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2)

第 21 章 第 21 章

喻安然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喻安然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喻安然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喻安然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荆。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到春江花悦,荆献下车,帮喻安然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荆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荆献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喻安然,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荆献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喻安然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荆献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荆献,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喻安然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荆献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荆献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荆献有空去她家坐坐。

荆献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喻安然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荆献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喻安然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喻安然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荆献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喻安然后面想说的话。

喻安然:“……”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喻安然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荆献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喻安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荆献出来给他。

可荆献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喻安然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喻安然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荆献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喻安然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荆献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喻安然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喻安然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喻安然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喻安然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喻安然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喻安然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喻安然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喻安然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荆献没在这。

还好。

喻安然微微软下肩,松了一口气。

同住一屋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同班指不定僵成什么样。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愿。

没过多久,喻安然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第 22 章 第 22 章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喻安然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喻安然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献,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荆献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献咱们去。”

荆献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荆献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喻安然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荆献。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喻安然感觉她对荆献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荆献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喻安然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荆献。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喻安然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荆献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喻安然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荆献扫了一眼,问喻安然齐了吗,喻安然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喻安然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荆献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喻安然。

喻安然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荆献:“送一下怎么了?”

荆献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喻安然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荆献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荆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喻安然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荆献很不方便,而荆献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喻安然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荆献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喻安然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荆献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喻安然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喻安然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荆献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喻安然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荆献便换了这一只。

荆献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荆献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喻安然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喻安然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荆献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喻安然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喻安然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荆献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喻安然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哈哈哈哈!!”

荆献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荆献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荆献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第 23 章 第 23 章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喻安然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荆献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喻安然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喻安然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喻安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荆献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荆献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喻安然。

喻安然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荆献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喻安然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荆献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荆献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喻安然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喻安然冷嗤一声,回敬他。

荆献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喻安然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荆献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喻安然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喻安然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喻安然。

荆献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喻安然拉住。

两人出了店,荆献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荆献当晚就带喻安然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喻安然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荆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荆献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喻安然预想的来得早,可是荆献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喻安然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荆献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荆锦诚送的,荆献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喻安然选的。

入住的时候,荆献太激动了,和喻安然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喻安然“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喻安然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荆献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荆献的父母,荆献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喻安然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喻安然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荆献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喻安然,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喻安然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荆献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喻安然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荆献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荆献。”喻安然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荆献,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荆献,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喻安然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喻安然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喻安然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荆献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喻安然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第 24 章 第 24 章

想到这里,喻安然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喻安然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荆献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荆献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喻安然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荆献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喻安然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喻安然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喻安然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喻安然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喻安然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喻安然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喻安然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喻安然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喻安然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喻安然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荆献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喻安然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荆献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荆献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喻安然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喻安然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喻安然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喻安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喻安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荆献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荆献的。

喻安然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喻安然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喻安然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荆,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喻安然:“……”

她和荆献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荆献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喻安然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荆献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喻安然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喻安然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荆献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喻安然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喻安然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第 25 章 第 25 章

“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迈入高二新学期。”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那天晚上,荆献是跪着向喻安然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喻安然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荆献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喻安然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荆献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荆献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安。”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喻安然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喻安然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荆献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喻安然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荆献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喻安然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喻安然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荆献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荆献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喻安然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喻安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荆献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喻安然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荆献并不在意,可那是喻安然送的。

荆献知道喻安然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喻安然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荆献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荆献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荆献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喻安然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喻安然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荆献。”喻安然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荆献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荆献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喻安然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荆献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喻安然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喻安然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荆献:“……”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喻安然的眼泪就要掉下来,荆献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喻安然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安。”荆献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安,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喻安然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喻安然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荆献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喻安然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荆献,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荆献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荆献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喻安然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荆献,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荆献,你太自以为是了!”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喻安然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喻安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喻安然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喻安然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喻安然。”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喻安然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喻安然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喻安然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第 26 章 第 26 章

“啊?”

喻安然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喻安然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喻安然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喻安然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喻安然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喻安然点头。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喻安然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荆献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喻安然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荆献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喻安然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喻安然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荆献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荆献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荆献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荆献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喻安然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喻安然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喻安然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喻安然料到荆献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喻安然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喻安然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荆献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喻安然说:“谢啦。”

喻安然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喻安然笑着回:“别谢我,谢荆总。”

同事们便转向荆献,纷纷谢他。

荆献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喻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荆献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荆献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喻安然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喻安然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荆献吐槽时,荆献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喻安然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荆献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荆献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喻安然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喻安然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喻安然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喻安然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喻安然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荆献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喻安然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喻安然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荆献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荆献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喻安然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荆献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喻安然站在离荆献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荆献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喻安然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荆献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