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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他目光不由自主在她唇上顿一……

那些零嘴儿不稀罕,值不了几个钱。

但不能否认太子花费心思,林苒自认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领他这份情。

“看来太子妃吃得不错。”萧照看一看林苒的笑脸和她举起的酒杯,同样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与她碰了一碰。两个人便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胸中好似便有一团火跟着烧起来。

林苒搁下酒杯,又听太子问:“白天的那位大相公情况如何?”

“幸而救下得及时才没有性命之忧。”林苒轻抿唇角,对萧照说,“只情况依旧不太妙,伤及五脏,少不得要卧床静养数月才能好转,之后也唯有慢慢调理。”

萧照执壶替林苒和自己各斟一杯酒,宽慰:“太子妃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苒手指虚虚扶着酒杯,闻言淡淡一笑。

她眼下能做的无非是这样而已。

太子可以做的,远远比她这个所谓的太子妃要多得多。

林苒想着,思绪一滞,随即转过脸去看着萧照,半晌没有说话。

萧照被她看得莫名:“怎么?”

林苒反而忽又弯唇笑一笑,她视线始终落在太子脸上,问:“殿下对将来的期许是什么?”

萧照挑眉:“太子妃问的是对何事的期许?”

林苒轻点一点脑袋说:“自然关乎殿下认为妾身帮得上忙的那些事情。”

萧照便领会她心思,看她一眼,亦唇角微弯。

“为人君者,自当盼望四海之内海晏河清、物阜民熙,一年四时风调雨顺、岁物丰成,朝堂上下奉公廉洁、光明磊落。”萧照端起酒杯,自顾自饮下一杯酒,似自嘲一笑道,“可这又谈何容易?”

“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徐徐图之肃清朝野,扫除奸佞。”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林苒终于执壶也替太子斟酒,继而如他之前那般举起酒杯同他碰一碰,“只要殿下不忘初心,相信总会有一日可以得偿所愿。”

“好,太子妃吉言。”

萧照轻笑,又与林苒饮一杯酒,推杯交盏之间气氛也逐渐松弛。

林苒的酒量其实谈不上好。这件事她心里有数,但今天这个日子……兼之往日醉酒不曾有过失态举动,她生出放纵之心,没有克制自己。

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饮酒闲聊。

不知不觉明月爬上树梢,悄然之中夜色浓浓。

萧照不是第一次和林苒这样坐在一起用膳,只往前多少疏离,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的轻松自在。他不动声色去看林苒,喝过数杯酒,她脸颊似浮现两抹浅浅的红晕,一双眼睛格外亮,嘴唇却染着一层润泽,整个人在殿内微微摇曳的烛光下看起来格外柔和。

一杯一杯酒慢慢下肚,林苒感觉脸颊发烫,人有些晕,却不觉得多难受。她抬手摸摸脸颊,觉察到太子的目光,偏头笑看他问:“殿下可是用好晚膳了?”

萧照嘴角微弯,轻“嗯”一声。

林苒点点头,便让宫人进来将碗碟撤走,她和萧照也离开桌边,移步在窗下的罗汉床坐下喝茶。

七月将至,夏天的燥热也在消退,洞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阵凉爽夜风。

萧照饮一口茶水,又看一看外面的夜色:“今夜的夜色似乎不错,太子妃可要出去走走?”

这提议来得有些突然。

林苒倒未拒绝,想着出去散散步吹吹风也好,便只是颔首应允。

他们两个人从承鸾殿出来,没有让宫人跟着。走在附近小花园的鹅卵石小道上,微凉夜风吹拂而过,比坐在窗下时愈凉快两分,空气里也有淡淡花木气息。

夏日里的栀子花已经开败。

但石榴树上挂了果,攀援在假山上的凌霄花依旧开得热烈,一靠近假山周围便嗅到浓郁的花香。

林苒嗅着花香,头晕的感觉比之前更为强烈。她晕晕乎乎仰面去看在夜色中绽放的花朵,绕着假山转过一圈又转一圈,兴起摘下几朵凌霄花拿在手里把玩。

萧照将一幕幕看在眼中,终于发觉有些不对。

相比于平常在他面前那个人,此刻的太子妃无端显出几分憨态。

林苒的酒量如何,萧照确实不怎么清楚。

即便心里生出此猜测,一时未多言,他静静陪在林苒身边,随林苒在小花园的石桌旁坐下。

“侯夫人在太子妃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半晌沉默,萧照开口打破安静。

他视线静静落在林苒身上,见太子妃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凌霄花,淡淡一笑:“娘亲很温柔,很疼我,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糕点糖果。”

萧照听林苒说起和谢夫人有关的事。

谢夫人教她读书习字,教她作画,在她生病时耐心哄她喝药……

这样的娘亲温柔而又美好。

太子妃说起这些旧事的时候也一直面有笑意。

“可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照看见林苒抬头看他,笑容淡去,反生惆怅,“许多事情其实我也忘了。”

近十年时间,足够一个人忘记许多事情。

萧照明白她为何惆怅。

“至少太子妃知道侯夫人很爱你。”萧照随手捡过一朵被林苒搁在石桌上的凌霄花,对她说道。

林苒听言点点头,很是认可:“太子殿下说得极是。”

“虽然从前许多事情会因年岁变迁淡忘,但被娘亲疼着爱着的感觉不会忘记。想她的时候也拿出画像看一看,看见画像上熟悉的面容,想起娘亲教我读书,教我作画,教我跳舞,这些抹不去的记忆也让我觉得她其实从未离开。”

萧照看林苒双手托腮,漂亮的眉眼少有流露几分天真浪漫之色。

若非醉了,想来也不会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样子的太子妃……

实在可爱。

“太子妃真真多艺多才。”

萧照微笑打趣她,“往前竟然不知太子妃也会跳舞。”

林苒歪头:“不瞒殿下,我至今只会那一支舞,实在谈不上多艺多才。”

“但于我而言这样便已足够。”

对上她的那双眸子,萧照心念微动,顺着她的话追问一句:“太子妃会的是什么舞?”

“是塞外的弯刀舞。”林苒爽快回答道。

弯刀舞?

萧照一笑,打量林苒两眼,无从想象她跳舞的身姿,却也认为是合适的。

这打量在林苒眼里变成另一回事。

“殿下不信我?”

一句话说罢,林苒坐直身子视线来回扫过周围,最后起身,奔向远处一棵柳树。萧照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起身太急脚步太快担心她跌倒受伤,连忙也追上去。

萧照跟着林苒走到柳树下。

他伸手略拦了下她问:“太子妃要做什么?”

林苒无辜望向萧照,指一指眼前的柳枝。

萧照微怔,会意点点头:“我来。”便上前帮她折柳。

“不够。”

萧照折下柳条后便听见林苒提醒他,唯有听从指挥,继续折下另外一枝。

翠绿柳枝不一会儿被递给林苒。

她低头轻甩几下柳枝,继而抬头冲萧照笑一笑:“太子殿下,没有弯刀,姑且以柳枝代弯刀。”

未几时,夜色下,林苒以柳枝代替弯刀跳起她唯一会的那支舞。宫宴之上常有歌舞表演助兴,萧照看过不少舞,亦非从未听闻林苒所说的弯刀舞,可是今夜独独他一人欣赏的这支舞总归是特别的。

没有乐声,没有灯火通明,没有与这支舞相称的衣饰。

朴素、简单、随性,这支舞不优雅柔和,反带着洒脱、凌厉与锋芒。

柔软的柳枝随着林苒的动作在飞舞。

枝叶摩挲中一阵沙沙作响,又可谓虎虎生风。

无星无月的夜晚本无太多意趣。

然而不远处那个一反常态的小娘子如盈盈烛火,照亮无边夜色。

萧照视线落在林苒身上,追随着她的身姿,移不开眼。

这般模样的太子妃太过陌生,陌生却又真实。

萧照更确定林苒醉了。

太子妃不会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明知会醉酒偏放纵这一回……想是与今天这特殊日子有关。

念头转动,忽见本跳着弯刀舞的太子妃身形不稳,他立时三两步走上前将林苒扶住,半哄半劝:“夜深了,先回去休息。”话音落下改变主意,不等回复,他直接将林苒横抱起来,带她回承鸾殿。

林苒蓦地被横抱起来,天旋地转过后人也有点儿恍惚。

不过她只仰面看得萧照一眼,没有挣扎,舒舒服服靠在萧照的身前。

之后的一路上林苒很安静。

萧照起初没有在意,直到无意低下头去看她,才发现她睡着了。

因而回到承鸾殿,萧照示意迎上前来的春鸢宜雪不必行礼,径自将林苒抱入殿内,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榻上。萧照立在床榻旁,见她睡得安稳,轻吁一气,复小心抽走被她攥在掌心的柳枝,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再命送热水进来。

吩咐宜雪和春鸢服侍林苒梳洗后,萧照也去浴间洗漱。

从浴间出来,他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今天白天发生许多事,又是太子妃生母忌辰,萧照知道自己理应宿在承鸾殿。虽然太子妃已经睡下,但他仍俯身去取软枕,准备和往常一样睡那张罗汉床。

摸到软枕,萧照去看安睡的林苒,他目光不由自主在她唇上顿一顿。

脑海中闪过的邪念让他倏然耳根发烫,他飞快移开眼,欲盖弥彰猛然抓起软枕站直了身子。

再去看床榻上的人,忽见原本睡着的太子妃迷迷糊糊往床沿探过身子来。

萧照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刻钟后,萧照回到浴间。

第22章 第22章这一局依然败得彻底。

萧照几乎是一夜未眠。

醉酒呕吐不是小事,须得有人从旁照顾以免发生意外。

他宿在承鸾殿却又不与太子妃同榻而眠,让宫人进来服侍多有不便,也唯有自己照顾太子妃了。

萧照准备离开去上早朝之时,林苒依旧沉沉睡着。收拾停当,他立在床榻旁看一看自己照顾一夜的小娘子,再瞧一眼床榻旁小几上的柳枝,回想昨夜种种,不由得生出几分想看一看太子妃得知昨夜所作所为会是何种表情的兴致。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娘子骤然知晓自己醉酒失态竟在他面前跳舞……

也不知会不会因此而羞红了脸。

但总归上朝要紧。

萧照又看一眼熟睡的林苒,离开床榻旁,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只是当他下得早朝、和大臣们商议过北地蝗灾救灾之事,随口问起陈安,却听陈安回禀太子妃尚未起身。在书案后坐下的萧照抬一抬眼:“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巳时三刻了。”陈安躬身道。

萧照便起身从书房出来:“孤去承鸾殿看看太子妃。”

太子过来的时候,林苒醒来有两刻钟了。

但当听宜雪说起过昨天夜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以后,她觉得自己不如不醒。

初初睡醒,林苒只觉神清气爽。

自从来到东宫,她极少会一觉睡至日上三竿。

醒来的神清气爽却在望见床榻旁小几上的柳枝时瞬间烟消云散。

一夜过去,长长的翠绿柳枝已然失去生机,变得蔫蔫巴巴,然而正是这柳枝勾起一幕一幕被遗忘的记忆。

她想起自己以柳枝代替弯刀在太子面前跳一支弯刀舞。

也想起自己在太子面前娓娓而谈小时候的事。

甚至丢脸失态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洗漱过后留下宜雪一个人,谨慎问起宜雪自己如何回来殿内休息的,宜雪便告诉她,是太子将她抱回来的。不仅如此,她还不小心吐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后半夜一直在照顾她,几乎没有休息。

林苒:“……”

回想起昨夜自己那份往日不曾醉酒失态的自信,林苒心情复杂。

若早知会在太子面前这般丢人,她说什么也不碰那酒。

“奴婢愚见,太子妃不妨宽心。”宜雪瞧着林苒一张脸发白,以为她担心太子不悦降罪,便宽慰道,“太子殿下没有生气,不会责怪太子妃的。若太子妃过意不去,不如晚些准备点儿礼物,既向太子殿下表达歉意,亦可借此谢过太子殿下昨夜照顾?”

林苒顿觉脑袋嗡嗡作响,头疼之感愈发清晰。

她哪里在意太子会不会生气降罪呢?只是宜雪不知小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不怪误会她心思。

“太子殿下到——”

林苒正为自己昨夜失态而头疼懊恼,蓦地听见宫人一声通禀,知太子来了承鸾殿,下意识有一瞬的慌乱。慌乱之中,脑海刹那无数个念头闪过,乃至生出钻回锦被里装睡逃避的冲动。

太子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几乎在通传同一刻,太子已大步进来殿内,不过数息便出现在林苒面前。

穿过水晶珠帘进来里间,萧照瞧见已然醒来、坐在床沿懵然看他的林苒,嘴角几不可见弯了弯。

他扫一眼正福身行礼的宜雪,一开口,宜雪立时无声行礼告退。

林苒也因此回过神来。眼见太子殿下疾步走近,她强压心底那股复杂情绪,起身立在床榻旁垂首福身道:“见过太子殿下,妾身失仪,请太子殿下恕罪。”

萧照当即多打量林苒两眼。

太子妃依旧穿着昨天夜里被大宫女换上的那一身寝衣,衣鬓微乱,确实是刚刚起身的模样。

但最令人不能忽视的不是太子妃这幅初初醒来的样子。

而是她涨红的一张脸。

显然,太子妃已经知晓昨夜发生的种种。萧照又勾了下唇,只语气听不出来一丝的异样,问:“太子妃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林苒没有看他,摇摇头回:“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妾身无碍。”

“是吗?”萧照似乎不信她的话,话锋一转却偏偏说,“既无碍,太子妃怎脸红得这样厉害?”

林苒:“……”

脸颊传来的滚烫不容忽视也不受控制,被太子点破,愈发叫她脸颊发烫。

这一片滚烫之意因此蔓延开来,连同耳朵也不由自主变得发烫。

林苒极少有如此窘迫之时。

越窘迫,越不自在,奈何自己失态在先,太子是遭殃的那个,她便少了同太子叫板的底气。

萧照视线落在林苒身上,看她耳根逐渐泛红,连同脖颈染上一层粉色,羞赧至极。这般羞赧模样更是稀罕,却与他想象中太子妃醒来以后的反应别无二致。

终究也是个小娘子啊。

萧照想着,忽感心情愉悦,伸手捏了下林苒软软脸颊:“难道不是吗?”

林苒:“……”

好烦啊!

一句话让林苒懊恼中脸红得更厉害。

抬眼去看萧照,见他眼底有戏谑之色,不由恨恨咬牙。

自入东宫,她何尝在太子的面前这般吃瘪过?

无奈自己送出去的把柄,无奈自己失策,自信即便醉酒也不会失态。

无话可说的林苒拂开萧照的手,收回视线哼了声,没理他。这样的反应使得萧照轻轻一笑,按捺不住逗弄之心,反凑上前:“不过太子妃昨夜那支弯刀舞确实令孤惊艳,大饱眼福。”

太子太过得意,林苒忍不住瞪向他以示不满。

似嗔似怨的一记眼神让萧照放声大笑,心底那份愉悦之情终于溢于言表。

方才知晓昨天夜里的事情,林苒本为自己失态行径羞愧,有几分无法面对这个人。眼下被萧照这么一笑,那份难为情顿时被不痛快取代。

不习惯被人如此拿捏,想起宜雪向太子道歉与道谢的建议,她心思一变,沉下心,索性也弯唇。

只要她不在意,太子自然不能拿这个取笑她。

于是,萧照便见原本因难为情而眼神躲闪的小娘子骤然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不轻不重抵在他胸口,在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往上勾了下他的脖颈,继而手指羽毛般抚过他的发尾。

“殿下喜欢,妾身也高兴得紧。”

萧照听见林苒说着,而她主动凑上前来,离他很近,那一瞬间心跳如鼓,一怔之下,下意识想将她推开。

然而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太子妃同样主动收回那只手。

并且很快摁住他手背。

萧照感受到林苒柔软的掌心,纵然被太子妃突然的举动打个措手不及,但心里清楚这是太子妃惯用的把戏,是以迅速恢复镇定,淡淡一笑:“太子妃一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孤怎会不喜欢?”

“可是妾身在殿下面前失礼了。”林苒又说。

萧照但笑:“即便是失礼,太子妃也煞是可爱,孤岂会往心里去?”

林苒抬头看他,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无辜:“殿下不介意,是殿下宽容妾身,却不是妾身不歉疚不补偿的理由。”熟悉的笑容与“补偿”二字让萧照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直觉应当抽回手,偏林苒动作更快,直接抓住他手掌,引着他手臂环上她的腰肢。

不仅如此,在他动作慢一拍时,林苒借由一股巧力趁他不备带他一并倒在床榻上,陷在锦被里。

转瞬过后两个人面对面躺在床榻上,近得仿若彼此呼吸可闻,暧昧至极。

眼前那张不施粉黛却无损俏丽的脸庞再次叫萧照心口猛然一跳。

他终究也是个血气男儿,受不得如此撩拨,几乎败下阵来。只依旧不愿让林苒觉察他的异样,萧照强撑着不起身,也不与林苒拉开距离。

“怎么?”

“太子妃想补偿孤?”

话说罢,为让林苒先一步败下阵来,他干脆伸出手,手指轻抬林苒下巴。

“那么太子妃打算如何补偿?”

林苒笑容不改,凝视萧照,握住他轻抬她下巴的那只手,先将他的这只手移开,方才继续往前凑一凑。她没有开口,只是一点点靠近,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停拉近,近到额头相触,近到鼻尖对着鼻尖,近到嘴唇快要贴上嘴唇……

被迫承受的萧照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住。

他清晰感受到林苒的那份决心,他明白她是真的敢同他做亲密之事。

不敢的那个人不是她。

意识到林苒没有玩笑之意,萧照在那个吻落下之前急急将她推开,猛然坐起身,干脆利落从床榻上下来。

他立在床榻旁回头看一看床榻上的林苒。

只见她以手支颐,撑起身子眉眼弯弯,笑容满是得意,便也心知这一局自己依然败得彻底。

刹那

间萧照被气笑了。

一时却分不清是被太子妃还是被捉弄他的老天气笑的。

至此,面对林苒,他实在无话可说。

萧照一甩衣袖,哼笑一声,如来时大步而去。

太子大步离去的背影落在林苒眼中形如落荒而逃,这在她预料之中,因为她如今十分清楚,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太子确实不愿与她有夫妻之实。可是她不介意啊。只要她敢,太子此局必输。林苒想着,手指轻点身下锦被,笑了。

萧照回到外书房。

坐在书案后,脑海里不停回荡着的却是在承鸾殿时的那些画面。

反复折在林苒的手上,他心里多少憋闷。

可是此刻回想起那样的亲密,似乎比起不快,更有诸般异样情绪在滋生。

想起离开之前林苒无比得意的笑容,萧照倍感无奈,却也嘴角微弯。

他的这位太子妃,当真不好惹。

也罢。

若是他不生出戏弄之心,自然不会被太子妃反将一军。

萧照想开了。

过得片刻,终于真正静下心开始忙正事。

宫中。

高振被降罪后硬生生挨下一百大板,快没了半条命。小太监们用春凳将他抬回住处,敷过伤药,他昏昏沉沉趴在床榻上忍受着伤口疼痛。但他没想到沈妃身边的大宫女会专程来看他。

“这是我家主人给高公公的上好伤药。”

沈妃的大宫女玉洁将两只白瓷瓶放在高振面前,“主人也劝高公公宽心一些,来日方长。”

高振到底也是个人精。

听见这话,直觉里头别有深意,且沈妃……往日里沈妃便因他为陛下寻觅美人对他颇有微词,如今沈妃正有孕,如何会在意他这点事情?

“你家主人……”

高振强忍疼痛开口,直接问,“究竟是谁?”

“主人说过,高公公眼下尽管安心养伤,这些事情迟早会知道的。”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对方便离开了。

只是高振禁不住反复思量。

这人没有否认他的话,她背后的主子又是什么人,竟在这时候来拉拢他?

第23章 第23章至多陪她一起疼罢了。

虽然醉酒失态醒来以后在口舌之争上胜太子一筹,但林苒心里明白,宜雪的话不无道理。给旁人添麻烦,她该道歉,太子辛苦照顾她,她该道谢。

因此林苒认真考虑为太子准备赔礼之事。

她对着小库房里的金银珍宝思索良久,思及太子大约对这些全不稀罕,亦觉得诚意不足,唯有另寻他法。

要赔礼、要表诚意,自当对方能清清楚楚感受出那份心意才行。

无奈另一个难题是她女红不好,缝制出来的香囊之流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若送太子,太子客客气气收下便罢。

可如果太子当真佩戴在身上,“招摇过市”,也不知究竟丢谁的脸。

“太子妃若对香囊头疼,那为太子殿下做一身寝衣如何?”春鸢见林苒纠结,大大咧咧道,“从前在定远侯府时,太子妃也为侯爷和二公子做过寝衣,倒比别的熟练,且到底不会穿出门去。”

“寝衣……”

林苒轻抿唇角,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十分清楚太子的尺寸,但这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一桩有个人必定很清楚。

想打听便能打听到……眼下看来她也没有更多选择了。

“宜雪,你去寻陈公公,向他打听下太子往日里裁制新衣的尺寸。”暗忖半晌,林苒抬头吩咐道,“春鸢,你带人去小库房取几匹锦缎来,我先挑一挑。”

宜雪和春鸢得令,相继福身应下,自去忙碌。

林苒单手托腮去看窗外风景,谈及太子,不免想起太子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当下忍不住笑了笑。

笑过一场,却心知肚明太子这样的态度定然有问题,可若不是因为太子心有所属,还能是什么?

太子殿下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呐。

林苒手指点一点脸颊,哼哼两声,来日方长,这秘密,迟早有机会堪破。

春鸢领着小宫女从小库房选出几匹花样合适些的料子。

林苒一一对比,又念着天气有转凉迹象,最终选中一匹暗云纹缎子。

去向陈安打听太子衣裳尺寸的宜雪也很顺利。知晓太子的尺寸后,无其他要紧事,林苒便让宜雪将一应用什取来,开始着手准备为太子裁制寝衣。

这身寝衣是要拿来道歉的,与太子的关系也非如父兄那般亲密。

清楚自己不擅女红,林苒思来想去,最终秉承“慢工出细活”的原则,耐下性子慢慢折腾。

太子吃瘪而去,她猜这两日太子多半不来承鸾殿,不担心会轻易暴露了。

当真暴露,本是给太子的东西,问一问太子意见也好。

只是出乎林苒的意料,第二天太子又过来了。

她正懒懒散散盘腿坐在窗下捏着针线专心致志缝制寝衣,后知后觉有脚步声传来,动作一顿,未等抬头,感觉一片淡淡阴影笼罩下来,随之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布料一角问:“太子妃在做什么?”

太子的语气格外平静。

平静得仿佛前一日拂袖离开承鸾殿不曾发生。

既然太子没有计较,林苒无心找茬,便仰头去看他说:“回太子殿下,妾身是在做寝衣。”

当下要放下东西起身行礼,却被松开衣料的太子摁回罗汉床上。

昨天又在林苒手里栽过一回后,萧照确实打算这几日暂且不过来承鸾殿。奈何今日自下得早朝与大臣们在太极殿议事起,手指不时传来的刺痛之感便无法忽视。

这般感受不是头一次。

萧照不费劲记起在他与林苒大婚之前的那一次,彼时他猜林苒在做女红。

那会儿没有办法验证猜测。

今日专程来一趟承鸾殿一探究竟,果真如此。

寝衣?萧照不动声色仔细去看一看林苒怀里的那料子,而后三两步在罗汉床的另一侧落座:“这些事情交给御衣局便是,太子妃何必亲自动手。”

林苒坦然一笑,不紧不慢解释:“前两日给太子殿下添了好大麻烦,妾身心里过意不去,故而想要为太子殿下缝制一身寝衣,既是向殿下道歉,也是向殿下道谢。只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建议?”

给他的?

萧照因林苒落落大方的坦白而微怔。

昨天才惹得她生恼,萧照当真没想过她会有这种想法。

细想又知,这也很像她的性子会有的举动——将她惹恼是一码事,道谢与道歉是另一码事。

不过……萧照看向林苒:“太子妃怎知道孤的尺寸?”

林苒便知陈公公果然不曾泄密,于是只笑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萧照立时明白了。

想到陈安居然瞒着他此事,他轻扯嘴角,回头定要训陈安两句。

“孤瞧瞧。”说罢,萧照伸手去取那块料子。

林苒没有拒绝,任由他将东西拿过去:“妾身不擅女红,做得有些粗糙,但定然会尽力而为。”

萧照拿过来看一看发现这裤子初具模样。

他未学过女红不宜做太多评断,但也能瞧出这针脚歪斜,确实不甚熟练。

因为不熟练,所以手指频频受伤。

即便手指频频受伤,依然能顶着疼坚持做这件事情……

“其实太子妃不必如此。”萧照嘴角微弯,“孤本不缺这些,也知太子妃心意,只本是孤自己愿意照顾太子妃,没有非要谢礼的道理,反而累得你辛苦。”

林苒探过身子将东西取回来,点一点头:“不辛苦。”

她轻唔一声又说,“给殿下添麻烦非妾身本意,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唯有聊表歉意。”

萧照挑眉,示意林苒:“将手伸出来瞧瞧。”

领会到他话中深意的林苒反笑:“殿下莫非看不上妾身这点手艺?”

萧照没有开口,看她一眼,直接抓过她手腕,叫她的右手摊开在榻桌上。

其实不凑近一晃眼倒瞧不出来异样。

然而萧照比

林苒想的更清楚她的手指究竟经历过什么。于是,他有意略微用力摁了摁她指腹,那份疼从她的手指传到他的手指,林苒终于皱起眉。

“疼成这样太子妃何苦坚持?”萧照说。

林苒飞快缩回手,答非所问:“太子殿下来承鸾殿可是有事?”

萧照见她强行转移话题,无奈道:“太子妃非要为孤做这身寝衣不成?”

他以为凭太子妃的脾气听不得这样的话,谁知太子妃态度比先前更为坦然,冲他颔首:“是。”

萧照:“……”

今日才知,他也有这样的福气。

若非他们这般情况,他不会置喙半句太子妃想做的事。

眼下却有些拿太子妃没辙。

激将太子妃的法子虽有,但当真用出来着实无耻,萧照沉默数息,只得对林苒说:“七夕将至,届时宫中会举办祭典,你是太子妃,要随母后一起出席,一应规矩想来不熟悉,不如这几日用心准备。”

林苒笑。

太子不停旁敲侧击又字里行间想劝她放弃做这身寝衣,是嫌她女红太差?

“殿下,妾身做这身寝衣只因想给殿下做。”

“若是殿下不想穿,妾身也不会介怀,请殿下安心。”

林苒一本正经的话让萧照醒悟她自己这些话绝无可能令她更改主意。

又沉默数息,他放弃说服林苒。

至多陪她一起疼罢了。

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去惹得她不快?

“太子妃亲手缝制的衣裳,孤自是要穿的。”萧照回。

林苒淡淡一笑,低头整理自己怀里这团布料,几息时间,猛然抬头看着他:“殿下方才说得极是,妾身乃初次随母后出席祭典,事事不熟悉,多有难处。”

萧照对上她此刻显得分外无辜的一双眸子,立时间明白她话里有话。

“太子妃需要帮忙?”

“不,妾身是想说,倘若届时妾身做得不错、祭典顺利且时辰尚早,殿下可否让妾身出宫游玩?”林苒语气逐渐诚恳,“殿下知晓妾身许久不在京中,京城七夕佳节的热闹也许久不曾体会。”

想出宫去玩?

萧照也笑:“太子妃若将其他事情放一放,认真准备七夕祭典,想来可以有这样的机会。”

“殿下说得在理。”林苒认可点头,“单其中一桩已是不易,若妾身既能认真准备七夕祭典,又能将给殿下的寝衣也缝制好,更应该被奖励了。”

萧照:“……”

“好。”他彻底束手无策,屈指弹了下林苒额头,“且看太子妃表现。”

额头遭受痛击的林苒瞪一眼太子。

萧照轻笑,站起身,继而故意俯下身去,压低声音:“办砸也无碍……太子妃再跳一次弯刀舞,一样可行。”

林苒:“……”

一瞬变得无言,偏生太子不等她反应过来,转身径自潇洒离开。

幼稚。

知道太子故意调侃,林苒不由得腹诽一句,再看一看手里的布料,莫名不如之前看得顺眼。

只这寝衣当真变得非做不可了。

哪怕为着七夕佳节能去凑个热闹,她也不能懈怠放弃。

林苒定一定心神,不一会儿继续埋头做女红。

过得片刻,她再次动作顿住,抬起头看一眼太子离开的方向:所以,太子究竟为什么来承鸾殿?

第24章 第24章直令萧照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高振卧床休养数日,终于勉强可以下地。

于是,他喊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扶着他去求见皇帝。

延兴帝并不想见高振。

奈何通传的小太监说高振是来向他告老谢病的,他只得让高振进来。

“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高振独自入殿内,因身上有伤,走得极慢,行礼时更颤颤巍巍跪伏在地,一举一动看得皇帝直皱眉。

越瞧见高振这幅模样,延兴帝越回想起前几日那些不痛快的事。

松开怀中的美人,示意其退下,他有些不耐烦开口:“为何不安心养伤,跑来求见朕做什么?”

高振深深垂首,让人辨不清他脸上神情。只见他一磕头泣声道:“奴才无用,今后恐无力再服侍陛下,然日夜感念陛下恩典,心中歉疚不安,故而特来向陛下告罪,谢病乞身,望陛下恩准。”

如是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反而令皇帝眉头皱得愈深。

延兴帝道:“何至于此。”

闻言,高振再拜,哭声更显,哀哀戚戚说:“倘若无力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奴才实在无颜面对陛下!”又再三谢病乞身,求皇帝恩准。

“你……”

高振太过正经,延兴帝一时语塞。

虽则他近来不想见到高振,但若当真要放高振离宫,他确实舍不得。

上次的事情其实也谈不上是高振的过错。

宫里奴才纵然很多,可有几个他能用得趁手?

失去高振,实在可惜。

“哪就那么严重了?”迟疑过片刻,皇帝摆摆手直接驳了高振的想法,“朕不准!”顿一顿复道,“你知道朕向来倚重你,你也只管安心养伤便是,朕待会儿让吴太医去帮你瞧瞧。”

“沈妃听说你受罚,昨儿还特地关心过你,抱怨朕不该……罢了罢了,你先养伤,朕还指着你早日回来伺候,那些人哪有你伺候得好?”

皇帝难得耐下性子说这些劝慰之言。

但这席话最令高振在意的却是同沈妃有关系的那一句。

沈妃娘娘关心他,为他而不平?

高振想起那日来见他的宫女,思及那宫女背后之人,悚然一惊。

往常看他不顺眼的沈妃娘娘当真在皇帝陛下面前关心过他……倘若他因当日之事轻举妄动,怕立刻便教那宫女背后之人知道,届时等着他的不知会是什么。

“陛下,奴才……”

高振掩下心思再冲皇帝磕一个头,欲言又止。

延兴帝直接拍板,让他回去安心休养,好言劝两句,便命人进来将他扶下去,亦命人去请太医。

高振识趣,泣声连连谢过恩典,任由小太监扶他退下。

勉强应付完高振以后,皇帝抬手捏一捏眉心。回想起太子与太子妃诸般行径,他不觉又沉下脸。

太子便罢,无论如何终究是他儿子,这太子妃……当初他便不认为这是一桩好姻缘,眼下看来太子当真要被太子妃这个刁蛮女子带坏了。

太子同太子妃大婚不久,对太子妃发难于他颜面有损,这笔账姑且记下。

他日,定要和太子妃仔细清算清算!

……

东宫。

不出三日,林苒便尽已所能将要送太子的寝衣做好了。

她特地命人去请太子过来承鸾殿。

萧照如约而至,于是顺利收到由太子妃亲手缝制的这一身寝衣。

浴间光线虽然比别处略暗些,但无碍他把这身寝衣看得清楚,粗糙的针脚先前已见识过,领口处歪歪斜斜一朵小花却到底令他忍俊不禁。

这几日萧照一直忍受手指时不时传来的刺痛。

但他也因此知晓太子妃如何费心、如何认真对待,此刻瞧见寝衣上这朵小花,只觉得莫名可爱。

沐浴过后,换上这寝衣,意外合身。

萧照对镜瞧一瞧,不觉细细整理一番仪容,这才从浴间出来了。

林苒正斜倚在罗汉床上看话本。

听见脚步声,她合上书册子,循声去看萧照。

飞快上下打量过两眼走近的太子殿下,林苒嘴角微弯从罗汉床上下来。恰巧这会儿萧照走到近前,她索绕着萧照转过两圈方才一笑问:“殿下觉得如何?”

被太子妃这样一边打量一边围着转,偏她脸上带着点玩味笑容,不知怀揣什么心思,使得萧照不觉心弦紧绷。

但萧照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情绪,面不改色说:“倒也算合身。”

林苒含笑点一点头,动作格外自然探过一只手去抓他的衣袖,继而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

轻软的衣料挡

不住来自太子妃手掌的力度,她掌心不经意擦过他手掌的触感更难忽视,这个瞬间,萧照一颗心猛然跳动了两下。抬眼去看,望见的是林苒笑意吟吟专注在瞧被他穿上身的寝衣。

那样带着欣赏与赞美的眼神不是为他,只为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萧照:“……”

紧绷的心弦刹那松懈。

萧照抿唇,兀自将手腕从林苒的掌中抽回来。

林苒掌心一空,她轻扯嘴角,视线始终落在太子的身上:“殿下满意,妾身便也知足了。”萧照当下没有回应这话,转而自顾自在罗汉床上落座。

“七夕出宫游玩之事,孤会安排。”

几息时间,萧照淡淡开口。

太子的爽利在林苒意料之外,听见此话,她微微一怔,心下转过两分疑惑。这疑惑来得快散得更快,不管太子出于何种原因改变态度变得如此痛快,既已许诺,她便不担心太子食言。

“多谢太子殿下!”

林苒不扭捏,回神便欢欢喜喜应承下来。

随即她也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又十分识趣替萧照倒一杯茶水,眉眼弯弯将茶盏捧到萧照面前。

“殿下喝茶。”林苒笑道。

闻言,萧照抬眼,不经意对上林苒含笑的眸子,便回想起前一刻心下那点不自在。他强作平静,神色自若接过茶盏,然而飞快别开眼去。

林苒捕捉这微小的反应与举动。

回想萧照从她掌中抽回手腕之举,以为之前的事让萧照如今害怕与她太过亲密,只是好笑。

念及七夕出游的承诺,林苒没有画蛇添足多嘴多舌,一样安静喝起茶水。

萧照亦未赘言,沉默喝茶。

这一夜,林苒和萧照一如往常不曾同床共枕。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林苒一面进宫跟随在王皇后的左右筹备七夕祭典,一面期待七夕佳节。

忙忙碌碌之中,七月初七倏然而至。

是日晨早,洗漱梳妆、用罢早膳,林苒便离开东宫去往凤鸾宫。几乎一整日她都跟在王皇后的身边,为今日七夕祭典之事做最后的准备。

祭典是为祭拜牛女星君,而七夕是小娘子们的佳节,小娘子们会借此佳节祈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因此供奉所用刺绣、巧果、雕花果品皆须得经过皇后娘娘之手。身为太子妃,林苒也须得从旁协助。

好在一应事宜早得过皇后娘娘指点。

今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一丝不苟完成便也是了。

入夜时分,七夕祭典开始。

皇帝没有出席,有孕的沈妃亦未到场,王皇后面上看不出波澜,只在司礼官的奏请下拈香行礼。

皇帝陛下后宫妃嫔繁多,这一点林苒一直很清楚。但她与太子大婚之后见过的唯有高位妃嫔,对此感受算不得多深,直至今日祭典,六宫妃嫔几乎到场,她才清楚感知到宫中究竟有多少娘子。

林苒上前拈香祭拜过牛女星君后便让至一旁。

之后永宁公主萧婵和乐安县主王溪月两位未出嫁的小娘子相继上前。

她们祭拜期间,林苒不动声色望向到场的六宫妃嫔们。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许多人,没有尽头。

纵然今日乃七夕佳节,林苒在她们的脸上却没有看出多少喜悦之情。分明是小娘子们的节日,只看她们的模样又似与她们没有太大关联。

林苒想,她大约明白其中因由。

思忖之间萧婵和王溪月已经祭拜完毕,有高位妃嫔上前来拈香行礼。

待到高位妃嫔开始祭拜,林苒便与萧婵、王溪月一道随王皇后移步去听戏。这是宫中七夕习俗,戏台上唱的一出出戏亦与节日息息相关。

当一出《仕女乞巧》唱罢,陈安悄然进来,他行至林苒的身侧,轻声递话:“太子妃,太子殿下在云光阁。”

林苒听言,沉吟中抬眼望向王皇后。

见王皇后点点头,她这才起身无声行礼告退。

林苒告退后,王皇后看一看坐在下首处的萧婵和王溪月,也让她们不必在跟前拘着,允她们自去过节。萧婵和王溪月便相继起身,同样与王皇后行礼告退。

从殿内出来的林苒很快上得软轿,陈安跟随左右,一路往云光阁去。

萧照在这地方等候她多时。

林苒踏入云光阁,一眼瞧见立在窗边的萧照。大约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林苒便看清楚他这会儿穿得一身紫檀色锦袍,玉簪束发,腰间缀着一枚荷叶龟游佩,端的是丰神俊朗、身姿潇洒。

“太子殿下。”林苒走上前冲他一福身。

萧照看一看仍作钗钿礼衣打扮的林苒,说:“热水备下了,太子妃不妨先去梳洗一番,我们也好快些启程。”

林苒颔首,自去侧间,让春鸢和宜雪服侍她洗漱梳妆。

片刻,她褪下一应华丽衣饰,换上丁香色衣裙,发间首饰简单,只一支赤金并蒂海棠步摇。

萧照暗暗觑林苒,想说她打扮得如此朴素,又终究没有说什么。

未几时,两个人从云光阁出来,出宫了。

京中正是热闹时。

长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林苒从马车上下来,一瞧见这般热闹场景便是眼前一亮,笑逐颜开。

今日忙忙碌碌,尚未用得晚膳,纵然在马车上吃过几块糕点,到底不抵饿。尤其是长街两侧有着兜售各种吃食的摊子,各式各样的香气纷纷钻进林苒的鼻尖,勾起她腹中馋虫,只想大快朵颐。

林苒一面走一面逛,顺便买下许多吃食。

最后招招手带着萧照在街边一处卖馄饨的小摊旁坐下。

要来两碗馄饨,她便拆开其中的一个油纸包尝起先前买的馅饼。

刚出炉的馅饼冒着热气,咸香滋味满溢唇齿,一口一口热乎乎吃食下肚直叫她欢喜得眯起眼睛。

萧照对这些吃食兴趣不如林苒大。

他坐在林苒对面,只倒一杯茶水看林苒享用。

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他们旁边那一桌却坐着一对年轻夫妇,正你侬我侬分吃着一碗馄饨。笑声伴着甜腻的话不停飘过来,一口一个夫君娘子,恩爱至极。

浓情蜜意飘进耳中,林苒好奇之余忍不住悄悄看一眼。

那漂亮的小娘子又冲自己夫君撒起娇要吃糖油糕,她的夫君宠溺应下,这对小夫妻便起身挽着手离开了。

林苒目光追随着这对离去的小夫妻。

木桌下她感觉自己的绣鞋鞋尖被轻轻踢了踢,转过脸只见萧照冲她挑眉。

对上太子视线,本略有不解的林苒顿时一笑。那笑容落在萧照眼里便分外熟悉,在他觉察到不对劲的同一刻,对面的太子妃已经伸手轻扯住他衣袖:“夫君,人家也要吃糖油糕嘛!”

平常会不客气让他睡罗汉床的小娘子这会儿掐着嗓子冲他撒娇,直令萧照震惊之余一阵恶寒,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林苒却笑容愈发开怀,扯住他衣袖的手指也轻戳一戳他的手背。

刹那又仿佛周围数道目光朝他们望过来,唯恐她会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萧照抽回衣袖霍然起身:“我去买。”撂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身后同一刻传来林苒的声音:“多谢夫君!”

萧照忍下扶额冲动,回头看一眼林苒,见她眉眼弯弯冲自己挥挥手,收回视线不由也嘴角微弯。

暗处自有侍卫保护安全,林苒兀自笑笑,不在意萧照暂且离开。

她又拆开那包糖炒栗子慢慢吃起来。

软糯香甜的栗子尚未吃罢,太子便捎着糖油糕折回来。

林苒看一看他身后,奇怪徐明盛怎么不在——徐大人与他们一道离宫,甚至帮他们驾马车。

重新在木桌旁坐下来的萧照注意到林苒视线。

他一面将糖油糕递过去一面平静说:“乐安方才把人要走了。”

“咦?”林苒提筷夹糖油糕的动作因萧照的话一顿,思索中微微歪头看他,“那阿婵呢?”七夕佳节皇后娘娘

放王溪月出宫游玩不奇怪,但想来萧婵也出宫了。王溪月要走徐大人,萧婵莫不是一个人?

萧照听言却笑:“阿婵晓得她嫂嫂如此细心贴心,必定十分感动。”

林苒轻哼,自顾自趁热品尝糖油糕,又听太子不紧不慢说,“母亲有心为她觅佳婿,今日许有所安排。”

萧婵已是十五岁的年纪,皇后娘娘有此心思实属正常。

林苒了然点点头,不作他想,享用起糕点。待到一块糖油糕吃罢,先前要的小馄饨也端上桌,她食指大动,彻底不再与萧照闲谈,专心填饱肚子。

第25章 第25章萧照揽住她肩膀的手指紧了紧……

吃饱喝足,林苒和萧照继续逛街市。

挨挨挤挤的人流中,暗卫不动声色隔绝人群,避免他们不小心被磕碰到。

长街人来人往,灯火煌煌,街道的两侧,货郎与摊贩的叫卖声始终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货物,热气腾腾的吃食,便与熙熙攘攘的行人交织出繁华尘世的一角。看着不断从他们身边走过满面笑容的男女老少,林苒跟着弯一弯唇。

萧照余光瞥见她唇边一抹笑意,知她心情愉悦,目光变得柔和两分。

太子妃当真是很容易满足。

尽管酒足饭饱,但兜售巧果的小摊处处可见,林苒念着应景,起了心思准备买点儿当零嘴。

萧照唯恐她要积食难受,委婉劝道:“吃撑了耽误休息。”

话出口,反惹得卖巧果的老夫妇笑起来。

林苒也笑着斜睨萧照,果然见他耳根泛起可疑红晕,笑容立时愈发开怀。

萧照觉出她的坏心思,掐一把她的脸颊才乖乖同老夫妇付银钱。便听老妇人笑着道:“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可真好,今日乞巧节,又得牛女星君祝愿,这两个人啊,定能长长久久。”

“多谢婆婆吉言。”

林苒微笑,一面接过巧果一面坦然收下祝福。

萧照偏头看她,一时回想起在馄饨小摊她的所作所为,也一笑,伸手揽过她肩膀让她往自己身前靠一靠:“婆婆吉言,我同夫人定会长长久久。”

老妇人连声“哎、哎”应着,仿佛替他们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萧照感受到掌下林苒的身体有一瞬僵硬,嘴角又弯一弯,微微低头,含笑说:“走吧,夫人。”

被迫靠在萧照身前,林苒本有些许不解。因萧照前一刻尚在难为情,忽而却应下婆婆的祝福,但抬眼对上他视线,看出他眼底戏谑,林苒明白过来,好笑之余倒也无什么所谓。左右太子殿下不是第一日在旁人面前同她装恩爱了。

只是没料到萧照对此上瘾。

买罢巧果,没有松开她,反将她带到一处卖首饰簪子的小摊前。

“夫人且瞧一瞧喜欢哪一样,为夫给你买。”

萧照轻笑着颇为大方对林苒说。

小贩听见这话,识趣热情向他们兜售起自己的东西,将一支双蝶银簪递到林苒面前:“夫人瞧瞧这簪子。”便夸起这银簪的做工精致、用料讲究诸如此类。

林苒多看几眼这银簪。

和宫里的东西诚然是没法比的,但这小贩也谈不上说的假话,簪子上缀着两只蝴蝶振翅欲飞,可谓栩栩如生,做簪子的人确实手艺不错。

看过银簪,林苒扫向小摊上的其他首饰。

其实多的是一些木簪子,零星几样银质发饰,没有太多值钱的东西。

但她目光最后落在小摊后面正坐在叠放着的竹筐上的小小娘子。

小小娘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脸颊肉乎乎一团,小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吃得香甜。

她吃一口糖葫芦,便扭头乖巧将糖葫芦递给身后的人:“娘,你也吃!”正帮小小娘子绾发的年轻妇人笑着低头咬一小口,又哄过两句才继续替女儿梳头。

似乎觉察到林苒的视线,小小娘子抬起头来。

发现林苒后,她眨巴眨巴眼睛,轻抬下巴冲林苒得意炫耀手中的糖葫芦,这才欢欢喜喜咬一口。

林苒失笑,移开眼重新去看面前的首饰簪子。一直看着林苒的萧照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见她有些出神望着这对母女,想起的是不久前她酒醉失态,卸下防备透露过许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这会儿又在想什么?

萧照忽生好奇,揽住她肩膀的手指也紧了紧。

小贩见林苒和萧照气质不俗、身上衣裳的料子极好,认定他们颇有家资,故而兜售起银簪。这会儿见林苒似不怎么感兴趣,难免心虚,以为这位年轻夫人瞧不上眼,感觉到女儿在扯自己的衣摆,又连忙低头安抚,谁曾想蓦地听见这位夫人对身旁的年轻男子说:“夫君,我都想要。”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小贩愣一愣。

被林苒突来一句话拉回来思绪的萧照多少奇怪看着她。

林苒仰面,笑容灿烂望向她的便宜夫君。

随即伸出手扯住萧照衣袖撒起娇:“好不好嘛夫君?”

刹那如在馄饨小摊时再次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萧照:“……”

只是很快萧照明白过来,此时此刻,林苒冒出这样一句话,并不单单是“反击”他的调侃。因而几息时间,他低头去看林苒,嘴角扬起:“好。”

太过温柔的笑落在林苒眼里满是不对劲。

然而这之后她却未在萧照身上发现其他任何异常,那个笑仿若是她错觉。

太子如她所言,将这些簪子首饰悉数买下来。天降一桩大买卖的小贩大喜过望,吉祥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抖,连同那位娘子也带着小小娘子来对他们道谢。最后他们便是在一阵感谢里离开的这个地方。

难得游玩,林苒懒怠去猜萧照心思,依旧兴致勃勃闲逛,一路逛到东梁河畔。

萧照不提买簪子的事,她也不提。

直到上得一艘不知太子几时备下的画舫,林苒忽而听见他问:“太子妃买这么多簪子,是想起侯夫人?”

将巧果搁在茶几上的林苒听言看向萧照。

她后知后觉太子之前那个不对劲的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时今日,林苒仍未想明白为何那一日自己会做出那么蠢的事情,她甚至想过是否自己潜意识里对太子是有所信任的,才会一杯杯酒下肚,才会酒后吐真言。

但已经丢过脸了,覆水难收,多想无益。

若能骗得几分太子柔情,或许他日会演变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于她不见得是坏事。

林苒摆正心态,便不避讳旧事,点一点头:“嗯。”她平静说,“太子殿下也知,妾身记得的那些无非是些小事。小时候懵懵懂懂,自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这点点滴滴便是最值得怀念的。”人活一世,最贪恋的不正是些温情么?

将簪子全部买下亦不能令这家人在一夕之间变得富有。

但值此佳节,一桩好生意让他们添上几个菜,和和乐乐吃上一顿饭总不是问题。

她喜欢那对母女相处时所散发出的温馨氛围。

那一种温馨也与贫穷富贵无关。

嫁入东宫已有一些时日,她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可这样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也是她在宫里难以感受的。只是这些话不必非说给太子听。

萧照脑海回想起林苒醉酒那日的事。

尽管醉酒,可说起小时候那些,她的一双眼睛格外亮,一颦一笑无比纯粹。明灿的笑容不因其他任何原因,只因那是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这大约也是她方才瞧见那样一幕便心有感触的因由。

“孤没有见过她。”思忖中,萧照开口,“也不知她是何种模样。”

林苒偏头去看太子,此刻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太多情绪。

“太子妃想说什么?”萧照淡淡一笑,执壶替两个人各自倒一杯茶水,“母妃因难产离世,彼时她又不过是个小小的宝林,不曾留下一副画像也不奇怪。”

同太子母妃有关的事情,林苒依稀知道些许。

据说太子母妃原

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一朝承恩,怀有身孕,才被皇帝陛下纳为妃嫔。

林苒想,那些年月皇帝陛下身强体壮,大约不曾想过自己会只得太子这一个皇子。六宫美人繁多,顾不上那个小宫女也是有的——再后来太子母妃难产离世,太子被皇后娘娘抱去凤鸾宫养着。

“殿下也会觉得命运不公么?”

望得萧照片刻,林苒收回视线问他。

“孤已经得到足够多了。”萧照不紧不慢饮一口茶水,平心静气,“固然有遗憾,但想来这世上难有完美之事。若孤抱怨命运不公,旁人又当如何自处?”

他知道林苒指的是他虽为太子,但从未能有机会享受父母疼爱。

可于他来说,眼前坐着的太子妃便是被他强娶的,即便他有不得已的原因,林苒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

思及此,萧照搁下茶杯,似不经意问:“太子妃呢?”

她会不会觉得嫁给他很不公平?

“嗯?”林苒本以为太子问的是她母亲早早病逝是否令她觉得命运不公,顿一顿又反应过来大抵不是这一桩而是指她嫁入东宫之事。明白太子何意,她摇摇头,嘴角一抹浅浅笑意,“诚如殿下所言,妾身也已经得到足够多了。”

万般诸事,是好是坏,唯有直面才能往前走。

没有走到头又如何评断好与坏?

林苒的回答却让萧照几分不能直视。

他清楚林苒说得很认真,并无玩笑之意,正因这份认真,令他自惭形秽。

说到底在他面前的是个无辜被卷进来纷争里的小娘子。

受得住变故是因着这个小娘子足够坚韧罢了。

她是不是心底也想念家人?

彼时出嫁匆匆,她又如此在意亲情,如今说不想念亲人恐怕是假的。

当寻个合适的日子陪她回侯府省亲。

萧照想着,迅速打定主意。

两个人默契安静下去。

画舫里静悄悄的,未及半晌,外面蓦地一声巨响,将沉默打破。

那是烟花在天幕之上炸裂开的动静。

一朵朵烟花陆陆续续在黑夜绽放,十分热闹,林苒走到船头,仰面欣赏这一场夏秋之交的烟火。

画舫停泊在东梁河面。

所在之处恰是这场烟火的绝佳观赏之地。

漆黑天幕被烟花不断照亮。

碎裂的火花仿佛散落在河面之上,荡漾出一片粼粼澄澄的水波。

河岸边男女老少纷纷驻足欣赏起这一场绚丽烟花。

惊呼声与喝彩声淹没于烟花炸裂的动静。

如此火树银花不夜天,如此太平盛世景,又的确令人不由沉浸其中,忘怀所有,直到烟火结束片刻,林苒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萧照看她,知晓她欢喜,却未多言。

“别动。”

周遭重归安静之际,她耳边响起萧照的声音。

林苒心有疑惑,然而感觉到太子手掌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便配合没有转过身。随即她懂得萧照要做什么,身后之人将一支簪子斜斜插入她的鬓发,想必是之前小摊上买来的双蝶银簪。太子似乎格外小心,生怕弄疼她,动作很慢。

“好了。”

过得许久萧照终于松开她的肩膀,隐隐似松下一口气。

林苒笑,转身面对太子问:“好看吗?”

萧照认真看她一眼,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眸映着他的面庞,顿时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少顷动作很轻点了下脑袋。

“殿下今日破费了。”林苒弯唇,“妾身很喜欢,定会珍藏。”

萧照听见这话,说不上为什么便是心底一荡。

然而抬眼再次对上林苒的那双眼睛,他只淡淡“嗯”一声,眉眼不动径自抬脚回到画舫内。

后来他们休息过一阵、吃得会儿巧果便从画舫上下来。离开东梁河,回到长街,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方才行至马车旁林苒和萧照便瞧见王溪月、萧婵、徐明盛并另外一名男子朝他们走过来。

离得远时辨不清那名男子样貌。

待他们靠近,林苒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却有两分意外。

“奚校尉。”和王溪月、萧婵打过招呼后,她又看向自己这位故人,落落大方一笑问,“我大哥大嫂可好?”

萧照闻言几不可见挑了下眉,余光瞥向林苒。

太子妃和忠勇伯的幼子原来认识?

第26章 第26章“孤与太子妃,无不可。”……

念头闪过脑海,萧照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未免太狭隘。

他对太子妃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何敢笃定太子妃从来不认识奚鹤鸣?

这些年,奚鹤鸣一直在军中历练,且是投在定远军,他在军中表现也不错,林苒认识他不稀奇。反而是他忽略此事,不曾认真对待才会感到惊讶。

萧照思忖间再看一眼林苒。

她曾说自己想要寻得个情投意合、心有灵犀的夫君……这个早便认识的奚鹤鸣想必不是了。

太子心思转动之间,忠勇伯府的公子哥儿奚鹤鸣已对林苒一拱手正经道:“回太子妃的话,林小将军同夫人一切安好,请太子妃放心。”

林苒和奚鹤鸣认识有几年时间,当初在边关因着哥哥们的关系,他们确实多有来往。只半年不见,她嫁入东宫,诸多事情发生改变,见奚鹤鸣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她亦矜持点点头微笑:“那便好。”

夜渐深,时辰不早了。

碰面后的一行人没有多寒暄,不一会儿各自上得马车准备回去。

林苒如来时那般和萧照同乘马车回东宫。

无人开口的马车里,车辙倾轧过青石板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声一声不慌不忙传入耳中。

难得出宫游玩,吃得也十分尽兴,林苒心情很好,此刻在回东宫的路上,她安安静静,闲来摆弄起之前让萧照一气儿买下来的那些簪子。

除去那支双蝶银簪以外,另两支银簪并余下的木簪子大多样式简单。

不过她在其中发现一支别致的海棠木簪。

说是海棠木簪,但除去细细雕刻出来的海棠花以外,簪身上另又雕着一对互相依偎的鸳鸯。正当她将这支簪子拿在手里借着烛光端详时,萧照的声音伴着车辙声传来:“太子妃和奚鹤鸣是旧识?”

不经意的语气仿佛只随口一问。

但林苒没忘记他提过皇后娘娘想为萧婵相看驸马之事。

今日既是七夕佳节,奚鹤鸣和萧婵在一处,想必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太子会关心几句奚鹤鸣的事情合情合理。

“前些年因着哥哥们同奚校尉曾有过些许往来。”林苒视线从簪子上移开望向萧照,沉吟中一本正经道,“说两个人是旧识,倒也算不得诓人。”

这般光明磊落的态度让萧照轻笑。

他口中偏说:“太子妃却也不避避嫌。”

林苒收起手中木簪,深以为然颔首,而后非常配合改口:“殿下这样问妾身,妾身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妾身同那忠勇伯府的公子哥儿仅是见过几面,话也不曾说过几句,如何谈得上旧相识?只是挂念兄嫂,方才问一问他罢了!”

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无辜看着他,配上这番俏皮话直令萧照弯唇。

他想伸手弹她一记脑瓜崩,记起自己也会跟着疼,唯有打消念头,再看一眼林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子笑得畅快,落在林苒眼里多少莫名其妙。

不知萧照究竟在笑什么,她哼哼一声,继续摆弄手边的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