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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讲和(一)我们互许了终身……

夜色沉沉,兰池殿内只余几盏宫灯摇曳,映得吕后眉目半明半暗。她斜倚在软榻上,让人给她涂着蔻丹。

审食其跪坐在下首,“太后,今日朝上,魏倩与陈平之争,总觉得似乎不太对。”

吕后冷笑一声,“陈平这些年,是都梦游去了吗?办事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当年他跟着高皇帝可不这样。”

吕后觉得自己被演了,陈平什么时候办事能力这么差了?这不组队来演她吗?

“陈平这人最是阴晴不定,跟个王八一样,推一下动弹一下,怎么朕朝上全是这种人?”

审食其抬眼,想了想,“陛下,魏相国自从沛县起兵时就跟随先帝,与朝中臣子相交甚厚,很多朝臣,哪怕不认同她,也不会与她对上。比如曹参,周勃,灌婴等手里有兵的将军,周勃自己不与她对上,来请太后临朝,他们半点事不肯沾。文官比陆贾张苍等可用之才,又受她皆多恩惠,地方上的官员多出于科举,他们感念魏相。”

吕后眸色一寒,她当然知道魏倩的势有多大,不然她急什么?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水之声清晰可闻。

审食其沉吟片刻,又道,“她的门客,比如沈寂此人,她无亲无故,无财无势,偏偏敢与陈平硬碰硬。”

吕后指尖一顿,缓缓道,“正因她一无所有,才无所畏惧。”

她抬眸望向窗外晦暗的月色,声音低沉,“这天下功臣们不到关键时刻不肯站队,诸侯王又垂涎中央,发展势力渐猛,朕实敢力不从心,我需要魏倩,又害怕她反,她若反,谁可阻挡?”

审食其低声道,“太后陛下,魏相不会反的,她若想造反,她应该在军队汲汲营营,而不是一心扑在建设民生福祉,娱乐享乐之事上,正是如此,朝臣们从最开始的惊慌退去,才越来越偏向她。太后,魏相只想治国,何不放手大干一场,这也是您的功绩?您也正好从她身上抽身,收一收诸侯国之地,况且不做不错,多做多错,您放手不管,在后边瞧着,也许她自己就犯错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她又拉拢韩信,我们对上毫无胜算。”

吕后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你说的很有道理,魏倩终归是我的臣子,她只要无反意,不妨让她折腾,这朝庭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她缓缓起身,凤袍曳地,声音冷如寒冰,“就这样吧,朕累了。”

审食其躬身应诺,退出殿外。

夜风拂过,吹动殿内纱幔,吕后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绝。

魏倩第二天让人给陈平送一箱大梁特产,自先帝走后,她都给忘了,要想陈平安分不搞事,得砸钱,无妨,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买个清净,挺好。

历史上鸿门宴,子房将刘邦送他的两大箱金银珠宝,一箱给项伯,让他帮忙救人说好话,一箱给陈平,让他不要说话。

魏倩突然觉行,每个行业顶尖的人才,赚钱都蛮容易的,看陈平,把阴谋玩成花,多的是人花大价格让他躺平。

不要求君助我,别给人干活就行。

如今吕后重修关中漕运水道,疏通渭水至长安段河道,加固郑国渠部分堤岸,为了保障关东粮赋西运,巩固长安粮储,这一大事萧何揽了过来,他退休在家闲不住,看不惯其他人做事慢吞吞的。

他还在修功臣阁,一大把年纪柱杖走,办事也是风风火火的,他不掺和朝中事,只当耳聋眼花了。

开春后钱庄如魏倩计划的那样,风风火火在大汉朝遍地开花,如今大汉有了纺织机,不愁衣,有了很多便利农具,不愁食,家家打井,水也足,还清澈干净。还有大梁工厂工艺品,肥皂香皂也走进寻常百姓家了。

再攒几年家底,就可以去草原搞事情了,那片土地,魏倩觉得,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大汉的国土,没毛病,就算草原收不回来,起码西域(新疆)得是啊。多丰富的资源产地啊。

不过,韩信正是当打之年,应该可以的吧?

当以后中原产量过剩,大炮架起来,把匃奴地打下来当倾销地是可以的。当人习惯了吃饱穿暖,他们再在草原上如毛饮血,真的做得到吗?她不信。

不过前提是吕后把一半诸侯国并入中原,让其他不能动的也不敢搞事。不能前面开疆扩土,里面诸侯王捅一刀吧。

魏倩收到了宫里明日宴会邀请函,嗯,她有些不敢去,毕竟她没有盖公那个挂了。

于是她找人来商议该怎么办,柳细君也觉得这个时候太后邀请,那铁定没好事啊,这至少得带几个人吧。

南仲叹了一声,“不妥,太后是君,魏相是臣,难道还能带一众部曲进宫吗?如今太后不会动手,她承担不起后果,魏相如今在朝在野的威望,难道还用得着心虚害怕吗?况且兵符在握,相国与韩信私交甚好,

不需要北军,韩信调动五校这后果太后也承担不起,无妨,这定是准备与魏相讲和。我们也需要与太后停战了,内斗最耗精神气。”

魏倩想了想,觉得有理,养谋士的作用很大,看南仲就知道了,谋人心,谋天时,能人入府还是挺好的。

魏倩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宫中宴会最是恼人,不过是好事是坏事去了才知道,太后如今并不能拿我怎么样。”

南仲应和,“如今天下安定,百姓思定,魏相活着权柄再大,也难以撩起战火,成不了事。但如果魏相在宫中出事,人心就会恐慌,天下义愤填膺,韩信拿过兵权,那对于太后才是真的出了大乱子。陈平让魏相交出兵权,分权与他人时,周勃曹参灌婴手里都有兵,分权只能再分韩信,太后就叫停了,她是知道事情缓重的。”

魏倩笑了笑,“那是因为吕家太废,根本挤不进朝堂,朝臣们精着呢,天天上朝跟个捧哏似的,谁势小就站哪边。他们认科举进来的,但不想认裙带进来但,太后硬是让吕台入朝,结果什么事都办不好,让人边缘化,但凡吕家有人能用,太后必得与我厮杀,如今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罢了。”

“捧哏是什么?”

“就是应声的。”

南仲听了哈哈大笑,“这比喻倒恰当。”

柳细君还是有点焦虑,“可是宫中没有我们的人,万一有事可怎么办?不怕大事,小事也是恼人的。”

魏倩摆摆手,“无妨,我到时候叫上班玉一起,她是廷尉,也是魏相党,一身好武艺,一起吃个饭,太后能理解的。”

“班廷尉确实挺好的。”

散会之后南仲并没有离去,反而笑吟吟的,魏倩有些疑惑,“先生怎么了?”

南仲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是这样,臣想为一女子向魏相提亲。”

为一女子,提亲,不是,她不娶女子啊。然后魏倩转了半天回过神来,哦,他提亲啊,南仲来相府的时候三十岁,如今也三十八岁了,光棍到现在,确实不合理。

“先生看上了我府上的谁?”

南仲想了想,决定交底,“青词姑娘。”

魏倩闻言,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作笑意。她搁下手中的茶盏,饶有兴致地看着南仲,“先生说的是陈青词?”

南仲难得显出几分局促,轻咳一声道,“正是。臣与青词姑娘相识已久,性情相投,互许了终身。”

你俩都互许终身了,与她说什么提亲事。魏倩似笑非笑,“先生来我府上有八载,但青词一直东奔西走的为我奔忙,你们何时这般熟稔了?一点风声都不透。”

南仲面色微红,“前年中秋时节,青词姑娘在府内,那几日大雨,在一起避雨时就认识了,她是个通透的姑娘……”话到此处,竟有些说不下去。

魏倩恍然,陈青词,最开始的四人里的一个,最是内敛多才,学什么都很快,一直帮她忙,婚事拖到二十八也没着落。

魏倩还记得,她那年帮了青词一个很小的忙,青词后退半步向她跪下,她青涩美丽的脸尽是动容,俯身深深一拜,抬起头来,魏倩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听着她说,“女郎恩德,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奴之处,奴万死不辞。”

就这般,她成了所有侍女里最卷的一个,貌美如孙云儿,吴昭,都早早成妻生子,魏倩在她们订婚时,也将身契送还,让她们如百姓一般嫁娶,乃是聘用她们。

她们最为熟悉魏府,都是当的财务,也为她培养会计,身家甚富。

但青词没有,魏倩送还身契时她还拒绝了,说这样家人定会催她成亲,她宁愿在相府待着办事,此身安处就是家。

“青词今年二十有八,确实该许人家了。”魏倩沉吟道,“不过先生也知道,她虽是我的侍女,实则情同姐妹。这事,我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南仲郑重行礼,“理当如此。”

“好,正好青词这几日来长安了,”说着魏倩怔了怔,“先生该不会就挑在这个时候与我说的吧?”

南仲失笑,“再不说,过几日,她又要回大梁去了,我听说她来为魏相送账薄,这才问了她的意思,魏相莫怪。”

“我怪什么,你俩能成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这可是第一对肯吃窝边草的,她们成亲的时候都是找的外人,我也不认识,也不好问,所幸都是良人。”

魏倩笑着说,府里人过于竞争过于卷,比如陈适沈寂,以前她还挺看好他两,觉得般配,人家就是看不对眼,也能理解,谁会喜欢同事啊。

第132章 讲和(二)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夜,魏倩将陈青词唤至书房。

烛火摇曳,青词垂首而立,素白的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她已从府中侍女口中得知南仲提亲一事,此刻心绪翻涌,却不敢贸然开口。

魏倩瞧她这副模样,不由轻笑,“怎么,平日替我查账、训人的时候雷厉风行,如今倒成了锯嘴葫芦?”

青词耳尖微红,低声道,“女郎莫要取笑奴……”

“还自称‘奴’?”魏倩摇头,“你的身契我早还了,如今是自由身,想去哪儿、想嫁谁,全凭你自己做主。”

青词抿唇,沉默片刻,终于抬眸,“女郎,我并非不愿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若离府,女郎身边便少了个得力的人。”青词声音清柔,一如昔日的内敛性子,“这些年,我看着孙云儿、吴昭她们一个个出嫁,心里虽羡慕,却更怕女郎身边无人可用。南先生与我提起时,才一二推托,下不了决心。”

魏倩闻言一怔,随即失笑,“傻丫头,我堂堂丞相,难道还缺人使唤?”她起身,走到青词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为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该为自己打算了。”

青词眼眶微热,“我舍不得离开相国。”

魏倩揉揉她脑袋,“这话说的,你与他成亲了,难不成还要把他拐跑出相府不成?他待你如何?”

青词想了想,“南先生是个好人。”

魏倩怔了怔,这话下一句一般都是,他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魏倩咳了咳,“挺好的,南仲人品我们是有目共睹,你与他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是一件喜事。他是相府司直,属官里位最高,负责协助我处理各种不法之事,监督各州事务,并指挥其他人。相府是离不开他的,你要是喜欢,就在一起,我为你们办婚礼。”

说着魏倩笑了笑,“保证这婚礼风风光光的,今后万事喜乐。不过他比你大十岁,你介意吗?”

青词摇摇头,“南先生是个能人,我听说他有过妻子,但乱世里早早去了,他也无儿女,他身上不缺金银,但这些年洁身自好,并未沾惹什么,他是个良人。我早早听过他的名字,是相府的能人,但都未说得上话,要不是前年那一场困住我们的大雨,兴许也无缘分。”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一直深以为然,本来不打算嫁人,但遇见他,相国,我愿意试一试。”

魏倩很是为她高兴,“好,他要是欺负你,你自小生活在魏府,魏府就是你娘家。”

青词哧的笑开了花,“嗯!”

——

魏倩坐在铜镜前,由着青黛为她梳妆。发髻挽成高雅的凌云髻,簪几支金丝嵌玉步摇,耳坠明珠,衬得她眉目如画。

“女郎今日气色极好。”青黛轻声道,指尖沾了胭脂,在她唇上细细晕开。

魏倩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扬,“太后设宴,总不能灰头土脸地去。”

她换上黛青色深衣,正戴着几层绿松石的项链,就听到,

“女郎,班廷尉到了。”侍女轻声禀报。

魏倩抬眸,见班玉已立在廊下。这位廷尉大人难得未着官服,一袭绛紫曲裾,腰间玉带轻束,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素银步摇,腰间悬着

短剑,眉眼里有股英气。

见魏倩出来,她抱拳一礼,“相国。”

“班玉何需多礼。”魏倩拉着她,“太后设宴,咱们正好一同前往。”

班玉笑着邀她,“玉何其有幸。”

马车行至长乐宫北阙,早有黄门侍郎候着。见魏倩下车,那宦官堆着笑迎上来,“相国可算来了,太后陛下念叨多时了。”

魏倩笑着应了,穿过重重宫门,魏倩问宦官,“今日宴设何处?”

“回相国,椒房殿偏厅。”

魏倩眸光微动,偏厅而非正殿,看来吕后确实存了私下和解的心思。

椒房殿内,吕后端坐主位,见魏倩入内,竟亲自起身相迎,“魏相近日劳苦,哀家特意备了楚地佳酿,今日可要尽兴。班廷尉也来了,不必多礼,入坐吧。”

魏倩行礼如旧,“蒙太后厚爱,臣愧不敢当。”

吕后拉着她入席,叹道,“这些日子辛苦魏相了。”

“太后言重,臣不过尽本分。”

楠木案几上摆满珍馐——炙鹿肉、蒸羊羔、鲈鱼脍、蜜渍梅子,还有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盛在玉杯里,映着烛光潋滟生辉。

“蒙太后相邀,臣不胜荣幸。”

她们入坐后,吕后举杯,他们亦举,一饮而尽。

殿内烛火摇曳,灯台上的火光将满室照得煌煌如昼。丝竹声起,十二名舞姬踏着编钟的韵律翩然而入,广袖如云,裙裾似水,在地砖上如花绽开。

“此舞名《楚腰》,魏相可曾见过?”

魏倩执杯浅笑,“臣孤陋,倒是头回得见,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吕后笑了笑,“班廷尉啊,瞧瞧,听魏相说话,如饮美酒,不饮自醉矣。”

班玉笑着应和。

酒过三巡,吕后忽而抬手示意乐师止音,舞姫退去,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魏倩面上,笑意不减。

“魏相去年整顿军务,听闻颇有成效?”

魏倩指尖轻抚杯沿,神色从容,“托太后洪福,将士们勤勉,臣不过略尽绵力。”

吕后轻笑,眼尾扫过班玉,又转回魏倩,“哀家听闻,淮阴侯近日频频出入相府,倒是少见他对人如此热络。”

班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魏倩却依旧含笑,“淮阴侯精于兵法,臣不过请教一二。”

吕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魏相与淮阴侯相交甚笃,将相两和,倒是好事。”

吕后执起玉杯,亲自为魏倩斟了一杯,“听闻魏相近来在关中推行便民之道,颇有成效,本宫甚是欣慰。”

魏倩双手接过,恭敬道,“全赖太后圣明,臣不过略尽绵力。”

吕后轻笑,“你呀,总是这般谦逊。”

两人对饮,吕后似不经意般问道,“陈平近日可有为难你?”

魏倩眸光微闪,笑意不减,“陈相国德高望重,对臣多有指点,何来为难之说?”

“是吗?那便好。”

侍从端上一道炙烤得金黄酥脆的乳鸽,吕后笑着看她们,“二位尝尝,御厨新研制的做法。”

魏倩含笑谢过,细嚼慢咽后赞道,“外酥里嫩,果然美味。”

宴席将尽,吕后赐下一对翡翠玉镯,亲自为魏倩戴上,“你年轻有为,朕甚是欣赏。”

魏倩垂首谢恩,“臣定不负太后厚爱。”

出宫时,夜风拂面,魏倩望着长乐宫高耸的宫墙,眸色渐深。

这重重宫闱,说话做事真累得慌,多思多虑,不过这算吕后向她妥协放权了吧,挺好,至少这争斗能先放一边了。

半月后,南仲备齐六礼,郑重登门。

魏倩坐在主位,看着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士难得显出几分紧张,不由好笑,“先生这般模样,倒像是来赴考的学子。”

南仲轻咳一声,正色道,“魏相说笑了。今日纳彩,臣备了薄礼,望青词姑娘不弃。”

说着,他亲手奉上一只紫檀木匣。青词接过打开——里头竟是一卷手抄的《诗经》,字迹工整隽秀。

“这是——”

南仲温声道,“自相识起,每逢闲暇,我便抄写一篇。如今终于凑齐了这一整部。”

青词指尖微颤,抚过纸页,忽见《关雎》篇的夹缝处,写着一行小字——

“窈窕淑女,吾心所求。”

她蓦地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魏倩瞧着这一幕,心中感慨,笑道,“既如此,这亲事我代青词应下了。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先生若敢欺负我家青词,可别怪我翻脸。”

南仲郑重一揖,“仲此生,绝不负她。”

他们其实没有太多礼节,过了两天,青词拉着细君去看婚房,是他们买在长安的宅子,南仲无双亲,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来办。

青词拉着细君穿过熙攘的街市,拐进一条清净的巷子。巷子尽头,一座新漆的朱门小院静静伫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在春风里轻轻摇晃。

“就是这儿了!”青词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钥匙,铜锁“咔哒”一声轻响,门扉缓缓推开——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

细君眼前一亮,院中一株老梅斜倚墙角,树下石桌石凳古朴雅致。东侧一溜三间正房,窗棂上雕着并蒂莲,西边则是一间小巧的书斋,檐下悬着竹帘,风过时簌簌作响。

“这梅树是南仲特意移栽的,说是我喜欢煮茶赏花……”青词脸颊微红,拉着细君往内走,“细君你看,这正堂的屏风——”

细君抬眼望去,只见一堂四扇的素绢屏风上,竟是手绘的《诗经》名篇——关雎、桃夭、汉广、淇奥,墨迹清隽,显然出自南仲之手。

“他竟有这般心思!”细君忍不住抚过屏风,感觉对领导刮目相看,是她以貌取人了,忽又促狭一笑,“看来咱们青词姑娘,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青词羞得去捂她的嘴,两人笑作一团。

转过回廊,便是内室。

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用心——

床榻是楠木雕花,悬着青纱帐,妆台上铜镜旁摆着个陶罐,插着几枝新摘的桃花。箱笼整整齐齐码着青词的嫁妆,最上头是魏倩送的首饰。

魏倩在她结婚时,嫁妆办得丰厚,有京郊良田百亩,还有长安西市两间绸缎庄,赤金头面一套,翡翠镯子两对。

细君忽然咦了一声,从枕畔拾起一物,“这是……”

——竟是个绣了一半的香囊,针脚细密,图案是交颈的鸳鸯。

青词慌忙去抢,“这个、这个还没做好……”

细君却躲开,举高了细看,笑道,“咱们青词姑娘,女红都做得这般好了?”

青词耳根通红,“南仲说,他腰间总缺个配饰,我寻思,闲着也是闲着。”

逛至厨房时,灶台边摆着几个陶罐。细君好奇揭开,顿时香气扑鼻——

“腌梅子?酱瓜?还有,这是肉脯?”

青词点头,眼中是热恋时的温柔,“他总熬夜著书,容易饿。我提前备些吃食,免得他夜里腹饥。”

细君怔了怔,她伸手替青词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日落时分,两人携手返程。

细君忽然道,“青词,你会不会……舍不得相府?”

毕竟魏母有规定,若是高职互结连理,有一方是要退出的,也就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不然就乱了套了。

青词脚步微顿,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自然舍不得。可女郎说过——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回。而且我也想自己办厂了,这么多年,我很熟悉,这样我亲人也有地方做点轻省活。女郎说,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我如今办厂入市,将来一定会成为富婆。”

暮色中,她的侧脸温柔而坚定,窗外,一树梨花纷纷扬扬,落满阶前。

第133章 深夜文学空气都变得黏稠

春日的庭院里,梨花如雪,簌簌落满石阶。韩信拎着一只青鸾纸鸢,大步穿过回廊,衣袂带起几片花瓣。

魏倩正伏案批阅文书,忽听窗外一阵轻

叩。抬头便见韩信倚在窗边,手里那纸鸢的尾羽在风里摇晃,映着日光,斑斓如霞。

“丞相日理万机,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他挑眉,指尖一弹纸鸢骨架,发出清脆的竹响。

魏倩搁下笔,笑道,“莫不是淮阴侯的寿辰?”

“嗯,能邀魏相赏脸,一道去放纸鸢吗?”

魏倩点点头,南仲要筹办婚事,请了一个月婚假,她有点忙,不过休息一天还好。这韩信往她这跑都已经轻车熟路,无人拦阻了。

城郊柳堤,新绿如烟。

他们放了一会纸鸢就没了兴致,春风吹拂衣袂翻飞,魏倩用指尖拨正被风吹乱的散发。

踩着青绿的草地,魏倩指了指前面,“那边草地挺齐整的,我们去那坐会。”

“好。”韩信拉过她的手,往那边行去。

魏倩任他拉着,并没有甩开,她觉得不讨厌,韩信在淮阴侯府宅了那么多年,不复以前的怼天怼地,离开战场让他的自负散去,苦闷与自卑心理挥之不去。

兵仙并不适合人间,他仿佛一把为战场而生的刃,当战场硝烟散去,他便如蒙尘的宝剑,锋芒仍在,却无处可栖。

魏倩与他并肩坐在草地上,远处灞水波光粼粼,柳枝轻拂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她侧目看他,见他眉宇间仍凝着一丝郁色,便笑道,“怎么,放个纸鸢还放出愁来了?”

韩信摇头,兵书甚至都编完了,“只是觉得这太平盛世,反倒不知该做什么。”

魏倩了然。他这样的人,生来就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今却困于长安一隅,连纸鸢都放得心不在焉。

“你可知这柳树为何年年抽新枝?”她忽然指向河畔垂柳。

韩信:“自然是为了生长。”

“错了。”魏倩轻笑,“是为了等风。”

柳絮随风轻舞,落在魏倩的肩头。韩信伸手替她拂去,指尖却在触及她衣料时微微一顿。

“这些年……”他望着水面,声音低沉,“我总梦见过去。”

魏倩侧目看他。春日的阳光透过柳枝,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眼角已有了细纹。

“梦见什么?”她轻声问。

“梦见背水一战,梦见四面楚歌。”他自嘲地笑了笑,“梦见汉王拜将,也梦见你站在城墙上,对我说将军,你又赢了。”

一阵风过,柳枝沙沙作响。魏倩忽然握住他的手,那握惯了剑戟的掌心,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茧。

“韩信。”她声音有些低,她想起了那年她告他谋反,“你恨我吗?”

他沉默良久,反握住她的手,“不恨。魏相,我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自钟离眜后,也再没有人愿意当我的朋友。他们言语里是韩信自作自受,我也不屑于他们相交,我不怕旁人看低我,可我怕魏倩看低了我。”

魏倩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有牧童骑着黄牛经过,笛声悠扬。韩信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只草编的蚱蜢,青翠鲜活,仿佛下一刻就会蹦跳起来。

“小时候在淮阴,我常编这个。”他将草蚱蜢放在她掌心,“后来拿惯了剑,就再没编过了。”

魏倩低头看着掌心的草编小虫,再抬头看他,魏倩说不出的感觉,她靠近他,韩信仿佛感觉到什么,他呼吸都放缓了,她直起身子,俯视的看着他眉眼,他们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韩信心跳得很快,且震耳欲聋,他仰着头,喉结情不自禁滚动,春日灼灼里仿佛是一个梦,唇瓣的触唇离开,他们离得极近,他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魏倩,还未来得及说话。魏倩按着他的肩膀,就这般近的对上视线,看着仿佛引颈受戮的韩信,再度吻下去,她的贝齿轻咬了他的舌头,便吻得纠缠难分,她的手隔着衣物游走在他背上,他们唇齿相依。

花瓣因风而落,落英缤纷。

韩信听着她说,“将军,要做我的入幕之宾吗?”

越是干燥的压抑,越会催生毁灭性的燃烧,他看着她,“我早已是魏相的裙下之臣。”

魏府

已是月上柳梢头,魏倩一件紫色丝质吊带,外搭一层纱衣,披散着已经干透的长发,看着韩信如惊弓之鸟般紧张,她有些觉得好笑,明明是他一而再的表白于她,怎么显得她在巧取豪夺良家妇男一般。

韩信下午在魏府洗澡的的时候,想起魏倩很是坦然的问他,愿不愿意与她共赴良宵,他身体比脑子快,脑子还在卡顿的时候,头已经点了。他泡在水里的时候,脸红得把自己没入水中。

魏倩拿了抽屉里的套出来,然后向韩信走近,韩信坐在床边看她走过来,眼中有些无措,她握着他肩膀欺近,她总觉得这样的韩信一推就倒,不愧是一力士可擒的柔弱大将军。

烛火昏沉,映着人影重叠,灯台晃着怯生生的火焰,她望着他,烛火摇晃在她乌黑的眼睛里,韩信被这样的眼睛蛊惑住了,他们近得呼吸可闻,他被她的欺近微仰着头,这暗示的欲念在他脑中徘徊了一整天,以至于喉头有了苦涩感。

他追逐着她的目光十余载,他第一次闻到她沐浴后身上的香气,他们用的同一款,仿佛这般亲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灼烫的东西。

她就这般站在床边,俯视的看着坐着的他,一缕湿漉漉的香气缠上来,和他身上如出一辙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沾染了谁。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她睫毛细长,近到呼吸交错时,空气都变得黏稠。

韩信撑着床榻的手顿了顿,再这般慢慢搂上了她细软的腰,手掌隔着丝绸摩挲在她腰背,带着不确定性的不真实感。

看着这样的韩信,魏倩仿佛是那个被妖孽引诱的神灵,没克制住低头吻上他仰着的唇瓣,舌尖碰触了下韩信仰着头深吻上去,他们呼吸交缠,互相陷入这一吻抵死相缠。

亲吻过后带来的酥麻触感令人骨头松软,热烘烘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一吻终了,她用发带蒙住了韩信的眼睛,魏倩的头发丝丝缕缕散落下来,他们都长发及腰,发丝交缠在一处。

“将军,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魏倩感受着他因这话变得有些僵硬,哧的一笑,“无妨,我喜欢青涩的将军。”

她解开他的亵衣,指腹游走流连在他紧实的肌肉上,她触上他的胸膛,他仿佛一推就倒,魏倩顺势压倒他。

灯昏昏,帐深深。

她在他身上,看着任她为所欲为的人,韩信的眼睛上还蒙着发带,她取下红烛,蜡油滴在皮肤上又迅速凝结,红通一片,让他喉头都发出了低吟,如此几回,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多了丝欲味,魏倩将红烛放回原位。

韩信扯下发带,握着她的腰,将她反压下,他眼里的火熊熊漫延开头,指腹游走在她肩膀上,慢慢探下去,激烈吻着她的唇。她如此让他着迷,她如此让他不可思议,这一刻,压抑了多年的欲望与十几年的感情再也压不住。

被晒卷边的荷叶突然接满雨水,不堪重负地摇晃,将积蓄的银珠倾泻进更深的漩涡。如暗流涌动激荡的水,如一点就燃,熊熊燃烧浇之不灭的火,最暴烈的燃烧,往往诞生于最窒息的潮湿里。

——

烛火燃尽,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阳光照进来,魏倩睁开了眼,被子下他们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侍女们并没有进来打扰,她的动静惊醒了韩信,他顺势抱紧了她的腰,肌肤如玉般触感温热。魏倩觉得胡闹一晚的代价实在有点大,她全身酸疼,想了想决定摆烂,她继续躺着睡会。

泡了澡洗漱完毕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韩信凑过来看着镜中人,他揽着魏倩的腰,“瞧这镜里鸳鸯成双。”

魏倩梳着长发,笑了笑,“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定是将军着相了。”

他们像是打开新世界,白日里各忙各的事,夜里厮混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魏倩对着韩信,总有破坏欲。她仿佛成了游于其声色犬马中的寻常客,配上一副好皮囊,于情场向来无往而不利。飘于耳里浓情蜜意的声音多了,便格外喜欢刺激些的门道。

这般的日子很快,快到韩信以为他们成了最纯粹的人间夫妻。直到一个下午,他们靠在一处读书,张不疑清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他很是兴奋,侍女拦他都拦不住。

“安歌,我回来啦——”

魏倩一瞬间人都傻了,偏房间内又没有暗门,她拽着韩信躲进衣柜子,自己也因为紧张一起躲了进去,还好衣柜够大。

韩信一脸懵逼,“我们为什么要躲这?”

魏倩反应过来,但心虚不敢出去,“将军,咱们这奸情当然得躲着人了,我与不疑十几年的感情了,当然他更重要一些。”

她渣得非常坦然,坦然到韩信竟然反驳不了。

张不疑急冲冲的跑进来,阿芷带人拦着他,“张公子,魏倩不在府里。”

“胡说,我都问门卫了,再说你们都在,她怎么可能不在,她还会一个人出去吗?”

张不疑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在她左挡右拦之下,张不疑推开她,“你拦我干啥?”

他溜过去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阿芷长舒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是吧,丞相不在院里,她去了外面赴班玉姑娘的约去了,拦是因为今日身体不舒服,惫懒了一些,还未收拾房间呢?”

“是吗?”

“嗯嗯!”

第134章 柜子里的人他仿佛一个被渣男骗了的失……

檐角铜铃偶尔轻响,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菱形,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游。

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沉香的气息在暖风中缓慢扩散,与书案上摊开的奏折墨香交融,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张不疑看着空荡荡的房内,捡起地上的书,将它放回原位,“安歌不在就不在,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芷扯出一抹笑,“没有,没有紧张,我是怕你找不着人,怪罪奴婢。”

张不疑莫名其妙,“我是这样的人吗?他们约在哪里?我去找他们。”

阿芷瞪大了眼睛,“好像,好像在酒楼,魏相不许我们跟着。”

张不疑觉得不对劲,向外行去,魏倩正准备推开门,刚拉开一点缝,他又转身回来,吓得魏倩忙关上,发出了一点声音。

张不疑进来的时候有点奇怪,“刚才是什么声音?”

阿芷欲哭无泪,“刚刚,刚刚是奴婢踢到了桌子。”

“是吗?”

“嗯嗯。”阿芷忙点头,“我们正准备收拾房间呢,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我风尘仆仆想着换一件衣裳再去,安歌的柜子里好像有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