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痴汉,师祖
阙都的事明确指向通灵师, 无论如何,长生楼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在去之前,邬识缘先回了九霄观。
明明是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 再次回来, 竟然感觉十分陌生。
邬识缘没有御剑, 循着石阶一步步往山上走。上次这样走上山, 还是太明领他进九霄观的时候,几千级台阶开启了他的修炼之路,他从籍籍无名走到声名赫赫。
夕阳西下,霞光撒满山巅,高耸的山门前,少年挺拔的身影熠熠生辉。
听到脚步声,兰轻流转过身:“你回来了。”
少年的面容坚毅,身上的气质沉敛,和以前相比出挑了不少。
看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 兰轻流的境界又提高了。
啧, 不愧是主角。
邬识缘不想搭理他, 没搭腔, 略过他往道观内走去。
兰轻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碎碎念这段时间九霄观内发生了什么, 事无巨细, 所有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最后又“不经意”地提到他又突破了境界, 剑术也有所精进。
“所以你是特地跑来我面前炫耀的吗?”邬识缘面无表情。
他因为阙都的事心情不好, 越发看剧情和主角不顺眼。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兰轻流急急忙忙地辩解,脸上的从容不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好好修炼,我,我不比别人差。”
“哦。”
兰轻流是主角,天资聪颖,又有得天独厚的气运加成,自然不会不如别人。
邬识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月光,主角何必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难不成,兰轻流如同剧情一般对他上了心?
思及此,邬识缘的表情变了变。
兰轻流紧抿着唇,小声问道:“我变强了,是不是就能被你看到,是不是……就有资格做你的师弟了?”
他脸上的期待毫不掩饰,倾慕之情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邬识缘心里一咯噔,他年少成名,对他表白的人数不胜数,自然看得出兰轻流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每一步都在偏离原轨,但兰轻流还是像剧情里描述的一样,对他动了心思。
“我能叫你师兄了吗?”兰轻流双眼发亮,少年褪去表面的风平浪静后,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渴望。
邬识缘往后退了一步,适才发现他身上背的剑很眼熟,不是梧桐子,而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剑。
见邬识缘一直看着他身上的剑,兰轻流不好意思地偏开头:“当初我因为试剑大会失去信心,你用这把剑开导我,我一直将剑带在身上,激励自己。”
他拿出桃木剑,一寸寸轻抚过剑身,神色眷恋而痴迷:“我日夜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追上你,与你并肩。”
邬识缘头疼起来,年少时打马看花,他也看过不少话本,倾慕于人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想要收集和对方有关的东西。
像兰轻流这样珍惜,抱着他用过的剑,和话本里写的痴汉一般无二。
“开导你是师父的命令,我并不想多管闲事。”邬识缘冷酷无情,补充道,“尤其是你的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早就说过看你不顺眼。”
兰轻流闻言怔住。
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邬识缘估摸着兰轻流应该对他死心了,正打算离开,刚才还沮丧的兰轻流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死灰复燃的期待。
“只是看我不顺眼的话,那我在你心目中,应该极为特殊吧。”
邬识缘:?
兰轻流扬起笑:“由爱故生恨,没有爱,哪会有恨。你讨厌我,定然是因为喜欢我。”
邬识缘:???
哪门子的歪理?!
邬识缘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话,比他荒唐无稽的宿命更加可笑。
“你练功把脑子练傻了?”邬识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兰轻流,“有病早点去治,我看你像中了蛊。”
兰轻流笑了笑,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我确实是中了你的蛊,倘若未来走火入魔,师兄你定然会是我的心魔。”
邬识缘:“……”
兰轻流一反常态变成了痴汉,以至于邬识缘都没注意到他的称呼。
“入了魔障,就去静心堂面壁思过,别出来发疯。”
生怕他再口出狂言,邬识缘一溜烟就离开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回来的路上,邬识缘就传了信,得知太明正在闭关,他直接去了后山。
放下结界后,邬识缘从储物法器中找出绮芳琉璃。
绮芳琉璃是有灵之物,他最近时常能感觉到时机成熟,之前从寻芳镇获得的机缘或许到了摘果子的时候。
邬识缘试着往绮芳琉璃中输入灵力,琉璃亮了一下,恢复平静。
他想了想,划破指尖,往绮芳琉璃上滴了一滴血。
天材地宝大多都可以用灵力和血来开启,一些特殊的法宝与神魂绑定,就像他的耳坠,能够直接沟通识海。
血珠滴在绮芳琉璃中央,殷红的一颗像给花朵点了蕊,原本晶莹剔透的绮芳花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神魂一轻,似乎被一股风托住,降落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邬识缘心中大喜,成了!
茅草屋变了副光景,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面前的绮芳琉璃还在,从绮芳琉璃上飘出一缕纯金色的神魂,在邬识缘面前落下,变成一道高大的身影。
和想象中相去甚远,师祖不是老头,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俊俏道士,颇为年轻,但眼神深沉,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感。
道士挑了挑眉,开口就是混不吝的一句:“嘿,九品境界,天赋卓绝,还真叫那算命的说准了。”
邬识缘愣了一下,惊愕不已:“顾师祖?!”
九霄观已经建立了千百年,门下弟子无数,往上数的师门前辈无数,但有一位绝对是鼎鼎大名。
——顾半缘。
九霄观数代弟子损耗百年气运,为顾半缘逆天改命,此事是九霄观的秘辛。
更为人熟知的是顾半缘和神明私交甚笃,年少时他们曾一起仗剑天涯,后来经过神魔大战,顾半缘以一己之力重建九霄观,使没落的宗门东山再起。
九霄观的弟子无人不知顾半缘。
顾半缘一摆手,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小徒孙,你怎么认出我的?”
邬识缘定了定心神,如实回答道:“我曾经在藏书阁里看到过师祖的自画像。”
突破一定的境界后,修相者可以将容貌定格在当下,九霄观祖上一水的鹤发童颜老道士,唯独顾半缘一头青丝,意气风发,不像道士,更像坊间俊俏的郎君。
他给自己画了像,特地题上了大名,美其名曰以便后世弟子瞻仰他的英姿风采。
顾半缘显然也想起了少年时的荒唐事,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你破了寻芳镇的谜题?”
“谜题?”
邬识缘想了一下,点点头。
寻芳镇的事的确像一道谜题,只有解开谜底,才能获得机缘。
顾半缘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抬手轻点邬识缘眉心,忽然又皱起眉头:“你没有获得梧桐子的认可?”
使得梧桐子认主的人是兰轻流,寻芳镇的机缘原本也是兰轻流的。
邬识缘的心沉了沉。
莫非早在百年前,顾半缘就预料到了现在的事情,知道他未来会有一个徒孙得到梧桐子的认可?
那所谓的机缘,岂不是一开始就内定给了兰轻流?
邬识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梧桐子的主人不是我,我也不是师祖你要等的主角。”
“谁说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了?”顾半缘很快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上下打量着邬识缘,“虽然没有梧桐子,但已经突破了九品境界,是个可造之材,可知道你为何会见到我?”
邬识缘被问愣了:“因为我解决了寻芳镇的祸事?”
“是也不是。”顾半缘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邬识缘不明所以,正想发问,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脸色变了变。
顾半缘勾起唇角:“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邬识缘茫然地点头:“师祖你在几百年前就……仙去了,可寻芳镇的祸事发生在一百年前。”
二者的时间对不上。
“怎么会……”
顾半缘勾了勾手指,神明之泪从邬识缘身上飘出,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没拿到梧桐子,竟然得到了这东西,还真是都叫书墨那乌鸦嘴说准了,唉。”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可知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邬识缘摇摇头,想到宿命中既定的死亡,下意识攥紧了手。
他的前方只有一条死路。
“你要走的,是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邬识缘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半缘的指尖触到他眉心,万千典籍浩如烟海,一股脑儿灌入他的大脑当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神秘而庞大的力量。
“小徒孙,你叫什么名字?”
“邬识缘。”
“邬识缘,邬识缘……”顾半缘喃喃低语,“邬识缘,你我原本无法相见,这一面,是因缘际会,时空错乱。”
邬识缘一头雾水:“弟子不明,还望师祖解惑。”
“芥子须弥,微尘三千,一芥子即一世界,你我能够相见,是命运与时间碰撞的结果。”
邬识缘似有所觉,心念一动。
“在这个世界里,我并非是你真正的师祖,而你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徒孙。”
在神魂即将消散的时候,顾半缘用含笑的嗓音感慨道:“如果你能够挣脱命运的束缚,或许我们能够在属于我的真实世界中再见。”
第42章 第 42 章 失误,回溯
邬识缘一知半解, 将顾半缘说过的话仔细回忆了好几遍,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听过芥子中藏着三千世界的说法,顾半缘的意思莫非是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 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相见?
不是没有可能, 顾半缘和神明是挚友, 神明无所不能, 早已跳脱出天道的束缚,能够窥见其他世界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如此,那时间对不上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顾半缘的神魂消失后,绮芳琉璃就失去了光彩,变成一块普通的琉璃,只剩下装饰作用。
不过上面还散发着绮芳花的独特香气,味道浓郁,带在身上,宛若质量上乘的香囊。
这股味道不止一次帮助慕时生确认他的位置。
邬识缘想了想, 没有将绮芳琉璃放回储物法器中, 反而将之佩戴在腰间, 和他亲手雕琢的桃花琉璃挂在一起。
在神魂消散之前, 顾半缘往他身体中打入了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很强大, 邬识缘试着感觉了一下, 这股力量并不会与他的灵力相冲, 二者相安无事, 只不过他也无法动用这股力量。
这和剧情里讲的差不多, 兰轻流拿到机缘后,见到了九霄观的先祖,经过先祖的指导, 境界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突破了九品境界,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先祖带给他的帮助无法在修为上显示。
除了不能动用的力量以外,顾半缘还往他的识海中灌输了很多典籍。
几百年前,九霄观曾经遭受过一起灭门之祸,顾半缘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在那场惨祸中,九霄观的所有弟子都被杀死,就连藏书也被洗劫一空,之后九霄观重建,不少藏书都没能找回,以至于流传到今日,九霄观闻名于世的藏书万千早已不复。
顾半缘是唯一一个看过所有藏书的人。
坦白说,邬识缘现在对提升境界不感兴趣了,顾半缘留给他的绝版藏书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大喜过望,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惊奇的发现里面还有关于幻阵的详细记载。
之前他看过的幻阵典籍是九霄观重建后的修补版,只有寥寥几笔,正是顾半缘重新编写的。
如今在识海中,邬识缘找到了详细的版本。
幻阵要建立的前提条件苛刻,除了祭品以外,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一念贪嗔痴妄,祭品不同,幻阵的导向也不同。
阙都的幻阵,正是一个以爱为名的囚笼。
君成辰是自愿献身的主要祭品,并蒂双姝、相思子、萤日草是辅助定向的祭品,从幻阵成立那一刻开始,这个阵法就注定以爱恨为基石,至于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就要看爱有多深,恨有多浓烈了。
双生子的爱意不被世俗接受,到头来,却是这份执拗的爱恨守护了阙都的安宁。
邬识缘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祭酒大人不在发现君成辰改变想法的时候阻止他,救出被囚禁在安云殿里的君成星,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君成辰的爱与恨更加浓烈。
没有什么比得到过再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了。
君成星也知道这一点,他在纵容君成辰,推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江湖上的风流故事数不胜数,情之一字难解,温柔刀最杀人,是公认的事情。
或许不止君成星在做戏,君成辰也早就猜到了一切,在祭神殿的时候,他义无反顾踏出的每一步,既是坦然赴死,也是向着心上人而去。
邬识缘不喜欢风月话本,更不喜欢飞蛾扑火的执着。
花了两个时辰消化识海中新增的藏书典籍,邬识缘神清气爽,他从小就喜欢看书,过目不忘,尽管书中没有黄金屋和颜如玉,邬识缘也从未厌倦过。
眼下得了趣,一看就看到了傍晚时分。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药圃里的灵植被精心照料过,翠绿的叶片上挂着水珠,灵气氤氲,混合出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
邬识缘深吸一口气,上扬的嘴角在看到药圃旁边蹲着的人时突然僵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轻流揉了揉腿,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过来浇水采药。”
在院子另一边,是采摘下来,正在晾晒的灵植。
邬识缘扫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在剧情中,兰轻流拜入九霄观后专修剑道,对炼丹之道一窍不通。
可灵植被照顾的很好,晾晒的草药也都分门别类摆放着,就算是道观内修习炼丹之术的小道童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兰轻流似乎偏离了他的人生轨迹。
见他不作声,兰轻流局促地抹了抹手上的土,解释道:“我专门请教过师叔,可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没有。”
邬识缘收敛了表情,在重启之前,他和兰轻流的关系闹得比现在还僵,他一度布下结界,不让兰轻流靠近草庐。
重来一次,他和兰轻流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兰轻流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邬识缘狐疑地打量着他,试图从兰轻流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你入的是剑道,应该专心修炼,半路上改变主意,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是在关心我吗?”兰轻流眼睛一亮。
邬识缘原本就猜他生了邪念,听到他说的话后更加确定,神色更冷:“不是。”
“好吧。”许是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兰轻流并没有多失落,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你的剑术超群,还兼修了炼丹之术,我只是想和你一样,日后能够陪着你。”
学你学过的东西,走你走过的路,最后站到你身边。
邬识缘呵了声:“和我一样?”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着胳膊,语气倨傲:“别以为你得到了梧桐子的认可,就能和我相提并论了,我们两个在天赋上就有差距,我修剑术,学炼丹,样样都能拔尖,你能吗?”
兰轻流的脸白了白,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邬识缘修剑术,试剑大会上一把桃木剑战四方,令苍雪峰下了一场绯色的桃花雨,江湖上津津乐道多年。
他的炼丹之术也是大成,做丹修绰绰有余。
“你凭什么与我一样?”
你凭什么是主角,我凭什么因为你而死?
邬识缘心中压抑的不甘攀升到顶峰,越想越气,技不如人他死就是了,偏偏兰轻流哪哪儿都不如他,叫他如何能甘心。
邬识缘一甩手,强劲的气流瞬间将兰轻流掀飞出去:“滚,离我远点。”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晾晒的草药撒了一地,邬识缘眉目霜冷,说出来的话更是寒气逼人:“收了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卖乖讨巧那一套对他不管用。
兰轻流跪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愤愤地捶了捶地:“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一些,像普通师兄弟一样,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过不去?”
他想不通,明明邬识缘对九霄观的其他弟子都很好,唯独面对他时没有好脸色,就像他被单独施加了仇恨buff。
“我也是你的师弟!凭什么你对顾百闻那么好,对我就恨不得痛下杀手?难道就因为我是梧桐子的主人,所以你才不愿接受我的吗?!”
兰轻流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和顾百闻同一天拜入九霄观,同样是太明的徒弟,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顾百闻优秀,他的境界高,他还获得了梧桐子的认可。
邬识缘偏心顾百闻,给顾百闻的好有千万分,唯独对他吝惜,不肯分给他一分。
满腔妒火烧得兰轻流双眼发红:“你应该已经不记得顾百闻了,他是你的师弟,你对他很好很好,比对我好多了……凭什么?凭什么?!”
质问的话戛然而止,兰轻流被飞身而来的邬识缘掐住脖子,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早在试剑大会的时候,邬识缘就猜测主角们保留着重启前的记忆,他不甘贸然试探,生怕打草惊蛇。
没承想,兰轻流送上门来了。
邬识缘一脸沉色,气势冷厉:“说,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兰轻流一脸灰败,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会告诉你顾百闻是谁的,也不会告诉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永远都只能有我一个师弟!”
他咬牙切齿,妒火将眼睛烧得通红,满是恨意:“邬识缘,你明明不应该偏爱任何人!顾百闻就是个错误,是个bug,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产物,你怎么可以为了他伤害我,我才是九霄观这条支线的主角,是和你亲密度最高的人!”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失误,即将开始纠正错误。】
【回溯时间,一刻钟。】
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邬识缘眼睁睁看着时间倒流,他推开草庐的门,看到了蹲在药圃旁边的兰轻流。
四目相对,兰轻流轻轻别开了目光:“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过来浇水采药。”
第43章 第 43 章 总结,发疯
玩家失误, 回溯……
顾半缘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邬识缘看着兰轻流,想起他不久前提到的亲密度, 心里冒出一个猜测。
他定了定心神, 淡声道:“有劳。”
兰轻流眼睛一亮, 一扫刚才的颓然:“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每天都在练完剑之后才过来,趁着闲暇之余学习炼丹之术,没有荒废正道。”
他仰着头,暗戳戳地等待夸奖,和回溯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主角成为玩家,邬识缘再看兰轻流,首先想到的不再是公不公平:“师叔的炼丹之术是九霄观内数一数二的,你若是对此感兴趣,可以找他指点。”
“好, 好好。”兰轻流喜不自胜, 离开小院后又折回来, 殷切地问道, “那我有问题可以来问你吗?”
邬识缘打量着他, 从兰轻流的反应来看, 似乎他应该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就像兰轻流所说的, 他不该记得重启之前出现过的顾百闻。
如果兰轻流是玩家, 那他是什么?
兰轻流刚刚提到过BUG, 他在慕时生的心声里也听到过,或许他是慕时生所说的……NPC?
半晌,邬识缘略一颔首:“嗯。”
兰轻流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邬识缘立马回到书房,将所有猜测写在纸上。
之前罗列的剧情和主角摆在旁边,结合刚刚写下来的内容,邬识缘再次提笔,在崭新的纸面上写下总结:命运=剧情。
他以为的宿命是剧情操控的结果,像他和慕时生这样的NPC有固定的命运,而主角们,即兰轻流等人可以自主支配命运,他们又被称为玩家。
如果出现违背剧情的操作,就会受到系统,也就是天道的修正,目前出现过重启和回溯两种修正方法。
他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阴差阳错的情况下,他见到了真实世界中的顾半缘,而沟通两个世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神明之泪。
神明之泪拥有未可知的奇妙作用,目前已经证实的是神明之泪能够检测到剧情的BUG。
邬识缘摩挲着神明之泪,他没有如兰轻流所说的一样忘记重启和回溯前发生过什么,或许也和神明之泪有关。
如此看来,顾百闻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神明之泪,一定是知道他的命运,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顾百闻和兰轻流一样,是主角吗?
不,不是的,顾百闻并不是剧情里的角色,他是一个变数,是一个BUG,后来剧情修正,所以他被系统抹杀了。
顾百闻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
邬识缘的眸色沉了沉,视线落在书桌上。
他曾经掐住顾百闻的脖子,将人摁在这里,逼问顾百闻是否和多次骚扰他的变态有关,当时顾百闻利用兰轻流将此事搪塞过去了。
可如果顾百闻说谎了呢?
邬识缘在刚才的总结下又写了一行字:顾百闻=变态。
一切都是猜测,尚不能妄下论断,邬识缘想了想,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以此为基础去倒推,顾百闻是为他而来。
在渡劫时,顾百闻向他透露了他作为白月光NPC的宿命,之后顾百闻帮他拿到了寻芳镇的机缘,更改了主角兰轻流的支线轨迹。
到了一星天,因为抢夺神明之泪的缘故,顾百闻所做的事情被天道察觉,因而被系统抹杀,
在这之后,世界重启,顾百闻消失不见,而变态也再没有出现过。
这样看,一切都能对应上。
邬识缘摩挲着笔杆,他一直很疑惑顾百闻为什么会黏着他,如果代入变态的身份,顾百闻的所作所为就很容易解释了。
呼。
他长出一口气,放下笔,看着纸上刚刚推测出来的结果,忍不住支着额角,轻笑出声:“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顾百闻在骗他,变态在骗他,一个人用两个身份将他耍得团团转。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
和他这个NPC相比,慕时生知道的太多了,像什么副本、文案之类的特殊名词,以及偷偷在心里觊觎他的阴暗言论,足够他确定慕时生的身份。
他的好师弟神通广大,被天道抹杀之后,竟然换了个名正言顺的新壳子来接近他。
啧。
暂且可以将这位为他而来的变态视作好人,利用阙都做局杀死慕时生的人,身份应该和天道差不多,本意是想抹杀影响剧情的存在。
通灵师。
邬识缘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通灵师是长生楼的客卿,在剧情里,通灵师是和他一样的NPC。
在他原本的命运中,他和通灵师没有交集,那家伙上赶着去阙都挑衅他,八成也像慕时生一样,身体里面换了个芯子。
是变态吗?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就被邬识缘打消了,变态虽然变态,对他却是掏心掏肺,再说了,利用通灵师的身份杀死慕时生这个壳子,完全是多此一举。
所以通灵师是他的敌人。
严格意义来说,通灵师和变态是两个阵营,他是双方产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前者想维护剧情,送他去死,后者想让他摆脱白月光的命运,挣脱死局。
很好,这样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邬识缘打了个响指,桌上的纸一下子烧了起来,剧情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火光掩映之下,他的侧脸被染上一层薄薄的暖光,惊心动魄的美感挣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降落在人世之间。
他在夜半时分起身,如同一阵风,悄无声息的吹到九霄观内,落在兰轻流的床前。
邬识缘抬起手,灵力凝成长针,快准狠地刺入兰轻流喉间,手起针落,一击毙命,床上熟睡的人顿时没有了气息。
月光照进窗户里,邬识缘侧着身,眉宇间一片阴翳。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玩家意外死亡。】
【查询不到干扰因素,判定为系统错误,即将开始纠正。】
一秒、两秒、三秒……邬识缘静静数着数,数到十的时候,被他杀死的兰轻流突然睁开眼睛,诈尸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兰轻流转头的时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旁边一扭,只听得“咔哒”一声,刚诈尸的人又软软地倒在床上。
邬识缘听着那道紧急的警报声,一挥衣袖,轻飘飘地离开了房间。
主角们是玩家,玩家不会死,如果意外死亡了,系统会纠正错误,让他们复活。
这次死的只有兰轻流,没有超出剧情之外的人存在,没有干扰因素,所以纠正错误的方式是简单粗暴的复活,不是重启。
邬识缘卸去了护着身体的防御,掌心中蓄起灵力,一根和刚刚如出一辙的长针被他握住,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接刺进自己的喉咙之中。
弥留之际,熟悉的警报声响起。
【滴——】
【警告,警告,检测到NPC意外死亡。】
【查询不到干扰因素,判定为系统错误,即将开始纠正。】
痛楚消失,一切恢复原状。
邬识缘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猜对了呀,他真的是NPC。
剧情规定了他的死亡,如果他提前死了,就会被判定错误,像主角们一样复活。
这个世界是一场巨大的玩笑,就连生与死都要遵循设计好的剧情安排。
渡劫之后,邬识缘第一次卸下命运的枷锁,发自内心的感到轻松,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对手不是主角,不是剧情,不是既定的命运。
他要对抗的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既然如此,那就打破一切好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影子,娘子
天还没亮, 邬识缘留下一封信,收拾东西离开了九霄观。
白月光是九霄观的大师兄,是名动江湖的邬道长, 那他就毁了邬识缘, 看看这剧情还走不走得下去。
在乡下隐居的第十三天, 邬识缘锄完地, 扛着锄头回家,路过城外的大碗茶摊,他要了一碗凉茶,百无聊赖地听其他桌客人们聊天。
“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闹翻天了,九霄观的大弟子,就赫赫有名的邬识缘,他留下一封信,然后叛逃九霄观了!”
“叛逃?他去了什么门派?”
“目前还没有门派出来认领, 传闻都说他堕魔了, 去了覆水间。”
“我一猜就是!都说正邪不两立, 先前那魔尊跳出来说他很欣赏邬识缘, 八成就是在招揽他。”
“啧啧啧, 弃明投暗, 九霄观的人都气疯了, 也不知那魔尊给了他什么好处。”
……
“伙计, 钱给你放桌上了。”
“好嘞, 慢走啊。”
邬识缘放下茶碗, 扛起锄头,将议论声甩在身后。
从九霄观离开后,他就来了港九城, 这里水陆发达,来往行人众多,是云荒大陆最繁华的地方。
邬识缘在港九城之一的仙影城外买了间荒废已久的屋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么开荒锄地,要么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没几天就跟乡亲们混熟了。
“小五啊,上山回来了,要不要过来吃饭?”村里的孙大娘十分热情,边说着边招呼他,“我侄女今儿个也来了,和你年纪差不多,等下吃饭,你俩见见面,多聊聊。”
给适龄男女介绍对象,是村里大娘们热衷的事情。
邬识缘长得好,又能干,来这里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看他家里一穷二白,还企图让他入赘。
“不了,还有活没干完,我回家拿点东西就上山了。”
说完不等孙大娘张罗,邬识缘撒开腿就跑。
村子不大,有点消息不用一个时辰就能传遍,这边孙大娘给她侄女牵线搭桥,那边就有人直接堵到了家门口,隔老远就殷切地冲邬识缘招手。
邬识缘脸都绿了,他想过很多种离开九霄观后的生活,连被主角找到都想过,唯独没想到他会被人追上门做媒。
有家不能回,邬识缘装没看见,脚步一拐,往村外走。
仙影城外青山连绵,这几天刚下过一场雨,林间冒出来不少蘑菇,邬识缘背着篓子,专挑一种雪白雪白的蘑菇,一边采,一边慢悠悠晃上山。
山涧的泉水清澈,他从储物法器里翻出炼丹用的小炉子,舀了水,生着火烧开。
刚采的蘑菇洗干净,从中间撕开,等水开了,丢进炉子里。
煮了一刻钟不到,蘑菇的鲜香味就散发出来了,邬识缘熄了火,连蘑菇带小丹炉一起放到树林子里。
雨后新发的雪融菇味道鲜美,蒸煮后更能激发鲜味,是未开灵智的草木精灵最喜欢的美味。
仙影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城外的仙影山,每逢大雾傍晚,山间会有人影漂浮,影影绰绰,仿若仙人降世,因而得名仙影。
其实飘在山里的不是仙人,而是草木幻化而成的影子精灵。
这种影子精灵道行不足,不通人性,凭借本能在山林间飘荡,等到力量散尽,就会消失于人世间。
这是一种不会伤人,毫无威胁的精怪,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给仙影城增添一丝神秘色彩。
不消多时,丹炉旁就吸引来十几道虚无缥缈的影子。
影子精灵能够吸收雪融菇的气味,等闻不到空气中的鲜味时,邬识缘捏了个法诀,将吃饱喝足的影子精灵们收入囊中。
几天下来,他已经收了一口袋影子精灵。
为了躲避上门做媒的人,邬识缘一直等到天黑之后才下山。
他住的地方在村子西北角,和其他住户隔着一段距离,平日里不特地走动,不会产生交集。
修相者耳聪目明,晚上赶路也不用点火把,黑夜在邬识缘眼中与白昼没有区别,他擦黑回了住处。
趁着刚下过雨月朗星稀,邬识缘坐在院子里,将捉到的影子精灵揉成一团,一边用符箓维持精灵的气息不散,一边揉揉捏捏,将囫囵个的影子精灵捏成人形。
乍一看,捏好的影子精灵与活人无异。
邬识缘思索了下,又捋出乌黑浓密的长发,扎了个村子里常见的麻花辫。
王城贵女们梳的发髻时兴,但他不会扎,只能简单凑合一下,好在他捏的人脸漂亮,编个麻花辫也清丽脱俗,俨然一个小家碧玉的小丫头。
有符箓维持影子精灵的气息不散,邬识缘领着刚捏好的小丫头进屋:“今后你就住在这里,旁人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娘子,可明白了?”
小丫头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她虽然像个人,但终归不是真正的人,理解不了邬识缘说的话。
但邬识缘毫不在意,又随口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在空的房间里歇下了。
夜半三更,不点灯的房间里静悄悄的,田地里的蚊虫叽叽喳喳,邬识缘拿它们的声音下酒,半夜才迷迷蒙蒙醉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房门被推开,一股雪融菇独有的鲜香味飘进房间,邬识缘下意识嗅了嗅,唇角抿出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彻底醉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邬识缘伸了个懒腰,身上还有酒气,但意外的没有宿醉的头疼。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背上背篓,扛起锄头出了门。
临走之前,邬识缘朝对面的房间看了一眼,门紧紧关着,似乎不曾打开过。
他捏了捏腰间微微发烫的桃花琉璃,那里面的桃花鲜嫩,中间一点灿烂花蕊,定睛一看,那花蕊竟是一颗金色珠子。
邬识缘唇角轻扬,悠哉悠哉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荒地已经开垦完了,邬识缘往里种了些容易成熟的当季作物,趁着时间还早,他又漫山遍野跑了几圈,采了小半篓子的雪融菇。
影子精灵唯爱雪融菇,就像猫喜欢猫薄荷一样,天生有瘾。
这次采到的雪融菇被好好收了起来,邬识缘裹了一层灵力加以保鲜,往后大半个月都没有雨,在山里采不到雪融菇了,这是仅有的一点。
日落时分,村子里出工的人也三三两两回来了,邬识缘混在一群人里也不显得突兀,像个普通的汉子一样寒暄。
“小五啊,你就不打算成个家?”
大娘们见缝插针失败,又派出了大爷们旁敲侧击,邬识缘莞尔,破天荒地回答了婚嫁问题:“我已经定亲了。”
同行的汉子们大吃一惊:“是谁家的姑娘?”
“外地的,约定了三年后成亲。”
“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三年,还怎么要娃娃?”
“不急不急。”
不管他们怎么劝,邬识缘都是一脸坦然,对于子嗣后代没兴趣的模样。
孙大爷目送他往家走,啧啧感慨:“这小五啊,还是年轻,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就是儿女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其他人纷纷附和,到了家,孙大爷又提起这茬。
“我看小五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娶他那定亲的姑娘,以后也别给他说媒了。”
孙大娘的表情变了又变,应下来:“不说了不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人家小夫妻俩好着呢,都住一起去了,我哪能干那缺德事。”
“住一起?”
“可不是,我今儿个寻思领侄女去认认门,刚到小五家门口,就看见他家那小娘子。”孙大娘停顿了一下,小声嘀咕,“怨不得小五看不上别人,那姑娘又能干又好看,就是说话怪不知羞的。”
她想起白天去邬识缘的住处,撞见编着麻花辫的姑娘洗衣做饭,脸上未施粉黛,秀丽得如同出水芙蓉,盈盈一笑能甜到人心坎里。
“找我家相公吗?他不在家。”
“我是相公的亲亲娘子,他最爱吃我做的糕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同我在床上玩闹,除了我,其他庸脂俗粉都入不了相公的眼。”
“我和相公天生一对,没有人能拆散。”
……
一口一个相公叫的可欢了,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小夫妻俩感情就不错。
孙大娘唏嘘不已:“小五之前还瞒着,要是早说家里有这么个小娘子,我还费那劲给他做媒。”
邬识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大爷大娘饭前的谈资,他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桌上的饭菜,荤素搭配,除了饭菜以外还有一碟糕点。
刚出锅的饭菜香气扑鼻,盘子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是以孙大娘的口吻写的,说桌上的饭菜和糕点都是她送来的。
邬识缘不置可否,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敲了敲对面的房门。
没有动静,他直接推开门,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影子精灵。
小丫头仍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
邬识缘挑了挑眉,冲她招手:“过来。”
小丫头机械地抬起头,看了他几秒,缓慢起身走向他。
邬识缘随口问道:“今日在家可有遇到什么人?”
小丫头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看着他,冷不丁开口:“相公。”
邬识缘愣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将她推到桌前:“饿不饿?孙大娘送来的饭菜,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丫头接住他递过来的筷子,又不动弹了。
邬识缘仿佛看不到她,一口接着一口,吃饱喝足后才放下筷子,抬起头,似笑非笑:“不喜欢吃这些?”
小丫头还是那两个字:“相公。”
喊的挺亲热。
邬识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的桃花琉璃,指腹染上了一丝温热气息,他瞟了两眼黏着他喊相公的人,从背篓里拿出一株雪融菇,三下五除二洗干净,切片,摆在小丫头面前:“吃吧。”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蓦地抬起头,娇里娇气:“要相公喂。”
第45章 第 45 章 爬床,亲亲
邬识缘冷笑一声, 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个不要脸的,没学会怎么做个诚实的人,先学会撒娇了。”
小丫头一脸无辜, 往前凑了凑, 张开嘴:“啊。”
眉眼乖顺, 等相公喂饭。
邬识缘气笑了, 筷子都没拿,捏了一片雪融菇塞进他嘴里:“我看你不是来做娘子的,是来做祖宗的。”
小丫头置若罔闻,心满意足地嚼嚼嚼,咽下去后又朝他张开嘴,樱桃小口红润润的:“还要,相公再喂。”
邬识缘:“……”
邬识缘沉默几秒,再次拿起一片雪融菇,刚递过去, 就被凑上前的小丫头一口咬住, 冰冰凉凉的湿润舌尖从手指上滑过, 轻轻一勾, 雪融菇就被她叼进了嘴里。
邬识缘盯着手指上的湿润痕迹, 额角抽了抽。
他凶巴巴地瞪过去, 小丫头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 眯着眼睛, 好似一只娇憨的猫崽, 因为吃到了喜欢的鱼而沾沾自喜, 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悦。
邬识缘磨了磨牙,没好气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小丫头看着他,将雪融菇的盘子端到他面前, 笑得乖乖巧巧:“还要相公喂。”
邬识缘:“……”
“再撒娇就把你丢出去。”他恶狠狠地威胁,将雪融菇又推过去,“自己吃。”
小丫头撅了撅嘴,很不满意似的:“没有撒娇。”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不要脸。”
“……”
邬识缘无言以对。
心头火起,邬识缘不想搭理她,起身回了房间里。
门一关,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她盯着紧闭的房门,慢条斯理地吃着雪融菇,等到一盘子蘑菇片见了底,她才施施然起身,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
洗洗涮涮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一切忙完,天已经黑透了。
邬识缘的房间有窗户,站在院子里能看到窗纸里面映出来的画面,等到他熄了灯,窗户黑漆漆的失了光亮,蹲在墙根的小丫头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解开编好的麻花辫,一头青丝滑落,背影窈窕。
她蹑手蹑脚,行走间没发出一丝声音,像飘到了房门前。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吱呀”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清晰。
她朝床的方向看了看,隆起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床上的邬识缘呼吸均匀,并没有被开门声吵醒。
暗暗松了一口气,小丫头掩上门,快步走到床前。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越靠近邬识缘,这股香气越明显。
小丫头深吸一口气,拎起被子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
邬识缘面朝着墙,只觉得后背一凉,一具冰冰凉凉的身体贴了上来,柔软的小手没有一丝犹豫,迅速挑起他的裤腰带。
邬识缘额角一抽,一把攥住作乱的爪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你是不是想死?!”
他转过身,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到头顶,在昏暗的夜色里,打量着偷偷爬床的小丫头。
“我是相公的娘子,和相公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丫头笑眼弯弯:“相公故意熄了灯,难道不是在等我爬床吗?”
邬识缘气了个仰倒,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是在等你爬床?”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床上解决的。”小丫头的手被钳制住,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突然抬起头,一口亲在邬识缘嘴上,“相公想要什么,我都配合。”
唇边残留着微凉的触感,邬识缘仿佛被雷劈了,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与人亲吻过。
小丫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相公好甜,再亲一口好不好?”
邬识缘猛地回过神来,一把甩开她,拉开距离:“闭嘴!离我远点!”
一张床不大,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中间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相公,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往床尾爬。
邬识缘一把摁住她的头,忍无可忍:“顾百闻!你给我正常一点!”
“顾百闻?”小丫头握住他的手腕,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这是相公给我取的名字吗?”
“……再装,就给我滚出去。”邬识缘甩开她的手,冷声道。
小丫头一秒收敛,变得正经起来:“师兄可真能忍,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不知道呢。”
明明还是那具影子精灵幻化而成的身体,一开口,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低哑的男声,含着笑意。
邬识缘冷冷地看着他,没作声。
小丫头,即顾百闻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我许久不见师兄,想同师兄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
什么玩笑用半夜偷偷爬床来开?
邬识缘嗤笑:“我看你是把我当成笑话。”
“怎么可能,师兄才不是笑话,师兄是我的相公。”他笑嘻嘻地黏上来,顶着一张娇俏的姑娘脸,身上却散发着爽朗的少年气,“再见到师兄,还能做师兄的娘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这是真话,顾百闻还没“死”的时候,就惦记着和他结契成亲。
邬识缘抱着胳膊,眸光寒凉:“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他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顾百闻的画面,想顾百闻会跟他解释发生的一切,唯独没想到顾百闻会将错就错,半夜爬床。
邬识缘原本打算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没承想,顾百闻的不要脸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还不到一天,他就叫这人给逼得破了功。
素来沉得住气的邬识缘挫败不已,将这笔账一起算到了眼前之人的头上:“一边在我面前装成乖巧听话的师弟,一边当偷窥的变态,逼迫威胁我,顾百闻,你玩弄我可还开心?”
顾百闻心里一紧,偷偷觑着邬识缘的脸色:“师兄,你在说什么变态,我听不懂。”
“听不懂?”邬识缘扯起一个笑,“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我跟你彻底撕破脸皮,势不两立吗?”
“不要!”
一想到邬识缘要和他划清界限,顾百闻顿时绷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邬识缘的性格,说一不二,真将邬识缘逼到那一步,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他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去扯邬识缘的衣袖:“师兄,是我,都是我,顾百闻是我,变态也是我,我不该骗你,是我错了。”
不仅认错认的快,求原谅的姿势也很标准,顾百闻跪在床上,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我没有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我?”
邬识缘的表情隐在黑暗之中,只从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喜欢我,所以换好几个身份来骗我?”
顾百闻如坐针毡:“我没有。”
“你敢说你和慕时生没有关系吗?”
顾百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是邬识缘的师弟,是偷窥邬识缘的变态,还是装模作样,站在邬识缘身边的知己。
邬识缘比他知道的更多,一层又一层的身份被揭开。
原本只是猜测,看到顾百闻的反应后,邬识缘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亏他还因为顾百闻的死难过不已,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敢情这人死了又活,换了个身份猫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着急。
邬识缘越想越气,语气不善:“我竟不知你这么神通广大,除此以外,你还有没有瞒着我的地方?”
顾百闻垂着头,邬识缘本来是想借机撬开他的嘴,见他躲避问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别告诉我,你还装成过其他人在我身边。”
邬识缘快速回忆了一下,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他身边哪个人换上了顾百闻的芯子。
“不是人。”顾百闻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视线从他右耳上划过,“我只是借了一双眼睛,看看师兄罢了。”
借了谁的眼睛,显而易见。
邬识缘恍然大悟,怪不得食梦貘一会儿乖巧听话,一会儿发疯咬人,合着是货真价实的时人时狗。
他又气又好笑,气顾百闻诓骗他,一想到顾百闻在他身边装狗,疯狂咬人,又觉得好笑。
“你图什么?”邬识缘百思不得其解。
顾百闻神通广大,换身份像喝水一样简单,何必执着于他,又是当人又是做狗,纯粹给自己找麻烦。
他理解不了顾百闻。
代入NPC的身份后,邬识缘更加想不通顾百闻做这一切的原因。
“图你。”顾百闻已经偷摸挪到了他身边,影子精灵的身体是凉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热的,“我告诉过你,我是为你而来的,邬识缘,自始至终,我图的都是你。”
“……我很快就会死。”
剧情规定了他的死亡,他活不久。
顾百闻握住他的手,低下头,脸贴上去蹭了蹭:“我不会让你死的。”
虔诚又郑重,像是信徒对着神明许下终生的承诺。
邬识缘眸光微沉,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费尽心思,捏出一个躯壳,抱着希望等顾百闻上钩,就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百闻是他脱离宿命的唯一变数。
邬识缘掐住他的下巴,四目相对,顾百闻扬起笑:“我要你成神,跳脱出这个世界,我要你与我长相厮守。”
黑夜之中,顾百闻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握着邬识缘的手,十指相扣,缓缓地亲上来:“你所生活的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游戏,你的宿命是编写好的程序,我要将你拉出游戏,我要你来到我身边。”
【滴——】
【警告,警告,查询到系统错误,出现攻击程序的病毒。】
【即将开始清除病毒。】
这不是邬识缘第一次听到警报声,但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亲手捏出来的影子精灵变成绿色的代码,好似聚拢的萤火虫,一闪一闪,逐渐消失。
“好可惜,又被发现了。”
顾百闻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会尽快想办法来见你的,不过下次见面就别作弄我了,给我捏个带把的身体,你知道的,我不是小丫头。”
第46章 第 46 章 名字,闭眼
顾百闻说会尽快想办法来见他, 的确来的很快,第二天邬识缘就从食梦貘的狗脸上看出了一丝不符合它性格的精明。
……那变态思前想后,又来当狗了。
邬识缘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所以才把食梦貘送给我?”
哪里是送他上古异兽, 分明是给自己准备一个备用身体。
邬识缘推开扑进他怀里的狗头, 对于顾百闻狡辩, 只是借食梦貘的眼睛来看他一说,持不信任态度。
食梦貘不会说话,进了它的身体也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沟通,是以再一次被踹下床后,顾·食梦貘·百闻出离愤怒,又嗷又汪了半宿,看邬识缘好像在看始乱终弃的渣男。
那怨怼的小眼神,像是在气邬识缘不给他捏身体。
“不是我不帮你,最近没下雨, 没有雪融菇, 我也捉不到足够的影子精灵捏身体。”邬识缘苦口婆心, 试图劝服闹脾气的变态狗。
平心而论, 虽然顾百闻骗了他, 但这人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顾百闻的做法他也能够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 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毕竟他曾经真心实意为顾百闻的死难过。
现阶段, 他对顾百闻的感情很复杂, 不想让对方过的太好,又不舍得让人吃苦,以至于每晚他都要和变态狗斗智斗勇, 睡前活动量大大超标。
顾百闻不满地叫了两声,离开房间。
邬识缘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诧,这傻狗今天出息了,竟然自己跑了。
真生气了?
不等邬识缘下床,顾百闻就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背篓,气呼呼地丢在他面前。
背篓用灵力密封着,里面是剩下的雪融菇。
顾百闻一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表情,尾巴一甩,缠住了邬识缘的手腕,硕大的眼珠子里写满了两个字——委屈。
明明有雪融菇,可以去捉影子精灵。
邬识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控诉,沉默几秒,他抬起空着的右手,捏了捏缠在左手腕上的尾巴:“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骗了我的事?”
缠在手腕上的尾巴明显紧了几分,想抽回去,被邬识缘一把攥住。
“怎么,想回耳坠里?”
后路被截断,顾百闻偃旗息鼓,趴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邬识缘不吃他这一套,故作冷淡:“仔细想想,除了瞒着我骗我,你还做过不少对不起我的事,正好今晚有空,不如我们好好算算账。”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邬识缘直截了当地命令道:“入我的梦,我要见真正的你。”
他已经从顾百闻口中知道了这是虚假的游戏世界,一直以来,顾百闻接近他的身份都是虚构的,他不叫顾百闻,也不叫慕时生。
名字是假的,脸恐怕也是假的。
邬识缘无端想起三番五次骚扰他的变态,他们每一次见面,变态都遮挡了面容,不知拜堂成亲时,红盖头下是不是他的真实相貌。
食梦貘能够使人入梦,在顾百闻再一次附身的时候,邬识缘就想到了这一茬。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顾百闻坦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