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他的清白,似乎岌岌可危。……
往日萧婵和王溪月总会同来凤鸾宫探望王皇后。
今日见到萧婵,见到王溪月的三哥,却偏偏不见王溪月,林苒不由问:“阿月人呢?怎未同你们一起过来?”
“皇嫂,阿月生病了。”萧婵眉心微拧,解释道,“怕母后病中挂怀,她不让声张,故而不曾派人来凤鸾宫递信,皇嫂便也不知此事。”
林苒讶然:“阿月病了?病得严重么?”
“想来不妨事。”萧婵摇摇头,“我方才去过一趟春禧殿,人瞧着倒精神,只是染上风寒,多少难受。”
林苒了悟:“近来天气多变,的确容易着凉,阿婵也要记得添衣。”
她思索中补上一句,“晚些我去看看阿月。”
“草民见过太子妃。”
林苒和萧婵的低语被缓步走上前来见礼的王怀仁打断。
闻声,林苒转过脸去,视线落在这个行至近前的公子哥儿身上。她微笑与王怀仁免礼,在王怀仁谢过恩典、抬起头来时,不动声色打量起王溪月的这位生得一张玉白俊美面庞的三哥,也
暗忖起来。
阿婵素来好脾性。
阿月的三哥也眉目温润,文质彬彬。
倘若不是偶然撞见他们在小花园里起争执,兼之阿月的这一层关系在,她恐怕无从想象他们会有矛盾。更令人在意的是在发现她以后,他们默契假装无事。
太子殿下会知道点什么吗?
林苒想一想,一位是亲妹妹,一位是母后的侄儿、阿月的三哥,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对这样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正方便她打听。
“先前便听阿月提及她有位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哥哥,今日一见,果真不曾诓骗我。”暗中打量过几眼王怀仁,林苒莞尔一笑,客客气气开口。
纵然论年纪,王怀仁比林苒大几岁,但身份差别摆在眼前,他态度谦和,只道“太子妃谬赞”。
林苒今日与他初次见面,不甚相熟,因此略略寒暄过两句便转而对萧婵道:“母后已用过药,尚未歇下,你们这会儿过去请安正合适。”
“是,皇嫂。”
萧婵会意,当即福一福身说,“那我同王公子便先过去给母后请安,免得耽误母后休息。”
林苒嘴角微弯,颔首:“去吧。”
不一时,萧婵和王怀仁去正殿见王皇后,她也继续去小花园里折花。
幸而折花不是个费劲的事。
过得约莫两刻钟,林苒回到凤鸾宫正殿。
见到侄子的皇后娘娘显然很是高兴,即便尚在病中也似容光焕发,靠着宝蓝色绣折枝牡丹大引枕半坐在床榻上,满目慈爱询问着王怀仁的近况与家中诸事。
萧婵安安静静陪坐在一旁,面上浅浅的笑意。
见状,林苒见过礼,将木芙蓉插好,便与萧婵一样陪坐在里间。
直至半个时辰后,药劲儿上来的皇后娘娘倍感疲乏困倦,再撑不住,林苒和萧婵哄着她歇下,终于同王怀仁从凤鸾宫出来,转而同去春禧殿探望生病的王溪月。
偶感风寒的王溪月确实病得不重。
她精神头不差,只嗓子哑了、鼻塞严重、鼻涕不断,总归不太好受。
太医晨早来过一趟春禧殿为王溪月看诊。
见到人、确认过她没有大碍,林苒没有久留,萧婵也一道离开,以便王溪月和久未见面的三哥自在叙旧。
宫人退下,再无旁人,王怀仁才绕过屏风隔着纱帐同妹妹说话。王溪月思念亲人,自然关心家中事,当下兴致勃勃问起家中诸位长辈、姊妹兄弟近来如何。
王怀仁便一一细细说与妹妹听。
如此闲谈许久,他才对王溪月道:“妹妹惦记着家中情况,家里也惦记着妹妹。只有些事,家中不清楚,我也不过略知一二,是须得再仔细问一问妹妹才行。”
王溪月鼻音浓重,语声愈发软糯:“三哥想问什么?”
王怀仁说:“我听闻妹妹落过一次水?”
落……水?
乍听见王怀仁的话,王溪月甚至有点儿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
“是有这么一桩。”她嘿嘿一笑,避重就轻对自己三哥说,“但我现下不是好好的吗?已经是几个月前了,三哥也不必心疼,反叫我过意不去。”
王怀仁却追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是我自己不小心……”王溪月一顿,企图打个哈哈蒙混过关。
王怀仁直接打断她:“妹妹为何遮遮掩掩?我分明听说那时有人故意将你推入湖中,这般行径显见有人想要加害于你,如何到妹妹口中变成自己不小心?”
三哥往日里远在太原。
王溪月本以为,他定不清楚宫中发生的这些事,不意他了解得如此细致。
“三哥怎么……”
没办法装傻充愣,王溪月索性反问,“三哥是从何处知道的消息?”
王怀仁了解自己这个妹妹,轻易看破她的答非所问,因而说:“妹妹不愿意多说,或是不愿意我挂心,只这样大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承担的?我既是三哥又已知情,如何假作不知,对自家妹妹的性命安危置之不理?”
王溪月垂眼,脑袋跟着低下去,不吭声。
王怀仁又耐着性子说:“妹妹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可好?同我说一说究竟怎么回事。”他不催促,选择静静等待王溪月自己做决定。
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事情忽然被重新翻出来晾晒于人前。
被关心、被惦记皆使得王溪月鼻酸,她眨一眨眼睛,眼泪便如同河水决堤般扑簌簌往下落。
半晌没有等来只言片语的王怀仁觉察出不对。
撩开纱帐,见妹妹压抑着哭声泪流满面,一颗心好似被无情地揪住。
“妹妹,没事的,有三哥在……”
王怀仁往前走得两步,摸一摸王溪月的发顶柔声安慰。
一句话令王溪月情绪彻底失控。
那些一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委屈终于得以痛快发泄,她再顾不上别的,扑进自己三哥怀中嚎啕大哭,声声呜咽在里间轻轻回荡。
王溪月哭了个够。
将王怀仁身上一件锦袍哭湿一大片。
看见那大片水渍洇染的痕迹,王溪月揉揉鼻子不好意思说:“三哥,抱歉。”换来王怀仁递来的一方帕子,“无妨,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妹妹先擦擦脸。”
王溪月接过帕子,慢慢擦去脸上的泪痕。
发泄过后,情绪缓和,她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一说与自己三哥听。
“……后来再没有别的证据,沈妃娘娘又受了罚,也不了了之了。”王溪月提起旧事,一张小脸皱起来,轻叹一气道,“这两个月倒也平静,未曾再有当初那样的事出现,只心下难免惴惴,不知那幕后之人哪一日又卷土重来。”
王溪月依旧忧心忡忡,唯恐暗箭难防。
殊不知,她的三哥在认真听她说话期间一颗心早已沉沉落下去。
正因得知妹妹出事,王怀仁才将日程提前,赶来京城。
但个中细节,今日方有机会了解。
心怀鬼胎但死于非命的小宫女,沾染独特香气的金银珠宝……王怀仁深深皱眉,想起在凤鸾宫外偶遇永宁公主萧婵,萧婵将他引至小花园,主动同他说起妹妹曾因遭人谋害落水一事。
他不知萧婵此举何意。
许久未见,总觉得相比从前萧婵又变了一些。
“三哥是如何得知这事的?”王溪月兀自忧虑许久,再次发问。
王怀仁回过神,试探着说:“是永宁公主告诉我的。”
“阿婵姐姐?”王溪月惊讶之余鼻子又一次泛酸,泪眼汪汪道,“阿婵姐姐定是猜出我不愿意多提,才背着我偷偷告诉三哥,让三哥来安慰我。”
王怀仁听言,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他看一眼妹妹感动的模样,终究只低声说:“妹妹喜欢永宁公主我一直知道,可你们往日关系再亲近,到底是身份有别。而今坊间流言纷纷,甚至说你这个乐安县主地位赛过公主,实非好事。”
“外面竟这么说?”
王溪月愣怔之余紧拧着眉,陛下膝下从来唯有一位公主,这流言矛头岂不是指向阿婵姐姐?
“定是有人蓄意挑拨,故意散布此等流言,让阿婵姐姐和姑母、太子表哥离心。”她不悦撇嘴,“不过这些人是不可能得逞的,阿婵姐姐那样好,才不中计。”
王怀仁说:“纵然永宁公主未必介怀,妹妹也一样应当更有分寸。”
妹妹性子太过天真单纯,他很担心。
王溪月不是第一次从自己三哥口中听见这样的劝告了。
为着外人闲言碎语刻意和阿婵姐姐疏远,她不愿意,但三哥反复劝告也是为她考虑、为她着想。
说她地位赛过公主……实在过分也过火。
不敢想,这些话传到阿婵姐姐的耳中,阿婵姐姐会是何种心情。
“若我表现得不甚在意,是不是会让阿婵姐姐难受、让这些流言更加放肆?”王溪月想到另一层,不无沮丧,“三哥,我明白了,往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经一事,长一智。
隔得许久再见,王怀仁发现妹妹的确长大了。
放在以往,她只会告诉他,谁都影响不了她和萧婵之间的感情。
如今已知晓努力学习“谨言慎行”。
“妹妹长大了,三哥很欣慰。”王怀仁伸手轻捏一捏她的脸颊,笑说,“既然妹妹这般懂事,三哥迟些去小厨房给你做几道
爱吃的家常菜如何?”
“当真?”王溪月两眼放光,惊喜不已。
她瞬间将烦恼抛在脑后,几乎要从床榻上跳下来,王怀仁及时把她摁住:“妹妹生着病,先好好休息。”
王溪月嘿嘿一笑:“好。”
王怀仁也笑,帮她扯过锦被严严实实盖好:“睡一觉便能起来用膳了。”
王溪月轻“嗯”一声,乖巧闭上眼。
过得数息,她蓦地重新睁眼望向王怀仁,冒出一句:“姑母最近在帮阿婵姐姐相看驸马。”
立在床榻旁的王怀仁眸光微闪。
他口中问道:“妹妹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待阿婵姐姐尚了驸马便多半要搬去公主府住。”王溪月往锦被里缩一缩,“往后见面机会也多半要变少,如今这般天天能见面的日子,许是不会有了。”
王怀仁嘴唇张一张,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王溪月但笑:“想来也无妨,不能天天见面兴许要更想我呢。”
话音落下,她自顾自闭上眼:“三哥,我真的睡啦。”
“嗯。”王怀仁应声,直到妹妹沉沉入睡,他从里间出来,转而去小厨房亲自为妹妹准备午膳。
……
林苒一回东宫便询问太子回来与否。
得知萧照仍在太极殿议事,她先行回承鸾殿。
春鸢从外面进来时,宜雪正服侍林苒梳洗,她几步上前,一福身禀报:“殿下,长公主府来人了。”宜雪动作顿住,林苒偏头望过去,春鸢又压低点儿声音道,“说是来送请帖的。”
那是关乎长公主生辰宴的请帖。
见过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后,吩咐宜雪去送一送,林苒翻看过几眼请帖,站起身道:“我去书房等太子。”
来送生辰宴的请帖自然没有任何的不妥。
但思及太子与长公主关系微妙,又有皇帝陛下前几日落空的刁难,对此事不能不多加思量。
林苒把这封请帖一并捎上。
只当她到得太子书房,太子尚未回来,却意外在书房外面见到另一个人。
“见过太子妃。”
灵秀郡主薛敏瑜本在书房附近的水榭中小坐,见林苒身影,半晌才信步闲庭离开水榭与她见礼。
林苒看着眼前稚气未脱但藏不住趾高气昂的小娘子,微笑说:“灵秀郡主不必多礼。”随即又问,“太子殿下这会儿尚不得闲,不知灵秀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薛敏瑜扯了下嘴角,表情有些玩味,笑吟吟说:“本是来寻太子表哥的,但来得不是时候,不过想来把东西交给表嫂也是一样的,只须得麻烦表嫂再转交给太子表哥了。”她一面说一面伸手从丫鬟手中接过两本书册子递给林苒。
“我姐姐从前借太子表哥的诗集。”
薛敏瑜对林苒解释,“过去一直忘记归还,今日我来替姐姐还书。”
“好,我会转交殿下的。”林苒笑意不改道。
她接过那两本书册子,也目送薛敏瑜福身同她告辞、扬长而去。
替姐姐来还书……
林苒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脊,想起之前有一次曾从宫女口中听说薛敏瑜这位已经出嫁的姐姐。
在小宫女的口中,灵秀郡主的姐姐丹阳郡主薛敏瑛乃是与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且也天生一对的小娘子,是太子殿下一直无法忘却的存在。今日薛敏瑜来替姐姐薛敏瑛还书,实是一个有点儿莫名其妙又有点儿意味深长的举动。
留宜雪在外面,林苒携着书册子独自进去萧照的书房。
她在窗下的玫瑰椅上坐下来,随意翻看起这两本无端被送还回来的诗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将林苒神游的思绪拉回来,她不紧不慢抬头,知是太子来了,手指点一点翻开的书页,一字一句把上面这句诗句读一遍。
这句诗句被人在书页上临摹两遍。
那是两道不同的字迹,显然出自于两个人之手——除去太子殿下与丹阳郡主想来不会有别人了。
所以……
特地来东宫归还诗集的薛敏瑜又是什么意思?
萧照刚从太极殿回来。
踏入书房,一瞧见林苒的身影,便听见她口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太子妃今日好雅兴?”萧照一笑,走上前。
林苒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回书册子上,手指依旧点着书页,示意他看。
走到林苒身侧的萧照顺从望过去。
一时间,他认出自己的字迹,同样认出另外一道字迹。
林苒笑笑:“好雅兴的人大约是太子殿下。”
萧照:“……”
他的清白,似乎岌岌可危。
第32章 第32章“其实太子殿下说的每一个字……
“太子妃此言,孤倒是听不懂了。”
萧照哂笑,一撩衣摆在茶几另一侧的那张玫瑰椅落座。
林苒随手将诗集合上,看破不说破太子的装傻充愣:“方才灵秀郡主来过,留下这两册诗集,说是替姐姐来还书。妾身心有疑虑,翻看几页书册,愈发糊涂。”
在来书房的路上,萧照已经知晓事情的始末。
此刻他只问:“太子妃因何糊涂?”
林苒手肘撑在茶几上,双手托腮,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两分,弯唇道:“自然是糊涂,太子殿下和丹阳郡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丹阳郡主早已出嫁,这诗集却在今日归还,‘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真令人动容。”
萧照斜眼看她,轻笑一声:“太子妃这难道是醋了?”
“太子妃不应该醋吗?”林苒轻抬下巴反问。
萧照却知,她根本不会为这个吃醋。
因为她不在乎……嗯……不对,是因为她清楚薛敏瑜的举动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凭太子妃的聪慧定然已经注意到其中的蹊跷。
“应该。”萧照笑笑,伸手将上面那一本诗集取过来。
倘若薛敏瑜今日不来归还,他早已经忘记这些两本书册子,甚至记不起是在何时被借了出去的。
林苒倒当真好奇太子和丹阳郡主的关系。
上一回没有能打听出什么,这一回,太子总不能够又避而不答。
林苒看着翻看起书册子的萧照。
静默过数息,正欲开口,先听太子问:“姑母生辰宴的请帖可送到了?”
“姑母谴人送来了。”林苒将被她压在另一本诗集下的请帖抽出来摆在最上面,“不知太子殿下怎么看姑母过些时日的这一场生辰宴?”
萧照直白说:“我们才惹父皇不快,这请帖背后少不得来者不善。”
林苒沉吟中又问:“那……太子殿下以为,姑母的生辰宴同这突然归还的诗集可有关联?”
萧照听见这话便忽地轻笑出声。
果真是错不了,太子妃晓得这里头的不对劲。
但,恐怕生辰宴同这忽然被归还的诗集并无什么关联。
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若非有人背后撺掇,灵秀不会在今日巴巴跑来东宫还什么诗集。”萧照手指点一点书册子,“不过想来太子妃无须忧虑,即便此举另有目的,只要你我夫妻同心,自可迎刃而解。”
夫妻同心,迎刃而解?
听出萧照几句话的弦外之音,林苒一笑:“太子有所评断,不妨直言。”
她对长公主、丹阳郡主、灵秀郡主知之甚少。
纵然如今身为太子妃,消息也远远比不上太子那般灵通,有什么事,到底是太子了解得更透彻。
萧照只问:“太子妃怎么看?”
林苒道:“从前有一回妾身从小宫女口中听闻过丹阳郡主,今日又牵扯到丹阳郡主,却不知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但无论是否有关联,粗粗看来倒似有意挑拨妾身与殿下的关系。殿下方才既道‘夫妻同心,自可迎刃而解’,妾身不免以为殿下也有一般推测。”
“所以殿下当真不准备解释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听来是有人想同殿下再续前缘。”
萧照辨出林苒
看热闹的心思。
他无奈,也生出些许的恼,见她睁着一双无辜的漆眸看着自己,不由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
林苒吃痛皱眉,埋怨瞪过来一眼。
额头同样位置传来痛感的萧照又气又好笑,暗道自己手欠,伸手想要去替她揉一揉额头,反被林苒迅速躲开。
“殿下不能好好说话吗?”
林苒揉了两下额头泛疼的地方,“妾身亦是不想受人挑拨才有此一问。”
萧照忍笑,收回手,表情变得正经起来道:“丹阳郡主前些年远嫁为端王世子妃,而今年初始,端王世子缠绵病榻,如今愈发不见康复迹象,想来姑母有意为自己的女儿早做筹谋。”
世子病重……
林苒顿悟,一旦世子病去,长公主自不会想女儿守活寡,那么身为世子妃的丹阳郡主定是要回来京城的。
“当真要再续前缘。”
见萧照斜睨她,林苒嬉笑却当即识趣扯开话题,“若如殿下所言,两桩事倒应无甚关联。”
“孤同丹阳郡主从来清清白白,既无前缘,也不会有何后来。”萧照没有轻轻放过林苒的嬉笑之言,反而愈发严肃同她说,“姑母确曾有意将丹阳郡主许配与孤为太子妃,兼之曾同在皇家书院读书,故而暗地里有些风言风语,但孤同丹阳之间清清白白。”
林苒听太子一番话便知他不甚喜欢这玩笑话,认真应:“妾身明白了。”
萧照挑眉反问:“明白什么?”
萧照觉得林苒不明白。
正因为太子妃根本不在乎也不明白,所以轻易说出这些玩笑话。
被反问的林苒正经看一眼萧照。
她能感觉出太子的不满比前一刻又多了些许,大抵认为她态度不够端正。
不过,她当真明白了。
“总之妾身明白了,反倒殿下明白吗?”林苒笑吟吟。
萧照仍旧是同一句:“明白什么?”
林苒笑。
她轻勾嘴角,一双眸子望住萧照,一字一句道:“其实太子殿下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每一个字,都信。
萧照思绪一滞,回望林苒,对上她乌润润的一双眼睛。
书房也似在刹那陷入寂静。
窗外掠过一阵秋风,一丛翠竹竹叶沙沙作响,声声敲打在心尖。
“所以此番前去长公主府赴宴,殿下可否赠妾身袖箭以自保?”林苒朝着萧照摊开手,“若殿下也认为或有危险,妾身这个要求应当不过分罢?”
身在东宫,且又身为太子妃,林苒身边自不会有这些利器存在,既防自伤也防对太子不利。
直接问太子讨要,太子知晓此事、得到他首肯便无什么大碍了。
萧照回过神。
他视线落在林苒的掌心,半晌颔首:“好。”
……
长公主的生辰宴是在十日之后。
林苒提前备下贺礼,到得长公主生辰当天,用罢早膳,稍事准备便先进宫去给王皇后请安。
王皇后和王溪月到得今日皆已病愈,萧婵作为小辈自也不能不去长公主府贺寿,因此她们四人定于申时附近自宫中乘软轿去往长公主府。
林苒到凤鸾宫时,王溪月、萧婵便已经在了。
三人一道陪王皇后准备赴宴之事,轻松说笑之间已是吉时将至。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差两刻便至申时之际,忽有小宫人进来向王皇后禀报。
林苒不知太子为何前来,好奇望向那小宫人,反而王皇后偏头看她,笑一笑道:“我看这孩子定是不放心你,才偏要过来再瞧一瞧的。”
打趣的话惹得王溪月和萧婵笑起来。
林苒只是不信,昨夜太子已经将她要的袖箭送到了,还能有什么不放心?
偏偏太子当真是放心不下她,才又走这一趟凤鸾宫——长辈的生辰宴毕竟严肃,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实非能安心用饭的场合。念着这一层,他命御膳房备下些糕点,特地送了过来。
两名小宫人手中的食盒被锦绣姑姑命人接过,太子看一眼林苒,对王皇后说:“母后,孤再单独同太子妃叮嘱几句。”
王皇后笑着摆摆手:“去吧,也不必这样同我请示。”
太子应声,直接朝林苒伸出手。
林苒看一看太子的掌心,再看一看太子,勉强弯着嘴角将手递过去。
她心下愈发觉得太子奇怪,然而当着王皇后、萧婵、王溪月和诸多宫人的面,她不得不给太子这个面子。
“太子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
跟在萧照身后走进偏殿的一间暖阁,林苒主动开口问。
萧照不语,反从袖中掏出个白瓷瓶子递过去。
林苒轻拧眉头,不明所以,可依然配合地伸出手去接:“这又是什么?”
萧照一本正经:“旁的孤不甚担心,唯有一件事……”他压低点声音,微微低下头来,字字清晰,“倘若太子妃一不小心在姑母那儿撒酒疯,那孤的脸面真真不知道能往哪里搁了。”
林苒:“……”
小娘子倏然涨红了脸。
那一抹红少有的一直蔓延到脖颈和耳后。
萧照顿觉畅快,心情极好笑得两声。落在林苒耳中,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懒得同他多说,凶巴巴瞪他一眼,又凶巴巴从他手中夺走那白瓷瓶子,转身便往外走。
“服下这药丸不必担心醉酒。”
“太子妃切记。”
萧照忍笑,慢悠悠抬脚跟上林苒步伐,在她身后解释。
林苒扯了下嘴角,兀自打开白瓷瓶,迅速倒出药丸塞入口中,一抬手将那白瓷瓶朝身后扔回去。
迎面骤然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幸而萧照眼疾手快,动作敏捷把那东西攥在手中,随即便听见前面的小娘子颇为不快“哼”一声。瓷瓶空空,他了悟,愈笑:“太子妃倒不怕吃下的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烦死了。
林苒懒怠搭理他,抬手捂住耳朵,头也不回迈出暖阁。
萧照却记起那日林苒说过的话。
她说,“其实太子殿下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萧照扬起嘴角看着小娘子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一次畅快笑出声。
王皇后三人见林苒红着一张脸回来,纵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却感知到小夫妻恩爱甜蜜,齐齐偷笑,并不多言。后来坐得片刻,她们从凤鸾宫出来去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的生辰宴,长公主府上下极为重视,又知来赴宴的皆是贵客,尤其是皇后娘娘、太子妃、永宁公主、乐安县主等人无不要来赴宴,因而晨早起府中奴仆便封住整条街,以免出现意外,冲撞贵人。
入夜时分,林苒一行到得长公主府。
一整条长街灯火通明,也停满了来赴宴的人家府上的马车软轿。
有皇后娘娘在,林苒一行几人乘坐的软轿没有在长公主府外停下,而是直接入得府中,一路往垂花门去。得到消息的长公主萧琳同驸马薛恭、女儿灵秀郡主薛敏瑜已经提前在候着了。
“见过皇嫂。”
长公主萧琳今日穿得身朱红折枝牡丹绣金边衣裙,一支嵌红宝石双鸾衔珠赤金步摇在发鬓间熠熠生彩,映照得她容光焕发,整个人似年轻许多岁。
“今日寿星最大,妹妹不必这般拘礼。”
王皇后笑着扶住长公主,又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道。
长公主一笑:“生辰而已,原本自己关起门来过一过也罢了,偏偏皇兄不允,定要我热热闹闹的办,却累得皇嫂走这一趟,只愿皇嫂今日高高兴兴才好。”
王皇后便又笑着同她寒暄几句。
未几时林苒、萧婵与王溪月三人也相继同长公主见礼。
众人少不得再一番客气,之后长公主萧琳才亲自将王皇后迎进去,一路陪着王皇后到专门为今日生辰布置出来的那一处花厅。这个时辰宾客已经到得七七八八,花厅内十分热闹,只是当他们迈步进去,瞧见他们,众人一下噤声,纷纷与皇
后娘娘、太子妃行礼请安。
各府女眷对长公主的生辰宴也是极为重视的。
林苒站在王皇后身侧,抬眼望去,只觉得衣香鬓影、珠翠罗绮,娘子们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众人笑语盈盈,喜上眉梢。
但人群之中一道带着些许怨毒的视线落在林苒的身上。
她有所觉察,不动声色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便对上沈云芝的一双眼睛。沈云芝没有回避,眸光却闪烁两下,眼底藏不住的幽怨哀戚,若有满腔苦楚无处倾泻。
林苒看得懂沈云芝望向她的眼神。
一切皆与这些时日沈妃娘娘、沈世才的遭遇有关罢了。
看来这事儿沈家是赖定她。
不知那背后筹谋之人见此情势是否如愿。
待见过礼,长公主将王皇后请至上首处落座,王皇后坐下后,看一看林苒三人,微微而笑:“你们也不必拘在我们跟前,自去同小姐妹们闲谈玩闹便是。”
林苒久在边关,回京不久又嫁入东宫,在人前露面的次数极少。
大家对她其实不熟悉,故而自她出现在花厅开始,明里暗里向她投来探究打量目光的不在少数。
王皇后也是想让萧婵和王溪月陪她去同其他人多亲近。
明白这一层意思,林苒自笑着点头应好。
“瑜姐儿,好好招待太子妃。”长公主萧琳见状,立刻吩咐女儿薛敏瑜。
薛敏瑜闻言看一眼林苒:“娘亲放心,我定会招待好皇表嫂。”
第33章 第33章变故横生。
这处花厅是为长公主的生辰专门布置出来招待宾客的。
为显身份,处处奢华,可谓雕栏玉砌、飞阁流丹,光是各个角落花几上摆放的一盆盆名贵菊花便足以令人眼花缭乱。更不提廊下悬挂着一盏盏栩栩如生的仙鹤灯,端的是花团锦簇、美轮美奂。
花厅内坐着喝茶吃点心的多是长辈。
今日前来赴宴的小娘子们多在花厅外的小花园里自在赏花玩乐。
从花厅出来,薛敏瑜难得好脾气陪林苒三人在小花园里逛得一阵才带她们去凉亭坐下休息。她们甫一落座,长公主府的丫鬟们便奉上茶水点心和新鲜果品。
太子妃、永宁公主、灵秀郡主以及乐安县主都在这里。
前来赴宴的小娘子们也很快热情围上来。
这些小娘子们林苒大多不认得。
只她如今乃是太子妃,单单凭着这一层身份便几乎只能瞧见旁人的笑脸。
林苒不认得,萧婵、王溪月和薛敏瑜却是同她们熟悉的,兼之小娘子们无不态度友善,一场攀谈,林苒应对得体,便唯有和谐与融洽,气氛没有一丝尴尬。
凉亭内一帮年龄相仿的小娘子说说笑笑间便熟络起来。
性子内敛矜持的安静作陪,大胆热情一些的逐渐好奇起林苒这位太子妃从前在边关的生活。
林苒略同她们说了些寻常之事,薛敏瑜顿时笑道:“我倒曾听母亲夸赞过表嫂骑射厉害,不输许多男子,表嫂几时露一手给我们瞧瞧?”她一面说一面含笑环视一圈周围的小娘子们,不少人会意,附和着说出一连串夸赞之言,轻易将林苒给捧了上去。
王溪月瞧出薛敏瑜别有用心,怕林苒要吃亏。
她轻扯嘴角,出声道:“太子妃身份持重,弄弓弄箭的只怕不甚合适。”
薛敏瑜轻蔑一笑,斜睨王溪月:“今日是母亲生辰,且又已这个时辰,不必乐安县主提醒,我也知道不合适。但秋狩在即,届时表嫂自然有机会为我们展现一番骑射之术,不是吗?”
这却不是假话。
每年秋天,皇帝陛下便会前往玉华山狩猎,今年亦已开始准备。
薛敏瑜的几句话话无可辩驳,王溪月暗恼中唯有噤声。萧婵悄悄捏了下王溪月的手以作安抚,在王溪月看过来时冲她笑一笑,而后才对薛敏瑜说:“皇嫂如今身份尊贵,狩猎一事多有风险,须得慎重,终究不是能随便应允的。”
“灵秀表妹心有好奇乃人之常情,只他日倘若皇嫂因此事而有所损伤,表妹担待得起吗?”
“皇兄素来爱重皇嫂,心疼之下若要责罚如何是好?”
一番话是说给薛敏瑜听的。
同样说给凉亭内其他的小娘子们听。
萧婵将太子抬出来,薛敏瑜不敢说自己担得起太子妃受伤的责任,纵然不满,也无法反驳萧婵的话,只一时望向林苒笑说:“永宁表姐莫吓唬我,我怕得紧,可皇表嫂还未发话呢。”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晓。”静静听她们你来我往的林苒这会儿笑了笑,“确如永宁所言,如今诸事多有不便,纵然我有心,恐也无法随便应诺。不过我素喜才女,无论琴棋书画,抑或雅擅骑射,皆会令我偏爱。既然大家颇有兴致,届时我会准备彩头,只待大家一展英姿。”
太子妃的赏赐谁敢拒绝?
林苒话出,薛敏瑜发现她不仅没有被为难,反而给在场的人来了个下马威,不由得黑了脸。
王溪月则是第一个捧场,拍着手笑道:“如此甚好。”
“想来今年的秋狩要更热闹些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顺着王溪月的话也说得些捧太子妃场的话来。
之后便又聊起些往年秋狩趣事,气氛重新缓和,凉亭内一众小娘子的说笑声几乎不曾断过。
沈云芝没有去凑热闹,她远远看着凉亭内烛火光影里被围簇着的林苒,内心所有的怨恨与愤怒再也压抑不住。曾经她一样是被许多人簇拥着的,如今身边冷冷清清,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来和她搭话,仿佛她是避不可及的瘟神。
可,她的姐姐分明是身怀龙嗣、尊贵无比的沈妃娘娘。
怪只怪……只怪林苒害得她哥哥出事!若哥哥尚在,岂会如此?
手里的帕子被沈云芝揪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咬咬牙,转身走进暗夜。
皇后娘娘、太子妃皆已经到场,略喝得两盏茶,宴席即开,长公主迎着王皇后去往宴客的膳厅。而因着长公主身份,以及她想为幼女薛敏瑜择婿的那一层意思,今日来赴宴的也不止各府女眷。
林苒随王皇后和长公主步入膳厅时,前来赴宴的宾客纷纷行礼请安。
她一眼扫过去,在人群中瞧见不少熟人。
父兄之外,徐明盛、奚鹤鸣以及王溪月的三哥王怀仁都在。久不见爹爹和二哥,这会儿在长公主府见到他们,林苒眼前一亮,心底不由溢满欢喜。碍着身份碍着场合不能随便同父兄叙旧,但能见上一见、知道他们很好,也是高兴的。
皇后娘娘同长公主与众人免过礼,相继在上首处落座。
其余诸人各有座次安排,林苒作为太子妃无疑陪在王皇后身边。
宴席很快便开了。
长公主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准备的珍馐佳肴,长公主和王皇后动筷后,众人才跟着动筷了。
面前一道道菜肴固然美味,但来赴生辰宴前,林苒吃得些糕点,这会儿不怎么饿便也不过略做品尝而已。只是面对长公主这位长辈,且是在生辰宴上,难以推拒仍不得不吃下几杯酒。
她酒量不佳,本就不宜贪杯,在太子面前耍酒疯也并非多遥远的事。
不提这是在长公主府,在生辰宴上。
那一日她醉酒之事谈不上隐秘,承鸾殿的宫人鲜有不知,被有心之人暗暗惦记上亦不意外。
她却是经不起灌酒的。
林苒想起下午在凤鸾宫萧照让她服下的药丸。
太子日理万机,依旧惦记着这一桩……想来当初被她吓得不轻。
反而她自己险些便忘记了。
那药丸亦似乎发挥效用,接连几杯酒下肚,只如饮茶。
猜测有人在盯着自己,林苒仍做醉酒状,半阖了眼,一手虚虚捏着酒杯,抬起另一只手,手指一下一下摁揉额头,仿佛不胜酒力。萧婵和王溪月皆坐得离她很近,见她这般都
凑上来关心,一个取走她手中酒杯,一个担忧道:“表嫂若酒量不佳,还是少喝些为好。”
林苒放轻声音,勉强道:“是有些头晕。”
话音落,薛敏瑜已再冲她举起酒杯:“往日是我不懂事,对表嫂多有得罪,今日且以这杯酒作为赔礼,还请表嫂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勿要怪罪。”
两句话惹来周遭许多人的注目。
随即有小娘子笑着帮腔:“世人皆知太子妃仁善,宽宏大量,怎会怪罪灵秀郡主呢?何况都是一家人。”
薛敏瑜笑:“我想表嫂也不会同我计较的。”
一面说一面再冲林苒举杯,“表嫂,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王溪月心有忧虑,连忙说:“灵秀郡主,表嫂身体不适,不如让表嫂暂且以茶代酒。”便喊丫鬟来奉茶。薛敏瑜几不可见哼笑一声,没有理会王溪月,问林苒:“表嫂当真不给这个薄面吗?”
“太子妃的确不会吃酒,灵秀你还是放过你皇表嫂吧。”王皇后笑容和蔼,朝这边望过来。
长公主也笑,嗔怪女儿一句:“灵秀,哪有这样央着你皇表嫂喝酒的?”继而劝林苒说,“既是如此,那太子妃喝过这杯也就罢了,后边以茶代酒亦无碍。否则你若醉在我这长公主府,回头我却是不好同我那太子侄儿交待了。”
闻言,林苒笑容里染上点歉意说:“多谢姑母体恤。”
端起重新被斟满酒的酒杯,她冲薛敏瑜举杯,两人客客气气满饮一杯酒。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搁下酒杯,薛敏瑜去看林苒,见她不适模样比方才更甚,几乎握不住酒杯,暗暗偷笑,面上只好心体贴命丫鬟为她奉茶,劝她莫贪杯。
林苒喝得半盏茶,借口更衣离席。
才走到廊下,二哥林长洲已经寻过来,正正经经同她行了个礼请安:“见过太子妃。”
林苒佯怒:“二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林长洲便笑得一声,站直身子,一面和妹妹往外走一面低声道:“方才见妹妹喝得不少酒,有些担心。”
自己妹妹什么酒量自是有数的。
唯恐她在这长公主府醉酒,叫人钻空子闹出什么事来。
“是有些醉。”林苒走到石桌旁坐下,扶额低语,“干脆出来吹吹风。”
林长洲一听便知另有玄机。
妹妹这会儿同他说话根本听不出来醉意。
前一刻的话语含糊同这一刻的口齿清晰令他反应过来,妹妹在装醉。
林长洲蹙眉:“妹妹可还好?”
“二哥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当真醉了也有太子殿下在呢。”林苒回答。
林长洲听明白了。
今日妹妹来长公主府赴宴,太子殿下很上心,即便有什么事情,太子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放下心,不再追着妹妹问这些,而是说起家中近况。
两个人略聊得片刻,林苒见一切如常,又同自己二哥先后回到膳厅。
之后亦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林苒随便吃得一些饭食,而待更迟些的时候,她瞧见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女官进来同长公主耳语过几句,长公主便率先起身邀皇后娘娘与一众赴宴宾客去后花园看烟花。
萧琳搬进长公主府之前,整座府邸被修过一番,变得比之前更加阔气。
尤其这后花园,几乎一步一景,堪比皇宫里的御花园。
天黑了,白日可以得见的许多美景难以欣赏。
但夜色之中亦是别有一番意趣。
尤其是横穿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连通东梁河的那一条溪流,夜色茫茫,一盏盏精致河灯倒映水面上,顺着流水的方向缓缓而下,在黑夜里点缀出一片绚丽景色。
众人陆续步入后花园,乍看这般景色,无不惊叹连连。
长公主十分高兴,满面笑容同王皇后说些闲篇,沿着溪流散步消食。
“皇嫂,永宁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我瞧着先前相看那些个公子哥儿里确实有不错的,不知皇嫂怎么想。”
长公主笑吟吟提起萧婵的婚事,王皇后也笑,直接回问她:“不知妹妹觉得不错的是哪一个?”
“忠勇伯府那一位我瞧着便不错。”长公主直言不讳。
萧婵、王溪月和林苒离王皇后和长公主很近。
她们将这几句话听在耳中,皆心知肚明,长公主说的是奚鹤鸣。
林苒悄悄去看萧婵,但见萧婵垂下眼,辨不出心思,一时又听王皇后面不改色说:“我是瞧着都不错,无不是一表人才,这事儿只看永宁自己怎么想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长公主斜眼看萧婵,“皇兄皇嫂觉得好的,难道永宁还能觉得不好吗?”
这是在点萧婵,想让萧婵表态。
然而萧婵只是一味沉默,没有接她话茬。
“不急。”王皇后淡淡而笑,“我们还是看烟花吧。”
长公主唯有止住话题,吩咐一声,示意底下的人可以开始放烟花了。
天幕之上绽放的烟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在后花园一阵阵喧闹里,变故横生。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一支熛矢,带火的长箭直接射在一个小娘子脚边,小娘子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回过神后一声尖叫,惊得四周的人也慌乱起来。同一刻,一群黑衣人闯进后花园,步步逼近。
第34章 第34章不对劲。
危险降临时,林苒如同之前那般陪在皇后娘娘的身边。
最先受到惊吓的小娘子离他们有一点距离,故而当他们有所觉察之际,黑衣人已经出现了。
锋利长刀在黑夜里泛着冷冽的寒光。
长公主府仆从首当其冲,转眼之间数人在惨叫声中倒在血泊里。
血腥的味道逐渐在空气中蔓延。
刺激得宾客们愈发慌乱不安,骤如鸟兽四散。
“护卫!护卫呢?!”
见黑衣人紧逼而来,长公主满面骇然,咬牙厉声高喝。
她看起来对这些黑衣人的出现毫不知情。
也似乎顾不上别的什么,下意识牵住身侧的女儿,要带薛敏瑜逃命。
长公主府自然是有护卫的。
他们闻声赶来,拔刀便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原本有长公主府的婢女端着茶水点心穿梭于宾客之间,因这突来的变故,其中一个离林苒极近的小婢女惊吓之中失手将托盘上的茶盏打翻,茶水泼得林苒一身。
小婢女见状,意识到得罪太子妃,更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陪在王皇后身边、要护送王皇后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林苒却因此事动作有所迟缓,继而被惊慌无措的宾客轻易将她和王皇后冲散。转眼之间,她再难回到王皇后身边,难同萧婵、王溪月会合。
事已至此,林苒当机立断,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离开。
王皇后被王溪月、萧婵紧紧贴在左右,隔着人潮望见这一幕仍忧心忡忡。
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出行,不会无人守护。
一有异动,暗卫便已经出现,围住林苒也警惕四周的所有动静。
“母后,有皇兄的暗卫在,皇嫂不会有事的。”萧婵见林苒被暗卫保护起来,劝有所迟疑的王皇后,“太危险了,母后快些离开才是。若母后今日有所差池,皇兄和皇嫂都会自责。”
王溪月忧心林苒亦忧心姑母的安危。
可一时顾不上两个人,唯有先顾身边的姑母。
“姑母,快走,皇表嫂定不会有事的。”
王溪月劝着,与萧婵对视一眼,两个人便一道护王皇后快步离开后花园。
不过片刻的时间,烟花炸裂的响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惨叫声、惊叫声、慌乱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的打斗声。长公主府后花园陷入一片混乱骚动。
林苒在边关见过血腥场面不知凡几,并未眼前的景象被惊吓住。
她很冷静,隔着人群见王溪月和萧婵护王皇后离开,又有暗卫护在她的身侧,姑且放下心。
注意力从王皇后三人身上移开,林苒终于有心思去研究这些突然出现在长公主府后花园的黑衣人。观察这些黑衣人的身手,似外邦功夫,并且她很快
发现这些黑衣人既不是冲着长公主去也不是冲着王皇后去,反而……一个一个纷纷逼近她所在的位置。
起初是她身侧的暗卫打杀两个靠近的黑衣人。
再后来,更多黑衣人与暗卫缠斗,令他们一时间几乎寸步难移。
目标是她?
林苒不由得皱眉,在来长公主府赴宴之前她想过或有危险,须得小心,却未曾想会是这般阵仗。
倘若这些黑衣人背后当真牵扯到外邦,事情只怕远比她以为的严重。
甚至能同之前的许多事联系在一起。
但也有些许奇怪之处。
刺杀太子妃,对那背后之人有什么用处?
虽只数息,林苒心思百转,而数名黑衣人越发逼近。暗卫要护她,面对黑衣人的狠招有些招架不住,眼见便有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朝她劈砍过来,她侧身躲过,不再犹豫亮出暗藏的袖箭,一支短箭飞射出去,正中黑衣人眉心。
一名黑衣人倒下,又一名黑衣人冲上来。
林苒与暗卫互相配合,借着从萧照那里讨来的袖箭暂护得自己周全。
人影幢幢,光影明灭。
沈云芝躲在花木的阴影处见证着后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那些黑衣人朝林苒扑过去,再相继倒下,竟无人伤林苒分毫,愤怒间不觉手指用力,折断一枝木芙蓉。林苒整日躲在东宫得太子庇护,便是不在东宫在皇宫里,皇帝陛下一样轻易奈何不了,今日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怎能叫林苒平平安安回去继续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沈云芝不想忍受这一切了。
自当初东梁河边她哥哥遇到林苒起,一桩接一桩不幸便降临在沈家。
短短时日,沈家再无往日风光。
连带着她这个沈家的小娘子也落得如此下场。
凭什么林苒过得那样好?凭什么林苒是那个尊贵无比的太子妃?沈云芝闭一闭眼,手中那枝被摧残过的木芙蓉跌落在地,复被绣鞋无情碾过变成一团花泥。她从暗处走出来,埋头朝林苒走去。
长公主府后花园的混乱在继续。
被黑衣人盯得死死的林苒迟迟未能脱身。
只是同样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黑衣人身上的她觉察出一些变化。
之前黑衣人招招凶狠,到这会儿明显攻势变弱,似乎目的在将她围困住,而不再是她性命。
她想起最初引起骚乱的那一支熛矢。
那意味着这一批黑衣人在暗处是有弓箭手的,既然目标在她不会不出手。
他们是有备而来。
如此明处与暗处的人互相之间定有配合。
这些黑衣人的攻势变化,说不定正昭示着他们的策略。
或许……
林苒一面思索一面留意黑衣人的举动,在黑衣人悄无声息阵型再生变化,位置更分散些许的这一刻,她提醒身边的暗卫:“小心弓箭手!”话音才落,忽见一人持剑出现,转瞬已砍杀两名黑衣人。
“保护太子妃!”那人朗声冲暗卫与附近的长公主府护卫喊道。
林苒定睛一看,再凭此声音,认出他身份,是奚鹤鸣。
未及细想,黑衣人反扑得比之前更猛烈。
本便是不要命的架势,且人多势众,哪怕有奚鹤鸣的加入也让暗卫和林苒面临更大的压力。
“太子妃,救救我!”偏偏在她和暗卫皆无暇分心的这一刻,林苒被人哭喊着抱住,口中喊的是救命,实际上却令她变成黑衣人的靶子。
沈云芝将她死死抱住。
林苒想挣脱而不得,随即耳边忽然捕捉到一点利箭破空而来的动静。
捕捉到响动,一支利箭也已朝她飞射而来,她被沈云芝绊住,闪躲不及,唯有勉强避开。而这一支利箭方才从她的肩头擦过,下一支利箭不留空隙逼向她,这一次再来不及躲,以为自己势必要受伤,面前一团黑影猛然间罩过来。
是奚鹤鸣替她挡下那支箭。
林苒惊愕中抬眼,望见一名黑衣人手中长刀砍在奚鹤鸣的后背。
她看见奚鹤鸣因受伤的痛楚而表情狰狞,亦听见奚鹤鸣喉咙间竭力忍耐依旧扛不住的一声痛呼。
再下一瞬,奚鹤鸣在她眼前倒下了。
林苒腾不出手去扶,脑袋嗡鸣,有些失神,但暗处飞射而来的利箭没有停止。当又一支利箭逼近她时,有人先一步将那支利箭截断,接着她身上骤然轻松,是沈云芝被两名身穿铁甲的侍卫强硬扯开了。
“苒苒!”
熟悉的属于萧照的声音传入耳中,林苒心神如拨云见雾,刹那恢复清明。
她回头,直接落入一个带着强势的怀抱。
萧照单手将她紧紧抱住,复对她说得一句:“别怕,孤来了。”
林苒下意识心弦一松。
她并不觉得怕,依旧在听见这句话时感受到一种安心。
太子来了。
她知道,太子一定会保护好她。
……
长公主府后花园一场刺杀的骚乱最终因太子带着亲卫出现才被制止。
王皇后、萧婵和王溪月平安无恙,也被先行送回宫中。
奚鹤鸣经太医抢救,性命无恙,被送回忠勇伯府。诸般事宜落定,林苒拜别过父兄才随萧照登上金辂车回东宫。骚乱出现的时候,她的父兄因有武艺伴身须得保护其他人先离开,迟迟未能去确认她的安危,直至太子赶到了。好在她无碍,父兄也平安。
在回东宫的路上,林苒始终沉默。
太子也未多言,在一片寂静里举着颗夜明珠凑近,轻声细语:“让孤瞧一瞧你肩上的伤。”
萧照语气十分温柔,仿佛怕惊扰她一般。
林苒听在耳中,知这是在担心自己,慢慢抬了抬眼,想摇头,最终轻抿唇角,低声:“殿下,不对劲。”
萧照握着夜明珠的手动作一顿,狐疑看林苒一眼:“太子妃在想这个?”
林苒点点头道:“无论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太子殿下以为妾身在想什么?”
“以为妾身在害怕?”
林苒后知后觉反问萧照,萧照没有回答,但他的确以为林苒多少受到惊吓才沉默不语。那样惨烈厮杀的场面,寻常小娘子定是要受到一番惊吓的,虽然……太子妃并不是寻常小娘子。
想到这里,萧照兀自笑了一下。
他将夜明珠收回来:“太子妃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全部。”林苒听他语气正经也认真回答,“这一场刺杀出现得便不对劲,妾身瞧着那些黑衣人似乎用的外邦功夫,可若是如此,岂不是明明白白说有人勾结外族?为了取妾身惜命,不惜暴露这么大一个把柄?是否有些划不来?除非暴露这个把柄,可以换来更大的利益。”
但她想不出来这该是怎样巨大的利益才值得这样冒险。
所以,她只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那些暗箭一样不对劲。”
林苒思索中说,“第一次的熛矢若说是指令,那么后面算什么呢?”
萧照挑眉:“何意?”
“太刻意了。”林苒轻叹,“若计划要以暗箭伤我,为何要在最开始便暴露有弓箭手呢?”
第35章 第35章彼此都觉出其中或许有古怪。……
今天夜里长公主府后花园发生的事萧照了解过大概,却不如林苒这个亲历者知道得详细。他沉吟中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可否与孤细细说来?”
“好。”
林苒应下他
的话,念着在金辂车上,身体微微前倾想凑近些同他细说,反而牵动肩上伤口。
萧照听见林苒轻轻“嘶”一声,立时让她靠回车壁上安生歇着。
“罢了,回去再说。”
林苒点点头,复听萧照道:“让孤瞧瞧你肩上的伤。”
这是太子第二次提出查看她肩膀伤口的要求。
林苒对此无可无不可。
但在长公主府,伤口已经处理过,太子这会儿执意要瞧伤口做什么?
不对劲的人和事着实有点儿多。
“殿下若瞧过妾身的身子,可就当真没得选了。”林苒眼帘轻抬,含笑道。萧照面不改色,如之前那般一手举着夜明珠凑过去:“难道太子妃觉得孤负不起这个责任吗?”他另一手小心拉开她的衣领,动作很轻将衣裳层层剥下林苒肩头,那处伤口便暴露在他眼前。
伤口不深,故而尚未包扎,单单以伤药止血。
因此依旧可以分辨得出伤口的大致情况。
虽然没有正经确认,但萧照知道,在自己肩膀同样的位置也有伤口。
他能感觉到伤口传来的疼。
太子妃伤得不重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检查伤口并非担心有所隐瞒,而是须得亲眼仔细确认情况——因为他们性命相连,他得掌握更多的信息。
他一直好奇。如这般因林苒而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倘若不去特别处理,会不会因为林苒的伤口痊愈而跟着治愈?之前林苒没有受过什么伤,他也未曾留意到有关这一点的特别之处。今日既已如此,正好借机加以确认,以便应对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半晌,萧照动作很轻,小心帮林苒将衣裳重新整理好。
林苒又问:“殿下瞧明白了吗?”
“嗯。”萧照淡定应她一声,收起夜明珠,在林苒继续发问之前先一步转移话题道,“奚鹤鸣今日为太子妃挡箭,救主有功,太子妃有何想法?”
“殿下这话问得倒奇怪。”
“既然殿下说他今日救主有功,妾身又能有何想法?”
林苒似不解,又故作沉吟。
“但殿下一向明察秋毫,不知是否殿下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才有此一问?”
萧照斜眼觑林苒,辨她语气了悟太子妃没有为奚鹤鸣感动,心里顿时舒坦许多。谈及昔日故人为她挡箭全无热泪,绝非太子妃不良善,显而易见,只能是因为太子妃对今夜之事确有一些独到想法。
且这一次太子妃不想先袒露自己的见解。
是想要他来抛砖引玉?
萧照几不可见扯了下嘴角,如林苒一般做思忖状:“若说特别之处……”
林苒眼中流露好奇,认真聆听,他便几个字故意说得极慢,待话音落下,金辂车偏也稳稳停下。
“好了,晚些再说。”一句话打碎林苒的好奇心也令她不满皱眉,萧照失笑,掐一把她软软的雪腮,率先下得金辂车。他立在金辂车边朝林苒伸出手,“太子妃有伤在身,孤抱你。”
林苒呵笑,依旧不客气将手递过去。
今夜一场刺杀惊险刺激,不知多少人仍惊惶不安,太子殿下却淡定得紧。
想来如是种种,几乎在他掌握,这会儿才能这样平静。
难怪白日里在凤鸾宫太子说唯恐她醉酒。
呵。
林苒被萧照横抱回承鸾殿。
入得殿内,萧照便吩咐春鸢宜雪服侍太子妃梳洗,又吩咐宫人在偏殿备下热水,自去沐浴。
春鸢和宜雪未曾随林苒去长公主府赴宴,今夜发生的事她们尚不知情,但她们跟在林苒身边已久,在见到她时,立刻觉察出气氛沉重,猜出今日赴宴多有不顺。得知林苒身上有伤,印证猜想的同时她们更是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竟有人如此大胆包天,敢设计在长公主府里行刺太子妃?!”春鸢一脸愤愤,为林苒抱不平,“这样的逆贼,非得立刻揪出来杀鸡儆猴才行!”
宜雪一面替林苒宽衣一面说:“幸而太子妃无什么大碍,便是最好的。”
当瞧见林苒肩上的伤,她目光一顿,咬咬牙道,“但若明日能将那逆贼揪出来拷打便更好了。”
“这些事自有太子殿下操心。”林苒淡淡一笑,语气平和,“你们且先服侍我沐浴更衣再来气恼。”她在长公主府动过手,加上被那个小丫鬟泼得满身茶水,衣裙也脏污了,因而这会儿只想先行沐浴梳洗,让自己变得舒服一些。
“是。”
宜雪连忙应下,对春鸢使个眼神,两个人不再多言,专心服侍。
沐浴时,林苒反复思量着长公主府后花园发生的种种。
尤其是奚鹤鸣彼时以身为她挡箭又闪躲不及被迫挨下黑衣人一刀那一幕。
在回来东宫的路上,太子问她有何想法。
她避而不答,可无论是发问的太子抑或是她,他们心知肚明,彼此都觉出其中或许有古怪。
古怪在何处?
太子的心思有待确认,于她而言,是她所了解的那个奚鹤鸣不该会做这样的事情——奚鹤鸣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是年轻将士里的佼佼者,许多事会比旁人更为敏锐。譬如她清楚暗处有弓箭手,随时可能出手,奚鹤鸣怎会不知?若他知晓,又为何当时会选择以身挡箭这种自伤八百的方式救人?
但这不是实证,不能用来作为对奚鹤鸣下判断的依据。
是以,太子因何对奚鹤鸣起疑甚为关键,兴许太子掌握着其他重要消息。
萧照的确掌握着其他消息。
不过与奚鹤鸣无关,他那么问林苒单纯是看这个奚鹤鸣不顺眼。
救主有功又如何?
林苒,终究是他萧照的太子妃。
只是眼下比起长公主府发生的这些事情,更让萧照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关于他和他的太子妃如今性命相连的这件事。
金辂车内,他查看过林苒肩上的伤。又一次可以确定,他肩膀上莫名出现的伤口与林苒的一模一样。他的伤口无人知晓,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林苒的伤是上过伤药的,他同样可以确定的是林苒的伤势变化同样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今日之前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想。
但进一步确认之前,始终无法说得太肯定,而今日已格外明晰。
亦即是说——
倘若林苒今夜在长公主府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要跟着死得不明不白了。
这些人自然无从知晓他与太子妃之间的秘密。
可是如今太子妃被盯上了,不管背后目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今日未得手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沐浴过后,萧照一面自顾自穿好寝衣一面暗忖半晌才回到正殿。
林苒更迟约莫半刻钟才从浴间出来。
她半干未干的长发披散,热气熏得脸颊酡红,小巧的嘴唇也红润润的,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没有经历过一场生死后知后觉的惊慌害怕与无措不安,淡然得像是寻常出门吃得一顿饭后回来罢了。
即便知晓她本便是这样的人也依旧会生出些许的感慨。
到底是在边关历练过许多年的小娘子呐。
萧照摆摆手,屏退殿内一众宫人。
林苒惦记着他在金辂车内未说完的话,在罗汉床另一侧落座时直白开口:“太子殿下先前未能说个明白,不知殿下以为今夜长公主府之事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萧照是要与她细细分说的,故而从善如流接过她的话:“那些在长公主府后花园企图刺杀太子妃的黑衣人或被击杀或服毒自尽,唯有那名躲在暗处的弓箭手不知所踪,多半是逃了。那些尸首也仔细确认过,皆是突厥人,如此明目张胆,只怕背后的图谋远不止针对太子妃这么简单。”
“单论刺杀太子妃一事。”
“黑衣人在明,弓箭手在暗,本是相互配合,黑衣人为弓箭手做掩护。”
“若要掩护弓箭手,便不该过早暴露弓箭手的存在。”林苒顺着萧照的话说下去,“偏偏他们以熛矢为暗号,过于张扬。事先计划,这一点不应是疏漏。”
萧照颔首:“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