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荆献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荆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喻安然,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喻安然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荆献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喻安然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荆献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喻安然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荆献说:“荆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荆献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喻安然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喻安然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荆献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喻安然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荆献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荆献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荆献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喻安然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喻安然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喻安然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喻安然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喻安然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喻安然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第 27 章 第 27 章
荆献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荆献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喻安然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荆献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喻安然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喻安然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荆献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喻安然在身后说。
荆献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吃过饭,喻安然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喻安然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喻安然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荆献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荆献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荆献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喻安然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荆献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荆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喻安然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荆献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喻安然在七夕那天,给荆献送了一份大礼,将荆献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荆献每天就戴喻安然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喻安然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荆献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荆献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喻安然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荆献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喻安然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喻安然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荆献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喻安然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喻安然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荆献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荆献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荆献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安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喻安然脚步稍顿,和荆献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献回来啦。”
荆献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荆献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荆献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喻安然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荆献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荆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荆献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安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荆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喻安然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荆献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荆献这才顿住脚,回头。
喻安然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荆献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荆献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喻安然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喻安然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荆献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喻安然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喻安然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喻安然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喻安然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荆献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荆献朝三楼迈步,喻安然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荆献突然停下脚。
喻安然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荆献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喻安然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喻安然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荆献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喻安然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荆献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喻安然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喻安然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荆献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第 28 章 第 28 章
宁县的气候比北城干燥。喻安然水土不服,才来几天头发就开始分叉,皮肤也有些受不了。
次日清晨,她早起洗了头,擦了面霜,又掐着发梢抹了护发精华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上午一二节都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姓陈。他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然后“啪”地一声仍在讲桌上。
陈老头出了名的严厉。风雨欲来,学生们低下头,变得安静。
“这么简单的题才这点分数!全班51个人,30个及不了格!”
陈老头双手撑着讲台俯视,怒其不争:“集合题就有一半人选错,脑袋瓜子被门夹过?”
“……”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喻安然,“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喻安然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喻安然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喻安然。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荆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喻安然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喻安然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喻安然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喻安然荆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喻安然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喻安然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七班…“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喻安然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荆献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喻安然不停地和他斗,荆献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荆献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喻安然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荆献多爱她一点。
荆献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喻安然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喻安然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喻安然被保研,荆献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喻安然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荆献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荆献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荆家。
荆献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荆献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喻安然认识荆献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荆献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荆献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荆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喻安然惊呆了。
她预想到荆献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荆献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荆献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荆献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荆献说:“我回荆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荆锦诚打工。”
他将荆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荆锦诚除了荆献,还有两个儿子,和荆献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荆献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荆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荆献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喻安然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喻安然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喻安然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哪位?
“叫荆献,你不认识的。”
喻安然迅速抬起眼,心头一紧。
“荆献的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潘朵嘴角上扬,越说越投入,“脸比女生还小,还会玩赛道,简直超级酷,只不过他…”
“潘朵。”
喻安然的笔点在卷子上,眉心突突地跳:“不是说这题没听懂吗,我现在给你讲。”
“……”
“哦哦…好…”
第 29 章 第 29 章
那天过后,喻安然和荆献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喻安然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荆献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喻安然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喻安然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喻安然。”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喻安然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喻安然。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喻安然收起笑。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喻安然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荆献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喻安然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荆总,今天周末啊。”
荆献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喻安然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喻安然:“……”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荆献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喻安然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喻安然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荆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喻安然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荆献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喻安然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荆献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喻安然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荆献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喻安然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荆献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安。”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喻安然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荆献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喻安然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喻安然语气凉凉,“荆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喻安然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喻安然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荆献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喻安然没看见。
荆献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喻安然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荆献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喻安然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喻安然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喻安然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荆献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荆献送的就好。
喻安然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荆献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喻安然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荆献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喻安然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荆献。”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喻安然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喻安然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喻安然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喻安然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喻安然,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喻安然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喻安然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喻安然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第 30 章 第 30 章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喻安然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荆献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喻安然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喻安然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喻安然荆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荆献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荆献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荆献:“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荆献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喻安然。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喻安然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喻安然:“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献,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荆献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喻安然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荆献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喻安然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荆献淡声,朝喻安然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喻安然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喻安然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喻安然还没看清喻全过程,荆献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喻安然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荆献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喻安然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荆献,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荆献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荆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荆献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喻安然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荆献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荆献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喻安然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荆献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喻安然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喻安然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荆献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喻安然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临近下班,喻安然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喻总监。”
“还是喻总监对我们最好。”
喻安然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喻安然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荆献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荆献做生日大餐。
而荆献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喻安然一路都在计算荆献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荆献家赶。
喻安然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荆献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荆献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荆献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荆献被接回荆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喻安然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荆献不在家,喻安然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荆献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喻安然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喻安然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荆献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喻安然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荆献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喻安然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