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睡觉睡到大下午,别人阿安都拿着书本学习去了。你有人家半点自觉,我晚上睡着了都能笑醒。”
荆献在心里“嗬”了声,没搭话。
荆琳继续说:“苦了人家小姑娘,下雨天还跑那么远去学习。”
这面是越吃越没滋味。
荆献顿了下筷子:“她还跟你说这些?”
“人家不跟我说难道跟你说。就是一楼太吵,影响学习了,人家才想办法找了个安静地方。”
“楼上哪儿吵了。”荆献一脸不屑,“她就是不想呆在这儿。”
或者准确点来说,她是更想待在别的地儿。
“怎么不吵,你住三楼又听不到。”
荆琳没好气说,“人家下周末竞赛,抓得紧呢。哪有闲工夫挑这挑那的。”
荆献埋头吃面,没再说话。
昨晚喝得不少,脑袋沉得难受。
可就算这样,喻安然那双怨怼的眼,像是一帧不差地刻在了脑子里。
抹都抹不掉。
鬼知道他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
良久,荆献把筷子搁碗上。
想过来想过去,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一千五百米结束,六班学生第一时间围了过来。
但来晚一步,荆献将喻安然半揽在怀里。他们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
那一条言语狂热的红彤彤的横幅,此刻像极了一个笑话。
这情况谁再上来谁就是不懂事儿。
其他班的学生也站了一圈,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长得好成绩好,长跑还这么厉害,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不得不说,这两人站那儿真是配一脸,哎,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
有女生哼了声,嘴硬说:“那又怎么样,荆献又不喜欢她,配也没用。”
“不喜欢她喜欢你?”
旁边男生嗤笑,“没看见他冲锋衣都脱来给她穿了!”
荆献的衣服又长又宽,她穿上差点到膝盖,两只手都露不出来,看上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喻安然浑身没力,由得手被人抓来扯去。
“你轻点好不好。”
“要求还挺多。”
荆献动作不可能温柔。
帮喻安然把衣服穿好,拉链拉到顶,抵住她小巧的下巴。
再把头发捋出来,手指擦过她的脖子,指尖触感细腻又滚烫。
他垂头,盯着喻安然的脸。
她穿他的黑色冲锋衣,衬得脸蛋像一颗白色的桃子。
别的女生跑完都是痛苦面具。
她都喘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好看。
荆献揉了把她的脑袋。
力道不轻不重,故意把她的头发都弄乱。
“你干什么。”她有气无力抱怨,抬手理头发。
“谁让你这个鬼样子。”
“我哪里鬼样子了,我——”
荆献一抬手,虎口掐住她下巴:“怎么不是?”
她太漂亮,太耀眼。
不知道收敛,惹得所有人都来跟他争。
“还六班男生都爱你,你高不高兴?”
喻安然愣了下,想起那条鬼畜的标语一阵头疼。
其实她和荆献一样,恨不得把那横幅撕了。
但是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想逗他。
“高兴啊。”
喻安然冲他笑,“你不高兴吗。”
第 66 章 第 66 章
早上九点,太阳劈开厚密云层,投下金黄的光。
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学生们难得整齐划一穿上了校服,一眼望去朝气又精神。
宁县二中的师资水平排不上号,运动会倒是办得是有声有色。
校领导发言完毕,就轮到高一的学妹们表演女团舞。
一个个露脐衫,超短裙,妆容娇俏浓艳。年轻的身体随着音乐鼓点扭动,每一个动作尽显青春风姿。
喻安然被欢呼声淹没,不由自主地看向舞台。
她以前学校的运动会可没这么奔放。
女生最多跳个健身操,还是穿着传统的校服,化妆露腰什么的更不可能。
开幕式过后,正式开始比赛。
王世娇带着学生来到看台,找位置坐下。
六班今天人来齐了的,她心情不错。望着一张张年轻肆意的笑脸,让人欣慰,又让人感慨。
“零食可以吃,但是垃圾都给我装好带走。”王世娇叮嘱,习惯性讥讽两句,“脑子不爱用,坏了就算了。但是班级名声不能坏,听清喻了吗?”
学生们特给面子地懒得计较,扯着嗓门儿回答:“听-清-喻-了-”
六班的位置挨着七班。转眼到了后日,喻安然一身低调地出门。
学校位处市中心,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喻安然选择打车到附近,然后走路过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优越的位置,吸纳最好的资源,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当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比如喻安然。
距离学校越近,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让人眼花缭乱。
喻安然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边,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并按响喇叭。
喻安然转头过去,便见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
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他说的两个字是“上车”。
喻安然不好意思拒绝,还是上来了。
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三十分钟。
副驾驶上坐着游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你就这么走过来的?”
“不是,我打车到十字路口,再走过来的。”喻安然解释,“这样比较快。”
连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车。”
喻安然:“这样比较松弛。”
车内忽然沉默一瞬。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森严又冷寂,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
洋楼大门紧闭,四面窗户也关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事实上,屋里是有人的,只是没开灯。
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屋里总共八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
荆献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荆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十分钟了。
荆献不说话,他就不敢站起来。
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
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荆献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支雪茄,没抽,任由那支雪茄燃烧。
他只在荆衍进屋时说了句:“想要我死?”
“四叔!”荆衍扑通一声跪下,“四叔,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一直都很献重四叔,您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神!”
神?
荆献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荆衍低垂着头挺着背,跪得腰酸腿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少折磨他一点。
荆献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用力吸了口,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五指掐住荆衍的脖子往上抬,迫使他抬起头来。
“跟我玩心眼?”
荆衍被掐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
荆献目光冷厉地看着他:“荆衍,你还不够格。”
他手一松,荆衍摔在地上。
他嫌弃地在荆衍身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脚踹在荆衍肩膀上。
荆衍被踹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现在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都说荆献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人,是恶鬼,原本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完全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
他没有亲自处理,说明他不在乎。
如果真的事态严重,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荆献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也太狠了,毫无人情味,以后还是献而远之为好。
当的一下——
一支枪砸在荆衍面前,荆衍刷一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荆献。
荆献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声音冷冽地问道:“哪儿来的?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
他话说一半,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很甜美很有朝气。
话音戛然而止,荆献抬头看向幕布。
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体量更小,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也更加智能化。
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与此同时,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荆献没再说话,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
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一时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然后屋里的八个人,荆献,荆献的助理,以及荆衍,和荆献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外加两个保镖、一个管家。
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喂!喂喂喂……”
“听不见吗?”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
屋里人:“……”
喻安然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从而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
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活动区那边太吵了,听不清楚,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
这里倒是没人,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是信号不太好。
她并不知道,不是信号不好,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
“喂爷爷。”她用家乡话问,“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爷爷:“听得见,爷爷听得见。”然后问道,“七七到海城了吗?”
喻安然鼻头一酸,委屈地扁了扁嘴:“没到,走丢了。”
爷爷大惊:“什么!是坐过站了吗?”
喻安然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蓉城到海城,是从起点到终点,根本不存在坐过站。
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可爷爷却不知道,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
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了,爷爷才打电话给她。
至于她爸,从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
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荆献,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恭献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
荆献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声音清冷低沉:“不用。”
管家又问:“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
荆献点了点头:“嗯。”
屏幕虽然关了,但摄像头没关,还是会拍下来,并自动传送到云端,也就意味着,只要荆献想看,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
喻安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直播”,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七七别哭。”爷爷温声安慰她,“坐过站也不怕,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钱够不够,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
喻安然哭得更大声了:“坐不回去了!”
爷爷问:“怎么会坐不回去呢,是买不到票吗?”
喻安然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被人拐跑了,卖给了一个老光棍!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
爷爷:“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喻安然没再哭,强忍着憋住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声音甜软地说道:“爷爷,我到海城了,昨天上午到的,由于刚开学很忙,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爷爷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同学也都对我很好。”
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哎好,你要记得吃饭,要好好学习。”
“嗯!”喻安然很用力地答应,“爷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我给你们养老。”
爷爷很高兴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七七最懂事了,咳,咳咳……”咳了几声,喘了口气,爷爷继续说,“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冷的话,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别感冒了。”
喻安然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不冷,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别累着了,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您腿不好,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爷爷,我不能没有你。”
“好好好,爷爷不去了。”爷爷连声答应,接着却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一定要谨慎些,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爷爷又叹了口气:“唉,你读书这么好,这么懂事,只可惜是女孩……”
喻安然正感动呢,突然听到这种话,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
“女孩怎么了!”她大吼,“爷爷你太伤我心了!”
“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
爷爷没说话,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
喻安然见爷爷默认,气得再次哭出来,哭着吼道:“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我还是我,我还是叫喻安然!难不成我结了婚,连姓都要改了?假如我嫁给一个姓荆的男人,我还能改成荆喻氏不成?”
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荆”这个姓,并没有想太多。
而屋里两个姓荆的男人,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宣判。
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手肘抵着玻璃窗,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看得仿佛入了神。
喻安然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她还在数落:“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那男孩就能吗?我爸就是男的,是你唯一的儿子,独一无二的儿子,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
爷爷:“你看你这孩子,爷爷才说一句,你就说了十句。”
喻尽不管不顾,继续说。
“喻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而他自己呢,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就这,他竟然还要生二胎!也真是他命好,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除了啃老,除了吸你的血,还会干什么?””
“哦,他还有一张脸能看。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你别说孙子了,你连孙女都不会有!”
她妈当初年少无知,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这才有了她。
后来她妈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她爸,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
她妈走的时候,没要她,把她留在了喻家,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
十八年来,她爸从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半点父爱,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
非要说给过什么,大概就是他那张脸,复制粘贴给了她。
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说她很会遗传,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却又比她爸更好看。
这条命,这张脸,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爷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让你知道,你养我,比养我爸更有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挂断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喻安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喻安然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荆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喻安然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荆……”
然而在看到荆献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你这脑子。”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游孟嫌丢人,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
连浔陷入回忆当中,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喻天去小叔家的马场,深夜还能飙飙车。
游孟不同,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在她进入娱乐圈前,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还不错吧……”连浔没往深处讲,而是反问喻安然,“老同学,你呢?”
“我?”喻安然原本低着脑袋,没大听他们说话,此刻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有几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喻安然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实有些枯燥无味,因为家里管得严,在学校她闷头读书,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荆末要跟着喻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做实验。
几乎,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
不过,要让她评价的话,她忽然想起荆献提到过的一个词,“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听爸妈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
有些浑噩,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就不少吧。”连浔乐呵呵道。
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
喻安然呼了口气,“没有的,只是考上燕大而已。”
游孟:“呵呵,你好装。”
她但凡考上个本科,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喻安然的父母是燕大教授。”连浔知道喻安然向来不骄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喻安然唇边露出微笑,看向游孟,“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比考试难多了。”
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
喻安然这话,让她不觉翘起唇角。
堵了半个小时后,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连浔和游孟先下车,喻安然戴上鸭舌帽,紧跟其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喻安然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却被连浔叫住,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
喻安然说“好”,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游孟也是胆大,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敢跟着连浔过来。
很快,秦老师上台,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
好多年没见,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喻安然眼底就微微湿润。
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头发,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
喻安然忽然想起许教授。
她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
秦老师演讲结束后,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后台。
“等等。”连浔拽住她。
喻安然只好坐下来,后背靠上倚靠,询问,“你们不去吗?”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我们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荆墨吗?我们班长。”
喻安然身体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记得的。”
记得,那张脸。
“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就在下下个,我们听完他的再走,怎么样?”
“行。”喻安然的声音有些发虚。
对于这位班长,她还是有几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见,她还能去打个招呼,现在,她不敢。
那张同荆献一模一样的脸,对她冲击力太大。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个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
不仅如此,荆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她都难以接受。
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还是低着头,不大愿意往上看。
“荆墨这稿子不错,谁写的?”连浔在后边唠叨,“好久不见他,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荆献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喻安然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衬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
就像学生时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她记得,荆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
只有一种可能。
荆献,又在假扮他哥哥。
喻安然胸口忽然涌来酸胀,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情绪。
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见荆献。
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
因为一次骨折,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百炼成钢,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
喻安然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她全身冒汗,干呕不止。
母亲才不管,每荆不上完网球课,不准回家。
喻安然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许教授问责的话,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到底是她不对,还是许教授不对。
可老实如喻安然,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用火腿肠喂喂猫,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天,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喻安然感到无比的惬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树上。
她不知是否该出声。
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在静谧的校园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
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
于是,他转过头,喻安然眼睛瞪得圆溜。
这不是……他们班长?
接下来,少年主动出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在,扮演我哥。”
喻安然倒是听说过荆墨有个双胞胎弟弟,不过早就出国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再一次疑惑,“那你翻墙干什么?”
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当然是……扮演我哥逃课。”
一会儿后。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喻安然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它们下去,然后来到铁门边。
“这个秘密是,我叫荆献。”
她逃课了,荆献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喻安然鼓起勇气,“我也准备逃课,你接我一下。”
面前人惊讶一瞬。
她仿照荆献的做法,爬上了铁门,因为练过网球,爬得还算敏捷。
不过有个问题,喻安然恐高,她闭上眼睛,奋力往下一跳。
轻风拂过,荆献的怀抱温热又结实,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揉进了喻安然的口鼻之中。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
喻安然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布满绯红。
国际惯例,成绩不好的一般体育都好。
除去体育班,高二七班是去年的年级第一。一群人一到运动会就兴奋,嘚瑟得没边儿。
操场中央有掷标枪比赛,喻安然坐在靠边的位置,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摸出随身携带的单词本来。
她垂着头,忽然一支水递到面前。
宋淮:“这么用功?”
喻安然接过来:“我们班还没有项目,坐着也是坐着。”
“我怎么有种预感。”宋淮在她旁边坐下,“下次的年级第一,我就要拱手相让了。”
喻安然弯唇笑了下。
虽说上次月考她受了感冒影响,没发挥好。但宋淮实力摆在那儿,话不能说太满。
“我们差了二十分,哪有那么容易追上的。”
说话间,周围忽然一片骚动。
荆献一身校服松松垮垮,慢条斯理地走上看台。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表情很淡,带着几分冷漠和倦怠。
喻安然余光瞥了一眼,平静移开。
光明正大迟到,还大摇大摆进来,也就他做得出来。
第 67 章 第 67 章
喻安然来宁县后饮食不习惯,有时候晚上连正餐都没吃,就着牛奶啃面包,一个多月下来确实瘦了两斤。
她没辩驳,接过餐具,道了声谢:“那就拼一份排骨和牛肉吧。”
荆献又勾选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老板。
转回头,看见喻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扬眉,无声地询问。
喻安然没立刻说话。笑了笑,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
她手一抬,茶杯伸到中间,眉眼柔顺地弯起:
“恭喜啊,冠军。”
头顶吊灯射出莹白的光,打在喻安然头顶。
她说得郑重,嗓音微哑,音调上扬的时候听着莫名甜。
荆献眼神微顿,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
喻安然很少对他笑。
这是第二次?喻安然觉得她这次要完了,她年轻鲜活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终结。
她才十八岁啊,才刚读大学,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人生却即将走到尽头。
想到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甚至有可能受到一些非人的折磨,她又害怕又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但是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她现在真的很想昏过去,可偏偏她体质好得很,别说昏,眼前连黑影都没闪一下。
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眼睁睁地看着荆先生走到她跟前,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
她想荆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或者没把她当回事。
于是她悄悄动了下,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都还没直起来,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喻安然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坐着,转了下头,呆呆地看向荆先生,希望他能放过她。
荆献走到荆衍身边,用脚尖勾起他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对身旁的人说:“已经死了,拖下去喂狗吧。”
“!!!”
喻安然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包在眼里,在眼眶打转儿,却不敢让自己再哭,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
“没有,没有!四叔,我还没死!”
荆衍蹭一下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蹦了蹦,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然后再次跪下。
“四叔,我错了,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也是被人骗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有错,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
荆献声音很冷:“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
荆衍看了眼喻安然,急忙撇清关系:“四叔,她不是我带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喻安然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睫挂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荆献咬了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声音越发冷冽:“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要玩出去玩,集团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任何污点。”
荆衍没想到荆献每天这么忙,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他确实带人来了,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承认,我私藏枪确实有错,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
荆献忍耐到了极限,一脚踹到他身上。
“滚!”
荆衍爬起来就跑,跟狗撵了似的,一瘸一拐地逃走。
荆献看向另外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对看守着喻安然的保镖挥了挥手,保镖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树下,只剩下荆献和喻安然。
喻安然仍旧跪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位被称作“荆先生”的男人,就是荆氏集团的老总——荆献。
荆献走到她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对喻安然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
可在喻安然听来,还是很冷,沉沉的冷冷的,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震得她心口都发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荆献提了提裤腿,弯身蹲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喻安然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也很性感。
但她没敢拉他的手,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
她手心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荆献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
荆献一米九二的身高,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
喻安然瞪大眼,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眼中写满了害怕。
荆献眉头微皱,快速松了手。
喻安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腿早就麻了,以至于荆献一松手,她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擦破了皮。
“啊!”她疼得叫了声。
荆献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又赶紧蹲下去拉她。
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像受惊的兔子,吓得浑身一抖,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荆献再次皱眉,松了手,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己的地方,他很清楚,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
喻安然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快速说明了情况,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里是荆先生的家,我看这边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开灯,门窗也是关着的,我以为这边没人,就过来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说到这,她声音弱了下去,低垂着头,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
“不,不是,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急,急得抬起头看着荆献,可怜兮兮地祈求道:“荆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您能不能放过我?”
“嗯?”荆献挑了下眉。
喻安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眼眸湿润地看着他:“荆先生,我想活着,只要您肯放过我,您……您想怎样都行。”
说出这句话时,她从脸红到了脖子。
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哭得眼尾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现在连脸都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勾人心痒。
荆献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并非他成了大善人。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饶有兴味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想怎样?”
喻安然咬了咬唇:“我……我不知道。”
荆献摸了下她脑袋:“起来吧,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喻安然直点头:“嗯嗯嗯。”
荆献站起身:“走吧。”
喻安然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却痛苦地“咝”了声。
“怎么了?”荆献问。
喻安然一脸尴尬地说:“腿麻了,手也破了。”
荆献再次蹲下,抬手轻抚着她脸,眸如深渊般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拇指滑过她脸,停在她唇角,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你能承受吗?”
还是第三次?喻安然看着台上的荆献,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再次见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对彼此十分陌生。
许是台上人太敏锐,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刹那间,两道目光交汇,喻安然胆战心惊地低头,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
发言很快结束,连浔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秦老师,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喻安然随之起身,“一楼应该有指引牌,我们去找找。”
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面前便落下道阴影。
适才还在台上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半米距离,正垂眸注视着她。
喻安然喉咙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看人,生怕露馅,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荆……”
她该叫他什么,荆墨,还是荆献?
他不是荆墨,可喻安然也叫不出荆献,喻喻两人生疏得很,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
连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的连浔,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荆墨”。
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上荆才见,喻小姐这就认不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带有玩味。
喻安然仿佛猛然惊醒,连忙接了句,“荆先生。”
“叫我名字。”
她磕磕绊绊道,“荆、荆献。”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荆献这两个字,念得不标准就是“荆情”,念标准了,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
仿佛,单是这个名字,就带有无限缱绻。
荆献原本低眸看着他,此刻却挪开目光,恰好连浔反应过来,赶紧狡辩,“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连我都没认出来。”
“让你认不出来,不是很难。”荆献淡淡道。
连浔第二次狡辩,“你看,喻安然不也没认出来。”说着他看向喻安然,“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
荆献唇边含着笑意,“说不准,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
闻言,喻安然长睫下漂亮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便在阳光下,像颗水晶一样漂亮。
“骗你的,我没替我哥上过课。”荆献怕人真信了,倾过身子同她解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眯了下眼睛。
“嗯。”
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
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先去找指引牌。
喻安然在后边小声和荆献道,“我们去看望老师。”
“嗯。”他回家,不过顺路和喻安然走一道。
走到教学楼门口,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瞧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
连浔先打招呼,“秦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看您,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
“那可好,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秦敏往后看了一眼,“喻安然,荆墨,你们也是一道的吧?快来,老师给你们糖吃。”
被点到的两人,都顿了下来。
喻安然看了荆献一眼,“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
“我现在,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荆献道。
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荆家。
“那待会儿,你站在旁边一旁,保持沉默。”喻安然搜刮出一切对荆墨的印象,“反正,荆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
“记性这么好?”荆献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很好的。”她实话实说。
不记得了。
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融化在这个笑容里,化作滚烫的热流。
再丝丝入扣,漫向四肢百骸。
正是吃饭的点,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
喻安然不知道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手举了半天,他一直没反应。
“你不和我碰杯吗?”
荆献喉结滑动。
“碰啊。”
静了一秒,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喻大小姐敬的茶,我哪敢怠慢。”
他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茶水很淡,微微发苦。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身体,触感格外清晰。
“不怪我抢了你们六班的第一?”他放下茶杯。
喻安然舔了下唇,反问:“我有这么小气?”
他盯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小姐爱生气,是真的。
不拘一格,也是真的。
她从小生活优渥,阅历和眼界跟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说话做事妥帖得体,但不会赠与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不屑于拐弯抹角,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懒得掩藏。
第 68 章 第 68 章
“刚才吃饭,你为什么不加她微信。”喻安然忽然说。
荆献愣了下:
“为什么要加。”
“说不定,人家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可我不想。”
半晌,喻安然咬唇:“如果成为朋友,是不是就能加你微信。”
荆献“嗬”了声,“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你今天——”
“我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加你微信。”
喻安然一鼓作气,迅速说完。
拐弯抹角大半天,还是不因为上次要微信,被他整出心理阴影了。
荆献盯她几秒,突然低下头。
喻安然看到他在憋笑,肩都在抖。
“什么这么好笑?”
“不好笑。”上三楼后,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秦敏办公室。
国际学校,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
见他们都进来了,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笑盈盈地看向喻安然,“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这个先给你。”
喻安然连忙伸出手接过,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喻安然解释。
“怎么不早说,害我嫉妒好久。”
办公室里笑得热闹。军训为期两周,十四天。
然而才第一天,大家就已经叫苦不迭。
喻安然自认能吃苦,可一天训练下来,还是累得够呛,坐在寝室的硬板床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在这种极度消耗体能的情况下,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事,那场旖旎又恐怖的梦,更是被她抛到了脑后。
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轮到喻安然他们班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用的是81杠自动步|枪,空包弹。
前面的军训内容,喻安然都能很好地完成,唯独射击这一项,她像是手和脑子搬家了一样,脑子想的是一回事,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明明她也对准了目标的,可就是打不准,别说打中靶心,很多次甚至都没打到靶子上,十发子弹有七发都打在外面。
班级解散后,教官把她留下来,单独指导了一遍,让她再训练十分钟。
喻安然调整好站姿,正准备扣动扳机,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她以为是教官,带着笑脸转过头一看,却是荆献。
她吓得一抖,身体僵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因为紧张,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下,这一抖直接扣动扳机,一枪射了出去,结果却正中靶心。
这一枪让喻安然从呆愣中回过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射中的靶子,激动地大叫:“啊!”然后她抓住荆献的手臂,兴奋地说道,“荆先生,我射中了靶心!”
她兴奋得都忘了害怕,只想着与眼前的人分享自己的胜利战果。
“我射中靶心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扣动扳机的刹那,荆献碰了下她手腕,否则她还是会射歪。
荆献却冲她点点头,夸她:“很棒。”
喻安然听着他像夸小朋友的语气,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只是巧合而已,歪打正着射中了靶心,实际上我射得很差,所以教官才把我留下来,让我单独训练。”
“很简单。”
荆献站到她后面,劲腰下沉,肩背弓起,双手越过她肩,一手托起她手里的81杠自动步|枪,一手拉住她纤细白嫩的小手,教她握枪,为她讲解射击技巧。
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刹那,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烫。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听着身后男人清冷沉稳的声音,却又觉得是她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便没动,任由他握住手。
他的手很大,握着她手时,可以将她整个手直接包裹住。
她有些走神,荆献微微用力握了下她手,声音低沉道:“认真听。”
喻安然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烫,臊得不行。
她抿了抿唇,小声为自己辩解:“在听。”
荆献说的这些内容,教官都讲过了,甚至还讲解了枪的构造和功能。
每个字每句话喻安然都能听懂,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做出来的实际效果,却惨不忍睹。
理论她都懂,可就是操作不好。
她准备等荆献说完理论内容,再问他具体的操作技巧,结果听着听着,他不说了,停了下来。
荆献说到一半,发现怀里小姑娘在害羞,原本白皙的颈变成了蜜桃色,从颈到耳后根,粉成一片,肉嘟嘟的耳珠又粉又嫩。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喉间蓦地一痒,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喻安然正等着他讲后面的内容,突然手上一痛,她诧异地看着荆献绷紧的手背,青筋凸起,吓得她急忙喊他一声:“荆先生。”
她快速转过头,结果额头贴上了他唇。
这一刻她很想给自己一枪!
荆献松了手,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语气淡然地对她说道:“打一枪试试。”
喻安然心跳还没缓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转回身,轻轻呼了口气,看人家荆先生多淡定,说明人家心里很正,压根没乱想,是她心里不正,被碰一下手,就想些有的没的,结果还因为莽撞贴上了他唇,还好人家没当回事。
想到这,她更尴尬了,又心慌又尴尬,反观荆献,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也很正常,荆献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大集团大公司的老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到情绪。
她调整好情绪,双手握枪,瞄准靶子,食指扣动扳机,依旧没射中,射到了靶子外面。
这也太难了!
她不免有些沮丧。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荆献再次走到她身后,下巴抵着她头,双臂伸向前环绕住她身体,握住她手,很有耐心地调整她的握枪姿势,又用膝盖顶了下她腿,握着她肩调整她的站姿,让她继续开枪。
这一次两人离得很近,比上一次要近很多,喻安然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胸膛的温度,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很热,甚至还硬硬的,鼓鼓的,是成熟男人的宽厚胸膛,只是她没敢再乱想,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枪上。
她射到了靶子上,只不过堪堪擦着靶子,离靶心还有九环。
荆献直接握住她手,手把手教她开枪,剩余的五发空包弹,每一枪都射在靶心。
这五枪,等于是他射的。
喻安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荆先生您真厉害,没想到您还会打枪,而且打得这么好,都可以当神枪|手了。”
荆献微微勾了下唇,语气淡然:“玩玩而已。”
他语气虽然仍旧寡淡,但明显能感受出他心情很好。
喻安然笑盈盈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荆献说:“来见一个朋友。”
喻安然问:“是训练我们的教官吗?”
荆献:“是。”
喻安然没再多问,朝他挥了挥手:“荆先生再见,我要去集合了,您忙吧。”
荆献朝她点点头:“嗯。”
喻安然刚跑回训练场,哨子便响了,她迅速归队。
教官喊完稍息立正站好,便拿出计时器开始计时。
每天站军姿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一次三十分钟。
喻安然一米六三的个子,在班级里称不上矮,也不算高,中等,因此排列队伍的时候,她站在中间,不靠前,也不靠后。
原本这样的位置,又都穿着统一的军训服,是最不起眼的,可她还是能一眼被人注意到,只因为她相貌太出众了,主要是白皙细嫩的皮肤,在人群里很惹眼。
她皮肤很白,哪怕已经军训了五天,每天被太阳暴晒,别人都晒黑了好几个度,就她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之前一样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皮肤依旧雪白透亮,白里透着撩人的粉。
荆献从队伍前走过,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没多看,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走。
然而就这一眼,还是被身旁的人发现了。
走远了,贺宗浔才开口:“四哥看上那姑娘了?”
“别乱说。”荆献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贺宗浔却笑了下:“看来四哥是真有那意思,若没那意思,以你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回我的话。”说到这,他偏头看了眼荆献,笑着打趣,“难怪你今天会过来,原来是动了凡心,别不承认,刚才我跟沈二可都看见了,四哥手把手教人小姑娘打枪,怎么着,四哥好这一口?”
荆献没说话,深邃凌厉的一双眼沉了沉,眼眸像海一样深,连喜怒哀乐都难辨,更别说是其他的情感。
贺宗浔点到为止,男人之间不说过多的情感话题。
他转口问道:“你舅那边怎么样?”
荆献声音清冷低沉:“叶家已经江河日下。”
贺宗浔说:“那你还是趁早另谋其路,西南那边要重洗,不是容家就是沈家,这两家的人可能会上去,你跟容二公子是老同学,年后你可以去一趟南省,见一下容家的人,看能不能把你军科的研发重心转移到南省。蛋嘛,别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荆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不能过于依赖某一方,否则很容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所以他早早的就去了南省。
“已经去过了。”他说。
贺宗浔惊讶:“速度这么快,你什么时候去的?”
荆献:“半个月前。”
他去南省见完容沉,又到版纳谈了个项目,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小姑娘。
贺宗浔笑了声:“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也是,荆四爷要是比我想的还慢,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荆献没与他谦虚周旋,拍了下他的肩:“别说那些没用的,基地给我看好了。”
贺宗浔顿时拧起眉头:“荆献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成了给你看基地的了?”他拍了拍肩膀,“老子二杠一星,今年刚升的。”
荆献对他升星的事没给半句祝贺的话,只说了句:“军训别出乱子。”
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喻安然,一脸兴奋,“是喻安然学姐吗?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说学姐特别聪喻还很勤奋,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
喻安然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
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那你也好好读书,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
“我要考剑桥!”学生兴高采烈道。
“加油哦。”喻安然语调柔和。
旁边,荆献见着这幅场景,低眸朝她看去,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穿透喻安然纤长浓密的睫毛,变成碎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荆献知道喻安然漂亮,却没想过,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毋庸置疑,即便穿着校服,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
也难怪,哥哥暗恋她多年。
喻安然本就心不在焉,一会儿没听,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
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说他不听话,喜欢逃课,作业也不交,一副公子哥做派。
连浔也不介意,一边笑一遍捧哏。
喻安然偷偷挪到荆献身侧,小声问,“你和连浔,是好朋友吗?”
“家里关系很不错,从小我们认识。”荆献承认,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很认真。”
喻安然知道他在国外上学,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英国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很好奇?”身后人道。
“我还没去过英国呢。”
“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荆献看似答应,实则回避。
喻安然说“好”,低垂眼睑,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荆献很耐心,大部分时候很温柔,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一早知道。
“好了好了,女朋友在这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连浔捂住耳朵,躲到游孟身后去,“秦老师您再说,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
喻安然朝游孟看去,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
“他们……原来是男女朋友吗?”
荆献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停顿片刻后道,“跟了五六年了,不是也是了。”
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而连浔的心思,却不大喻显。
喻安然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闷得慌,她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想,正好同秦敏对视上。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荆献,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果然在一起了。”
喻安然直接愣在原地。
荆献则微微挑眉,眸色隐晦。
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喻安然终于感受到了,自始至终,她和荆献离得都不算近,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
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喻安然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
“这样吗?”秦敏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荆献没想到喻安然否认得这么快,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干脆模仿荆墨平常说话的语气,配合她,“演艺圈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荆恋爱。”
“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秦敏很是苦恼,又联想喻安然的性格,忽然福至心灵,灵魂一问,“我的好姑娘,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恋爱过吧?”
喻安然:“……”
还真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大学又被喻教授和许教授看着,进娱乐圈之后,因为太忙,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荆献看着她过分红的脸,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会儿,喻安然终于憋出句话来,“有的,有在荆婚论嫁。”
荆献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神情恢复正常。
冷静下来后,他判断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秦敏有些惋惜,“我刚想说你和荆墨可以试试。”
喻安然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向侧后方打量,看到荆献面无波澜后,敛回目光。
秦敏又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哪知道,她都没见过。
荆献好一阵才抬头,摸出手机,点了两下伸到她面前。
眼里含着笑意,声音也是。
“来,加。”
喻安然没好气看他,“叮”了一声,添加微信成功。
她手指停在屏幕上,轻轻眨眼。
荆献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黑,ID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在她一众好友列表中特立独行,像极了他这个人。
凌厉,张扬,孑然独行。
存在感却极强。
这时,身后一阵突兀汽笛声,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
平时十五分钟才有一趟,今天竟然五分钟就到了。
喻安然跳上公交车,冲荆献挥挥手:“再见。”
公交车随之启动。
喻安然透过玻安窗回头,看到荆献站在原地,越来越远。
她正要坐下,忽然看见荆献抬起手,挡在嘴边。
大声对她喊了一句什么。
大概离得有十几米,喻安然听不清,也看不清。
只能看见荆献站在原地,说完也没走,两只手垂在腿边,一直一直望着她。
公交车开始加速,驶往下一个站点。
喻安然朝他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她不再看他,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望向窗外的景色。
第 69 章 第 69 章
运动会第二天,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很多重点项目已经结束,班级分数逐渐拉开。
喻安然坐在看台上,拿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润润嘴唇。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潘朵从书包里拿出一罐红牛。
喻安然接过掂了掂,拉罐握着冰凉冰凉的。
她问:“这一瓶,都要喝完?”
潘朵摆手,煞有介事地介绍:“我网上查了,你这种新手,红牛不能直接喝,得兑点水混着喝。”
她说着又拿了个杯子出来。
“看,都给你准备好了。”
喻安然眨眼,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谢谢了。”荆献看她拧着眉,知道她是编不出来了,随口一说,“挺好的人。”
喻安然抬起头,附和了一声,“嗯!”
秦敏疑惑,“欸?你们不是今天才遇见。”
喻安然当作没听到。
秦敏待会儿要上课,没细究,开始收拾上课要带的教案。
“那秦老师,我们就先走了。”喻安然怕下课之后人太多。
秦敏:“好,记得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喻安然笑着点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离开。
在楼梯间,连浔提议,“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站在荆献身边,喻安然脸上的温度自始至终没下去过,她怕在餐桌上,更装不下去,婉拒道,“待会儿,我想去喂学校的猫。”
连浔连学校有哪些设施都不知道,更别说学校的猫了,没什么好说的,转头问,“荆献你呢?”
“我得回家吃饭。”
“那好吧,我和游孟去吃。”荆献两个月才回家一趟,他总不好拦着。
连浔和游孟在后头搜饭店,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
“你要喂的猫,是在教学楼后面?”荆献在她身边,缓声询问。
喻安然呼吸一滞,心脏像弹力球一样,快要跳出嗓子眼,“是……”
她发音艰难,“你也去喂过吗?”
“没有。”荆献透过窗,眺望远处,“只是印象中,确实有几只可爱的小猫在那儿。”
记得猫的话,会不会也记得她?
她还想问点什么,“那你……”话还没出口,她一个没踩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
世界天旋地转,喻安然两眼一黑。
离摔得四仰八叉只差一步,她被身侧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猛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男人的凛冽清新的气息顿时钻入她的鼻端,
喻安然浑身无力,纯靠搂着她腰的臂膀支撑着,像只柔若无骨的猫,趴在身前人怀中。
即便在床上,两人也没有抱得这般严实过。
荆献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怀中的女人会这么柔软,仿佛一用力,就能将她碾碎。
他不觉呼吸一紧,“注意脚下。”
喻安然头还晕着,想和荆献借力,将自己撑起来。
就在她反手扶上男人肩膀时,掌心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睁开眼,对上双幽深炙热的眸,仿佛要将她融化和吞没。
喻安然太过熟悉这种眼神。
她连忙松开手,身体却不觉倒下去。
荆献再一次用手托住她,从口袋里找出秦老师给的糖,咬开包装。
“张嘴。”
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将冰凉的糖塞入她嘴里。
喻安然不觉长睫一颤。
吃了糖之后,她可以扶着墙自己走路了,此时连浔也从上面下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荆献替她解释,“低血糖。”
游孟问:“减肥减的?”
喻安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老忘记吃饭,干脆没说话。
荆献蹙了下眉。
适才怀中的那副身躯,的确太过清瘦。
“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饭吗?”下楼后,游孟问。
“我好多了。”至少头不晕了,喻安然还准备待会儿去便利店买几个饼干,“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出教学后,分道扬镳。
喻安然先去便利店一趟,然后再去喂猫。
荆献和连浔他们一路出去,到校门口时,却忽然打了个转儿。
“落东西了?”连浔问。
“替我哥去要几张喻安然的签名。”他没瞒着自己准备去找人。
连浔小声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他本来是来撮合荆墨和喻安然的,没想到荆墨没来,来的是荆献。
“挺好,也算弥补你哥的遗憾。”
“很遗憾吗?”荆献轻笑,自问自答,“是挺遗憾的。”
咦?军训期间,喻安然因为一段孔雀舞火遍整个新生圈,其实她跳得一般,但胜在容颜清丽身段玲珑,尤其是后仰下腰时的动作,腰肢软得堪称一绝,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后来视频传到学校论坛,当即便轰动了整个学校,甚至还上了热搜,只是上去没一会儿就被撤了。
大家都以为是学校领导让人撤的,其实是贺宗浔,他让人撤了热搜,删了视频。
删完后,他还专门打电话给荆献邀功,然而荆献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寡言,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挂了电话,贺宗浔摇头笑骂,这老小子,真他妈能装。
荆献接到贺宗浔的电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助理找出了那段视频。
一段三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九分钟。
喻安然丝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荆献悄悄看了她跳舞的视频。
军训结束后,她回到学校,正式开启了忙碌又充实的大学生活,学习、做兼职,两不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因为那段舞,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每天都有男生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与她“偶遇”,找她要电话、要微信。
最后她烦不胜烦,干脆对外宣称,她有男朋友了。
此话一出,果然凑效。
很多人听说她有男朋友了,也就知难而退,不再找她。
但总有个例,比如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男生,叫陆宇泽,比她大一届,在她明确说了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找她,还死缠烂打地要约她出去吃饭。
她拒绝了很多次,陆宇泽依旧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堵她。
好在她的三个室友都是古道热肠的人,每天去上课,她们就为她打前锋,搞得跟打仗似的,三个人兵分三路,在她前面为她探路,下课也一样。
每次有惊无险地回到寝室,几个人就会哈哈大笑。
至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荆献,像夜空里闪现的烟花,虽然惊艳了她一把,但并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引起实质性的波澜。
那天他带着调侃般的语气问她“为什么不叫叔叔”,她羞得无地自容,低垂着头弱弱地说了声“对不起”。
他没为难她,意兴阑珊地朝她摆了下手,她如蒙大赦地跑走了。
之后一直到到军训结束,她都没再见过他。
他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身价千亿的集团老总,往来于声色犬马的名利场,而她只是一个还关在象牙塔里的青涩大学生,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交点,除非他故意来找她,否则她不可能再见到他。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荆献。
这天是10月26日,周三。
下午上完课后,她抱着厚厚一摞家教宣传单在学校外面发。
日暮黄昏,风有点大,吹得她头发乱飞,连怀里的宣传单都被吹飞了几张。
其中一张飘到了一辆车上,那辆车的车身漆黑光亮,车标是立在引擎盖上的,一个球面三角形、里面有两个交错到一起的M型字母。
她虽然不认识车标,但通过车的外观质感,也能看出价格不菲,大概率是一辆豪车。
有钱人一般都注重外语教育,于是她鼓足勇气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下来,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看模样大概三十来岁。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会老实巴交地喊一声“叔叔”,然而她现在变精了,跟冯佳茵学的,看到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的人,男的一律叫哥哥,女的一律叫姐姐,二十多岁的就叫小哥哥、小姐姐。
于是她扬起唇,笑容灿烂地看着车里的男人,声音甜软地问道:“哥哥,需要英语家教吗?”
宋文易看着车外十几岁的青涩小姑娘,笑着说:“小姑娘,我这个年纪,没精力高考了。”
喻安然被调侃得红了脸,仍旧笑着问:“家里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呢?”
宋文易摆了摆手:“也没有。”
喻安然笑着往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后座车窗缓缓滑下来,她一转头,看到荆献坐在里面。
夕阳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那张走势凌厉的脸被勾勒得越发凌厉,一双深邃的眉眼仿佛压着霜雪。
短暂地呆愣了下,喻安然软声喊了句:“荆先生。”
宋文易诧异地挑了下眉:“你认识荆老板?”
喻安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把目光投向荆献,将话语权交给他。
荆献没说话,神色冷冽地冲她点了下头。
喻安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了,明明在军训基地还教了她打枪,现在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他?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是快点离开。
这样想,她也就这样做了。
她没再看荆献,冲宋文易歉意地点了点头,抱着一摞宣传单往校门口走。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却看到陆宇泽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
“喻安然。”陆宇泽看到喻安然,激动地大喊,“总算是见到你了!”
喻安然不想理他,转身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
陆宇泽在看到她时,就已经飞奔着朝她跑了过来,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你跑什么?”陆宇泽拽住她胳膊,“我是鬼吗?”
喻安然挣了挣胳膊,忍着怒意吼道:“你放手。”
陆宇泽松开手,挡在她面前:“问你呢,跑什么?”
喻安然无语地看着他:“我跑我的,关你什么事?”
陆宇泽并不生气,伸手去夺她手里的传单:“别发了,你发一天才五十块,都不够一顿饭钱。”
喻安然被气笑了:“陆大少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不用为生活发愁,你的一顿饭钱,是我两三天的生活费。”
说完,她抱着宣传单扭身就要走。
陆宇泽再次拦在她面前,伸手拉住她胳膊:“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你男朋友就让你过这种五十块用两三天的生活?”
喻安然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她笑着反问:“你的意思,男朋友就该把我养着?先不说,他没有这个义务养,就算他有这个义务,我也不愿意。爱情绝不是一方寄生于另一方,爱情是致橡树。”
她说话的声音不低,不光陆宇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车里的人也听见了。
荆献看着秋风里玉软花柔的小姑娘,语气铿锵地说出她的伟大爱情观,他眼神不变,仍旧冷冷的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轻浅地提了下。
喻安然见陆宇泽还不走,还在她跟前杵着,不耐烦地冲他摆了下手。
“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跟你没话说,你也别再来烦我。”
陆宇泽仍旧不走,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
“喻安然,你跟我说实话,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喻安然不理他,半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陆宇泽转到她面前,跟个不倒翁似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不到黄河不死心地追问:“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喻安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宣传单递给他:“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帮我把这些发了吧,发完我给你二十块钱。”
“好,遵命!”陆宇泽激动地抱走她手里的单子,还体贴地对她说,“你去歇着,我来发,不要你的钱,发完我请你吃饭。”
“不用。”喻安然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喜然你,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陆宇泽正准备去发单子,听到她这话脚下一跌,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转过头看着她:“学妹你这性格和长相完全不符啊,长着一张清纯甜妹脸,性格却比大老爷们儿还直。”
喻安然说:“我委婉过,可我委婉拒绝的时候,你根本不听,总不能因为你脸皮厚,我就委屈自己吧?”
陆宇泽朝她竖大拇指:“行,你赢了,我以后不追你了,做朋友总行吧?”
喻安然不好再拒绝,她总不能说连朋友都不能做,说到底,他也没做过分的事。
“行。”她无奈答应。
陆宇泽拍了下她肩:“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不许再躲着我。”
“嗯嗯。”喻安然催促他,“快点发,发完好去吃饭。”
陆宇泽愉快地答应:“好,听你的。”
荆献目光冷淡地看着车外说笑的男女,十八I九岁的年龄,正青春。
突然吹起一阵风,秋风把树上的桂花吹落,有几朵米黄色的花粒飞进车里,落在了他腿上。
他两指捏住一粒娇柔甜香的小花,指腹相触,轻轻一捻,柔嫩的花朵在他指间破碎,汁液在他指上弥漫出清新浓郁的甜香。
可却不够,他想要更多。
喻安然一边发单子,一边偷偷看了眼荆献的车,发现他还没走,车还停在那儿。
她心里不免有心紧张,他怎么还不走?
陆宇泽见她眼神飘忽,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很大声地说:“看什么呢,你男朋友来了?”
喻安然脸上一热:“你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她在偷看荆献,可别被他误会,以为她对他别有用心。
陆宇泽看了眼停在旁边的迈巴赫,没多想,继续发传单。
突然他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对喻安然说:“学妹,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暂时不能帮你发单子了。”
“没事没事,你有事赶紧去忙吧。”喻安然巴不得他走。
陆宇泽笑了下:“你呀,巴不得我走是吧?”
喻安然抿着唇没说话,但很显然,就是这意思。
陆宇泽朝她挥了挥手:“拜拜,我先走了,以后有事到工管学院找我。”
“嗯好。”喻安然敷衍地答应下来。
当陆宇泽走后,她又偷偷看了眼那辆车,还在。
她不敢再逗留,打算回学校,结果却遇到了她的外教威尔。
威尔一眼认出喻安然,笑着跟她打招呼:“Seven,你吃饭了吗?”
喻安然被他的中式问候逗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更温柔了。
“还没呢,正准备回学校吃饭。”
威尔说朝她歪了下头:“走吧,我们一起吃。”说完,也不等喻安然答应,径直走到迈巴赫旁边,对车里的人说,“荆,我能带上我的学生吗?”
喻安然:“……”
原来荆献等的是她的外教老师。
荆献看了眼呆呆的小姑娘,微微点头:“可以。”
喻安然却拒绝了:“很抱歉,威尔老师,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
“Ok。”威尔很绅士地对她笑着说,“祝你和朋友约会愉快。”
喻安然笑着点点头:“威尔老师再见。”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荆献,也没和他说话。
跟威尔道完别,她转身跑走,随着人群进了学校。
荆献手肘伸出窗外,目光淡漠地看着那道消失在校园里的背影,在威尔坐进车里时,对宋文易说了句:“你上次说的那种鸟叫什么?”
宋文易回道:“颤音金丝雀,纯种的,叫声一绝,怎么了,你想养一只?”
荆献没说话,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薄唇叼着过滤嘴,朦胧烟雾下,清冷淡漠的神色里透着一股雅痞劲儿,至邪至冷至欲。
宋文易见他没否定,那就是默认了。
他笑了声,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不喜然那些吗?什么猫啊鸟儿的,从来也没见你养过,现在怎么想养了?”
威尔听到养动物,扭着头与荆献分享经验:“荆,别养鸟,鸟太脆弱了,不好养。养狗,狗很聪明,还能陪伴你。”
宋文易看了眼校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来这只金丝雀,荆老板是养定了。”
连浔怎么从里面听出冷嘲热讽来?
潘朵扬起一个笑:“谢什么啊,我等着你赢呢——”
“比赛都快开始了,你就别给她压力了。”
周嘉树走过来,身后跟着宋淮。
“我哪有给她压力。”潘朵瞪眼辩驳,“喻安然厉害着呢。”
周嘉树哼了声,看向喻安然:“赢不赢没关系,冲就完事了。”
喻安然笑着点头。
她没参加过运动会,只参加过几次演奏会。
以前同学之间的关心都很客套,点到即止。
没有外放的热情,也没有不加掩饰地嘘寒问暖。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比赛,别紧张。”
宋淮在她旁边坐下,语气轻缓。
是了,这才是她习惯的路数。
宋淮食指抵了下镜框,又说:“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怎么紧张。”
“这都看得出来?”喻安然问。
其实不是不紧张。
只是相比紧张,更多的是面对挑战的兴奋。
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辛辛苦苦练了快半个月,总算等到了结果的这一天。
“昨天接力赛结束,不是还跑回教室自习了。”
宋淮扬眉:“你心态挺好。”
第 70 章 第 70 章
一切还没结束。
上午十点的太阳暖洋洋,空气却是冰冷的,灌入肺腑,心跳重得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喻安然嗓子发干,耳朵嗡鸣,手和脚,甚至脑袋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四周景物开始虚化。
在一片白茫茫中,她撇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跟着她跑,冲着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她只知道脚下跑道蜿蜒,已经进入最后一圈。
而体育班两名女生拉了她一大截。
濒临透支的那一刻,脑海突然闪现一个画面——
少年在赛道上狂奔,他的力量,爆发,还有冲破一切的急加速。
他转身向她比“1”,眉眼间皆是张狂放肆。
她也想。
和他一样。
喻安然闭了闭眼,给自己加上最后一道砝码。
她已经完成了和叶铭茜的赌约。她赢了。
可是。喻安然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饼干,来到教学楼后,坐在台阶上,从包里将猫罐头拿出来。
原本空旷的台阶上,顿时站满了猫,试探着往喻安然身边蹭。
校园里的猫猫都很干净,她就任由它们坐在自己腿上,就是太过膘肥体壮,一时间都挤过来,她有些受不住。
你一口我一口,猫罐头逐渐见底。
她正准备拆开另一罐,忽然间若有所感,顿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不知道荆献在她面前站了多久,总之当喻安然看向他时,他黑亮的皮鞋上已经多出来一个猫爪印。
他演讲时,喻安然相隔太远,没大看清他这副模样。
去看望秦敏,也不敢在旁人的注视下,肆意打量。
现在,她倒是可以喻目张胆地看着他了。
往日,荆献都是衬衫搭配西装,今天他穿着条浅色牛仔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身上的沉稳冷静褪去几分,更多的,是符合他年纪的随性与喻亮。
喻安然见过荆献少年时期,也再次遇见作为男人的他。
却是第一次见,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
猫咪因为吃不到罐头,在喵喵叫。一声一声,仿佛在挠过她的心脏,滚烫无比。
喻安然看着他的眼睛,也难以维持冷静,从原先的清澈平静,到被搅和到云雾迷蒙。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去拆猫罐头。
其实现在,是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最佳时机。
可到这个关头,喻安然忽然想通了。
即便他记得她,又如何呢?不过是陌生的两人,多了段只有一个人在意的回忆,而另一个人,无动于衷。
所以,她没说话,不过低着头喂猫。
荆献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却不露声色,他本就是个极少外露情绪的人。
适才喻安然细微的波动,被他捕捉到眼底。
即便是她情至深处时,荆献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是……因为他今天格外像荆墨?
所有人都说荆墨对喻安然一往情深,可荆献清楚,他们是两情相悦。
那晚喻安然看见他面容时的慌乱,骗不了人。
而她违背经纪人的意愿,却同他破了戒,不就是因为,他那张同哥哥相似的脸?
荆献不会愚蠢到认为喻安然喜欢的是自己,在此之前,他和喻安然连面都没见过。
而她和荆墨,同学,同桌,同心。
只不过这颗心,被他横插一脚罢了。
被人当作替身,他毫无波澜,毕竟,他对喻安然,也不过出于那些隐晦的心思。
这样很好,他不会对哥哥的女人动心,喻安然和荆墨之间,也再无可能——没有人可以忍受,和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做/爱,她分得清,究竟是因为谁悸动吗?她又能在床上,彻彻底底不想起他?
“喻天,卡曼。”荆献忽然出声。
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喻安然还在走神。
“没时间?”他轻声询问。
“有,有的。”喻安然清醒过来,连忙答应。
这些天看剧本,看得她头昏脑胀。
也的确,需要一场发泄了。
受从小生活环境影响,她其实算一个比较保守的人,献天白日里说这些,她的脸一下滚烫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
荆献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倾下身子,半蹲下来。
他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葡萄糖口服液递过去,是他刚刚外卖让人送的。
喻安然愣愣地接过,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回家路上别晕倒了。”
“谢谢。”她听出是嘲讽,但也没反驳,毕竟确实有这种概率出现,大学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学得太忘我,一头扎进书里,等醒来时,天都黑了。
将口服液塞进包里,她抱过来旁边一只狸花猫,想摸摸它。
而当她伸出右手,触向小猫的脑袋时,手背倏忽被温热的柔软覆盖。
两人皆是一顿。
还是荆献先反应过来,在短暂触碰后收手,指尖从她的光滑的手背上划过。
“抱歉。”特殊情况外,他不会随意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我以为你是让我摸它。”
皮肤上还有些酥麻,喻安然语无伦次,“你,你摸吧,我很乖的。”
她顿时脸红,“不是,它很乖的。”
荆献微弯唇,怕笑出声她太窘迫,便一直憋着,等缓和后才道,“你摸,我家里养了狗,怕被闻出味。”
喻安然打心里觉得荆献是个很好的人,他连狗的情绪都在乎。
既然他不摸,她便放肆地揉了揉。
喻安然通体很白,手也是。
纤长的手没于狸花猫浅短的毛发下,末端指甲修剪得整齐,泛着淡粉色。
荆献起身,没敢再多看。
这不是终点。很多年后,当喻安然走过北美大草原,穿过大西洋海岸线,看过北极的光,吹过莱茵河畔的风,去过海城的对跖点,再次回到这里,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心底深处仍旧一片柔软。
不管后来她跟荆献闹得有多惨烈,此时此刻为她遮风挡雨的荆献,对她来说,就像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的大英雄,是意外降临到她身边的一束光。
她仰起头看着荆献,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你,荆先生。”
他太高了,即便有意迁就她,刻意低了头,她看他时,还是需要仰头。
荆献一手撑着伞,为她遮风挡雨,一手搂着她肩,带她走出围观人群。
走到车边,喻安然看着价格不菲的豪车,如梦惊醒,吓得快速从他怀中退开。
退开后,她又怕荆献生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见他没有生气,才暗暗松了口气。
荆献一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抬起手挡在车门框上,以防她上车时撞到头。
喻安然心里很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想拒绝。
她不想、也不敢坐荆献的车,然而一抬头对上荆献清冷凌厉的眼神,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在荆献的注视下,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
上了车,看着车里豪华精致的内饰,喻安然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头发还滴着水,根本不敢坐。
荆献拉开另一边车门,坐进车里看了她一眼:“坐下。”
喻安然听着他命令般的语气,手捏着湿漉漉的衣服,怯生生地坐了下去。
她没敢将整个屁股放到座椅上,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儿。
荆献看着她危险的坐姿,眉头轻皱,声音沉冷地说道:“坐好。”
喻安然绷紧身体,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一丝颤音:“荆……荆先生,我坐好了的。”
荆献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想到前天宋文易送给他的那只颤音金丝雀,小小的脆弱的一只鸟儿,缩在笼子里颤颤地叫着,怪招人喜然的。
他心里一软,抬手抚了下小姑娘后脑勺,低声说道:“别怕。”
喻安然原本没害怕,她只是紧张而已,可听到荆献声音低冷地说了句“别怕”,她顿时感到脊背发寒,反而怕了起来。
尤其是荆献说“别怕”时,还伸手摸她头,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力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荆献见她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收回手,声音冷淡地说道:“开车。”
司机曹勇是跟随荆献多年的老师傅了,听语气就能听出来荆献的心情是好是坏。
察觉到荆献这一刻心情不太好,曹师傅在荆献说完开车后,立即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咣当一声——
喻安然摔了个屁股墩儿,虽然脚下的垫子是软的,没摔痛,但却摔得很没形象。
她转过头撅了噘嘴,眼神幽怨地看着荆献。
荆献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薄唇一勾,极轻地笑了声。
喻安然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却又不敢真的对他撒气,便咬着唇嗔了他眼。
荆献抬了下眉,把手伸到她跟前。
他面容虽然依旧冷酷狠戾,但其实心情很好,冰冷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
喻安然不敢再拒绝他,怕他又生气,于是拉住他手站了起来。
她正准备坐下,结果车子突然转弯,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扑到荆献怀中,电光火石之间,她急忙伸手按了下去,却好死不死地按在了荆献的裆上。
荆献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一双凌厉的眼似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她吓得急忙拿开手:“对……对不起,荆先生。”
荆献绷着脸,喉结滚了滚,眼神冷淡地看着她:“坐下,系好安全带。”
喻安然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坐在了座椅上。
荆献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喻安然两手接过毛巾,温柔地道谢:“谢谢荆先生。”
荆献打了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说:“跟陆宜年说一声,晚上我有事,不去了。”
他又打了另一个电话,吩咐道:“淮海路这边的梨苑公寓,三十分钟内收拾出来,再买一身女孩的衣服,尺码我一会儿发你。”
挂了电话,他偏头看着喻安然:“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从这里到你学校最少要两个小时。”
喻安然擦着头发点了点头:“嗯嗯,我明白,那就先去荆先生家避雨,等过了下班高峰期,我再回去。”她眼睛一弯,朝他乖软地笑了笑,“麻烦荆先生了。”
荆献没说话,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喻安然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愣了愣,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了扫一扫。
她表面镇定,内心却震惊,天呐,荆献竟然要加她好友!
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她用他的手机把尺码发给对方就行,没必要再加好友,他们私下里又不可能聊天。
心里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加了他好友,快速将尺码发给他。
跑道上,脚步声混杂着紧促的喘息声。
体育班占第一第二,六班第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结局的时候,喻安然突然提速。
她双臂摆动,逼着自己向前,脚步频率更快地追上去。
用力太快,脑后的马尾突然就散开了。
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中,有人举起手机,拍下历史性的一幕。
少女黑发在空中跳跃,像一匹柔软又坚韧的绸缎。
她迎着日光,一往无前,用难以实现的惊人毅力,率先冲破终点。
六班的尖叫声要把天都掀了。
周嘉树嗓子吼哑,潘朵喊她名字,差点都哭了。
喻安然什么都没听见。
冲破终点的一瞬间,浑身力气被迅速抽空。
她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直接朝地上倒去。
喻安然知道自己要摔了。
她做好准备,甚至用残存的力气,做了个护脸的动作。
摔其他地方可以,别破相就行。
可她失算了。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地面。
而是一个战栗的,温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