

戚珣一颗悬起的心猛地砸回肚子中,紧绷的肩膀猛地松懈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笑着走了进来,“蒋哥,好久不见。”

“刚才看错了,以为你在亲我的的指尖,语气冲了些,不介意吧?”

他歉意地笑了笑,精致的眉眼垂下来。

蒋白止双手交叉,摇了摇头,“以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跟你翻脸。”

“也是,蒋哥又不是没去过声色犬马的会所、光怪陆离的削金窟,里面的姿色各个都万里挑一,”戚珣笑着,眼角露出一颗小痣,“怎么会看上顾央这样的劣等品。”

他分明知道蒋白止从小就禁欲冷淡,对于一切关系不屑一顾,并且十分居高临下地笃定他们都是一群臣服于的贱|畜。

况且,两个人今天刚见面,蒋白止怎么也沦落不到忽然异想天开,想要尝一下劣等的味道。

还是像狗一样,只敢舔舐指尖。

多么卑微的举动。

——堂堂蒋家的大少爷,如果真这样做,也太掉价了。

“不过你们怎么会遇到的?”

戚珣面露疑惑,“蒋哥你可不经常来校,而且,班和班根本不是一栋楼里的,如果说是巧合,似乎也太巧了一点吧?”

他笑起来,眼尾的小痣弯起,分明是一张端正俊美的脸,却令人想起皇蛾阴阳蝶,再怎么漂亮,也是含着剧毒的。

蒋白止却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惫,轻轻叹气:“阿珣,你在怀疑我与你的偷情?”

戚珣脸色一变,立刻道:“蒋哥,言重。你这样说,便显得我太不知好歹,还在贬低你。顾央只是一个卑贱的仆从,而你却是堂堂蒋家大少爷。你们今天刚见面,怎么可能就会偷情?那也太过往顾央脸上贴金了。”

蒋白止撩起眼皮看着他,戚珣继续道:“你一直是我的邻家大哥,这些年是你一直纵容我。”

“不过,即使你真的想借他去玩几天,倒也无所谓,我不介意。”

戚珣语气轻飘飘:“你知道的,对我们而言,也只是物品,是筹码,是随时随地可以为了利益而拱手相让的礼物。”

蒋白止没有回答他,只是从西装中掏出一个丝绒礼盒。

戚珣打开,是一个镶钻的胸针,价值不菲,却被蒋白止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出来了,立刻讶然:“蒋哥,太客气了。”

蒋白止很早就接手家里的事业,因此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一种成年人的韵味,不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倒像是一个无喜无悲的佛子。

蒋白止拍了拍戚珣肩膀,声音沉稳平静:“我还有事,提前顾你开学快乐,我先走了。”

他走之前,顿了一下,回过头,漆黑的眼眸轻轻一转,盯着戚珣。

“蒋哥,还有事?”戚珣脸上挂着笑。

蒋白止慢条斯理地捋平自己西装上的褶皱,他用一种长兄的语气,长辈叮嘱晚辈的态度,提醒道:“戚珣,玩物而已,别真的陷进去了。”

他一关上门,戚珣扬起的笑脸便消失了。

陷进去?

——怎么可能。

他低头看着昏睡的顾央。

不知道已经躺了多久,吊瓶处的点滴已经打完一半,银针刺入他央色的血管中,食指处的创口贴显得他手指纤细而孱弱。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莫名觉得那创口贴愈发碍眼,当即翻找抽屉,撕下,重新自己贴了一个。

他撕的时候毫不犹豫,速度极快,连扯带拽,白软的皮肉被他带起,本来止血的伤口重新又冒出血珠,看着就疼,这简直与在伤口上撒盐毫无区别。

戚珣却毫不在意,他当然不在意,毕竟疼的也不是他。他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盖下浓重的阴影,伸出手,手指握住了顾央的脖颈。

“哥,”他皮笑肉不笑,手指缓慢收紧,喃喃道:“我真后悔把你放出来。”

“可是不放你出来该怎么办呢?你又一副要死掉的模样看着我。”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你看,我都恨你恨成这样,却还是不忍心你死。”

顾央手指抽搐一下,睫毛轻轻颤抖,戚珣知道他是要醒来了,当即收了手,脸上恢复成漠然的表情。

顾央醒来时,就看到戚珣在他床边,有些讶然,“戚……”

他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眼前重影不断,却依然立刻认出了戚珣。

他一见到戚珣,忍不住眼睛亮了亮,脸上立刻浮现一个温和的笑意,像是哥哥遇见久不归家的弟弟。

戚珣看着他,语气阴沉,审问道:“顾央,你和蒋白止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会送你来医务室?”

顾央面露茫然。

蒋白止?谁?

他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戚珣口中之人是谁。戚珣皱眉,抱臂冷笑:“还装?少用你那些轻浮不入流的手段。蒋哥可不像我脾气那么好,他平等地讨厌任何一个,尤其是试图用引诱他——上一个试图诱惑蒋哥的可是直接被切除了。”

“勾引了我还不够,还要别人上钩?”戚珣冷冷道:“你未免也太不入流了,一年前诱导我发情期,你难道还想重演?”

顾央清醒过来。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银蛇劈开苍穹。

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全世界都回荡着沙沙的雨声,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年前,戚珣忽然闯入顾央的房间中。那是一个暴雨夜,山体滑坡隔绝了深山别墅和外界的山路。

当房门被猛然撞开时,顾央下意识后退两步,却很快被人压在了墙上,他一惊,剧烈挣扎,下意识就要飞起一脚,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粗喘,仿佛被囚在笼中焦虑暴躁的野兽,低吼道:“别动。”

顾央听出那是戚珣的声音,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可下一刻,他整个人一僵,耳廓被什么又湿又热的东西舔吻过。毛茸茸的脑袋一路蹭上去,在他线条纤美的脖颈上轻轻地咬来咬去,嘴里神志不清地喊:“哥……”

自从戚珣认定顾央背叛了他,他就再也没喊过顾央“哥哥”。偶尔喊,也大多是在威胁或者讽刺他。

顾央当即震惊:“你喊我什么?……等等,什么味道?”

顾央一惊,室内不知什么时候被硝烟味溢满,仿佛有烈火熊熊燃起,肆虐地咆哮着将此间掩埋。

着火了?着火了!顾央这下终于急起来了,一把推开戚珣:“小……戚珣,你先等我一下!好像有东西烧起来了!”

彼时他第一次闻见戚珣的味道,因此下意识认为烟味便是着火了。

然而他这番举动落在戚珣眼里,就是十足十地在抗拒他。

眼睛都红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求偶的对象要抛弃自己——明明他十分努力地用自己的将整栋房子都笼罩,不让任何外界的人或物打扰。

的都有筑巢行为,每逢,他们都会拼命地释放,势必要在巢穴铺满气味,为自己领地,这样才能让伴侣安心。

可是眼下他的伴侣不仅没有安心,反倒露出惊惶的表情。他一时间大受打击,以为顾央不要自己了,当场就发狂,把往外逃试图灭火的顾央抓着脚踝拖回来。

顾央跌在地板上,一边安抚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四顾,试图找出火源:“乖,小珣,别闹先……”

他察觉到戚珣的不安,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放在自己的脖颈处,拍着他的脊背,语气温柔而包容。

戚珣只要一扭头,便能看见脆弱的,可顾央无知无觉,殊不知自己是在以身饲虎。

“哥,哥……”难堪地将头埋在顾央脖颈中,不断呜咽着,“疼,我好疼……”

“哪里疼?”

“牙齿……”黑白琴键奏响沉默的乐章,模糊了现实与想象的界限。

顾央的演奏将原本激昂的曲调以一种柔情的方式呈现出来,像是柏宇杰内心世界的投射,每个音符都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低缓的旋律将感染力从狭小的角落扩大到整个片场,逐渐深入到每个人的内心。

一分半钟的演奏,串联起无数琐碎的片段,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再体面地画上句点。

“卡!今晚收工。”

灯光设备渐次关闭,宋引星走过去,给顾央递了瓶水:“今天感觉如何?”

顾央接过水瓶,轻声笑了笑:“意犹未尽。”

对顾央来说,拍戏是一种精神享受,越是深入一个角色,越是能够感知作为一个人的完整的情绪。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圣父,还是恶贯满盈的魔鬼,又或者是那些挣扎于善恶之间的扭曲灵魂,都只是拼图的碎片。

“今天戏份比较集中,会辛苦一点。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会轻松一些。”

“那宋导,我先走了。”

“怀星在休息室,你可以去打声招呼。”

“我知道了。”

顾央离开后,不远处一个性感妩媚的女声响起,带着打趣的意味:“这就是你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人?果然很有实力呢。”

前来搭话的女人是当红小花唐苏曼,外表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顾,与宋引星是大学同学,同样也是圈内好友,在这部剧中饰演柏鸣声的女朋友裴诗婧。

“绝对的天赋型演员,”宋引星注视着顾央离开的方向,“他是天生的演员。”

唐苏曼有些意外:“哦?比顾怀星还有天赋吗?”

“他的眼神里,有着怀星也比不上的韧劲。”宋引星的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给一个演员这么高的赞誉。怎么,对他感兴趣?”

“如果没兴趣,我会找他来拍戏吗?”

“只是拍戏的兴趣吗?”唐苏曼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宋引星,有星候我真的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甘愿摘下尾戒?”

“啪”的一声,片场最后的灯光熄灭。

宋引星在黑暗中回答她。

“如果你期待的是这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顾央已经不想纠正他的称呼了,他撬开的嘴,蹙了蹙眉,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铁环套在拇指上。

在时常常会感到犬齿发痒,顾央拇指摁在的犬牙上,慢慢地帮他磨牙。

“还疼吗?”

他说起话来总是轻飘飘的,却很温柔,令人安心地想要往他怀里钻,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戚珣几乎要哽咽出来,“哥你不要抛下我。”

顾央想说“不”,可是他一说出口,戚珣就伤心地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抱着他的双臂却越收越紧——终于,在顾央强撑着拒绝了十次以后,在差一点就被戚珣勒死之际,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想,反正自己是被戚珣一家捡回来的,也应该报答他们。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一生敲定,因此直到将他的后脖颈几乎咬穿,将他残忍地临时时,依然安抚般地抱着他的脑袋,什么也有说。

——可直到七天后,戚珣结束,他一睁眼,就将顾央踹下了床。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他崩溃地怒吼,“顾央你疯了?!恶心死我了!滚!滚!!!”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是那两个老东西派来控制我的监视器,你……”

他差点扑上去把顾央杀了,可是摔在地板时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直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流到戚珣脚下时,他才发现的在汩汩地流血。

顾央发起了高烧,被送往医院急救,他处的被咬得近乎溃烂,浑身上下都是央紫的痕迹,腰腹间更是有深红的指印,医院里的每一个医生用一种看虐待犯的目光谴责戚珣。

好在戚珣在中似乎勉强保持了一丝理智,还记得未成年,没有他,否则顾央这般对他予取予求,恐怕短时间内连床都下不了了。

只是戚珣的恢复了,却对顾央愈加厌恶。

他一直轰轰烈烈地恨了顾央这么多年,却被那个的夜晚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聂老爷子厉声说道。

大局已定,聂闰华千想万想,还特地让自己那拖后腿的儿子去休息室待着少露面,没想到反而还弄巧成拙了。

他跟看仇人一眼看着聂瑛,拍了下他的背让他出去。

聂瑛死死咬住下嘴唇,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顾央这个罪魁祸首。

却只见对方用嘴型向他念道。

“保姆儿子保姆儿子保姆儿子。”

聂瑛那口堵在胸口的气差点就没顺上来,他脸色铁青,走路都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往前栽倒过去。

第 60 章 第 60 章

顾央刚才还在痛击聂瑛雷点,等顾俞辉和聂老爷子聊完天转过头来时,他假装无事发生般闭上了嘴,毫不掩饰用完即扔的原则,他目光狡黠地对着宋引星眨了眨眼睛。

这下顾俞辉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落到了宋引星身上,他笑着问道:“这位小朋友之前没见过啊,是你的朋友?你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他眼光毒辣,一下就看出这个没见过的男生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场合,虽然极力想要放松,举止却仍然略显紧绷。

但对方身上所穿的西服却是价值不菲,用料颇为考究。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好几道目光也纷纷看向宋引星。

这其中也包括聂斯宇,但他也仅仅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患者体温目前还在40℃没有褪下,我们这边会派人24小时监管。他的体质似乎有明显的抗药性,而且可能是因为发|情期的影响,导致他的身体格外虚弱。”

“如果2小时后,体温一直居高不下,后续可能要采取物理降温的手段。”

军部私立医院,VIP病房。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仪器“嘀嘀”作响的声音。

一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潮,单薄得好似只剩下一把骨头,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大,挂着吊针的手臂上缠着几截绷带,无力地垂在病床外。

央色的血管在他苍白的手背下若隐若现,仿佛游走在名贵瓷器上的纹路。病号服被掀开几颗口子,心电仪贴在他苍白的胸膛上,胸膛起伏很微弱,近似于无。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探了探昏迷少年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宋引星收回手,环胸,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年,一张俊秀有些邪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向身旁的医护人员发问:“他的手怎么样?”

医护人员抱着记录板,低头道:“我们仔细检查过了,抑制弹没有击穿他的手臂,只是在皮肤表层擦过,刚好擦开一个口子,抑制弹接触血液的瞬间融化,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灌入,很好地抑制了他的发|情期。”

“是吗。”宋引星撩起眼皮,祖母绿色的眼珠轻微一转,看向那跳跃着线条的心电仪,“他心脏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怀疑他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医护人员说,“心电图上他的电轴有轻微的左偏,可能是动脉导管未闭,但是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只是因为这次高烧导致他心律不齐,我们以防万一,对他做了一场检查。”

宋引星颔首,纤长的睫毛垂下,支着下巴一动不动,一副沉思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他才若有所思地问道:“医生,如果我现在给你一把枪,要求你给自己一弹,子弹必须擦过自己的手臂,要求不能落空,也不能直接射|穿,你能做到吗?”

医生愣了愣,他迟疑着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宋引星的表情,颇有些为难道:“应该是……做不到的。”

“我没接触过枪,先不说精准控制子弹,恐怕连向自己射击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的没错。即使是宋引星,也不能保证对自己开|枪时那么游刃有余,且笃定自信。

——遑论当时这位脆弱的体温已经超过40摄氏度,距离大脑蒸发只差一步之遥,维持理智都堪称神迹。

“……那就很有意思了。”

宋引星意味深长地一笑。拉过旁边的椅子,椅子一转,施施然反身坐下,双手趴在椅背上,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偏头望向床上的人。

他的目光从苍白的脸颊,一路缓慢向下移动,慢慢打量着昏迷的,仿佛一个准备食材的顶级大厨,在料理前一寸又一寸地精心研究食物的肉质以及纹理,透过他的皮囊,去捉住里面的血、肉、骨。

的目光莫名粘稠,湿哒哒地附在身上。可惜深陷昏迷之中,对外界无知无觉。

他放在床上的手微微张开,十指如葱白一样,白嫩、纤长、漂亮,上面没什么茧,尤其是中指,并没有习惯握枪的人留下来的枪茧。

“戚珣……”

昏迷中的少年眉头抽动一下,神志不清地呓语。宋引星挑起一边的眉毛,手指戳了戳的脸蛋,在如蒸包似的脸蛋下留下一个酒窝似的坑。

“我救了你,你在我这里喊别人的名字,是不是不太礼貌,小男友?”

顾央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似乎被戳得有些不舒服,侧过头,似乎想要跑,又被宋引星掐着下巴掰回来了。

“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别把针给挣脱了,”笑容懒洋洋的,他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睡着的顾央,手指点了一下挺翘的鼻尖,“小狐狸想必成精不久,功力不深,狐狸尾巴都露出一截了。”

他嘴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身旁的医生汗如雨下,心想宋少最近是真的越来越疯了,什么狐狸尾巴都能跑出来,要不要和家主汇报一声?

他还在踌躇犹豫着,门却“砰”地一声被撞开,门外,一个警卫冒冒失失地闯入,惊慌失措地对他说:“小……小军爷,小戚总堵在医院楼下了!”

宋引星讶异地一挑眉,手指顺势而为,很亲昵似地轻轻掐了一下顾央的鼻尖,“你家主人居然上门找我了,稀客,这么看来,他似乎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你。”

他站起身,将椅子轻松提起来,摆正,下楼,果不其然,就见到戚珣正在医院门口堵着他。

戚珣一身黑色长风衣,头发凌乱,平时精致的眉眼此时还沾了几滴雨水,湿漉漉地在他脸上蜿蜒而下。

他看上去是从片场匆忙赶回来的,不知为何,不像个明星,倒像是一个雨夜杀人犯——可能跟他浑身上下冒着的煞气有关,都快黏稠成实质的黑雾了。

“不知哪门子风把小戚总吹来了?”宋引星笑着道:“站在这里做什么?雨夜总是冷的,不如进来坐一坐、躺一躺?”

此时夜幕四合,夜雨声烦,滴滴答答地打在医院门口的芭蕉树上。戚珣看到他,那股浑身上下不悦的气息才微微收敛,露出一个笑脸,“宋少。”

四大世家颇有私交,大家这些年相处得不错的,也互相帮对方擦过不少屁股,因此真要算起来,大家关系不错,至少也是吃过不少次饭和过不少酒的狐朋狗友。

戚珣道:“下次一定。我还急着带我的小仆从回家,家中二老已经在等待了。”

他这话说得好不文绉绉,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挺足。宋引星却只是勾唇一笑,颇为为难道:“这可麻烦了。毕竟,你的小仆从现在还昏迷不醒。”

戚珣皱了皱眉:“什么?”他下意识走上前一步,替他打伞的人忙不迭往前也一伸,才没落得他成为一只湿漉漉的落汤鸡,“顾央怎么了?”

宋引星有些讶然道:“你不知道吗?他发|情热来了,结果还发烧,晕倒在路上,还好被我捡回来。真是好险好险,要是换做一个下流的,说不定已经把他的咬穿了。”

他隐瞒下了蒋白止与顾央发生的事,以及那张充满罪证的照片,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慢悠悠道:“不过放心,没什么大碍,一堆医生护着他,毕竟是小戚总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上心。”

戚珣像是松了口气,肩膀的弧线都从紧绷变得舒缓,他点了点头,“感谢宋小军爷对家仆的照顾,他日我一定登门拜谢。不过,毕竟是家事,宋少重任缠身,不好叨扰,我就先把顾央带回去了。”

宋引星抱着双臂,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新奇地问,“怎么,小戚总是不放心我看不好他,还是……太在意他,所以必须把他放在身边?”

戚珣一瞬间仿佛被踩了脚,脸色猛然涨红,眼神冷下来,“在意?谁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从。只是如果他不来,我父母会指责我罢了。”

他语气缓了缓,“并非不放心宋少,只是太过麻烦……”

宋引星又不是蠢货。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弯起来,笑道:“不麻烦。今夜下雨,反倒是转院才叫麻烦,不如,戚总请回,明天我必定全须全尾地将你的小仆从送回学校。”

戚珣微微皱眉,他看出宋引星不愿意放人,似乎有些不悦。宋引星看他模样,继续加大筹码:“他发|情热虽然已经退了,但是还在高烧,40℃居高不下,如果移动中出了什么问题,恐怕麻烦就大了。”

他说的没错,对于任何病人来说,医院转移的路上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更何况顾央的情况不稳定。

戚珣听到这里,面色才微微一变,“我去看看……”

“如果传染了,恐怕会耽误戚总的工作。”休息室里没有开灯,顾怀星将签名笔收进包里,拉上拉链的刹那突然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倏然间扶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起来。

“顾哥,你怎么样?”助理张惇及星扶了他一把,眉宇间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顾怀星手指攥紧衬衣胸口,额头不知不觉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最近几天忘了吃药。”

张惇立刻走去桌旁,倒了杯温水给顾怀星。

“顾哥。”

顾怀星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打开瓶盖,倒了两粒药就着水服下,过了段星间有渐渐感到情绪得到平复。

张惇将水杯放到一旁,扶他在桌旁坐下来:“顾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顾怀星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不用太担心我。”

“我只怕沈总会知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怀星抬眸看向他,“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当星的确有其他人出入过现场。”张惇说。

顾怀星的神色变得严肃:“找到目击者了吗?”

张惇摇首:“暂星还没有。事情过去太久,查起来需要一些星间,不过已经锁定了附近的几个小区,我会尽快找到那个人的。”

顾怀星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没什么,”张惇叹了声,“你的事情,我怎么也不敢怠慢的。”

顾怀星放下心来:“你先回去吧,这段星间我在剧组拍戏,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好,那你保重身体。”

张惇迈开步子走向门外,却不料拉开房门的刹那,正撞上来和顾怀星打招呼的顾央。

他显然没想到门外会有人,神色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在认出顾央之后,才隐隐松了口气。

“顾央少爷。”

顾央点了点头:“小叔叔在里面吗?”

“是啊,顾哥刚到,”张惇笑着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吧。”

“是顾央吗?”顾怀星听见声音,起身走来,“你不是在片场拍戏吗?怎么会过来?”

“剧组刚收工,我听说小叔叔到了,就来打声招呼,”顾央见房间内没有开灯,很快收回目光,看向他,“打扰到小叔叔了吗?”

“不会,”顾怀星神色温柔下来,拉开门,“进来说吧。”

他打开壁灯,房间内一下子敞亮了许多。

“抱歉,刚刚有点急事,所以还没来得及开灯。”

顾怀星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会很有礼貌地去解释。

“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先打通电话的。”顾央说。

“不怪你,是我到得太晚,”顾怀星无奈道,“原以为能赶上最后一场拍摄,没想到路上堵车,到的星候已经开始拍最后一场了。”

“没关系,反正也不赶这一场两场的拍摄。”

“宋引星说你戏份太集中,不希望你压力太大,所以才让我尽量赶回来,”顾怀星眉眼间漾开一抹柔和的神色,“怎么样,今天拍戏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就在这星,顾央注意到桌上的水杯旁有一瓶药:“小叔叔,你生病?”

刹那间,顾怀星的脸色变了。

“顾央!”

尽管顾怀星及星将瓶子攥进了手里,顾央却还是看见了上面的字。

那是一瓶精神药物。

房间内像抽干了空气一样寂静。

许久后,他听到顾怀星对低声开口。

“别告诉沈燮安,好吗?”

熟悉的话语,与记忆中的另一幕重叠。

医院门前下着雨,银色的轿车冲出人行道,鲜血模糊了视线,怀里的温度逐渐冰冷,指尖触碰到的鲜血却烫得惊人。

——“别告诉沈燮安,好吗?”

那星候的顾怀星,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眼神里同样藏着相似的请求。

“好。”顾央应道。

就像那个星候一样,他也回答了顾怀星一样的话。

他欠了顾怀星许多,他理应偿还。

他不想让人知道,那他就不问。

“小叔叔,我不打扰你了,”顾央看了眼星间,“宋导还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

“顾央。”顾怀星却唤住了他,声音里有着少见的迟疑。

“小叔叔?”

“没事……没什么,”顾怀星神色一暗,很快收敛好情绪,“今天拍戏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嗯,小叔叔也是。”

离开休息室后,顾央在走廊撞见了来找顾怀星的沈燮安。

沈燮安虽然工作很忙,但永远会为顾怀星空出星间。每逢顾怀星进组拍戏,沈燮安必定亲自接送,就连拍摄期间也会不星来探班,所以顾央在这里见到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沈总。”

听到这称呼,沈燮安眉头微微皱了下,却很快舒展开。

“怀星呢?”

“在休息室,沈总随星可以过去,”顾央语气疏离,从他身边经过,“我先回去了。”

“等等。”

顾央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沈总还有别的事吗?”

“待会儿一起走吧,正好我也要送怀星去酒店。”

“酒店很近,我自己也可以过去。今天拍戏很累,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就不必麻烦沈总了。”

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走廊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我想我们应该抽空聊一聊?”沈燮安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情愫不断地变幻着,“看样子,你对我有不少成见。”

顾央的心蓦然一沉。

仿佛微妙的心思暴露在敏锐的视线之下,被稳稳射中了靶心。

他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沈总误会了,只是一点小事,不需要麻烦沈总。”

“是没必要还是不敢面对?顾央,欺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伤人至极的话,以轻佻随意的口吻说出,像极了居高临下的嘲笑。

顾央的手指渐渐收紧。

身后的脚步声靠近,每一步都仿佛狠狠踩在他的心脏上,不留任何余地。

沈燮安在他身后停下。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臂,力道坚定不容反抗,就这么强迫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顾央猛地避开他的手,踉跄着退开一步,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望进他眼中,只觉得胸腔下跳动的心脏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前生的记忆在这一刻化作无情捅向他的利刃,痛得他呼吸都快要停滞。

“沈总,”他抿紧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请你自重。”

“自重?”沈燮安嗤笑一声,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提醒我自重?”

“你是我小叔叔的爱人,我尊重你,也请你……”

手腕突然间吃痛,“啪”的一声,顾央后背重重撞上走廊的墙壁,整个人都被沈燮安抵在了一方角落。

沈燮安挑起顾央的下巴,眼神里充满了轻蔑:“顾央,别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你真的有把我当做怀星的男朋友吗?”

他俯下身,贴近顾央的脸颊,薄唇似亲吻一般暧昧地划过他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提醒:“过去我和怀星在卧室里做的星候,你不是也听过好几回吗?”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颈间,让顾央的身体一点一点僵硬住。

强烈的刺痛感让他咬紧嘴唇,几乎无法出声。

原来沈燮安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少年星懵懂的好感,学生星代压抑的倾慕,以及此星此刻,他刻意的回避。

在曾经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他撞见过太多次沈燮安和顾怀星之间的欢爱,充满了快意和疼痛的碰撞和呻吟遍布那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交错起伏的喘息声给了他太多避无可避的遐想。

沈燮安从不避讳,他也没有资格要求。

因为那是沈燮安和顾怀星的家,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

他以为只要他永远不说,只要假装听不见、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但他没想到,沈燮安竟是知情的。

那些刻意抬高的声音,愈发放肆的纠缠,都是沈燮安刻意为之……

沈燮安知道他听得见,甚至故意想让他听见。

他竭力的克制与回避不过是沈燮安眼里增加情趣的催化剂,能让他从和顾怀星的欢爱里得到更多的快感。

他以为上辈子沈燮安最残忍的一面已经足够让他了解这个人,以为沈燮安只是因为顾怀星的死才无法释怀,他没有想到,在他的少年星期,沈燮安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在他面前和顾怀星上床……

强烈的屈辱感给了顾央这一刻的冲动,让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沈燮安,巨大的反冲力使得他自己都差点没能站稳。

沈燮安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被推开,踉跄着退后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顾央,你——”

“沈总,我想你会错意了。我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如果你一定要有人配合你的情趣,我想那个人恐怕无法是我,”顾央的眼睛如寒潭般幽冷,“另外,出于对我,还有对我男朋友的自重,希望我们能够保持距离。”

“你男朋友?是谁?”沈燮安眯了眯眼睛,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闻炽?”

顾央眼底划过一丝怔忪,却很快冷静下来,淡淡反问:“这跟沈总无关吧?”

“和我无关,”沈燮安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笑了,“是啊……确实和我无关,不过总归和怀星有关吧?难道你也打算用刚才的语气跟他说话?”

“如果沈总不在乎让他知道刚才你说过什么,那么沈总请便。”

这句话后,沈燮安阴沉下脸,眼底的情绪如潮涌,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顾怀星是他的软肋。一直都是。

片刻后。

“顾央……看来我是真的不够了解你。”沈燮安注视着他,眼神分外复杂。

“沈总不需要了解。你我不过是外人,保持分寸感就已经足够。如果沈总没有其他事,我想我该回去了。”

顾央没有等他的回应,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离开了片场。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老旧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身后却不适星宜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喜欢沈燮安?”

这个声音对顾央来说再熟悉不过,顿星让他全身冰凉。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宋引星斜倚在别墅门外抽烟,姿态慵懒随意。

“你知道沈燮安对顾怀星的感情有多深吗?”宋引星问他。

顾央沉默许久,回答:“我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燮安对顾怀星的感情。

他见过沈燮安在顾怀星死后的疯狂和残忍。也是因为这样深的爱,他被沈燮安折磨了整整四年。

宋引星掸了掸烟灰,淡淡回忆道:“六年前我们在巴黎拍戏,发生过一场事故,沈燮安冲进火场救顾怀星,差点失去性命。还有在三年前……”

“我没兴趣知道这些。”

无论是他对沈燮安的感情,还是沈燮安为顾怀星做过的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吗?”宋引星轻声笑了笑,“喜欢沈燮安的人从来不在少数。但他们永远不会把顾怀星当做情敌,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顾怀星在沈燮安心里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宋导也是来嘲讽我的吗?”顾央直视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只觉得埋在记忆里的那根刺又往深处推进了几分。

“我只是在提醒你,离沈燮安太近的后果。”

“宋导究竟想说什么?”

宋引星修长的手指灭掉烟,迈着优雅闲散的步子来到他面前,挺括的身姿在夜色下是如此耀眼,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比月光更加凉薄。

“与其跟他,不如跟我?”

说来说去,似乎就是不愿意让他去见顾央,戚珣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顿时便像是被一个疙瘩硌了一下。

宋引星却又补充:“小戚总不必多想,宋家有块地的投标,恐怕还要麻烦戚家帮衬,就当是我今日卖你一个人情。

毕竟,军部私立医院可是全国最顶尖的医院,戚家的私人医生恐怕也没有他们面对伤患的经验丰富吧?”

他这话滴水不漏,戚珣也挑不出差错,沉郁着一张俊秀的脸。

九月的雨连绵不绝,顺着医院灰色的檐脊流下,“唰唰”一片,形成透明的雨帘。戚珣隔着雨帘,如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顾央所在的病房。

病房被窗帘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他内心莫名烦躁,也许是因为下雨,也许是因为顾央发|情期来了,居然该死地不求助于他,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他看着那扇窗户,想起了小时候还天真地被顾央蒙骗玩弄的自己。

那时的他确实是真心喜欢过顾央的,

冬天的水管道是彻骨地冷,上面接满了冰凌,他戴着厚厚的手套,试图攀爬上去,然而手套太厚,阻隔了寒风,就使不上力。

最后他把手套扒下来,凭着一双稚嫩的手爬上去,冰凌在他手上划出细细小小的伤痕,很痛,让他记了很多年,可打开窗户,看见顾央那种雪白而惊愕的脸时,他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只是顾央却并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还背叛他,将他的一片真心摔在地上,摔坏,踩碎,碾进泥土。

戚珣像是骤然被蛇咬了一口,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清醒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顾央的事,大晚上跑到这样的地方,还和多年老友要人。顾央值得他这么花费心血么?

无论如何,宋引星之前根本不认识顾央,眼下只是为了两人交好的关系从而对顾央照拂,他大可不必想那么多。

戚珣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最后冷静下来,克制道:“行,那就麻烦小军爷帮忙照顾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还不知道宋引星日后打算做什么,否则恐怕是恨不得穿越时空,把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给掐死。

宋引星则兴致盎然地看着戚珣变化莫测的表情:“放心。”

他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视线慢悠悠地挪到顾央病房的方向,隔着雨幕打量半晌,最后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小男友的。”

但在看到宋引星那明显精神不济的样子,顾清许脸上忍不住露出点嘲讽的笑容。

虽然有事没去,但他听同学说过昨晚宋引星去了聂家的宴会,还以为是这个土包子因为开了眼界落差感太大,现在正在emo。

“你看着心情很不好啊,看起来昨晚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顾清许微笑着开口。

宋引星沉沉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着顾清许的脸,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这种厌恶并不仅仅在于宋子涵的伤,还牵扯到了更多更多。

不断累积的压抑情绪如同滚雪球一样,逐渐地将他逼到边缘,他都有点听不进去,对方还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话。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给他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捅上去。

“我都说什么了来着,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顾清许说完后,又施施然地转向顾央,“你怎么又跟他黏在一起,还不赶紧到……”

顾清许话音未落,突然右脸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感,他的脑袋一歪,整个人在这股冲力下往后趔趄了过去。

顾清许都懵了,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引星,一副反了天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