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怀了孕后很多事情便不能做了,傅寒关也看得紧,有时难免会感到无聊,若是有钰哥儿陪在身边倒也能消磨时间。
钰哥儿闻言眼睛一亮,正准备一口答应下来时,便听见母亲连忙道:“这怎么行,他整日里上窜下跳皮得不像话,你如今怀着身孕呢,到时还得劳神去看顾他。”
这小子天天跟个泼猴似的,在府里也就只有她能管得住,若是去了将军府,还不知会如何闹腾呢,只怕窈窈届时都应付不过来。
“不会的不会的,钰哥儿保证会听姑姑的话,会很乖的。”
钰哥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开始奶声奶气地撒娇,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见母亲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急中生智竟竖起了三根白白胖胖的手指学着发誓。
屋里的人见状顿时哭笑不得,宋云昭及时握住了他的小手阻拦了下去,“钰哥儿记住了,誓言不是随便就能立下的。”
小家伙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一套。
见钰哥儿懵懂地点了点头,宋云昭这才劝着堂嫂道:“身边有婆子和丫鬟看顾着,费不了我多少心神,只是还请堂嫂放心将钰哥儿交给我照顾才是。”
谢姝自然知道她是疼爱钰哥儿的,若不然钰哥儿也不会如此地黏着这个姑姑,因而便只好点头同意了,“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既然如此那便让钰哥儿去烦着你吧,我正好清净几天。”
见母亲同意了,钰哥儿忍不住欢呼一声,宋云昭见了忍不住唇角上扬露出一丝浅笑。
谢姝便命人去自己住的寝院里收拾了钰哥儿的衣物和常用的物品,让乳母带上后跟着宋云昭一行人一起回了将军府。
第57章
求情冬日天儿黑得早,劲草堂里挂……
冬日天儿黑得早,劲草堂里挂起了灯笼,室内灯火通明,温暖的烛光照亮了整座院子。
阴沉沉的天际渐渐飘起了雪沫子,被刺骨的寒风一吹,贴在脸上沁凉一片。
傅寒关下值回来,刚入了院门便听见正屋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稚嫩的孩童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
他顺势问向迎过来的守门婆子,“屋里有客人?”
婆子笑着道:“是呢,是宣平侯府里的孙少爷,跟着夫人一起回来的。”
傅寒关闻言挑了挑眉,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张白嫩灵秀的小脸来。
他踏上台阶随手撩开厚重的帘子进了正屋,屋里温暖如春,淡香宜人,窗边的大炕上坐了宋云昭和钰哥儿,两人手里各拿了一个暖玉制成的九连环在解着,像是在比赛。
流萤和青黛二人在一旁当裁判,几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连屋里多出个人都没注意。
还是钰哥儿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进了屋子的傅寒关,他先是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姑父。”
宋云昭手中动作一顿,寻声看过去时撞上男人朝着她投过来的视线,“夫君回来啦。”
傅寒关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见对面的小妻子又低下头专注地去解自己手中的九连环了,丝毫没有像以往那般围过来嘘寒问暖的意思。
他只好自己解下了身上披着的玄色鹤氅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随后默默一人进了净室洗漱。
流萤见状便与青黛下去传膳了。
傅寒关从净室出来时,钰哥儿手中的九连环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却卡在了最后一步,又见对面的宋云昭快要解完了,难免有些心急,小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上前去看了下,见钰哥儿小小年纪能解出来这么多环心中不免有些讶异,然后便提点了一
下。
钰哥儿聪慧,一下子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几根嫩乎乎的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整个九连环“哗啦”几声脆响便被解开,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绽放出欢喜的光芒。
宋云昭本就一直在刻意让着他,见小侄子解开后,她这才跟着解开自己手中最后一环,然后笑着夸赞道:“钰哥儿好厉害,连姑姑都没有赢过你。”
钰哥儿闻言挠了挠小脑袋,小脸上的欢喜褪了些许,他摇了摇头认真道:“是姑姑赢了。”
宋云昭听了后只当自己刻意放水被发现了,然而下一刻便听见他道:“刚才是因为姑父的提示,我才比姑姑先解开的,但是这在比赛中是不对的,所以是我输了。”
钰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小脸上的神情认真严肃得像个小大人。
他爹爹曾经说过,君子之间的比赛,想要获胜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若是借助外力是对对方的不尊重,是错误的。
他不知道什么人才能算是君子,但却明白君子是好人,也知道比赛中作弊是不对的,所以这次是姑姑赢了才对。
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可见他所受到的良好教养,傅寒关看向他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几丝赞赏。
宋云昭心中涌上一阵自豪,她语气欣慰道:“钰哥儿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很厉害了。”
钰哥儿平日里虽然闹腾了些,但他作为武安侯府的嫡长孙,日后不出意外定是要承袭爵位的,叔父与堂兄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尽力培养,再加上堂嫂谢姝悉心教导,如今可见收效甚佳。
听到姑姑毫不吝啬地夸赞,钰哥儿这才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乌黑灵透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流萤与青黛很快布置好了晚膳,宋云昭便放下手中的九连环,牵着钰哥儿去净了手,随后走到饭桌旁坐下。
他们夫妻二人往日里用膳一向不喜身边有人侍候,因而流萤青黛二人很快便退了下去。
钰哥儿人小胳膊短,夹菜有些不方便,宋云昭见了时不时地便会用公筷为他夹些他爱吃的菜肴。
她一心都落在钰哥儿身上,因而便没注意到身旁男人频频朝她投过来的眼神。
钰哥儿倒是发现了,他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然后奶声奶气地央着宋云昭给他夹这个,夹那个,宋云昭自然无一不应。
瞥见对面男人慢慢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钰哥儿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些乐死不疲,趁着宋云昭没注意,他颇为挑衅地朝对面吐了吐舌头。
傅寒关危险地眯起双眸,忍不住暗自磨了磨牙,小崽子胆儿挺肥。
用罢晚膳后,乳母带着钰哥儿下去洗漱,随后歇息在宋云昭事先准备好的客房里。
……
钰哥儿在将军府里住了几天后,便被谢姝派来的丫鬟婆子接走了,临走时还拉着阿梨的手十分不舍。
他活泼好动,在屋子里待不住,宋云昭有孕在身自然是不能陪着他在院子里玩个尽兴,反倒是阿梨陪着他将整个将军府转了个遍,短短几日两人便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钰哥儿离开后没多久便到了小元宵的满月宴,侯府里盼了许久才又盼来了一位嫡孙,自然是要大操大办。
满月礼这天,宣平侯府门前车水马龙,拥堵不堪,索性宋云昭去得早,彼时宾客们都还没来。
她先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然后直接去了大嫂顾潆的寝院,母亲与二婶她们忙得脱不开身,因而内室里便剩了顾潆,钰哥儿趴在床边逗着小元宵。
刚出生的婴儿几乎每天一个样,一个月后再见,小元宵的肌肤不再像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而是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又白又嫩,眉眼间也长开了许多,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明亮水润,直勾勾地盯着宋云昭。
宋云昭见了心里欢喜,便拿出她之前命人专门打造的赤金镶宝石璎珞长命锁,那锁的下面坠了几粒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引得小元宵不错眼地盯着看。
逗弄半晌后,她这才将长命锁交给乳母收起来,陪着顾潆说了会话,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丫鬟领着几位衣着华丽,仪态端庄的夫人进了屋子。
宋云昭认得领先的妇人是顾潆的母亲,起身互相见过礼后,她便带着钰哥儿离开了屋子,将空间留给她们娘家人说些体己话。
慢慢地登门客人越来越多,府里也很快热闹起来,直至宴会过罢,宋云昭这才跟着傅寒关一起乘马车回府。
车厢里一片寂静,傅寒关伸出温热的大手隔着衣物摸了摸她的小腹,神情有些怪异。
宋云昭见了不由得语气好奇地询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傅寒关默默道:“我方才在宴上见了小元宵。”
满月宴开宴之前,宋云祈将女儿抱出来给宾客们见了见,他当时离得近,便仔细地打量了几眼那个襁褓中的小女婴,生得玉雪可爱不说,眉眼间与小妻子还颇为相像。
他当时见了,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下意识幻想着若是小妻子腹中的也是个女儿,生来只怕是会更像,然后再过不久,便会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唤他爹爹,扑到他怀里撒娇。
宋云昭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后文,随后便见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里带着赌气的意味道:“咱们还是生个儿子吧。”
宋云昭:“……”
“夫君这是…不喜欢女孩?”前些日子他还说生男孩女孩都好,难不成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傅寒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她不对劲的语气,“当然不是,只是你我二人的女儿长大后定是仙姿玉色,温婉贞静,岂能便宜了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一想到等女儿长大后,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个臭小子在觊觎着他的掌上明珠,他的满腔欢喜便打了个折扣。
宋云昭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这都是没影的事呢,亏得他想那么远,虽说在父母的眼里自家儿女没一个是不好的,但他自夸起来,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再说了这生男生女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见身侧的男人仍在那兀自纠结着,宋云昭便任他去,日后自己若是真的生个女儿,有的是他纠结的。
……
满月礼过去没几天,天气终于开始放晴,屋檐上的积雪在温暖光芒的照射下慢慢融化,汇聚成一道道细流顺着琉璃瓦滑下。
暖洋洋的日光穿透过轩窗撒在室内,宋云昭坐在床边的大炕上正在做针线,沐浴在阳光下的小脸精致如画,浓密卷翘的羽睫在眼窝处打下一片剪影。
室内一片安静,流萤与青黛二人坐在一起正打着络子,外面突然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奴婢给姨娘请安。”
宋云昭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能来劲草堂的,除了韩姨娘不作他想。
流萤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道:“奴婢出去看看。”
她说完后下了炕,两三步出了屋子,很快便领了韩姨娘过来。
自从何珍娘被送去别庄后,韩姨娘便经常去陪女儿了,因此宋云昭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她了。
如今乍然见面,倒发现她消瘦憔悴了不少,乌黑的发髻间隐隐有了几缕银丝,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
宋云昭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笑意盈盈道:“姨娘快过来坐。”随后吩咐流萤上茶。
韩氏来之前心中原本充满忐忑,毕竟当初女儿做出了那般丑事,她实在是没脸来见临渊媳妇,然而此刻见宋云昭态度与从前无异,她
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一抹发自真心的笑意,韩氏走到炕边坐下,面前的一张小案上放了一个针线篓子,里面除了有各种颜色的丝线外,还放了一件湖蓝色的小衣。
小衣上面绣了一尾红色的小锦鲤,另一只只绣了一半,但从那锦鲤活灵活现的模样和细密的针脚可以看出背后之人的用心。
韩氏打量了几眼问道:“这是你绣的?”
宋云昭以前虽然学过女工,但自从失明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针线,也是最近无事,她想为腹中的孩子做件小衣,才又重新将刺绣捡了起来,跟着流萤练习了许久才大致绣出个模样来。
因而有些不好意思道:“绣得不好,让姨娘见笑了。”
韩氏真心实意夸赞道:“这锦鲤绣得栩栩如生,好似活过来了一般,连我这个做了几十年绣活的人都未必能绣出这个样子,哪能说绣得不好?”
宋云昭被夸得有些脸红,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韩氏瞥见她的动作,又注意到她看向那件小衣时双眸里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慈爱柔软,心头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临渊媳妇莫不是……?”
算算日子,如今距离胎儿满三个月已经差不多了,韩姨娘既已问起,宋云昭便没再隐瞒,而是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韩氏见状脸上顿时充满欢喜,语气激动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临渊终于也要当爹了。”
她说完后怕宋云昭年纪轻,又是第一次怀孕没有经验,便不放心地嘱咐了许多。
其实这些话宋云昭已经被祖母与母亲翻来覆去叮嘱了许多遍,只是她依旧听得很认真,生怕错漏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韩氏将自己的经验说完后,她停顿了片刻,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宋云昭只当她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道:“姨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韩氏闻言便忍着脸上的羞燥开口道:“其实我本是没脸来见你的,珍娘做出了那等丑事,我这个当母亲的心里愧疚难安,恨自己没有教好她。”
“当初我与她父亲和离,因着心中对她存了亏欠,所以就忍不住多宠爱了些,哪曾想到竟惯成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她这次酿成大错,你们处罚她是应该的,只是……只是她不久便要出嫁,求求你们可否让她从将军府里嫁出去?”
当初的事因着傅寒关及时封锁了消息,所以真正知道的没有几个,外人只当女儿去了别庄小住,并不知道这内里的原因。
只要能让女儿从将军府里嫁出去,夫家也会高看她一分,女儿嫁过去之后也能过得好一些。
她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宠着长大,只要能让女儿后半辈子过得好,她便是舍了脸面不要来求宋云昭又有何妨?
宋云昭倒没想到她是为了何珍娘过来的,只是仔细一想又在意料之中,毕竟韩氏将女儿定给了一位赵姓校尉的事她之前也听说了。
若是让何珍娘从别庄里出嫁,日后赵家少不得要在背后揣测这其中的原因所在,说不定就因此猜忌何珍娘与将军府是否生了嫌隙,自此看轻了她。
以韩氏爱女如命的性子,自然舍不得女儿受这样的委屈,那会来找自己求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然而一想到当初何珍娘的所作所为,她便如鲠在喉,条件反射地一阵厌恶。
何珍娘既然让自己不痛快了,那自己为何还要再给她脸面让她从将军府里出嫁?
宋云昭脸上的神情淡了下去,她语气淡淡道:“这事是将军吩咐的,我只怕不能做主,姨娘来找我也无济于事。”
韩氏闻言心头一沉,想到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她咬了咬牙,最终从炕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宋云昭面前。
宋云昭被吓了一跳,起身下炕避开她的跪拜,心头隐隐生了几分不悦,韩氏这般无异于逼着她点头。
守在一旁的流萤见状心里存了气,连忙上前去扶韩氏,语气有些不太好:“姨娘这是做什么,命令是将军下的,我们夫人岂能随便违背将军的意愿?姨娘这不是让我们夫人难做?”
也亏得屋里此刻就只有她们这些亲近的人,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外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夫人冷血无情呢!
青黛跟着在一旁劝道:“姨娘还是快起来吧,有话咱们好好说。”
韩氏跪着身子对她俩的话充耳不闻,看向宋云昭的一双眼睛里渐渐含了泪珠,声音里充满了哀求:“我知我此举太不妥当,可这事关珍娘一辈子的幸福,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能无动于衷?你与临渊感情深厚,若是能劝他一二想来他应会松口?”
“如果能让珍娘从将军府出嫁,我下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必报夫人的恩情,求求夫人网开一面。”
她这般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地苦苦哀求,宋云昭初为人母,难免将心比心,视线扫过她乌发中掺杂的几缕银丝,以及泪眼里包含的希冀,一颗心渐渐软了下来。
“我答应姨娘会劝一劝将军,但结果如何却不敢担保,姨娘快起来吧。”
韩氏闻言先是怔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忙不迭点头答应:“我省得的,多谢夫人开恩,多谢夫人开恩。”
流萤与青黛二人见状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派人去给姨娘递个消息,姨娘请回吧。”
知她现在定是不愿再看到自己了,韩氏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人走了,流萤这才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韩姨娘分明是欺负我们夫人心软呢。”
所以才使出下跪这一招,逼得夫人不得不点头答应。
宋云昭盯着针线篓子里那件小衣,什么都没有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氏为了女儿能够体体面面的出嫁,不惜下跪求人,只盼望何珍娘能体会她这一番苦心。
第58章
暗害晚上傅寒关下值回来,宋云昭……
晚上傅寒关下值回来,宋云昭便将白日里的事说与他听,最后语气感慨道:“人们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如今做了母亲,倒也能体会她的感受。”
何珍娘被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韩氏自然也有责任,但从始至终韩氏疼爱女儿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傅寒关知她最是心软不过,如今开口便是意志松动了,“回来可以,但必须是出嫁前几天才准回府。”
免得待久了,又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见他同意了,第二日宋云昭便差流萤往韩姨娘住的梅院递了口信。
韩氏得知后,心中自然是感恩戴德,拉着流萤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让她回去转告宋云昭。
“姨娘放心,您的话奴婢回去一定会说给夫人听。”
流萤说完后客客气气地福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了梅院。
她人走后,韩氏吩咐丫鬟珊瑚去备马车,然后主仆二人去了京郊的别庄。
何珍娘与赵家的婚事订在三月底,如今已是二月初,满打满算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些时日韩氏在府里和别庄两处跑,开始筹备着嫁妆,现在嫁妆单子定了下来,她便拿过来问问女儿的意见。
她到了何珍娘住的院子时,屋里请来的两个绣娘正在加工赶制嫁衣,虽说嫁衣应当是由新娘子来绣,但大户人家都是请绣娘来做的,且何珍娘心里不愿意嫁去赵家,自然不会去绣嫁衣。
这些时日,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主要还是因为何珍娘想要央求母亲取消与赵家的婚事,所以不敢再赌气下去。
“娘。”
何珍娘见母亲进来,上前去扶着她在桌边坐下,端茶倒水一派殷勤。
韩氏对此视而不见,而是掏出一份礼单递了过去,“你看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韩氏不识字,这份嫁妆单子是她托人拟出来的,
何珍娘也是进了将军府后才开始认的字,只是她心思不在那上面,这么久了拢共也没认识几个字。
接过单子随意地看了一眼,知道上面是什么东西后,她顿时失了兴致,随手丢到桌面上。
“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我都说多少遍了,我不喜欢赵长垣,更不想嫁给他。”
来之前韩氏便已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么多天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然而女儿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始终执迷不悟,她自然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夫妻间的感情都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你现在被蒙蔽了双眼,安知以后不会喜欢上他?”
何珍娘一脸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又不是我,安知我以后就会喜欢上他?”
赵长垣那样的男人,连给哥哥提鞋都不配,有哥哥这样的金玉在前,她眼里心里早就容不下别的男人了,这辈子便是绞了头发当姑子她都不愿意嫁给赵长垣,更何况是喜欢上他?
韩氏被她气白了脸,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说不出话来,何珍娘见状连忙软了语气,央求道:“娘,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以后就算成亲了也不会喜欢上他,要不你先推了这门亲事,再相看相看别的?”
先说服母亲取消了亲事,日后她再找机会就是。
韩氏一把挥开她伸过来替自己顺气的手,毫不留情戳穿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去求过你大嫂,她已经同意等你出嫁前几天回府备嫁,你再说什么都没用!”
何珍娘闻言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毛,猛的站起身情绪激动道:“你求她?谁让你去求她的!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用你去求宋云昭!”
她害得自己被哥哥厌弃,赶出府去,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如今母亲去求她,她指不定以为是自己授意的,当自己在向她低头呢,然后才像是施舍乞丐一样大发慈悲施舍自己回府里住几日,以此在哥哥面前衬托她的心地善良,宽容大度。
可真是耍的一手好计谋,也就是哥哥和母亲这种单纯的人才会被她所骗!自己终有一日,哪怕是遭到哥哥百般厌弃,也会揭穿宋云昭的丑陋面孔!
韩氏凝视着面前这张怒目圆睁,神情因为仇恨和嫉妒而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孔,只觉得一阵陌生,心底慢慢涌上无尽的疲惫与倦怠。
手撑着桌子站起身,韩氏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留下何珍娘一个人站在原地,眼底一片阴狠。
韩氏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后,挥退了珊瑚,自己一个人在内室待了许久,直至夜幕降临。
珊瑚有些不放心,站在帘子外面低声询问道:“姨娘可饿了?奴婢去传晚膳吧?”
良久,里面才传出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去吧。”
珊瑚闻言稍稍放了心,随后去厨房拎了晚膳过来。
韩氏胃口不佳,随便用了小半碗饭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去了旁边的净室沐浴,随后出来坐在梳妆镜前由珊瑚为她擦干头发。
对面的梳妆台上,原本摆放整齐的头饰耳珰项链等都没有了,只余下几根款式老气,不甚值钱的簪子随意地放在一起。
珊瑚在身后一边用布巾擦拭着湿发一边道:“好端端的姨娘为何要将那些首饰都给收拾起来呢?姨娘正值好年纪的时候,也该多多打扮才是。”
最近她发现姨娘梳妆台上的首饰隔三差五地便会少几件,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姨娘给收了起来,她估摸着许是都给小姐充当嫁妆了。
韩氏抬眼看着对面镜子里映出来的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目光落在眼角处那几道尾纹上,定定地看了许久,最后才语气艰涩道:“我一个守着寡的姨娘,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平白招惹闲话。”
珊瑚闻言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为她擦干了头发后便悄声退了下去。
韩氏坐了许久,直到外面的夜色愈发浓郁,她才起身走到床边,俯身从床头的软枕下面摸出一个玉白的小瓷瓶。
重新回到梳妆台前,她随手挑了一支镀金的簪子,然后打开瓶塞,将那支簪子的尾端插。进小瓷瓶里。
被里面的液体浸泡了许久,韩氏这才取出簪子,她塞上瓶塞后起身来到后窗边,后窗户外面是一片不规则的湖,里面只剩下枯朽的荷叶挺立着。
这几日气温虽然回升了些许,但夜间依旧很冷,湖面结了一层浅浅的冰,韩氏悄声推开窗户,然后将手里的瓷瓶用力一掷,只听见湖面上传来“咕咚”一声,接着便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阖上窗户后,她拿上那支簪子回到床边躺下,慢慢地闭上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静谧的夜色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韩氏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簪子的顶端,心跳渐渐加速。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那脚步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了内室,而是在外室停了下来。
韩氏下意识绷紧了心神,冰冷的冬夜里,她手心里竟慢慢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外面传来一阵很细微的动静,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意识到外面躺着的是守夜的珊瑚,韩氏霎时心头一沉,悄悄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将那支金簪藏进袖中后,她悄声往外走去,她没有穿鞋,脚底踩在地面上,刺骨的凉气顺着脚往上钻,冻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内室与外室中间只隔了一道珠帘,外面有一张软榻,珊瑚守夜的时候便会睡在上面,夜间韩氏若是要喝水起夜,她进去侍候也方便。
而此刻珊瑚睡在软榻上人事不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解了开来,韩氏站在珠帘旁将外面的情景尽收眼底,顿时气血翻涌,气得浑身直发抖,她一把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别碰她!”
好事被打断,何敬语气不耐烦道:“你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见老子与她欢好你吃醋了?”
因着事先吹了迷烟,珊瑚什么都听不见,所以他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韩氏被他话里的无耻气红了脸,嗓音里带着无法遮掩的厌恶道:“珊瑚虽然是婢女,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卖身进府的,日后还要出府嫁人,你要是敢糟蹋她,我跟你拼命!”
何敬对她的威胁嗤之以鼻,丝毫不当回事,从小一起长大,她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又能将自己如何?
经过这些时日,他早就对韩秋娘厌倦了,虽然看着年轻,但身子到底不如年轻的少女了,这个小丫鬟虽然模样清秀了些,但享用起来相信也别有一番滋味。
“滚回你的屋里去,别打扰老子好事。”
何敬嫌恶地斥了她一声,随后便当着韩氏的面不知羞耻地俯下。身去。
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韩氏双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几乎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便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簪子冲上前去,狠狠地扎进那背对着她的肩膀上。
何敬只觉得右肩一痛,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怒火中烧,起身反手一巴掌挥在韩氏脸上,见她被自己打倒在地上后还不解气,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臭婆娘,活腻味了是吧?还敢暗算老子!”
他力气用的极大,韩氏咬紧了嘴唇压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很快口腔里便泛起一股子血腥味。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和斥骂声戛然而止,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你……”
何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像是喘不过来气似的,双手掐着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舌根处开始发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暴凸的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对面脸上神情布满疯狂恨意的韩氏,像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印象中一直胆小怯懦的女人竟然敢对他下毒!
何敬嘴里发出“喀喀”声,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抓向对面韩氏的脚踝,然而还没来得及触碰上,他猛
地咳出一口血沫子,紧跟着半空中的那只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59章
别庄失火寒冷的冬夜里滴水成……
寒冷的冬夜里滴水成冰,月亮隐在黑云里,不漏一丝月光。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凛冽的寒风刮得光秃秃的树枝左右摇晃,沙沙作响。
旁边的窗户没关严实,有几缕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冻得人下意识打个冷颤。
珊瑚是被冻醒的,醒来后她下意识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时散开了,裸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被冻得冰凉一片。
她连忙整理着胸前的衣襟,眼神随意一扫时,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瞪得极大,往外凸出的眼球里布满了如蛛网般的红血丝,眼底的震惊与怨恨如有实质,昭示着眼睛的主人死不瞑目。
只这一眼,珊瑚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竖,眼睛一闭正要惊叫出声时,一双冰凉的,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的手捂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溢出口的尖叫声。
她整个人瞬间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嘴巴呜咽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下意识剧烈挣扎起来。
“别出声,是我。”
耳边的声音空洞得没有丝毫温度,听起来却十分地熟悉。
珊瑚闻言下意识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韩氏一半惨白,一般高肿起来的脸颊。
见她认出来了自己,韩氏这才哆嗦着松开了自己的手。
良久,珊瑚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姨娘,我们屋里怎么会有一个…死人?”
说到最后,因为惊慌害怕,尾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下来。
明明她入睡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屋里突然就多了一个死人?
像是被她话里的“死人”给刺了一下,韩氏死气沉沉的眼珠动了动,直勾勾地盯向珊瑚惨无人色的小脸。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的嗓音又干又涩,像是指甲刮擦在砾石上发出的声音,“我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外室有响动,所以就出来看了看。”
“然后便看见…这个男人正在解你的衣服欲行不轨,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发现了,与他争执时,一不小心将簪子刺进了他的脖子,没想到……”
韩氏像是说不下去了,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有泪水流出,瘫坐在地上的身子此刻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珊瑚闻言立刻想起方才自己醒来时胸前散开的衣襟,心中顿时一阵惧怕。
她虽然是入了奴籍的下人,但却是韩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只等年纪一到,姨娘便可做主将她许配给府中的小厮搭伙过日子。
若不是今夜里姨娘发现的及时,她一觉醒来清白已失,还有何颜面见人?更遑论嫁人,只怕是一根绳子勒死了事。
思及至此,珊瑚心中的恐惧竟散去些许,只是眼神依然不敢向对面躺着死人的桌边看去。
“姨娘,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不值得脏了您的手的,您为奴婢杀了人,若是被人知道……”
珊瑚爬下软榻,握住韩氏冰凉的一双手,又是感激又是悔恨,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韩氏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嘴里一阵苦涩,“傻丫头,你还这么年轻,我若是见死不救,你的一辈子可就毁了,你好歹服侍了我一段日子,我如何忍心呢?”
珊瑚听罢后哭得更凶了。
她刚记事没多久就被狠心的父母卖出去了,此后辗转流落多个府邸才入了将军府,从此跟在了姨娘身边。
她跟了那么多位主子,韩姨娘是最和善温柔的,也是待她最好的一个主子。
从未对她们这些下人发过脾气不说,没想到今夜更是为了她的清白失手杀人。
如此大恩大德,她这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清了!
“姨娘,奴婢这就去叫人,姨娘放心,等人来了奴婢就说人是我杀的,定不叫姨娘受连累!”
她一个下人目不识丁,更不懂当朝律法,不知道过失杀人该如何审判。
但不管是吃牢饭还是一命抵一命,也不能再叫姨娘替她受了。
珊瑚说完撑着软得像面条一样的双腿就要出去叫人来。
韩氏闻言心头一颤,连忙一把拉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要是叫来了人,何敬脖子上那流出来的黑血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届时所有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对上珊瑚疑惑的眼神,韩氏心头一片慌乱,有些磕巴道:“深更半夜我们房间闯进一个男人,不管怎样,若是传出去了必定惹人非议,于你我名声都有碍。
且…珍娘出阁在即,我不能因了此事让她被婆家看轻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珊瑚闻言不禁有些迟疑。
姨娘有多疼爱何小姐她是知道的,若是今晚的事情传出去,何小姐的婚事因此生了波折,只怕姨娘……
可如果不去找人来,那屋里的这个男人怎么办?
一想到刚才睁眼就对上的那一双充满怨毒的往外凸出的眼睛,珊瑚不由得心中瑟缩。
“那这个人怎么办?”
韩氏身体僵硬了一瞬,她极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红肿的脸庞上狠意一闪而过。
示意珊瑚侧耳过来,她压低了嗓音交代了几句。
珊瑚听罢后有一瞬间的迟疑,然而在看见韩氏投过来的带着哀求意味的眼神时,想到这一切都是韩氏为了护着她才惹出来的,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姨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她语气坚定,说完后悄声出了房间。
……
后半夜时外面的寒风刮得更凛冽了,气温低得滴水成冰,漆黑的天幕不见一丝光亮。
劲草堂内室却温暖如春,低垂的帘帐内两道身影亲密相拥,男人怀里抱着的女子呼吸浅浅,睡得正沉。
傅寒关是被右肩上传来的一阵异样的触感弄醒的。
借着帘帐外面透进来的几缕微弱的烛光,这才看清怀里的小妻子此刻抱着他的右臂啃得正香。
想必是梦到了什么,把他当成美味佳肴了。
傅寒关伸出手去轻捏住她近日养得有些圆润了的下巴,将自己的肩膀解救出来。
到嘴的食物没有了,睡梦中的宋云昭有些不满地嘟起樱唇,秀眉微蹙,浓密的羽睫轻颤着睁开了双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脸,宋云昭睁着惺忪的大眼睛盯着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
“都怪你弄醒我,我的荷叶鸡没有了”
因着刚睡醒,她的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丝丝沙哑和浓浓的委屈。
许是肚子饿了,宋云昭梦见了流萤正在小厨房给她做荷叶鸡,那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勾得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荷叶鸡出锅,她迫不及待地撕下了一个鸡腿,还没吃几口就被脸上的异样感觉给弄醒了。
傅寒关轻捏着她的下巴,略带薄茧的拇指摩擦着她娇嫩柔软的樱唇,闻言被她这倒打一耙的指责给气笑了。
“也不知是哪个小馋猫抱着我的臂膀啃,扰我清梦!”
他一边说一边将帘帐掀起一角,外面透进来几缕暖橙色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帐内的情形。
宋云昭微眯着双眸,待适应了光线后,这才看清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结实的手臂,肩膀处有一片清晰的水痕,濡湿了男人月白色的寝衣。
她顿时脸一红,有些心虚地拿手擦了擦,“定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想吃荷叶鸡,可不是我想吃。”
然而她这话委实没有多少可信度,刚说完,小腹便开始叫唤了,在这寂静的卧房里清晰可闻。
对上男人揶揄的目光,宋云昭脸上的红晕一直染到耳后根,她干脆将发热的小脸埋进温暖的被窝,开始耍无赖:“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荷叶鸡,现在就想吃。”
现在外面狂风大作,滴水成冰,又是大半夜的,街道上估计都不见一个人影,如何能买到荷叶鸡?
宋云昭知道
她这是在无理取闹,强人所难了,可也不知为什么,她一想到荷叶鸡那诱人的香味,滑嫩的鸡肉,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是不能吃上一口,抓心挠肝的难受!
面前的被窝鼓起一个小包,只留下一头如墨秀发,傅寒关轻抚了抚,满脸无奈。
自打小妻子有了身孕后,小腹还未曾有什么变化,倒是这性子越发爱娇起来,时不时地对他撒娇卖乖,让他心里欢喜的紧,又无任何招架之力,只得听之任之。
“既然夫人想吃,为夫这便去敲人家的门,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为你做荷叶鸡吃。”
他语气认真地说完后立刻掀被下床。
宋云昭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等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时,她连忙掀开脸上的被子朝旁看去,只见男人已经穿戴整齐立在床边了。
她呆了一瞬后连忙道:“这大半夜的谁卖给你,更何况外面宵禁呢。”
堂堂大将军为了给妻子买荷叶鸡而犯了宵禁,传出去颜面何存?她才不要外人笑话他呢。
宋云昭起身攥住他的衣袖道:“我现在又不想吃了,等天亮了再吩咐下人去买,好不好?”
因着跪坐在床榻上,厚重的被子往下滑落堆积在腰间,露出她单薄的双肩和瓷白修长的脖颈。
尽管屋里烧着地龙,傅寒关还是怕她受凉,俯身拿起被子将她团团裹住,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那一双清亮澄澈的桃花眼巴巴地望着他,里面布满了央求,傅寒关哪里还迈得动腿。
“真的不吃了?”
“嗯嗯。”宋云昭连忙点头,双眸一弯露出娇美的笑靥,漾出脸颊上那个浅浅的小梨涡,她讨好般地去亲男人的下巴,心中充满了感动。
傅寒关用食指戳了戳那个柔软的小梨涡,随后将人按在怀里恶狠狠地亲了一顿。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略有些焦急的声音,“将军,夫人,可是醒了?奴婢有要事禀报。”
听出是流萤,宋云昭发出“呜呜”的抗议声,示意男人赶紧放开她。
自打有孕后,流萤青黛怕扰了她休息,从不在她安寝时禀报事情,现在这大半夜的过来,想来是很紧急。
傅寒关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后放开了怀里的人儿,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乌发,这才出声让人进来。
流萤入内室后行了一礼,紧接着连忙道:“方才门房递来消息,说是何小姐住的别庄起了大火,管家已经命人扑救了,只是火势太大,恐难以扑灭,特来请将军裁决。”
时值冬季,正是天干物燥,再加上今晚起了大风,借着风势,火愈燃愈烈,恐一时难以扑灭。
傅寒关闻言脸色一沉,连忙召来齐杭,吩咐他去请潜火军前往别庄灭火,然后接过流萤捧来的大氅,正欲出门时,对上一张充满担忧的小脸。
他缓了缓神色,随后行至床边俯身亲了亲宋云昭抖动的眼睫安抚道:“别担心,我先去看看情况。”
“韩姨娘也在庄子里呢,先把人救出来最是要紧,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宋云昭只觉得心脏砰砰跳,不放心地叮嘱道。
傅寒关沉声应下,吩咐流萤守夜后,大步离开了卧房。
宋云昭再没了睡意,双手揪着胸前的被子惴惴不安,“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呢?”
何珍娘出嫁在即,韩姨娘几乎日日往别庄去,若是不慎……再则,她虽厌恶何珍娘,却也不至于希望她葬身火海。
“夫人别担心,有了潜火军相信很快就能灭火的。”流萤在一侧安慰道。
现在除了将希望寄托于潜火军,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60章
这赔礼,夫人满意吗?因为心……
因为心中记挂着,宋云昭后半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用早膳时也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小半碗碧梗粥和两个水晶虾饺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季嬷嬷见她柳眉微蹙,脸色也不是太好,便挥手示意丫鬟们将早膳撤了下去。
“夫人今日怎的了?可是哪里不太舒服?”季嬷嬷面露担忧。
夫人自打有孕后,胃口一直好的出奇,她原先还担心长此以往下去,营养过剩导致胎儿过大不好生产,却没想到今日早膳用的还没有以往一半多。
宋云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许是昨夜受凉了,今早起来胃有点不舒服,有点犯恶心。”
季嬷嬷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先前老奴心里还直犯嘀咕,想着夫人这腹中的宝宝是个孝顺的,不曾闹腾母亲,因此夫人怀孕三个月半了还不曾孕吐,倒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这一遭。”
她说完后想到宋云昭这毕竟是第一胎,没有经验,便又安慰道:“夫人别担心,这孕吐呀大多数孕妇都得经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待会你若是有想吃的尽管跟老奴说,咱们少食多餐,可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饿着。”
宋云昭摸了摸肚子,乖乖点头应了。之前在府中大嫂顾潆怀小元宵时孕吐她是见识过的。
那段时间大嫂连喝口水都吐,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急得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哥都慌了。
母亲也没有了办法,只好命大哥院里的小厨房在给大嫂做吃食时多加点醋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这一试大嫂便顿顿都离不得醋了,恨不能把醋当水喝,堂嫂谢姝还曾笑言日后说不定得生个小醋坛子下来。
想到醋,宋云昭竟不觉开始唇齿生津,胃里那股犯恶心的感觉也没有了,“嬷嬷,我想吃杏子。”
季嬷嬷听了顿时喜笑颜开,“好,想吃杏子好,酸儿辣女,夫人这胎定是个小少爷。”
只是这个时节哪里有杏子吃,季嬷嬷忙不迭吩咐流萤去取杏脯来。
流萤自是欢喜,应了一声后连忙端了刻有葡萄花纹的八宝盒来,盒子沉甸甸的共有三层,里面分了数个小格子,分别装了各色糕点和果干。
宋云昭迫不及待拿了一个杏干放入口中。
以往她是最吃不得酸的了,光是想想便觉得牙酸,现在吃了不仅不觉得酸,反而津津有味,停不下来。
倒是季嬷嬷方才说的“酸儿辣女”她并未放在心上,大嫂之前那么嗜酸,也没有生儿子,可见这个说法并不十分准确。
况且对她和夫君来说,不拘男女,他们都会爱若至宝。
连续吃了四五个,一旁的青黛见了都觉得牙酸,连忙将八宝盒给端远了,“夫人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牙就受不住了。”
季嬷嬷道:“青黛说的是,夫人若是想吃,老奴去做一碗酸汤面给夫人尝尝。”
宋云昭眼巴巴地看着青黛将八宝盒端了出去只好作罢,恋恋不舍地点头应了一声。
季嬷嬷见状笑眯眯地出了内室,刚跨出了正房的门槛,抬头便看见傅寒关面无表情地入了院门。
犹记得刚入平西将军府那日她还很不能适应,这大将军整日都是寒着一张脸,不见一个笑颜,浑身气势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会是疼人的主。
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都跟那耗子见了猫似的,恨不得躲远远的,也不知她家那又娇又软的小姐是怎么与其相处的,指不定背后没少受冷脸呢!
哪曾想到不过一日她便改了看法,任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冷面阎罗到了她家小姐面前笑得那么温柔又宠溺,事事体贴入微。
小两口日日如蜜里调油,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府里也没有侍妾通房来碍小姐的眼,望眼整个京城的豪门世家,有几个男人能如此。
这些思绪不过一念之间,季嬷嬷笑得更加灿烂,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将军回来了。”
季嬷嬷是岳母专门派来照顾怀孕的小妻子的,傅寒关见了神色略缓,不似方才冷漠,“嬷嬷,夫人可起了?”
“起了,只是胃口不大好,早膳用的不多,老奴再去做一份,将军应当也没有用早膳吧?老奴吩咐人传膳。”
傅寒关听闻小妻子胃口不好,眉头一皱,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后便大步往正房去了。
季嬷嬷见他略微有些匆忙的步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傅寒关走得急,刚撩开内室的珠帘,迎面扑来一道身影,两人差点撞上。
想来是小妻子在屋里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迫不及待地出来迎他。
他连忙伸出右臂握住她圆润的肩头,低斥出声:“怀了孕还这么冒失。”
“你受伤了吗?火扑灭了没?”
两
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宋云昭说完后见面前的男人冷着脸,还训斥自己,虽然不算大声,可也是成了婚后头一次。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和孩子,心里倒不生气,但仍然娇气地冲他哼了一声,“那我不是担心你。”
说完后斜睨了男人一眼,转身回到软椅边背对着他坐下。
流萤见状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傅寒关踱步至宋云昭面前弯下腰去看她,见面前的小姑娘柳眉倒竖,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红润的双颊气鼓鼓的,嘟着樱唇好不可爱,他不禁笑出声。
宋云昭见他不但不哄自己,反而笑出声来,那一张脸俊美无俦,如今一笑好似冰雪初融,春风拂面,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又气呼呼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难得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傅寒关耐心地又绕到她面前蹲下,然后没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她没有露出来的梨涡。
“我没受伤,大火也扑灭了,方才只是担心你和腹中的孩子,所以才忍不住声音大了些。
为夫这就向夫人赔礼道歉,还望夫人宽宏大量原谅一回?”
两人离得近,他又故意放柔了嗓音道歉,如同蛊惑一般,深邃的黑眸里溢满了柔情宠溺,宋云昭很没骨气的红了脸。
“既、既然是赔礼道歉,你都没有礼,可见这歉道的也不够诚心。”她结结巴巴地,眼神飘忽不定,再不敢与他对视。
眼前的小妻子白嫩的双颊透出嫣红色,那粉嫩的颜色一直蔓延至修长的脖颈,水润润的桃花眼含羞带怯不敢直视他,整个人娇嫩得如同三月枝头上的桃花,看得傅寒关眸光慢慢暗沉下去,喉结微滚。
他展臂轻轻地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微微仰头吻上那诱人的红唇。
宋云昭霎时瞪大了双眸,随后在男人暗沉炽热的眸光中缓缓闭上了双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软的胳膊无力地搭在他坚硬紧绷的肩上。
两人皆吻得动情,傅寒关缓缓摩挲着手中温软的腰肢,所有的自制力溃不成军,直到触碰到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才找回一缕神智。
隐忍克制地轻啄了几下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他这才松开怀里娇喘连连的小妻子,轻抵着她额头哑着嗓音开口:“这个赔礼,夫人满意吗?”
他说完后定定地望着宋云昭,那灼热的眼神,仿佛她只要说不满意,就要立刻再来一遍的意思。
宋云昭见了哪里还敢说不满意,双手捂着微微有些红肿的菱唇,身子不住地往后仰,口中直呼满意。
见她躲避不及的样子,傅寒关好气又好笑,“坐好,别摔了。”
随后变戏法似的,从大氅里面掏出一个捆扎整齐的油纸包放在宋云昭双腿上。
油纸包还泛着温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味,很快便充盈在整个内室间,傅寒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宋云昭捂着鼻子花容失色,仿佛腿上被放了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他唇边噙着的笑意顿时凝住。
尽管捂住了口鼻,宋云昭还是闻到了那冲鼻的油腻味,霎时间胃里翻滚,恶心的感觉较早膳时来得更加凶猛。
她一个没忍住,转身吐在了旁边,将前不久吃下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净。
傅寒关霎时变了脸色,一边轻抚她后背,一边高声唤青黛进来。
青黛流萤二人进来见到内室的情景俱是愣了一瞬。
还是流萤鼻子尖,闻到了肉香味,然后快速上前将宋云昭腿上的油纸包拿走,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随后唤来小丫鬟将宋云昭吐出的秽物清扫出去。
傅寒关见状脸色难看,只是却未曾说什么,只让青黛过来把脉。
青黛倒了一杯温水喂了宋云昭喝下,见她缓过来后才开口道:“夫人这是孕吐,最是闻不得油腥味,过一段时间便好了。”
她说完便开了内室的窗户通风,让屋里的味道散出去,然后又燃了一点薄荷香,彻底散干净了屋里的味道。
傅寒关脸色缓和了些许,只是仍旧担心地问道:“还难受吗?”
宋云昭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方才吐得狠,眼泪都出来了,眼尾还泛着嫣红,像是抹上了胭脂,看起来娇弱又惹人怜。
她泪眼汪汪地吩咐流萤:“快去把刚才的油纸包捡回来,那是将军买的荷叶鸡。”
她刚才虽然闻了就吐,却也闻出来是荷叶鸡的味道。
他后半夜在别庄灭火,又冒着寒风给她买来了心心念念的荷叶鸡,她怎么能将他的满腔情意给扔出窗外?
傅寒关皱眉:“你都闻不得,还捡回来做什么?”省得又惹她一顿吐。
流萤闻言顿时吓白了脸,她刚才若是知道那油纸包是将军一早专门为夫人买来的,就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去扔了!
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对面的将军,见他面上并未有要怪罪的意思,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内室,只是捡了回来后不敢再往内室拿。
“那可是夫君专门为我买来的,可惜我却浪费了夫君的心意。”
一想到他半夜不曾合眼,还记挂着她昨晚的胡话,为她买来荷叶鸡不说,还一路放在怀里捂着,只为回府就能让她吃到热的,宋云昭心里顿时一阵难受,忍不住红了眼眶。
傅寒关先前便听季嬷嬷提过一嘴,说是怀了孕的妇人情绪容易起伏大,今日便在小妻子身上见识到了。
原也不过芝麻大的事,哪就值当她掉眼泪。
不过自己的心意能得小妻子如此珍重,傅寒关只觉得自己好似那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只是见了她滚落在腮边的泪珠又开始心疼,一边伸手去擦,一边连忙哄道:“不过是顺嘴吩咐齐杭去买的,我也没费力,快别哭了。”
他说完又提起别庄失火一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昨夜到别庄时,姨娘与何珍娘都被下人救出来了,只是火势太大,潜火军也是费了好些时间才彻底灭掉。
别庄西北边大半房屋都被烧掉了,幸好没有住人,救火的下人们只有个别受了点烧伤,已经找大夫医治了。”
只是还有几个疑点他并未说出来令小妻子担心。
一个是起火的原因,火是从韩姨娘住的院子里烧起来的,可她和屋里的丫鬟珊瑚应当是被吓坏了,话都说得不太清楚,要想得到有用的信息也得等她们情绪稳定下来。
还有一个则是死了一个下人,他怕说出来吓到小妻子,所以刚才便隐瞒未提。
大火被潜火军扑灭后,管家在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一个护卫,是前不久刚招聘进来的。
众人合力翻遍了整个废墟,才在韩姨娘寝屋的废墟下面翻出了一具被烧得焦黑,辨认不出的尸体,初步估计是为了冲进屋里救人而被烧死的。
他回府之前已经命人将其安葬了,并派人为其家人送去了抚恤金。
“那别庄想必也没法住人了,先前韩姨娘便来为何珍娘说情,想让她从将军府出嫁,她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底,也没多少天了,不如就让她搬回来?”宋云昭试探地问道。
若不是同为母亲,她能理解韩氏的一片爱女之心,否则,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何珍娘回来的。
听到小妻子提到何珍娘,傅寒关忍不住皱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在别庄见到她时的样子,整个人阴郁了不少,倒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回来可以,只是要命人看住她,不到出嫁那日,不准她出院门一步。”傅寒关语气冷漠道,一缕厌恶自眼底很快闪过。
只要能让何珍娘
从将军府中出嫁,将她在自己院子里关几天想来韩姨娘也是愿意的。
至于何珍娘愿不愿意那就不重要了,宋云昭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恰在这时,季嬷嬷做好了酸汤面端了过来,宋云昭勉强吃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倒是傅寒关跟着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