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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怀月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猜到,在师尊的怒气下,正浩门即使是修真界有名的宗门,也会遭到极为严重的惩处。

只是按理来说,这一切应该是几十年后才发生的,可是现在,难道因为他的重生,导致这一切都提前了吗?

祈怀月有种淡淡的不安。

如果在心结解开前知道这件事,他或许会惶惶难安,甚至主动请求师尊不要前往正浩门。

可经过刚刚的谈心,祈怀月已经想通了。

前世发生的大事那么多,难道他能要求师尊和他一样,永远呆在天霄宗,不走出半步吗?

作为正道的魁首,师尊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这么毫无缘由的请求。

既然如此,与其一味躲避,不如迎难而上!

他重活一世,就是最大的变数,加上师尊放进他体内的剑气,还有师兄的看护,祈怀月不相信,自己还会落入前世这样的境地。

祈怀月转头看向诸承渊。

“师尊,我知道了,回去我会好好准备的。”

诸承渊垂眸,淡淡道。

“不必筹备太多,必要之物,我都放在了你的储物戒中。”

祈怀月有点惊讶,他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储物戒,灵力缓慢地涌进储物戒中。

通窍期修士的神识格外混沌,如同刚刚拥有视觉的婴儿。

他只能模糊感觉到,戒指里的物品很多,空间也是他窥探不到尽头的宽广。

他慢慢感觉过去,发现有水,衣袍,还有很多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灵器。

“谢谢师尊……”

祈怀月睁开眼,发现三位师兄不知何时围了过来。

容师兄的笑容文雅温柔,如同三月拂过的和煦春风。

“小师弟真厉害,才刚刚通窍,竟然已经可以使用灵力,开启储物戒了。”

听着容师兄仿佛男妈妈夸奖着孩子会走路的语气,祈怀月的脸忍不住浮上一层薄红。

这,这种小事,也没有夸奖他的必要吧?!

盛登星也跟着诚恳开口。

“确实,我刚晋升通窍期的时候,累得只想睡三天三夜。小师弟的资质很好。”

祈怀月更加心虚了。

因为他是无痛式躺平晋升的通窍期,怎么能和盛师兄一样?

祈怀月的脸颊发烫,努力想要止住师兄们一个比一个夸张的夸奖。

“师兄,我没有……”

他也就是熟能生巧而已,前世他摸索着怎么开,怎么用储物戒,都足足摸索了好几天呢。

偏偏这时候,池师兄也来添油加火。

“小师弟一定很快就能晋入筑基。我们应该早点准备下次给小师弟送的礼物了。”

够了!

祈怀月怀疑他再让师兄们夸奖下去,就真的变成传说中“一日通窍,二日筑基,三日金丹”的神仙了。

“师兄,这明明是师尊教导有方!”

祈怀月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诸承渊。

然而这一次,连师尊都毫不犹豫地背刺了他。

“我未曾引你入道”

看着小弟子一脸难以置信,仿佛被他背叛的模样,诸承渊心中一动,忍不住摸了摸少年柔软温暖的黑发。

“是你天资异禀,灵力呼吸都平稳自然。”

那是他前世修炼的功劳啊!

祈怀月在心中无声呐喊。

都怪他下意识忘记了自己才是个刚刚通窍的小白,竟然在师兄们,还有师尊面前露出了这么多马脚,祈怀月懊恼不已,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浓浓的恐慌。

他真的不是修道天才啊!

一想到自己在真正修道天才的师兄们和师尊面前,反而成了有资格和他们并列的修道天才,祈怀月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存活于世了。

在他羞愤欲死之前,孟宗主仁慈地“拯救”了他。

“行了行了,是我不懂慧眼识珠,行了吧?”

孟宗主酸溜溜地说道。

“你们关上门再好好夸奖你们的师弟吧。要不把你们的小师弟分给我做徒弟,我也是……”不介意的。

然而孟玄素还没说完这番话,就感觉到来自诸承渊方向浓浓的冷寒杀意。

孟宗主突然想起,他师弟好像不太能开得起玩笑。

为了躲过被观渊剑追杀的下场,极具求生欲的孟宗主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话咽下去,连忙找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观渊峰怎么变得这么暖了?外面看着银装素裹,里面进来热气腾腾的?“

修士多有自己的冷热癖好,天霄宗内大部分人,或者说修真界的大部分修者都以诸承渊作为标杆。

观渊剑尊喜欢大雪凛凛的雪峰,大半修者也因此效仿观渊剑尊的居所,将洞府布置成雪峰。

容明玦等人之前没有来过观渊峰,因此对观渊峰的变化不如孟玄素般敏锐。

此刻他们听到孟宗主这个问题,只觉得师尊一举一动必有深意在其中,只是他们没能悟透其中的大道至理。

原本庆幸于自己终于能从奇怪修罗场中解脱出来的祈怀月,此刻身体一僵硬。

果然,他听到了师尊冷静的回答。

“怀月畏寒,却也喜欢雪景。”

孟玄素恍然大悟,然后又是一阵深深的沉默。

……怎么说呢?因为自己小弟子畏寒而且喜欢雪景,不惜扭转整座观渊峰的时节,耗费庞大灵力,也要制造出温暖如春的山峰上,万年不化的雪景。

师弟,不愧是你。

孟玄素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在亲眼见证诸承渊为了祈怀月,做出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迹后,竟然没多少艰难地接受了“爱徒弟如命”,和“对万物无情”一样,成为了诸承渊身上的又一标签。

祈怀月连忙解释。

“既然我已通窍了,不会再像凡人时那么畏寒,师尊不如将时节扭转回来吧?”

毕竟保护冰雪不融化,每日要消耗的灵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祈怀月早就将道玄殿当成了自己的家,此刻格外具有节俭意识地担忧着。

然而诸承渊修长的指尖,如同触碰散落的月光般,轻轻碰了碰祈怀月微微发烫的脸颊。

从不为万物萦绕于怀的剑尊,淡淡蹙眉。

“为何发烫?”

祈怀月:……他这明明是被气出来的……

祈怀月一把握住师尊的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努力想要证明他自己。

“师尊,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真的,我现在一点都不冷。”

诸承渊握剑的手,此刻贴着小弟子柔软温热的脖颈,一瞬间僵硬得害怕自己的力道一旦过大,就捏碎了少年脆弱的脖颈。

透过薄薄如雪的肌肤,诸承渊能感觉到手下,少年人微弱却有力的脉搏跳动。

如同手中捧起了一团白雪,想要更近地触碰,却又担忧捏碎了它。

直到旁边响起容明玦轻声的关怀问候。

“可要我去请医心堂的医修,来给小师弟看看?”

祈怀月这才注意到自己抓着师尊的手,摸他脖子的动作有多么突兀。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朝着容明玦的方向走了几步。

“不用了,师兄,我真的没事。”

祈怀月的目光突然注意到如老僧入定般,格格不入的孟宗主。

“宗主是因什么要事,才来找师尊的吗?”

诸承渊此刻轻轻捻了捻指尖,仿佛还留下小弟子柔软温热的肌肤触感。

剑尊微微出神,并不关心孟玄素的回答。

而原本只是看戏状态的孟玄素,此刻头皮一紧,突然想起了他来观渊峰的真正来意。

“尊上,你刚刚发出的剑气,是对向何人的?”

作为天霄宗宗主,孟宗主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做出是帮那人收尸,掩埋诸承渊动手的踪迹,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行使天下第一大宗惩戒邪修的权利,告诫后来者勿要踏上此人后路的抉择。

虽然在场的人,很显然都不在意这一点。

然而诸承渊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没有出剑。”

孟玄素一脸“刚刚这么恐怖的剑压,结果你告诉我你没有出剑”的不信任神情。

诸承渊懒得向旁人过多解释,然而作为当事人的祈怀月格外庆幸

他可不想让师尊背上一个随意对无辜弟子出手的名头,正好由他和孟宗主解释!

“宗主,刚刚只是因为我的一时无心之言,师尊,师尊……只是想教我出剑而已,并不是有意针对任何人……”

孟玄素的表情逐渐云游天外。

很好,自“改变观渊峰气候,只是为了小弟子开心”之后,他师弟又多了一个“因为想教小弟子练剑,就随意发散剑压”的可怕事迹。

想到了正浩门的试炼秘境,孟宗主眼皮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祈怀月在正浩门的秘境里出了事,他师弟可不得把正浩门给拆了。

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重任更重一层的孟宗主,朝着有些不安的祈怀月,露出一个诚恳而真挚的笑容。

“师侄啊,要不——

我和正浩门商量一下,把他们试炼秘境的出口,搬到观渊峰上吧?”

在他师弟的地盘上,总不至于让祈怀月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吧?

祈怀月:???

祈怀月当然不可能答应孟宗主这么匪夷所思的提议。

先不说他也不想让外人踏足师尊的山峰,正浩门也不可能答应这么丧权辱宗的提议。

第47章 怀月,我只望你能平安。

看着祈怀月不赞同的神色,孟宗主也意识他这个提议过于惊世骇俗。

若是他真对正浩门这般提议,正浩门肯定不会领受他的好意,反而更可能认为天霄宗想要侵吞他们的秘境。

孟玄素沉吟一会儿,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送师侄一件防身法宝吧。”

孟玄素从袖中拿出一座小巧玲珑,如同白玉雕刻成的小鼎。

这尊小鼎上雕刻着微型的天霄宗的云图,仔细去看,还会发现这上面的云层竟似乎是流动的,隐约露出云层下的天霄宗一景。

看出此物根底的容明玦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镇云鼎?”

镇云鼎可是镇压天霄宗一方灵脉,隔绝外人窥伺的顶级至宝啊!

祈怀月本来觉得这座小鼎有些眼熟,听容师兄这么说,他也记起来了,前世孟玄素死后,他在新任宗主的手上,就看见他格外喜爱把玩一座玉鼎。

孟玄素摇了摇头,和蔼说道。

“这不是镇云鼎,只是借了镇云鼎一丝器魂而成的分鼎。我近些时日坐镇在天霄宗,并不需要此鼎护身,就让师侄先拿着护身吧。”

然而这次无需任何人劝阻,祈怀月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

这么珍贵的镇宗法宝,而且还应该是专门给天霄宗宗主准备的护身至宝,孟宗主竟然要暂时借给他,万一在此期间出了什么问题,他岂不是成了天霄宗最大的罪人?

“谢师叔所赠,但恕我不能收此等至宝。”

祈怀月态度格外坚决。

然而看了看孟玄素手上圆溜溜转动的小鼎,诸承渊沉默片刻。

正浩门为通窍期弟子准备的试炼秘境,很难支撑得住高境界的修者进入。

如他这般的修者若是强行进入正浩门的秘境,秘境或许会立时崩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强行进入秘境,守在祈怀月身边。

那么万一他的小弟子遇上危险,除了能斩杀所有来敌的剑气,他还需要为怀月准备些护身法宝。

即使孟玄素没有主动提前护身法宝这一事,诸承渊都早已为祈怀月准备了高阶的防护法宝。

只是这些昂贵的高阶防护法宝,和无价之宝的镇云鼎分鼎一比,未免有些逊色。

在保护他的小弟子这件事上,诸承渊从不认为某些手段太过。

诸承渊难得真心道。

“多谢师兄。”

他一收手,孟玄素手上的镇云分鼎,就被观渊剑尊牢牢拢入手中。

作为天下第一修者,诸承渊甚少研究过这种护身法宝。

可为了他的小弟子,剑尊此刻放了十二万分耐心细致,在驱使镇云分鼎之上。

温和沉厚的镇云分鼎,在观渊剑尊强势庞大的灵力中,终于能畅快发挥出镇云鼎全盛时期的大半威能。

看着师尊毫不客气地收下镇云鼎的样子,祈怀月头疼之余,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拒绝。

他刚想安慰一番痛失至宝的孟宗主,就看见孟宗主此刻感动得仿佛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地说道。

“我,我不知几百年,没听见,师弟这么唤我了……”

孟宗主感动得抓住祈怀月的手,眼神中充满着仿佛老人端详着刚出生的儿孙般的和蔼激动。

“好啊,真是好啊,怀月,你师尊的性子虽然冷些,却格外疼惜弟子,以后你好好陪在你师尊旁边,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就来找我,我来为你们讲和……”

祈怀月听着孟宗主如此和蔼的劝告,礼貌微笑之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容明玦原本的笑容也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疼惜弟子?

孟宗主说的是他们师尊吗?

不过如果弟子里只包括小师弟,或许没什么不对……

至于后半段话,容明玦慢慢回忆起来。

……似乎只有他家族娶亲时,婆母对刚入门的儿媳,才会这般交代。

在气氛变得更加古怪之前,诸承渊的声音冷冷响起。

“师兄,既然如此,我也赠几道剑气予你。”

孟玄素点了点头,对于他这种层次的修者,比起护身,倒更喜欢直接利落的斩敌手段。

若是没有小师侄,以往他哪能和师弟多聊半句?更不用说让师弟给他几道元神剑气了!

孟玄素搓着手,此刻的笑容如同捡到金元宝的地主一样,殷勤得没有半点往日宗主的风度。

然而孟宗主刚刚松开祈怀月的手,还没来得及往诸承渊的方向多走几步,就感觉到脑袋一沉。

在他反应过来后,元神中突然盘踞了几道仿佛反客为主般,龙腾虎跃翻滚着的剑气。

这剑气好就好,就是要先快点炼化,不然可能压制不住这么锋利的外物。

至于刚通窍的小师侄是怎么能压制住剑尊所赠剑气的?

这个疑问在孟玄素脑中一闪而过,然而孟宗主没来得及多想,就立刻提出了告辞。

孟宗主走了,然而祈怀月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赠送出的元神剑气,和修者元神相连,若是这些剑气全都被使用了,对修者本身也是一种损耗。

祈怀月担心,师尊为了补偿孟宗主,又赠送出了多道元神剑气,或许会对自身有些损耗。

然而担忧亦是无用,祈怀月只能暗地里下决心。

不到危急时刻,决不能随意消耗师尊送给他的剑气。

而有镇云分鼎在,即使真的有魔渊中的魔物跑出来了,也不可能隔着镇云分鼎伤他分毫。

“师尊,我会努力通过试炼秘境,不浪费您一番苦心的。”

看着小弟子斗志满满的模样,诸承渊只觉得胸膛中的一处,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感觉。

“通过与否并不重要。怀月,我只望你能平安。”

冷如寒霜的剑尊,摸着自家小弟子柔软的黑发,低沉冷感的嗓音没有往日半点冷漠无情的模样。

祈怀月的耳尖红了红,在师尊修长指骨的抚摸中,他有种被山峰日月拥抱的温暖踏实感觉。

容明玦忍不住出神地看着此刻仿佛无人能插入他们之间的师尊和小师弟。

突然,好像有一点,理解了孟宗主刚刚的感觉。

如果这世间有人能打动剑尊万年不破的寒山心境,那人应该也只有小师弟了吧。

盛登星格外不解风情地突然开口道。

“小师弟应该还不会拔剑杀敌,不如由我来教小师弟吧?”

池归夜幽幽道。

“时间太紧了,小师弟学不了太多,不如跟我学夜行步法吧?夜行步法简单易懂,小师弟很快就能入门。”

听着两位师弟这么说,容明玦也不由生出一种看着孩子出远门的家长担忧。

“功法剑法,用一日修炼还是太急了。不如我为小师弟讲解一下修真界内的各类常识,让小师弟不至于过于慌乱?”

诸承渊这次没有过多犹豫。

“去玄时洞。怀月境界稳固,可以尝试元神出窍了。”

三位弟子一惊,这次连一向求快的盛登星都有些犹豫。

“玄时洞?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他们还没向祈怀月解释,祈怀月却已经明白师尊和师兄们讨论的是什么。

玄时洞,是天霄宗开放给天才弟子专用的元神修炼秘境。

修者的元神进入玄时洞中,外界一日修炼,相当于在洞中的元神度过了三日,可以加快各大功法领悟和知识传授的进度。

传闻修为高深的修士,甚至可以调节洞中的时间流速。

上一世祈怀月资质在一众真传弟子们中算是滥竽充数混进来的,师尊自然不会放心让他在通窍期时,独自进入玄时洞里。

他也是在筑基后期,才慢慢接触这个地方。

可因为有了前世的经历,祈怀月相信自己即使进入玄时洞,也不会像前世第一次元神出窍一样,措手不及得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窍。

换言之,现在的祈怀月,有自信他能安然进入玄时洞中,并且借着这三天时间学到更多的东西。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他原本以为师尊不会放心让他现在就进入玄时洞中,更不用说主动提出这个提议了。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师尊相信他的资质很好,才放心让他在通窍时就进入玄时洞里?

剑尊沉黑的眼瞳淡淡看着他,如九霄云端的仙尊,眼中是让祈怀月为之颤栗的沉甸甸的信任。

“怀月,我会护住你的。若你觉得不妥,我会立刻护住你的元神归窍。”

诸承渊一直能感觉到,他的弟子身上若隐若现的不安感。

尤其是在看到豢兽门山峰上,剑尖染血的少年时,明明祈怀月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伤口,诸承渊竟错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无助地朝着他看来。

而他曾试过给祈怀月最锋利的剑气,也试过给祈怀月最顶尖的护身法宝,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小弟子身上仍有一种不愿被他发现,似乎更不愿被他保护的不安感。

诸承渊不知道他的小弟子的不安感从何而来。

可既然怀月不愿意告诉他,也不愿意接受他过多的保护,那么为了让他的小弟子不受任何伤害——

也许他应该顺从他的小弟子的心意,让祈怀月早日掌握自保之力。

诸承渊不愿再看到,少年如刚刚那般凄惶难安的神情。

第48章 是我心乱了

玄时洞,在天霄宗的秘境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专人看守的大道秘境。

玄时洞的秘境入口,与众多的秘境入口,一同位于叩道殿中。

叩道殿外围设置着数层幻境法阵,寻常弟子未经允许,若随意踏入,在幻境中就会迷失元神。

有着师尊在前,祈怀月不必像前世一样,需要经过多层令牌查验,才能进入其中。

数万层青白玉阶步步而上,形成一座白玉雕刻而成的山峰,最顶端的叩道殿恢弘而堂皇,内里散发的纯净灵气与周端云气相互辉映,砖石墙地上的阵法符箓,禁绝一切法宝和法术,即使是真传弟子,也只能从山脚下徒步登上。

然而修真界第一人,自然不在这禁绝对象之中。

在众多弟子的仰望中,凌厉如剑虹般的灵光停顿在叩道殿正殿之外,天霄宗弟子的声音整齐响起。

“见过尊上。”

然而包括容明玦等人在内的修者,都对这样的声音习以为常,诸承渊的脚步更是不停顿半分,径直踏入殿门之中。

祈怀月倒是感觉到了数十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一回头,数张有些熟悉的面容,让他的脚步忍不住一顿。

“怀月。”

诸承渊停下脚步,剑尊回头,修长的指骨牵住他发呆中的小弟子。

“跟我来。”

大殿内外寂静无声,宫殿内部,无数张如同画卷般,只是其中的山水景致缓缓晃动的秘境入口,悬浮在墙壁之上,诸承渊的灵力如同汪洋般散出,瞬间,一处画卷上发出灿然金光。

下一秒,剑尊连同他身后的弟子们消失不见。

原本死寂的大殿内外,才恢复了原本的响动。

无数道神识传音,传递着他们主人并不宁静的心情。

“刚刚那位,就是尊上收入门下的弟子?!”

“我从未见过剑尊对人如此看重,这人到底有何非同寻常之处?”

“不是说尊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不是真愿意收此人为真传弟子吗?”

传音中有几人神情略有些慌乱。

“不好,尊上他们进的是玄时洞!夏师兄也在玄时洞中,若是让夏师兄遇上了那几位……”

“快去拦住夏师兄!”

几人眼神惊惶,仿佛已经预见了如陨星撞地般的一幕。

……

玄时洞,秘境如其名,建立在地下的洞穴之上,洞穴上方沉黑如夜色,不见半点光亮。

踏入洞中,却有明珠百颗照耀,洞内明亮宽敞如白昼,无数排门上挂着红木做的令牌,亮光的则是洞内有主。

太上长老有专门的洞府,无需和其他弟子争抢。

诸承渊带着祈怀月等人,径直来到玄时洞的长老洞府中。

洞府宽敞无比,莹莹灵晶散发着柔和的灵光,只是洞壁漆黑一片,如同透不见光的漆黑深海。

容明玦等人识趣地在较远的三个蒲团上坐下,诸承渊一直没有松开过握着祈怀月的手,祈怀月只能乖乖在距离诸承渊最近的蒲团上坐下。

元神出窍对于如容明玦这样的修者来说,是比呼吸更加习以为常的操作。

然而对于刚刚步入道途的小弟子,诸承渊自然需要用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其实祈怀月心里一点都不慌,拥有前世的记忆,他完全知道元神出窍的步骤,甚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使用玄时洞修炼。

然而在师尊和师兄们沉默而关心的注视中,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被迫卷入了凝固紧张的气氛。

“不必害怕,我会护住你的元神不散。”

元神出窍不同于灌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外力干涉。

在小弟子仍然澄澈安宁,恍若对元神消散的后果懵懂无知的注视中,诸承渊第一次感受到了比他当年自身元神出窍更为浓重的不安。

冷寒无情的剑尊,此刻轻轻抚摸着小弟子柔顺的黑发,心中格外不同寻常的躁动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怀月,闭眼。”

祈怀月乖乖闭上眼,甚至还有心情摸着师尊衣袍上的云纹。

这朵云绣得真好,摸着也很舒服……

祈怀月忍不住神游天外。

然而下一刻,师尊就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

观渊剑尊握着自家好动的小弟子的手,少见地又有了无可奈何,又难以平复的焦躁。

诸承渊只能冷冷道。

“专心。”

祈怀月被吓了一跳,重生以来,他很少听过师尊用这么严厉冰寒的语气训斥自己。

“……好。”

祈怀月乖乖收回手,用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专心。

然而捕捉到刚刚祈怀月一瞬间略微僵硬的身体,诸承渊敏锐地意识到——

他吓到他的小弟子了。

“怀月。”

听着师尊的声音,少年的眼睫不安地眨动着,却自始至终都乖顺地没有睁开。

久久凝视着祈怀月乖巧柔软的面容,诸承渊心中翻搅出一点如同针扎般的刺痛。

如果他的小弟子真的在元神出窍中,出了差错……

心境如深井无波,从未在道途上犹豫过分毫的剑尊,此刻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例例新晋弟子在玄时洞中受伤的传闻。

他真的能护得住他的怀月吗?

过往的千余年间,诸承渊自认自己真正有所得的,只有剑道一途。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世上任何一人,却唯独不擅长保护他人。

即使祈怀月在他的看护下出事的概率,不到亿万分之一……

可只要想到这风险发生的可能——

诸承渊,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决定,产生了质疑和动摇。

他忍不住握紧小弟子的手,低沉的嗓音竟带上了些压抑的嘶哑。

“我们先不试了。你才刚刚步入通窍,确实不能急于一时……”

祈怀月吓得立刻睁开眼,他还以为是他刚刚的那番分心举动,惹恼了师尊。

“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分心的。您罚我吧……”

祈怀月最害怕,见到师尊对他完全失望的模样。

然而一股力道突然顺着他的头发,将他用力地按到了怀中,祈怀月的面孔贴到师尊炙热而沾染着寒霜气息的胸膛,却听见了师尊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诸承渊如九霄天君般出众冷漠的眉眼微蹙,他闭了闭眼,靠着抱住他的小弟子,才能克制住心脏中生出的恐慌空洞。

“不,是我心乱了。”

祈怀月被师尊“强抱”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师尊不是对他生气,而是因为关心则乱,担忧他在元神出窍中受伤。

这个理由,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

就如同凡间爱子如命的老父亲,看着孩子学步的蹒跚模样,因为担心他摔跤,而决定不让他太快学走路一样。

有些哭笑不得之余,祈怀月心中又忍不住浮上些温暖的感动。

怎么说呢?

即使是前世加今生两辈子,他见过了师尊对他做过再多为他好的事情,他也没能想到,师尊会担忧他,以至于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可是,他已经不是前世对修道一无所知的孩童了。

如果让他自己假装忘记前生得来的知识,在师尊面前继续表现出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的修炼进度,这种稳妥自然稳妥,可他放弃重活一世难得的优势,这一世重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要的是保护师尊,而不是永远让师尊挡在他面前。

即使日后师尊对他的表现失望,他也绝不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祈怀月决定,在师尊面前,再撒一个小小的谎。

“师尊,您忘了吗?师兄他们,还有您都夸过我的,我在道途上,可能真的有天赋!”

少年乌黑的柔软瞳眸明亮而澄澈,燃着灼灼的亮光,胜过世间一切璀璨的明珠。

“不信您看。”

祈怀月一闭眼,当场给师尊表演了一个“元神出窍”。

元神出窍的感觉,有点像是脱下了一件沉重的衣服。

只要修者步入道途,就能感觉到元神,不过低境界的修者不会随意让元神出窍。

特别是通窍期的修者,出窍后的元神如同烛火一样,过于脆弱,连凡人都有机会伤到元神,而且元神出窍后的身体还没办法控制。

不过有师尊看着,祈怀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出事。

仿佛是瞬息之间,他就从笨重的壳子里,轻飘飘地飘了出来。

祈怀月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闭着眼,被师尊牢牢地抱在怀里。

而此刻的师兄们,还有师尊,都格外惊诧而担忧地看着他。

“小师弟!”

然而还没等容明玦等人靠近,诸承渊神识一动之下,广阔而强大的灵力便筑成一座坚固的高墙,牢牢地将他的小弟子的元神,庇护在防护之中。

祈怀月此刻感觉自己的元神暖融融的,像是赤身漂浮在温暖的水域中,不同于前世自己偷摸摸尝试元神出窍时,外界的冰冷和危险感觉。

祈怀月看向师尊,知道这一定是师尊的功劳!

“师尊!”

少年的口型动了动,竟像是想要扑到诸承渊怀里。

然而面对再大的惊涛骇浪都面不改色的剑尊,此刻面色却陡然一变。

祈怀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撞到了柔软的宛如云海的水层里。

第49章 他宁愿代祈怀月受过

祈怀月的元神晃了晃,少年的神魂如同在风中摇曳的一点烛火。

诸承渊伸出手,几乎要以为小弟子的元神,在下一秒就会消散无影。

然而少年人还以为这是一场玩闹般的游戏,半透明的元神趴在厚厚的灵力墙上,朝着诸承渊露出了清澈而骄傲的微笑。

“师尊!”

诸承渊仿佛能听到小弟子这般唤他的声音。

“简直胡闹!”

然而诸承渊的声音,如同从九重幽冥下传来,淬满了从未有过的危险冷意。

除了灵力墙中被保护得极好,什么都没察觉到的祈怀月,洞府内的容明玦三人都能感觉到剑尊身上近乎汪洋般沉重,而又极力忍耐般的深沉如寒冰般的恐怖威压。

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他们不得不在蒲团上缩小着自身的气息,才能略微留下一丝理智。

而祈怀月少见地听到师尊如此生气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被包裹着身体的温柔灵力往前一送。

沉重的坠落感一闪而过,祈怀月睁开眼,竟发现自己仿佛是被公主抱的姿态,躺在师尊怀中。

他的元神被完好无损地送回到身体里了。

而他一抬眼,正巧对上师尊冰寒的黑眸。

师尊,生气了……

祈怀月有些不安地挪动着身体,想要从师尊怀里下来。

然而察觉到他想要挣脱的力道,剑尊抱住他腰身的力道一紧,从来冷淡无物的面容,仿佛即将降临的飓风般染上了让人心生畏惧的沉色。

“怀月,你可知——你做错了何事?”

此刻的师尊,冰冷而危险得让祈怀月不由想起上一世初见师尊时的紧张畏惧感觉。

“师尊,我,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就元神出窍的……”

祈怀月也没想到师尊的反应会这么大。

然而听着他诚恳的道歉,诸承渊的面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冷寒迫人。

“还有呢?”

祈怀月动了动脑子,想起刚刚自己预备着朝师尊扑去的动作,更多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是他忘了,如师尊这般境界的大乘修者,哪怕是身周的护体灵气威压,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元神碾碎。

可,可他不是相信,师尊一定会控制住自身的灵气威压,好好地接住他嘛?

祈怀月在心底没有底气地辩解着。

感觉到周围降低到让人战栗的气压,他忍不住讨好地揪住了师尊的衣袖,生怕师尊一怒之下,做出过于冲动的事情。

“……我,我不该元神出窍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跑到师尊身边的……我只是觉得,师尊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少年柔软的黑眸里,闪动着让人心软的水泽,慢慢浇灭了诸承渊心中燃起的怒火。

他的小弟子,什么都没做错。

只是过于相信依赖他,才会在元神出窍后,第一时间去找他。

“胡闹。”

这一次剑尊的语气,没有了之前寒冽冰冷的危险感,反而带上了沉沉的无奈叹息声音。

祈怀月无辜地坐在师尊怀里,听见师尊的声音终于恢复以往,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放松多久,诸承渊就冷冷说道。

“伸出手。”

祈怀月毫无戒心地乖乖伸出手,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师尊拿出了一把通体金黄,散发着幽幽金石寒光的戒尺。

祈怀月内心狂跳,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宗门内师长惩罚弟子的戒律玄尺。

这种戒律金尺,由金石寒铁铸成,众所周知,处刑司里的众多刑器,也多由金石寒铁所铸。

换言之,师尊竟然要因为他做的错事,用都能算得上是处刑司刑器的戒律玄尺,打他的手心吗?

看来师尊应该是真的被他气得狠了。

祈怀月看着泛着寒幽冷光的戒律金尺,想起前世那些被打得皮开肉绽,甚至用上灵药都无法愈合伤口的弟子,只觉眼前一黑。

然而心中对师尊的敬爱,还是压倒了这股畏惧,祈怀月抱着侥幸心理地想。

上一世师尊都没有怎么惩罚过他,这一世即使真的要用戒律金尺打他的手掌,应该也不会太用力的吧。

然而下一秒,周围翻滚起的如海啸般汹涌澎拜的灵气,让祈怀月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不至于吧……

就因为他犯了危及性命的大错,所以,师尊要将他当场打死吗?

容明玦等人也顾不及剑尊的威压,三人脸上都是惊骇欲绝之色。

“尊上,不要!”

当戒律金尺落下的那一刻,听见沉重的戒尺与肌肤相碰的声音,祈怀月痛不欲生……

诶,怎么好像不怎么疼?

祈怀月无比茫然,他小心地睁开眼,然后他看见了覆盖在他手心上,戒律金尺真正落下的地方,是师尊的手背。

剑尊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地按在他的掌心,没让一点暴虐的尺锋灵气落到他的掌心。

然而剑尊的手背,却因为戒律金尺的落下,而落下了一片微红的尺痕。

而戒律金尺即使加持上剑尊本人的灵气,也在与大乘期修者肉身的相撞中化为粉碎。

诸承渊看着自己手背上不过数道呼吸,就消散无踪的红痕,不由蹙起眉。

炼器阁锻造出的顶级法宝,太过名不副实。

然而下一秒,滴落在手心上的滚烫泪滴,让诸承渊不由看向他怀中的小弟子。

少年如同被吓坏了一般,乌黑柔软的眼眸蒙上一层蒙蒙的泪光,哽咽着抓住诸承渊刚刚接住戒律金尺的手。

“……师尊,你,呜,为什么要打自己?”

当看到诸承渊那道红痕的时候,祈怀月脑中一白,他仿佛再度看到了前世他祈求师尊带他一起离开,师尊却毫不犹豫地用观渊剑刺入胸膛的模样。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明明是他的错,师尊却总要拿他的错来惩罚他自己?!!

祈怀月不明白,他甚至畏惧于揭开这个问题后,隐隐让他感觉到恐惧的答案。

然而剑尊冷冷地看着他,淡漠冷静的口吻如同说着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大道常律。

“凡间有言,子不教,父之过。师徒间亦然,怀月,没有教导好你,也是我作为师尊的过错。”

诸承渊确信,自己绝不会如小弟子的前师尊一样,用手训来惩罚本应该是自己没教好过错的少年。

所以,他宁愿代祈怀月受过。

祈怀月像是想通了什么,他哽咽着用惊讶,复杂,又充满期冀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尊,难道说——

您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这一瞬间,祈怀月终于想通了师尊对他的这些毫无界限的宠爱和包容,到底从何而来。

如果,如果师尊真的是他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一切的问题都能解释得通了……

而容明玦等人也是一脸“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应该被杀人灭口的修真界隐秘”的惊骇神情。

然而等祈怀月回过神,感觉到周围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他再抬起头时,看见的就是师尊前所未有沉郁冰冷的面孔,还有师尊冷漠地再度抽出一把戒律金尺的果断动作。

“师尊,不要啊!!”

祈怀月死死握住师尊原本压在他掌心上的手,以防师尊再一次用戒尺打上手背,少年的身体甚至格外用力地压到了师尊手上。

“师尊,我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不要惩罚自己,刚刚是我胡说八道……”

祈怀月承认刚刚是自己脑子一时犯浑。

修真界早有检测血脉的法宝,原主母亲出身青楼,如果不是检测出他这具身体确实是祈府的血脉,祈府也不可能接他回来。

换言之,刚刚师尊听了听他这番胡说八道,差点被气得又想用戒律金尺惩罚他自己。

祈怀月无比心虚。

排除掉这种可能后,看着师尊的动作,祈怀月再想到刚刚戒律金尺落在师尊手背上的力道,眼泪又心疼得忍不住滚落了几颗。

明明是师尊挨打,可他刚刚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戒律金尺狠狠打了一下一样。

祈怀月倒宁愿刚刚师尊真的用戒律金尺,打他的手心。

而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抽泣着眼眶通红,眼里笼罩着脆弱的水雾,苍白的面孔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泪珠的模样,诸承渊克制住心中的刺痛,将他的小弟子轻轻抱入怀中。

“怀月,不哭了。”

可师尊的语气越是温和,祈怀月越是难以忍住眼中涌出的泪水。

前世失去师尊的痛苦,和现在懊恼师尊代他受惩的心情糅合在一起,祈怀月努力咬住自己的唇瓣,想要止住自己抽咽的泪水。

然而察觉到了少年的小动作,剑尊毫不留情地伸手,捏住了祈怀月的下颌。

“松口。”

看着少年淡色唇瓣上格外深刻,甚至隐隐渗出血迹的齿印,诸承渊淡声道。

“怀月,我看见你不爱重性命时的感觉,便与你此时的所感所念一样。”

“日后若是你再做出不顾自身安危的事情,你涉险一次,我便再罚自己一尺。”

祈怀月被吓坏了。

他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情,师尊就要代他受罚的场景,身体忍不住微微战栗。

“我,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第50章 “师尊,不要捏我嘛。”

“师尊,我下次真的再也不会了。”

诸承渊收回手上的戒尺,指腹轻轻擦了擦小弟子脸上不断滚落下的泪珠。

“不哭了。”

祈怀月努力止住泪水,可他真的被刚刚师尊的以身代他的过错的举动吓到了。

“师尊,如果,如果我以后还做了错事,您罚我好不好?不要再代我担惩了……”

看着小弟子眼睫上颤抖的泪珠,眼尾的脆弱红痕,诸承渊的胸膛越发沉闷。

感觉到胸膛上的湿意,他轻轻拍抚着少年单薄的脊背,嗓音低沉温和地喊着他的名字,嗓音中带上了点安抚意味。

“怀月,我是你的师尊,若你犯错,我便应当担负惩责。”

祈怀月觉得这很不对劲,他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

“那,那师兄们犯错,师尊也要替他们承担惩罚吗?”

一想到师尊还要替三位师兄代惩的场景,祈怀月突然无比心疼师尊。

他的师尊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洞府内,被小师弟提及的三人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他们何德何能,让观渊剑尊替他们承受过错的惩罚?

容明玦心里明白,代弟子担惩之说,不过是师尊过于心疼小师弟,不忍心小师弟担惩,却又不想一点教训都不给小师弟,以免小师弟以后又做出同样的事情,才给出的借口。

可他们要是真敢顺着小师弟的话应下,师尊可能不日就将他们赶出师门了。

以防两位师弟说出过于离谱的回答,容明玦主动找补道。

“因为小师弟的年纪太小,师尊心疼小师弟,才会帮小师弟承担处罚。我们三人都已过百岁,不用师尊事事看顾我们,更不用师尊代我们承担惩罚了。”

祈怀月不服气。

“我,我年过十八,已经是个成人了!”

要是算上前世和前前世,他的年纪加起来都是现在的好几倍了!

然而看着小师弟认真反驳,终于能止住哭的模样,容明玦松了一口气,笑容温柔地应道。

“是,是,只是凡人寿命太短,小师弟才能算得上成人。可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小师弟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修者,年岁不过百,自然还是个需要人细心照料的孩子。”

祈怀月:???

修真界的成年标准,什么时候提到这么高了?

他又不是没在修真界混过,大师兄你不要随便唬他!

祈怀月还想和大师兄好好争辩一番“成年”的定义,就感觉到师尊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元神出窍的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祈怀月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开,他老实道,“没什么感觉,就是可能有点累,像跑了一会儿一样。”

师尊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祈怀月能感觉到师尊磅礴却不让他过于难受的神魂,轻轻扫过他的元神。

如同汪洋拥抱一滴水珠,祈怀月还没什么感觉,诸承渊的探查就已经结束了。

“你的元神确实无碍,只是怀月,日后除了在玄时洞中,或者真的遇上了难以摆脱的危险,不可以随意元神出窍,更不可主动靠近高境界的修者……”

诸承渊认真地叮嘱了元神出窍的禁忌,祈怀月虽然已经无比了解了,可为了不让师尊担心,他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剑尊又担心自己的小弟子记不清楚,让祈怀月再将他刚刚的叮嘱重说一遍。

直到确认祈怀月已经全部记下,诸承渊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丹药。

丹药瓶中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清香,祈怀月一闻就知道了,这是他前世磕的最多的回魂丹,有疗愈恢复神魂的作用。

虽然是大部分丹修都能炼制出的丹药,可是顶级品质的回魂丹的价格,也不逊色于其余顶尖丹药的。

普通修者自然不会花大价钱去买一颗比低阶丹药的疗效好上些许的顶阶回魂丹,可有着观渊剑尊作为倚靠,祈怀月前世完全是拿顶阶的回魂丹当糖豆磕的。

此时看着师尊拿出一颗丹药,祈怀月自然地张开口,还以为师尊要亲手喂他。

然而师尊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下一秒,祈怀月就感觉自己像搭上了一座过山车,师尊的灵气化作一道平稳的川流,引导着裹挟中的回魂丹在他体内的各个穴窍游走迂回,直到被他完全吸收化开。

祈怀月躺在师尊怀里,有种“自助式嗑药修炼”的快乐。

“怀月,记住了吗?”

祈怀月信心满满,“师尊,我记住了!”

不过一颗顶阶回魂丹,就足以让他原本有些疲乏的元神恢复完全,此刻祈怀月神采奕奕,观渊剑尊自然也不会让小弟子多做无用的功夫。

剑尊轻轻抱住了怀中的少年。

“跟着我的指引,元神出窍。”

祈怀月这次一点多余动作都不敢做了,他就像个乖孩子一样,顺着师尊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体里升出元神,观渊剑尊的磅礴灵力,如同世间最坚固无摧的屏障,一步步引导保护着他,向洞壁走去。

进入玄时洞中,像是走入一片完全安宁寂静的深夜,只是师尊的目光似乎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元神是没有多少疲惫感觉的,接下来的时间里,祈怀月一直乖乖听讲,听师尊讲授了修真界中的各大势力,修者修炼中的各处禁忌,以及一些修真界中人尽皆知的常识。

祈怀月吸收得很快,诸承渊原本以为自己会格外欣慰,可是看着仍然求知若渴,央求着他多讲一会的小弟子,心中却莫名生出些许担忧沉重感觉。

如果他的小弟子,愿意一直躲在他的庇护之下,他相信剑尊真传弟子的名头,能护得祈怀月千载无忧。

可他的小弟子若是想踏上真正的道途,那么即使是诸承渊,也不确定他能为他的小弟子庇护住所有的寒霜摧折。

诸承渊从未想过,原来收下一名弟子,对师者来说,不仅要看护弟子成长,还要注视着少年稚嫩的脚步一步步攀上布满寒霜荆棘的道途,这种感觉原来如此煎熬。

“怀月,你需要休息一会儿。”

这次无论祈怀月还想怎样耍赖撒娇,诸承渊都毫不动摇地将自己小弟子的元神,轻和地托出洞壁,然后放归身体中。

原本祈怀月的元神没有感觉到过多疲倦感,可当他的元神一回到身体里,祈怀月立刻就觉得自己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多动一下。

“师尊,我要回魂丹。”

躺在师尊怀中,祈怀月都快要习惯成自然了。

他轻轻捏着师尊衣袖,食指试图以最短的路径勾走师尊手上的丹药瓶。

然而他的几次尝试,没勾走丹药瓶,反倒在诸承渊掌心有气无力地划过几次。

感觉到掌心如同被绒毛轻轻挠动的异样,诸承渊低头,将丹药瓶放在了他的小弟子手中,却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少年纤弱柔软的指尖。

祈怀月挠人时没什么感觉,师尊带着握剑薄茧的指腹,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却让他感觉到了几分酸麻的痒意。

少年仰着头,带着几分撒娇无赖气息地笑着说道。

“师尊,不要捏我嘛。”

少年柔软乌黑的眼瞳,带着亮晶晶的依赖水波,柔韧而纤细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躺在他怀中,雪白带笑的面容,如同湖水中倒映出的粼粼月波。

诸承渊的身体突然不自在一动,他缓缓松开了抱住祈怀月的手。

“炼化丹药吧。”

无人知晓,剑尊此刻的血肉筋脉中,生出了难以忽略的热意。

这股陌生的热意,让诸承渊下意识地掩藏着身体的异动,不愿让他的小弟子发现他此时的异样。

祈怀月毫无察觉,只是师尊将他放下到蒲团里,他也不好意思再像刚刚一样软若无骨地躺在师尊怀里。

等到将一颗回魂丹完全炼化,祈怀月睁开眼,忍不住向师尊流露出求表扬的笑容。

“师尊,我炼化完了。”

然而这一次,师尊没有再引动着他的灵力,帮他细细检查,而是看向就差躲在墙角的容明玦三人。

“你们来检查怀月的身体。”

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的容明玦三人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恭敬地应下了自己的命令,一一为祈怀月检查身体的情况。

容明玦检查得最为细致。

“小师弟炼化回魂丹的效果很好,元神也增长了半分,只是仍有些许药力未能消化完全,需要过些时辰再慢慢吸收……”

盛登星提议道。

“小师弟要不跟着我来练剑吧?练剑中多余的药力很快就能被吸收了。”

池归夜点了点头。

“练剑中亦可以修炼步法,小师弟天资聪颖,应该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祈怀月眼前一黑。

又来了,他已经开始害怕师兄们对他的夸赞了。

只是想到自己不能拖师尊后腿的目标,祈怀月一咬牙。

“好,师兄,我和你们一起去。”

只是在元神出窍,进入洞壁的时候,最后进入洞壁的容明玦,忍不住看了一眼似乎不为所动般,漠然垂眸的剑尊。

“师尊,您,不与我们一同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