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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诱莺莺 须梦玉 20324 字 13天前

第71章 第71章娶她进门,还是给她权势……

要自家的荣耀,还是舍弃自家,保与江家的婚事,云二又不傻。

江崇礼可不做棒打鸳鸯的扫兴长辈。

一切决定,皆交由他们自己来做。

而他不但没做什么坏事,还好心给云家送了大礼。

薛亦秋知道公公的打算,但她的观念不同,她认为他们江家要对云二负责的。

江崇礼只一句话:“负责?是娶她进门,还是给她权势?你觉得哪个更负责。”

薛亦秋比较轴:“云二是女孩子,您说什么才是负责?当然是娶她进门。”

江崇礼跟二儿媳无话可说。

“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听我的就行了。”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薛亦秋还能说什么呢,家主都发话了。

今日,太后这里又有新的热闹。

起初是邓嬷嬷捧给她看了一本流传在黔州民间的诗集,上面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唯独写了个“微光诗社”。

“太后,这‘微光诗社’,是个什么组织?”

太后翻阅着诗集看了看,道:“应是个女孩子们成立的江湖组织吧,哀家看这诗社办得还不错,又有诗集,又有琴谱,你看,这画像上还记录了她们每次集会的状况。”

邓嬷嬷看去:“哎哟,还真是。黔州竟有这么个组织,这些女子真是不得了。”

太后点头道:“正是,哀家既然来了此地,那便在这行宫举办一次赏花宴吧,也叫黔州这些女子可以效仿京中女子参加雅集的模样。”

邓嬷嬷道:“是好事呢,也好叫些年轻姑娘来,给太后解解闷儿,只是这人选……”

太后拿着诗集,笑着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嘛。”

邓嬷嬷迟疑道:“除了她们,黔州官员家的……”

怎料太后却摆手:“在京中看惯了那些千金贵女的嘴脸,这次就别邀请那些官员家的闺女了。”

邓嬷嬷笑着应了好,怎料打听完消息回来,一脸的无奈。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便问道:“何事?竟让你这副表情。”

邓嬷嬷指着那诗集上的集会画像上的人头:“太后,您看这像谁?”

太后眼睛有些老花了,觑着眼,盯了一会儿:“像谁?你就别卖关子了。”

邓嬷嬷扬了扬下巴,好似与有荣焉般:“这微光诗社的堂主啊,竟就是云二姑娘,这微光诗社的成员,除了有牢城营里的各位姑娘外,在民间也招收了不少女子呢,两边每月同时举行雅集,只是不在同一个地方,但都会画像记录下来,太后您看。”

邓嬷嬷翻着那些记录画像的册子,一张一张给太后看。

有繁花锦簇的庭院为背景,也有清幽的溪边为背景。

几位女子围坐一起,面前摆着琴,有的两人对坐,面前摆着棋。

也有一些实在一间略显简陋的院子里,众女围在一起,似正在讨论一幅画作。

太后看得出神,树林里、溪边、简陋的院子里,都有云舒月的身影。

“是她,我现在看出来了,这是她,哟,这旁边这位又是谁呢,看着好眼熟。”

邓嬷嬷笑道:“谭家的、乔家的、郑家的,都在呢。”

太后翻阅得出神,真是意想不到,这牢城营的女子,依她看,比京中雅集办得还要有趣。

尤其是这个乔婉宁,她还记得,乔婉宁小时候进宫赴宴,趁人不注意能爬到她宫殿前的树上去,此时看着倒还文静,她看着是打心底的喜欢。

“既然如此,这赏花宴,便叫微光诗社的姑娘们都过来吧,这云二丫头啊,不得不说,哀家真是喜欢她得紧。”

邓嬷嬷道:“那丫头您从小不就喜欢吗,只是后来云家出了事,您也不好干预。”

太后点头:“正是,正是。”

“这诗集甚好,哀家要往京里寄一些,叫皇上和太子也看看,也叫京中那些下巴扬得比头高的贵女们看看。”

邓嬷嬷偷笑:“云二姑娘从前可是下巴扬得最高的一个。”

太后道:“她有那个本事,她当然扬得高。”

太后替云二姑娘说话,邓嬷嬷也不拆穿她。

太后要邀微光诗社赴宴的消息,接到的人是谭君雅。

她很快找到云舒月,说了这个消息。

云舒月便将众女集合起来,商议赴宴事宜。

乔婉宁道:“没想到之前的宣传有用,咱们的诗集能被太后看见,就能被皇上看见。”

谭君雅道:“可不是嘛,这可都是我的功劳,我为了在店里推销诗集,可费了大劲儿呢。”

对于在场的所有女子来说,能到太后跟前露面,那是天大的好事。

云舒月道:“大家到时候,就还是做平常打扮,咱们往常是什么样的,去见太后就是什么样的。”

赏花宴当日,晨光熹微,行宫大门敞开,为了迎接她们的到来。

太后心里也高兴,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姑娘们没有华丽的衣裳,也不似皇宫里那样莺莺燕燕,她们都穿着普通的棉布一群,每个人都干净整洁,各有各的娇俏美感。

野花编织的花环点缀发髻,也是颇有韵味。

“云二,你到哀家跟前来。”

太后朝云舒月招招手,云舒月穿着淡蓝色的布裙,头上簪着花。

“太后,姐妹们都来了。”她羞涩地垂下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挨个望去:“时间太久了,哀家有些记不清了,你是……张家的不是?”

张小姐道:“正是呢,太后好记性。”

说完,她行了一个大礼。

太后瞧着她们个个精气神都还不错,有的还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其实她心里啊,颇有些惋惜,都是好姑娘,可惜后半生都只能消磨在牢城营了。

“这诗社办得很好,哀家没什么好赏你们的,也知道,你们父兄现如今都在战场上,哀家保证,这次无论他们能不能回来,只要父兄没有做逃兵的,哀家都宣你们无罪,想必皇帝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云舒月虽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但也知道太后此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至少至少,是个平民了。

谭君雅心里一咯噔,完了,临行前她还彻底嘱咐的父兄,让他们一路上寻找机会,能逃的赶紧逃。

都是被迫上战场的,谁的命不是命啊。

不过还好,谭君雅本来就是个黑户。

众女忙跪地谢恩。

江清辞得了祖父的信,回家了一趟。

“祖父,可是有什么事?”

江崇礼将刚从前线收到的消息递给他,他的情报网比江清辞要全,江清辞未能完全从祖父那里继承来江家势力。

“武将军又打了胜仗,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江清辞点头,这是好消息,但他不知祖父叫他过来做什么。

“祖父……”

江崇礼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

“既然云家二人也要回来了,我已与你母亲说好,叫她到时候备礼上门,你与云二那边打声招呼,别叫她家觉得我们无礼,来得突兀。”

江清辞猛地站起身来:“祖父,您同意了!”

江崇礼不满地看他:“我不是早同意了吗?”

谁都知道,口头上同意,与实际上手推进事情本身,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江崇礼看着自己孙子眼中迸发出的强烈惊喜,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他这样子,到时候怕是又要伤心欲绝了。

不过,不伤心一次,不受一次情伤,江崇礼怎么好把家主之位给他呢。

这是他的必经之路,江崇礼只能默默祈祷,一定要扛住啊,小伙子。

晚上,江清辞回到丹奉台,内心忐忑,对他而言极好的消息,却不像是要与云舒月报喜。

喜终归是他一个人的喜。

云舒月今晚宿在丹奉台,正在卧房里梳洗。

她对着铜镜见他回来了,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江清辞也朝她笑:“今日做了些什么?”

“今日在太后那里。”

她梳头的手一顿,想起今日太后忽然笑嘻嘻地问她:“云二现在可还心悦江三公子?”

云舒月脸色像往常提起这件事情那般,脸颊泛起娇羞的红,垂头不语。

可她上次隐约感受到,太后好像不喜江家。

她几乎下意识想在太后面前否认。

太后却道:“瞧你这副模样,定还是喜欢的。”

但后来太后没说什么了,仿佛只是调笑了一番她而已,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喜欢江清辞。

江清辞顿了顿,还是道:“我有一好消息与你说。”

云舒月挪动屁股在凳子上转了个转,面向他,抬眸看他:“什么好消息?”

江清辞将口中的消息打了个转,道:“武将军即将班师回朝,你父兄都还平安,很快便能见到他们了。”

云舒月眼眸一亮,果然,这个对她来说才是好消息。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她笑着看他,等他说出下一件好事。

江清辞道:“等你父兄回来,我母亲会到你家提亲,这回是我祖父亲自安排的。”

便是告诉她,这件事情彻头彻尾地得到了他家里人的支持,她是风风光光,被他家求着嫁来的。

如此,她应当也会高兴的吧。

可他捕捉到了云舒月极浅地蹙了一下的眉。

云舒月不是对这个消息不喜,而是太后还在这里,她当着太后的面儿,与江清辞定了亲,这样做真的好吗?

她只是下意识地排斥这样像是斩断后路的做法。

可在江清辞看来,两家结亲,必是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呀。

隐隐藏藏的婚事,跟偷有什么区别。

“那太好了,清辞哥哥,这真是个好消息。”

她笑着说道。

“只是……提亲一事,能否等太后走了再说,或是,我们两家先私下商议。”

江清辞心想,她原是为了这个,并不是不想嫁他。

“好啊,太后常居行宫,牢城营里的事情只要有意隐瞒,她便不会知道,不过月儿迟早要穿着凤冠霞帔嫁我的,到时候就瞒不过任何人了。”

云舒月点点头,她觉得,事情是在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父亲身上的意外。

她伸手抱住江清辞的腰,突然又好喜欢他。

“清辞哥哥,你真好,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江清辞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笑着道:“好。”

他弯腰,一把将云舒月扛了起来。

云舒月肚子抵在他肩上,“咯咯”笑着,她觉得很幸福。

她要的婚礼、情爱,全都有。

而她家也即将脱罪,唯一唯一的缺陷就是父亲的腿。

可是仔细想想,那也不算什么了。

她会嫁给江清辞,做江家少主夫人,他们会一起回京,做像从前一样,受众人艳羡的一对儿。

抛开这些不谈,她也很喜欢很喜欢江清辞啊。

第72章 第72章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

江清辞突然觉得云舒月是真的爱他。

其实云舒月一直都是真的爱他。

只是她心里面想的事情太多了,总是阻碍她爱他。

他都明白的。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头,小心吻她:“月儿,你好美。”

云舒月乌发摊开在床头,美得像一团墨。她双颊绯红,眼眸中盈着春水,望着他时饱含深情。

江清辞心里动容,爱她爱得不得了。

他还未有动作,云舒月搂着他的肩,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吻上去时闭着眼,退开时又睁眼看他的唇。

他的唇本就线条优美,此时被她反复亲吻,微微泛红,更添了几分诱人的色泽。

在云舒月的触碰下,他的唇愈发柔软,微微张开。

每次云舒月退开睁眼打量时,都能看到他唇上的浅浅水渍,微微肿胀,显得愈发迷人。

她怎么这么喜欢呐。

江清辞搂着她,也喜欢得不行,他忍不住抬手,托住她的后脑。

他要加深这个吻,又被她躲开,她就要用她自己的节奏。

他的唇被她吻得有些发麻,却又甘之如饴。

他忽地睁开眼,也学着她,开始慢悠悠的,一边打量她,一边感受每一次唇的触碰。

云舒月见他睁眼,有些不满,伸手要捂他的眼,江清辞抓住她的手腕,埋头吻上了她的颈窝。

含糊不清地道:“照你这样一来一回的,要吻到何时。”

他的唇舌在她脖颈上吸吮的力道极大。

云舒月有些遭不住。

他抓住她的手往腰上带,叫她搂住自己的腰。

云舒月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夹住他的耳朵,不久,喉间溢出了喘息声。

夜色将这件小屋温柔包裹,透过半掩的窗,能隐约瞧见屋内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云舒月被他亲吻得浑身发麻,脑海中一片混沌。

意识逐渐迷离,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她渴望更贴近他。

“清辞哥哥,我爱你。”

在肌肤相贴时,她喉间溢出的言语真得不能再真。

强烈的欲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在他后背游走,指尖用力抠入他的肌肤。恍惚间,云舒月在想,小时候想与他共鸳帐的想法不假。

她拽着床头的纱帘,随着摇晃看那影影绰绰,看他的肩背结实地起伏,指尖划过他肩上的曲线,她侧头寻上了他的唇,相连的一瞬,她要用力汲取。

吻得滚烫,湿润,会发出啵唧~啵唧~的声响。

若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云舒月觉得甚好,甚好,一边想着,一边将指痕又抠进了他的背。

“夫君今日吃了什么?怎的力气这样大,跟耗不光似的。”

江清辞伏在她身上道:“吃了月儿地里种的菜,月儿种的菜甚是好吃,为夫吃了,不得不卖力些。”

在一个很热很热的天气,武将军率着军队回来了。

不过不会在此地停留很久,大抵只是将牢城营的人放下,再让剩下的人收拾休养一阵,便要回朝。

云舒月跟着家人一起,一大早就到路边遥望,眼看着那个从天际线里出来的队伍。

穷尽目力去看,直到队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开始找寻自家父兄的身影。

云舒月本想,自己父亲应是拄着拐的,那她便看看谁拄着拐。

却看到,伤军甚多。

拄着拐的人不计其数,没有手的人也有许多。

队伍渐渐走近,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瞪大了眼睛,焦急地搜寻。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断了双腿的将领走过,那将领面色如纸。

云舒月眼眶瞬间红了,不敢想象父亲若是这般模样,自己该如何承受。

以至于见到母亲的那一瞬,云舒月几乎是喜极而泣。

顿时便觉得,自己从前觉得的遗憾,都不是遗憾了。

云舒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挣脱母亲的手,朝着父亲跑去,嘴里呼喊着:“父亲,父亲!”

不光是她,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个反应吗。

自己父兄回来了的,便喜极而泣,没能回来的,便伤心哭泣。

她的声音带着撕裂的哭腔,云明旭原本疲惫不堪的脸上,瞬间精神了:“闺女!闺女!我在这儿!”恨不得蹦起来喊。

云舒月扑过去抱住父亲,云明旭差些没拄住拐,单腿要摔下去。

云舒月将他拎住:“父亲,哥哥呢?”

云明旭道:“哦,你哥哥在后面呢,跟武将军在一起。”

林书柔跟在云舒月身后,脚步略显踉跄,见着丈夫后,便没再靠近了,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姨娘抱着孩子出现时,云明旭难得从云舒月脸上移开了视线,颤着手接过孩子,叹了声气道:“梅英,你吃苦了。”

老爷何曾说过这样慰人心的话,王姨娘感动得嘴唇颤抖:“不苦,不苦,得了老爷这么一句话,她吃再多苦也值了。”

云舒月难免要多说一句:“父亲,姨娘生产得很困难。”

云明旭道:“先回家吧,先回家去。”

云舒月还想等一会儿哥哥,虽说知道他没事,但总要亲眼见着。

可她没想到,哥哥竟是跟着武将军,骑着马回来的。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余晖中翻滚,云鸿祯坐在马上,身姿矫健,云舒月一看见他,连忙招手。

云鸿祯见着她,也连忙扬手示意,云舒月觉得,自己哥哥身上的气质变了。

哥哥的目光变得深邃锐利了,哥哥的腰背变得挺直了,哥哥憨傻的脸庞,变得坚毅了。

云鸿祯翻身下马,落地无声,再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哥哥。

可他一笑起来,还是傻乎乎的。

“妹妹!母亲!”

视线接着移动,发现自己还多了个弟弟。

现场哀嚎声此

起彼伏,接完自己的家人,云舒月还没忘了看看谭君雅她们。

若是大家的父兄都能平安归来,那就好了。

后来云舒月得知,谭君雅父亲没了,乔婉宁也没了个哥哥。

郑家郑昭言也是骑在马背上回来的,他从前本就是水师将领。

武志远对牢城营的众人道:“各位都先归家去,三日后本将携大军归京,届时自有皇上论功行赏,至于谁家可以被免罪,谁家不能,本将自会如实向皇上禀明。”

说完,众人做鸟兽散,聚起来时,这些本也就是未经训练的平民。

而武家军真正的士兵,不管伤的残的,都还整齐列队在后。

武志远牵马往营地去的时候,又在地上看到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

谭君雅抱着哥哥弟弟放声大哭:“父亲呢,父亲没了啊啊啊。”

武志远皱眉,她哭起来难看,还刺耳。

谭君雅见他路过,连忙冲上去:“不是说好护住我父亲的吗?你这个将军怎么当的?若是无能,便别称将,你不配!”

武志远垂头看着身前的女子,眉头蹙起,她实在是大胆,他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此次战役以极小的代价取胜,她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不配为将。

武志远手中缰绳紧了紧,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而谭君雅涕泗横流,五官全都皱在一处,再无形象可言,她一个女子,先是失了丈夫,又是失了父亲,便是如何伤心也不为过的。

“你无能!你把我父亲还给我!”

武志远眼神变得凶厉,他无能?男人最忌讳女人说自己无能。

他一拳便能将她砸成肉泥,一脚便能将她踢废,她凭什么说自己无能。

若是有人凑近了看他,便会发现武将军此时的鼻孔在一张一合,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紧了缰绳。

良久,他打马转了个方向。

罢了,她一个刚失了父亲的弱女子,他不跟她计较。

若是再有下次,哼!手指捏着缰绳,捏出咯咯声响。

谭君雅泪如雨下,模样近乎癫狂,人生之大悲啊。

她母亲抱着她,互相依偎着。

阚承颜在不远处看着她,皱了皱眉,二人已许久未见了。

可她现在……他也该去安慰一番的。

谭君雅哭着哭着,一旁忽地递上来一方洁白无瑕的手绢。

他道:“擦擦泪。”

谭君雅抬眼直视他,或者说,那叫瞪。

他也不恼,她连武将军都敢瞪,此时定是对任何人都不满。

谭君雅挥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低头扶起母亲:“母亲,咱们回去。”

要问人生之大悲究竟有多悲,谭君雅今日才知道。

其实她死了丈夫的时候也很悲伤的,她的先夫待她很好,好极了。

只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起,一想起来,除了悲伤就是悲伤,她不想,旁人却只当她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挺好的。

“君雅,我将你从牢城营中救出来,本是打算好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可这病来得凶险,我时常自责,将你娶为妻,却不能将你照顾到老。

你性子娇气,身子又柔弱,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是刻意撩拨我的,但我心甘情愿救你出来。

我的妻子是极为聪明的女子,向来知道该如何改变处境,那么等我死后,你千万不要替我守贞,我若是知道你要受那样的苦,我会心疼。

到时你便像当初撩拨我那样,撩拨一个能给你更好生活的男子,如此我才能放心。”

谭君雅不住地摇头,先夫却道:“我的妻子很聪明,当初一眼看中了我,但我的妻子眼光不好,看中的我是个短命鬼。”

“你便,你便一定再好好找一个能托付终身之人,我将我的宅子、铺子、田地全都给你。”

“你向我保证,你将来要走一条最丰盛的路,你要不择手段去做。”

她那时也捂住他的唇哭了个肝肠寸断,可哭有什么用呢,病来如山倒,先夫死得很干脆。

而她也没再哭过,收拾收拾,如他所说,不择手段地找一条最丰盛的路去走。

她后来以为姿容冠绝的温润探花郎是她的路,可再后来,她发现那条路极为寡淡无味。

那不是他想要她找寻的。

她觉得先夫想错了,女子的路并不是要靠男子才丰盛的,她便就替他守贞又如何,她自己靠着他的宅子、铺子和田地,走一条路出来。

整个牢城营如今的气氛极为压抑,谁家没个少人缺腿的。

云舒月家里的情况还算好的,虽说看着父亲的残肢时,仍有些恍惚,却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的人了。

“月儿坚强,月儿打小就坚强,是没有什么困难能将月儿击倒的。”

母亲拍着她的背一声声说着。

云舒月缩在母亲怀里,一被哄,就又嘤嘤嘤哭了起来,她经不得哄。

“哇——母亲——呜呜呜”

第73章 第73章老臣云明旭历事多艰,特……

云舒月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桌旁。

王姨娘难得的又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只要不刻意去看云明旭的腿,脸上都还是扬着笑意的。

“来来来,快趁热吃。”

云明旭这才放下怀中的小儿子,笑呵呵地上了桌。

他将视线落在二女儿身上:“云二,家中这段时日如何?”

云舒月点点头:“一切都好。”

她知道今日家中大喜,便又笑着道:“还有件好事儿呢,就能父亲您回来了。”

云明旭挑眉道:“什么事?”

“江家说是要上门来提亲,就等跟您商量了。”

云舒月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父亲果真笑起来:“这是天大的好事,看来天注定我云家不倒啊。”

云明旭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端起酒杯,没忍住抿了几口。

除了他以外,王姨娘和云鸿祯也面露喜色。

林书柔脸上倒并无多少情绪,只有对女儿的担忧。

“云二自己愿意就行。”

母亲这样说道。

云舒月朝母亲点点头:“女儿自然愿意。”

林书柔撩了撩女儿鬓边的发丝,近些日子,女儿并不爱梳那种一丝不苟的油亮亮的盘发了,头发总是这样乱乱飞着。

她欣慰说道:“云二自小被教养得极好,定能做好江家妇。”

江家是个大家族,嫁去为妇,责任定是不小的。

林书柔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免多嘱咐一句:“操持内务、相夫教子、辅佐丈夫、周旋亲眷,样样都需用心,切不可再只拿好处,不管其他。”

云舒月只点头,林书柔也不知女儿将话听进去没有。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院子里响起拨浪鼓的声音,是云明旭正在逗弄小儿子。

云舒月走至院外,见远处已经飘扬起了阵阵香灰。

她也不知现在该不该去安慰一番好姐妹们。

犹豫了半晌,她提了一副奠仪分别到谭君雅和乔婉宁那儿走了一圈。

乔婉宁还好,只是突然变得不爱说话了,还勉强朝云舒月勾起了唇角:“你来了,你还好吗?”

云舒月摇头:“我还好。”

待到了谭君雅这儿,谭君雅的哭声那叫一个惨,嗓子都快哑

了,一声声哭泣像是呕出来的。

云舒月看得心疼:“谭姐姐,你节哀吧,也别太过伤心了,人还是得往前看。”

她再这么哭下去,云舒月真担心她哭出病来。

瞧她这两颗肿成鸡蛋似的眼睛。

她自然是没把人给劝动的,但谭君雅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声音终是一点一点小了下来。

谭家几位男子脸色也都不好,听他们一说,才知谭伯父竟是做了逃兵,结果被敌人捉了去,当场给砍了。

这下好了,不仅人没了,谭家这次还不能被脱罪。

云舒月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谭伯父才好。

牢城营里的哭声总有停歇的一天。

这天,江清辞叫上云舒月到溪边看夕阳。

云舒月心情舒畅,一直拉着他的手,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

云舒月侧头看他,霞光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每一处轮廓都叫她心动不已,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倾慕。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江清辞疑惑地转过头,便被云舒月一把抱住。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将他抱得紧紧的。

她觉得此刻真是美妙极了,江清辞回过神来,伸手轻轻环住她,抚摸她的发丝,内心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是被人爱着的感觉。

她拉着他走到溪边一块大石头旁,云舒月心里想着,待回了京,也该断了那避子药,好好同他生个孩子。

只希望一切事情都按照既定的方向走。

她伸出手,温柔地描摹他的眉眼,从眉毛的弧度,到眼睛的轮廓,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江清辞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眼神逐渐变得深邃,缓缓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爱意无限升腾的一日,云舒月满心沉浸在其中,几乎都忘了别的事情了。

皇上的旨意却到了。

牢城营中,谁家该被免罪,谁家不该,果然也在旨意中写得明明白白。

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谭家人被宣判了免罪。

谭君雅拿着家中众人被无罪释放的旨意,良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当众叛逃的吗?”她哥哥这样说道。

谭君雅愣愣道:“是武将军……”

除了该被无罪释放的,该继续在牢城营服刑的,还另有几家被皇上给了新的封赏的。

诸如郑家一类,在战场上立了不小功劳的,不仅被判无罪,还被皇上赏了些诸如百户、都伯一类的小官。

从此便能继续在军营里发光发热了。

最令人瞩目的当是云家了,谁也没能想到,云家竟就这样翻身了。

那云鸿祯是立功了不假,可哪至于叫皇上降下这么大的恩赏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天下,威德广被,今当论功行赏,彰表忠义。云鸿祯于战阵之间屡建奇勋,武略初中,特封其为明威将军。朕亦敕造国公府于京,以示殊恩,望其勤勉奉公,不负朕望。

至于老臣云明旭,历事多艰,忠悃可鉴。往昔战事,虽身罹重创,犹奋不顾身,率部死战,挽狂澜于既倒,其功昭著,勋业彪炳。朕深为嘉许,特赐国公爵位,荣归京都,颐养天年。

朕之赏罚,唯以功过为衡,旨在激浊扬清,使天下忠勇之士咸知劝勉。望云氏父子及诸臣工,恪尽职守,矢志报国,共襄太平之盛举,同铸社稷之辉煌。

钦此!”

云家人接了圣旨,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满是震惊与喜悦。

只是那“奋不顾身,率部死战”八个字,这是从何而来?

云明旭很摸不着头脑,他记得他被潘黄带着回军营以后,一直躲在队伍后面养伤。

云舒月手中紧紧攥着圣旨,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呜呜呜,父亲,哥哥,你们俩这么勇猛的吗,怎么不早说。”

她拿起小拳拳狠狠锤了他们两个,早说她就能早高兴呀。

立了功也藏着掖着不说,真是过分。

云明旭是真不知道咋回事,云鸿祯一脸坚毅,接过圣旨跪地,神色庄重,声音洪亮:“臣定不负皇上期许,为保家卫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这一幕,云舒月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想着,再也不偷偷骂皇上了,皇上是个好人。

太好了,她也再不必想着去夜郎国了,京城自有她一席之地。

就是,父亲既然有了国公爵位,她也早已及笄,皇上什么时候下旨封她为郡主呢。

这么想着,云舒月难免望向半山腰住着的太后,皇上不一定会下旨了,毕竟她们家如今的封赏已经够多了,那她总能走走太后那条路。

这般想着,云舒月不禁揣度起来,自己该如何说、怎么讨?

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封赏而已,对云舒月来说并不难。

晚上,牢城营众人难得的聚在一处,营地中央摆起了几张长桌,是要一起吃顿大席的意思。

今晚过后,明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已经没有罪名在身,天大地大,有封赏的便去赴任,没有封赏的便要自己去闯荡。

江清辞站在丹奉台上,对底下盛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个专管牢城营的校尉,说起来也并没什么用处了。

江崇礼带着二儿媳站在江清辞身侧,身后是备好的要送去云家的礼。

“今晚何不让云家双喜临门,老二媳妇,你也去凑凑热闹吧。”

薛亦秋满脸的不情愿,就是知道公公打的是什么算盘。

江清辞虽是高兴的,但总隐约觉得,事情还有变数。

他沉声道:“云家明日便能启程回京了,祖父,我们江家是否一定要等到三年之期满。”

江崇礼心里想着,当然不必,何时想回,何时回便是,但皇上说的是三年。

“等三年又如何?不等三年又如何?”

江清辞一愣,是啊,三年如何,无论今日提不提亲,他与月儿本就是夫妻了,无论月儿是想与他在这里待到三年期满,还是想先回京去,他都无意见。

他转头朝母亲颔首:“那便劳烦母亲,替儿子去一趟吧。”

他手抚着胸口,那里揣着一份盖有夜郎国国君印的婚书。

他几乎是能感觉到这份婚书效力的逐渐流失。

夜郎国国君的印,终归是不如大礼朝的印。

更何况,云家如今又是官身了,月儿既是明威将军之妹,又是国公千金,他还真担心,这份婚书拿出来无人会认了。

就像是,江家的三公子,与国公府的二小姐,到夜郎国闹出的一场闹剧,拿回来以后,长辈不认。

他轻轻叹了声气,还是月儿想得周到,须得两家长辈共同商讨的婚事,才叫婚事。

云舒月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明日,明日便能回京了,比从前还要荣耀地回京去。

谭君雅在一旁托腮发呆,云舒月没敢打扰她,怕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可谭君雅撑着撑着,忽然道:“为什么呢?”

云舒月问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帮我家。”

云舒月了然,摆摆手道:“武将军不是个不饶人的,总体来说,是个好人。”

就凭他一五一十(添油加醋)把她父兄的功劳呈报上去这一点,云舒月对武将军很有好感。

谭君雅一拳锤在桌子上:“可他还是害死了我父亲!”

云舒月无奈道:“你别什么都往人家身上推,实话说,谭伯伯出事,与武将军应是没什么关系的。”

谭君雅泄了气:“我知道,只是你又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我就是生气还不行吗?”

云舒月眨眨眼,狡黠道:“实在生气的话,跟我一起回京呀,找机会报复回来。”

谭君雅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目标:“报复?好主意。”

那姓武的不是牛气哄哄的吗,那么多次,美人计苦肉计全使了,叫他帮忙他也不帮,最后假惺惺

的给了谭家这么个好处,说明什么,说明那些苦肉计美人计的还不是被他看进了心里去,既然看进了心里去,却早不帮忙,人死了才知道找补。

谭君雅心想,如果你始终刀枪不入也就罢了,既然你的的确确是动了心,就别怪老娘手狠了。

云舒月又把牢城营的姐姐妹妹们召集了起来。

“咱们微光诗社将来的据点就在京城,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回京去。”

第74章 第74章江三,你别太自私了。……

众女都皱着眉头。

“我父兄说,要举家搬去西北。”

“我们家决定去南方当渔民。”

“我们家要重操旧业,去江南办布坊。”

总之,大家都各有各的去处,云舒月总不能叫她们离开家人,跟着自己走吧。

她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有了,我去找太后说,太后定不想让我们诗社就此解散。”

云舒月想着,若她们能在太后那儿得个女官的职位,就不必跟着父兄远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女也都兴奋起来,若是可以,谁不想回京呢?谁又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云舒月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山上走,事不宜迟。

可这上山找太后的路上,正巧碰到了下山的江伯母。

薛亦秋拉着云舒月:“月儿这是要上山找江三去?那就去吧,我去找你母亲谈事。”

云舒月看着跟在伯母身后的一长串红木箱子,哪里还不懂这是做什么去的。

她笑着,脸颊含羞:“伯母,那我就先上去了。”

提亲的事情,她是提前与家里说了的,江家伯母这一去,也不突兀。

云舒月上山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能嫁给清辞哥哥,当然好呀,并且是两家长辈共同商议的,他们两个从此以后,就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真好。

她几乎是蹦跶着上的山。

“太后娘娘!”

太后放下糖蒸酥酪的碗,慈祥地看向她:“云二丫头,你来啦,坐吧,想吃些什么?”

邓嬷嬷忙端上糕点过来,都是云二小姐从前爱吃的。

“瞧你,什么事这么高兴?”

太后早知道了皇帝的旨意,但是看着这把满心思都挂在脸上的孩子,还是忍不住高兴。

云舒月拿起糕点吃得正香,不知想起什么,连忙起身朝着太后磕了几个大头。

“太后对月儿可真好!”

云舒月没有明说什么,但无论什么好处,都往太后身上安准没错。

就当是太后帮着她家的,又能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好不揽功,虽说她的确也没帮云家什么。

不过她脑子也转起来,孩子都跪下了,自己若是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太不应该了。

“你父亲如今有了爵位,那便传哀家懿旨,将你的郡主之位也封了吧,可有什么想要的封号?”

云舒月抬起头,眼睛极亮:“多谢太后!太后您真好!月儿要一辈子在您跟前尽孝。”

太后被她这般真挚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她的头,“你这丫头,就会哄人开心,快说吧,想要个什么封号。”

云舒月歪着头,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云家如今虽已翻身,在京城却并无根基,还是像从前一样,皇家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们家倾覆。

沉思片刻后,她甜甜开口:“太后,月儿斗胆,想请太后赐‘宁安’二字,月儿只愿我朝四海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若能将自己的封号与国运浅浅连接起来,皇上以后若再对云家不满,能否网开一面?

太后点头:“就依你所言,封你宁安郡主。”

“对了太后,月儿还有一事相请。”

云舒月端端正正地站着说,也不是祈求的语气。

太后来了些兴趣:“你说。”

云舒月把自己诗社的事情一说,太后觉得这些请求都在情理之中,便叫邓嬷嬷拿来名单,将这些人挨个安排进了诸如内廷司乐、画院待诏、宫廷侍讲一类的官职里。

云舒月在太后这里待到了很晚,双方都很尽兴,一个会哄,一个也大方。

云舒月回到家,家中堆满了红木箱子,母亲拉着她:“事情已经谈好了,本来是说的,待江家回京后大婚,但江夫人说,你们二人已经相处已久,年龄也到这儿了,便就先在黔州把婚事办了,照样办得盛大,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再加上,江家为表明诚意,又添了许多聘礼过来,就算是在黔州办,这婚礼怕也是要盛大得举国都知道。

云舒月先是一愣,后面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了,她起初就是想要个盛大的,人人艳羡的婚礼,江家既然愿意在黔州花更大的代价办这么一场婚礼,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母亲说得对,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至于太后那边……大局已定,小事情改变不了多少了。

云舒月丝毫没有考虑到,云江两家的结合,会让皇上忌惮到想立刻收回对云家的封赏。

太久没有待在京城了,她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下降了许多。

只知道,自己家如今盛大,那便再盛大些,越盛大越好。

云舒月没能意识到的事情,江清辞却不可能意识不到。

从云家收到圣旨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深夜,他推开祖父的书房们,脸色很难看。

“祖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云家最多只会得到一般的封赏,不会被抬得这么高。

江崇礼淡然道:“这样不好吗?江三,你别太自私了。”

江清辞蹙眉,他自私?

“我把云家抬到那样的高处,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江清辞无言以对,可这样一来,他与月儿的结合……必会遭到皇上忌惮。

“这家主之位,祖父传给别人吧,大哥就不错。”

江崇礼吹着胡子坐直身子:“你简直胡闹!你猜猜她会选什么?”

江清辞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她会选我。”

“放屁!你在这儿放弃了家主之位,你以为堂堂宁安郡主还能看得上你?”

几乎是在太后下旨的一瞬,江崇礼这里就已得到了所有消息。

江崇礼抚着胡须,平静下来,缓缓道:“你就认命吧,她不会选你,她得到她想要的,你如果真爱她,就该为她高兴。”

江家未来的家主夫人,不需要什么太高的地位和身份,但唯独要品行端正,堪当宗妇。

听完祖父一席话,江清辞整个人如遭雷击,瘫软在椅子上。

可他捏着腰间被绣工极差的一枚荷包,忽地斩钉截铁说道:“祖父,我打赌,月儿不会放弃我。”

江崇礼捏着胡子笑:“那是最好的,若她如今转了性子,真有这么重情重义,老夫将亲自教她如何管理江家。”

江清辞站在窗边,蜷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

“事情也不便再拖延下去了,你明日,便借口邀云二上来。”

江清辞无声颔首,半张脸隐在阴暗处。

家主之位,他自然是要的,云舒月,他也要。

天亮以后,云鸿祯要回京复命,早早地简装上了马。

家里剩下的人,都决定慢慢地等云二大婚以后,再往京城走。

反正现在也不着急了,这黔州的绿水青山,看起来竟格外好看,倒让人有些舍不得走了。

晚上,江清辞邀云舒月上山吃饭,云舒月自是要去的。

不仅要去,还要欢欢喜喜地去。

“清辞哥哥,今天有些什么好吃的呀。”

她蹦跳着过去,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挂着。

江清辞心里软得不行,温柔道:“有你喜欢的香酥鸭。”

云舒月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有她喜欢吃的,江清辞问问接住她,双手托住她的腿弯,朝山上走去。

山路

蜿蜒,两旁的树木在微风里沙沙作响,云舒月没有看见江清辞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

在她心里,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十分完美。

殊不知,样样完美的背后,定会藏着坑。

一路上,云舒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讲起牢城营里众人的打算,一会儿讲起自己家的国公府将会被建在哪儿,一会儿又说起云鸿祯回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江清辞时不时应和几句,语气始终温柔。

她说了一会儿,又开始将头埋在他颈肩亲吻他,嘬着嗦着,撩开他的衣领。

江清辞脑袋夹住肩,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再弄。”

云舒月很喜欢在山间挑逗他,光是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攀着身子往上,一口含住他的耳垂。

江清辞猛地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头托起来吻她。

好不容易走到了丹奉台,饭菜的香气早已飘了出来。

这上面常年只江清辞一人居住,除了下人。

云舒月也没多想,从他身上下来,蹦蹦跳跳进了屋门。

可转眼却看见,好些下人端着饭菜进了远处另一屋。

“今日可还有什么人在?”

江清辞道:“是祖父来了,在书房与大哥他们谈事,你不必在意。”

云舒月点点头,既然都叫她不必在意了,她当然不会在意。

可她眼珠子转了转:“在谈什么事?为何不与你谈。”

江清辞道:“我要陪你吃饭。”

云舒月坐端正了身子:“夫君若有事便去吧,我自己就可以的。”

她不是随便闹脾气的女人,男子宠妻子是一回事,但若为了宠妻子,连外面的事情也不顾了,就不应该了。

在云舒月心里,江家若有要事,必是要与江清辞谈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夫君错过家族要事的商讨,就只为了陪她。

江清辞失笑:“没事的,不是什么要事。”

云舒月便道:“那待会儿我去拜见一下祖父吧。”

“祖父”二字江清辞听得心里暖暖的,祖父一会儿是要叫月儿过去,是想与她谈清楚利弊,好叫她又弃他一次。

江清辞轻微地摇了摇头,祖父真是对他心狠。

不过他觉得月儿这次不会轻易放弃他了。

就算云江两家结亲会引起皇上的忌惮,可旨意不是那么好收回的,只要两家一起应对,江清辞可以向她保证保住云家现有荣宠。

月儿聪明,知道该如何取舍的,更何况,他们二人是有情意在的,与从前不同的。

云舒月吃完饭,换了套衣服,她身上穿的还是从前的棉布衣服,她寻思着,要见江祖父,还是换件好点的衣服。

江清辞目送她过去,觉得祖父的考验真是多余,就单单靠着皇上忌惮,便能让月儿放弃他吗?

成了婚,两家就是一体的了呀,她那么聪明,逼也会逼着**云家稳固地位的。

到时候云家少了什么,她尽可以再从江家取。

可江清辞哪里知道,老狐狸比他要懂云二得多,计谋也用得老奸巨猾。

云舒月还未靠近书房,便听到了房内气愤的声音传出来。

她不敢再靠近,只敢在门外谨慎停留一会儿。

她知道里头必是在谈要事,她也许不能听,但她莫名地留下来听了起来。

“皇上要我们江家继续在黔州留守,归京之期待定。”

“祖父,这怕是……皇上要出尔反尔的意思。”

第75章 第75章“江清辞,我们还是算了……

“不可胡说!皇上心意如何,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揣测的。”江崇礼瞥了窗外一眼。

“可三年再加三年,祖父您的身子耗不住,我江家不得不被拖垮在黔州,就算有回去的一天,京城将来再无我们容身之地。”

江崇礼叹了声气:“就算皇上真有此意,我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年纪大了,黔州正适合颐养天年。”

里头没再多说,可云舒月已将时局听得明了。

当初江家是假流放的消息也是她偷听来的,当时,她便选择不跟谢琅走,要留在这里等着江清辞带她回去。

可一年的时间,风水轮流转,如今是她云家能风风光光回京,江家回不去了。

云舒月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好像从前那些嫉妒江清辞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再也不是依附者的角色,跳出来再看,她对江清辞,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侧头愣愣往回望,江清辞正站在门口看她,他不知道书房里正在谈论的话题。

他只是在疑惑,她为何不推开门,祖父应当一早就等着她进去的,祖父早想与她说说话了。

劝她离开他也好,帮她分析利弊也罢,总归,她不该就这么在书房门前站着。

江清辞直觉她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

在他怔愣之际,云舒月朝他走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

他随即轻轻环住她,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低声问道:“怎么了,月儿?”

云舒月把脸埋在他胸前,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在嘴里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来。

只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你。”

她故作轻松,实则脑袋里飞速转动着,江家若不能回去,在那么一场盛大的婚礼下嫁给江清辞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意味着娘家的荣耀与她无关,她仍回不去京城了。

可她,可她难道要再说一句:“江清辞,我们还是算了……”

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

两家商议的婚期就在近前了,都说事情不好在拖下去了,她之前便也觉得,先嫁了也好,江家在黔州山里的那个大宅子,她也喜欢得很。

可若要她永远住在那里,她也不太愿意呢。

晚上,云舒月没在这里停留多久,江清辞想邀她留宿,云舒月却没同意,提着裙子便走了,也没要他送。

可她走前,与他也是亲热的,偎着他的身子,也是热腾腾的。

江清辞推开祖父的房门,一脸的质问:“祖父不是说要与月儿谈事情,怎么没叫她进来。”

江崇礼抚着胡须:“有些事情,无需明谈,她自会知道选择。”

江清辞冷声问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江崇礼道:“知道一些事实。”

江清辞迈步走向近前,拿起桌上的文书翻看,虽说他早知道皇上有此意,但江家从未担心过。

“您就拿着这样的事实,恐吓她一个女孩子。”

江崇礼只道:“什么叫恐吓,我只是将事实透露给她知道罢了,再说了,你就能保证咱们能回去?”

江清辞无奈低了头,他不能保证,只有祖父能保证。

“祖父若是早不愿她嫁我,何苦骗孙儿这一场。”

江崇礼无奈道:“所以你这是确定了她的选择了?之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她不会弃你吗。”

江清辞无语,他能不确认吗,在云舒月眼里,江家都回不去了,他刚刚夸完她聪明。

如今,也只有求着祖父,将事情转圜回来。

光靠他一人,他拿什么去承诺能给她想要的。

“祖父等着,孙儿回去取一样东西给您

看。”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瞒了,事情说到底,如何发展全在祖父他老人家一念之间。

江崇礼颔首:“去吧,去吧。”

江清辞将婚书藏在衣橱的夹缝里,这样东西拿出来,祖父就再也不会想一些歪门邪招来拆散他们。

就会好好的,在黔州待满三年,然后提着先皇的尚方宝剑回京。

江清辞去衣橱里翻找,云舒月刚刚换下的一套衣服还留在这里,他先是找出了婚书,随后又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从云舒月的衣物里掉出来的,是一个小瓶子,江清辞拿起来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拧开盖子闻了闻。

像是一些药丸,不知是作何用的。

他先将婚书揣在怀里,从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渴望家主之位。

江家规矩,要登上家主之位,必得先由自己扶持一位帝王登上皇位。

如此,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江家才可永保地位。

走出房门,他叫来祈言:“去将许郎中叫来。”

他停在走廊上看黄昏时的山景,没有急着回祖父的书房,还是先将手中药丸弄清楚才好。

云舒月回到家中,一直魂不守舍,母亲在一旁帮她缝制绣鞋。

林书柔的针线手艺并不好,但为女儿制一双出嫁穿的绣鞋是她的执念。

云舒月也由着她,丑便丑点吧,却是母亲亲手做的。

“云二怎么了?今天在山上玩得不高兴?”

云舒月托腮望向窗外,摇摇头:“没有。”

林书柔打量着女儿的侧脸,脸上挂起柔和的微笑:“瞧瞧,闺女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云舒月怔怔摸向腰间荷包里放着的婚书,此物她与江清辞一人保管着一份,未与家人言明的婚事,她感到有些愧疚。

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到愧疚过,只因她也从未将此婚事当真过,不过是一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藏起来的婚事。

真是难得江清辞愿意由着她这样胡闹。

可不嘛,她现在不就有了将它继续藏起来,甚至撕毁的可能性。

可头一回的,她并不为自己的远见感到高兴了。

她捏着那张由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婚书,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瞧她,现在还真的说撕毁它就能撕毁它呢。

她现在看它,应是觉得碍眼极了的。

她扭头抱住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对谁也愧疚。

自己隐瞒婚事先是对母亲愧疚,如今捏着这张随时可以撕毁的婚书,更是对江清辞愧疚。

可她,可她还是没将它拿出来。

可能,在今晚的深夜里,她会将它撕毁,将它变成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林书柔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将她推开:“还有七日便到婚期了,绣鞋还有许多地方没做好,你先去一边玩会儿。”

云舒月欲言又止,终是没有阻止母亲。

江清辞没有等多久,许郎中便来了。

“许郎中帮我看看,这药瓶里是什么药?”

许郎中双手接过药瓶,这大晚上的,江大人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拧开瓶盖,先是伸手挥了挥气味,又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仔细打量,皱起眉头来。

江清辞连忙问道:“可是此物的主人生了什么病?”

许郎中摇摇头,为了确认,又捏碎了一颗药丸查看。

最后得出板上钉钉的结论:“回大人,此物是避子药。”

江清辞蹙起眉头:“许郎中可确定?”

“确定。”

送走了许郎中,江清辞颓丧地倒在椅子上,云舒月啊云舒月,可真是把他给耍得团团转。

到头来,走的时候一根头发也不会落下。

她是极聪明的女子,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隐患。

他指尖捏着婚书,何必呢,何必再拿去给祖父看呢。

“婚期还有几日?”

祈言答:“公子,还有七日,家里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二夫人忙得脚不沾地。”

他的言外之意是,若是要终止婚事,当提前往家里说才是。

“公子何不直接去找云二姑娘问个清楚呢,到底嫁还是不嫁。”

江清辞摇头:“万一她需要七天的时间来做决定呢,我不逼她。”

祈言无言以对,公子这样不是,钝刀子割肉嘛,还不是疼。

祈言只是觉得,到时候家里忙得脚不沾地地办了婚事,花轿抬过去了,新娘子却不嫁了,这矛盾不是闹得更大,江家也白忙活一场。

江清辞只道:“这婚礼本就是我欠她的,给她不亏。”

巧的是,江崇礼那边也并未传出任何要停止婚礼的消息。

祖孙俩默契出奇地一致。

唯独忙前忙后的薛亦秋,她是知道老爷子打算的,可还是把婚礼筹备得热火朝天。

管人家嫁不嫁呢,自家礼数先做好呗。

祈言又道:“那公子,何不直接去与云二姑娘说清楚,就说老爷子说的是骗她的谎话,咱们江家是要回京的,怎么可能不回京呢?”

江清辞直视他:“没用的,祈言,回不回京是祖父说了算,你我说了都不算。”

若是一味逆着祖父行事,祖父说不定,真的要大家就此定居黔州了。

明明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他都提不起力气去做了。

何不就按照她的想法来呢。

他硬要她嫁了过来,难道就好吗?

云舒月今日又去了太后那儿一趟,又印证了一遍昨天听到的消息。

她如今也是学聪明了。

太后对江家似乎甚是不喜,拍着她的手说道:“你就听哀家的没错,跟着江家啊,绝不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