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吼我? 他要是被闻烛打死了,别找我……
“你疯了是不是?”
裴青山简直不能形容他清醒来的那一刻心底沸腾的怒火。
他一门心思在霍木面前给闻烛脱罪, 结果人家转头就把你卖了还大大方方的把秘钥卡拿走了,
他费劲功夫的想要再靠近闻烛一点,想要说是不是更有耐心一点, 总有一天, 闻烛能看到他的真心?
他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的想办法给闻烛瞒着掖着,担惊受怕闻烛身上莫名其妙的伤痕……
闻烛呢?
他骗了裴青山一次又一次, 这次还趁接吻的时候放毒把他给毒晕了!
现在站在一片血泊里,手里掐着总长, 跟一群带着枪训练有素的军人对持。
裴青山看到心脏都慢了几拍, 血流猛的往脑袋上奔涌。
“闻烛,你是一点人心都没长吗?”
他从嗓子里咬牙挤出了一句。
只看见站在包围圈中间,龇牙恶狠狠的朝着一群围攻他的人威胁的身影, 听到他的声音, 蓦地抬起头来,错愕的神情生动的出现在了那张冷冰冰的脸上。
裴青山几乎要捏碎手里的剑鞘,才能克制住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还是忍不住想要扒开人群上去把他抱在怀里的手。
“你怎么敢……”
“别过来!”闻烛回过神来, 冲着他喊,“裴青山,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掐死他!”
他的语气格外冰冷, 警惕又凶狠的看着他。
裴青山气得头昏脑涨,惊愕的看着他非人的竖瞳:“你还吼我?”
“……”霍桑德憋得通红的脸更红了,这会儿没忍住破口大骂道, “妈的,他不吼难不成你还亲你吗?”
草!
让这神经来支援,他还能活着回去见隋安吗?
“矿髓不是他拿的,他跟我合作把阮青云钓出来了, 现在要跑。”权骑大概是全场唯一冷静的人了,难得说了句人话,一口气解释完,随即又语气惊疑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过裴青山现在跟个炮仗一样,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你管得着吗?”
难不成他要说他被亲晕了?
被美色迷晕了?
在床上亲嘴的时候晕了?
“你别动他,我放你走。”裴青山冷静下来,让包围圈散开,“你走楼梯还是电梯?”
“别跟过来!”
“好,我不动。”裴青山顺从的举起手,顿了一下,又道,“我再多看你几眼也不行吗?”
“裴青山,我睡了你七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嘛。”闻教授被气得口不择言了,嗤笑道,“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吧?”
裴青山也被气笑了,没听出这句话的怪异。
只是心里一个劲儿的冷嗤又难以抑制的泛酸泛涩,
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比闻烛更没良心?
他沉下声音开口:“行,我不动。”
闻烛一边带着霍桑德往后退,金色的蛇瞳一边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裴青山。
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怕手握长刀的裴长官突然冲上来,还是纯粹只是……想要最后再看他一眼。
再把那双漆黑的、生动的、愤怒的、只有他的眼睛,牢牢的记下来。
电梯关闭,隔绝了两个人死死相粘的视线——
天枢院是建在一处极远的郊区,附近的深山老林广阔的可怕。
一群人搜索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找到坐在一棵老树底下被敲晕了的命运多舛的老总长。
霍桑德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上发愣的裴青山。
他倒是从没见过这人这幅样子,像是魂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空荡荡的挂着一张皮。
“你他妈的,给老子找了一个什么大烂摊子!”霍桑德连着中气十足的怒骂了他好几句,才把从怔愣的神色里堪堪骂回来,“霍木那孙子呢?”
“那是你儿子。”裴青山给他倒了杯水,“从阮青云卧室里搜出来了被盗的那颗矿髓,他现在跟洋人扎堆准备重启‘天工开物’。”
霍桑德看了一眼他还算平静的脸色,琢磨了一会,才啧了一声道:“不小心让他跑了……你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啊,比我那么多年见过的纯种都要邪门!”
“是,人家是高等级的强大理性纯种诡物,给老子一点唾液就干趴下了!”裴青山气得发笑,“你抓不住也正常。”
“……我前面没加那么多形容词啊,你自己加的。”霍桑德还算理解这小子的心情,叹了口气。
“哎呦,霍总长,你可算醒了!”老陈推门而入,一个小老头像是被恶霸起伏的孩子一样泪流满面的控诉,“裴青山竟然敢擅自把我扣在天枢院!矿髓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我要回总部复命去了!”
有人撑腰了,他冷哼一声:“天枢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出了这么一个诡物,必须下发通缉令!”
“老陈,你先淡定一点,怎么一点长辈风度都没有?”霍桑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坐会儿。”
裴青山这个被控诉的当事人毫不心虚,还抽空看了一眼霍桑德包得像粽子一样的胳膊:“手臂没事吧?”
“没事,”霍桑德哼哼两声,“要是年轻那会,你家那玩意再来十个我都不带挂彩的!”
“呵。”裴青山不置一词。
“不过我也没白伤,怎么说还给了他一枪……裴青山!”
他话没说完,就被裴青山以下犯上的拽住了领子,眼神冷到像是要把人吞掉:“你说什么?”
难怪闻烛只用一只手掐着霍桑德!
霍桑德臭骂:“那是诡物!纯种!你给我理智一点!”
“不用你告诉我。”裴青山松开手,搓了把脸,半天又道,“不好意思霍叔。”
“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裴青山,你这是包庇!是纵容!是至种族大义于不顾!”旁边的姓陈的听懂了反应过来,大吼,“难怪不让我走!”
“老陈,有的话可说不得!”霍桑德又瞪了他一眼。
“裴青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犯了思想问题的大忌!”姓陈的已经听不进劝了,他是这个位置的老人了,经历得太多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暴怒,“你给我把基地的宣言再念一遍!”
——我将永不背叛我的种族、我的群体;
——我将永远谨记我的血脉、我的人性;
——我为末路者,我仍见新生。
但这次裴青山没有再像当初那样,机械化的把刻在石碑上被奉为圭臬的宣言一字一句的给他们念个安心,他沉下声,一字一句道:“我问心无愧。”
“老陈,你也给我冷静一点!”霍桑德一把按住老陈的肩膀,“现在早就不是当年‘谈诡色变’的时期了!”
他咬着牙低声道:“你还想裴青山变成第二个翟横吗?”
当年最有望接任北斗局一把手的年轻人,一个前途明朗、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最后被逼成什么样了?
对那件事情颇有微词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整个北斗局最精锐的小组集体解散、战力大损,这才导致了整个机构内部如履薄冰,一直到裴青山出现为止。
这个关键时刻,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裴青山!
裴青山到厕所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出来,抹掉脸上的水渍,看起来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就着靠在窗边的姿势打开手机,冷白色的光打在冷硬的轮廓上,
平日里那么傲气的长官,高大的身影此刻却平白无故的显得有些落寞。
霍桑德也是他这个年纪过来的,算是对裴青山现在的情绪有几分理解,轻叹口气:“你看什么呢?”
估摸着跟他当年和初恋分手的时候一样,看着照片睹物思人吧,
哎,还是年轻……
“北斗追踪系统。”裴青山随口应道,声音显得格外冷酷无情,“附近都是山林,没有交通工具他也跑不远。”
“……”霍桑德差点没转换过来伤春悲秋的情绪,惊异道,“你什么时候给他装上的追踪系统?”
刚刚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闻烛比他这个老头子要了解裴青山多了,知道警惕这狗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让他近身!
——上床的时候。
裴青山可耻的顿住了,随后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管?”
“……你求我来的时候,一口一个霍叔,”霍桑德冷笑一声,“现在用完了嫌我老头子管得多了?”
“我十分钟后整队出发。”裴青山看着霍桑德,神情很严肃,又似乎带着一点难以瞥见的乞求,“霍叔,他受伤了,谢词也跑了。”
监控他反复看了四遍,那个邪门的组织从失乐园追到临京又跟着闻烛到了天枢院,这会不知道还在哪蹲他。
霍桑德烦了似的挥挥手:“去去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我不同意!”老陈皱眉,“按照章程,裴青山跟本案嫌疑人有亲密关系,应该避嫌!我提议把追踪系统给唐伞副官,由他带队!”
“你提议?你算老几?”裴青山目中无人的人格又跳出来了,他早就看这个乱七八糟的监督员不爽了,冷声道,“你这么关心我爱人,要不我让你带队去抓?”
“你你你你你你……!”老陈大概是这辈子没在系统里见过这种手段冷硬的无赖,半天吐不出来一句话。
“够了!你们俩个都少说两句。”霍桑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这样,你带队,让唐伞辅助你。”
“行啊,他要是被闻烛失控打死了,别找我。”
裴长官一整个不妥协、不反抗、不配合。
“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霍桑德没好气道。
第52章 行,裴青山,你真行 跟我回去!……
闻烛把霍桑德敲晕扔在了一棵树底下, 自己则朝着反方向走。
能量枪撕开的疮口一时半会都止不住血,浸透了已经看不出底色的布料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十分钟后,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遮天蔽日的树冠上一跃而下, 随着他一起坠下来的, 还有一只三头六臂的大猩猩,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掉在地上, 悄无声息的抽搐了两下,没气了。
这鬼地方不是什么安全系数高得吓人的天枢院吗?
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多纯种。
闻烛心底把那栋楼从上到下全骂了遍。
看情况, 还不是社会化过的纯种, 没有找到寄生人类,应该才出来没多久。
但是闻烛根本就没有在这里感觉到塔口的存在。
他捂着伤口靠在树上,缓了一会, 突然起身, 走向死透了的诡物,手指在粗密深厚的毛发里摸了摸。
平坦的皮肤鼓鼓囊囊起来了一圈,闻烛眼神一凝, 指尖用力探了探,血淋淋的液体包裹着一颗难舍难分的眼珠子, 被他硬生生的挖了出来。
真是阴魂不散。
离开了宿主濒死的眼珠子缓缓的掀开了眼皮。
空气像是传来一阵缥缈的笑,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跟着刺骨的寒风吹到了闻烛的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耳的声波,尖锐而密集。
闻烛有些难受的皱起眉头,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艰难滑动的眼珠子,眼神冰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见鬼的东西踩碎,
但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僵在原地, 似乎是单纯的漠然,又似乎……是在等些什么。
没多久,刺耳的声波没有接收到闻烛的反馈,血淋淋的眼珠转过来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半晌,有些缓慢而艰涩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回是能入耳的人话。
“你已经连话……都听不懂了么?”
“为什么……不……来找我?”声音停顿了一下,生疏的念着他的名字,更像是一种悠然的讽刺,“闻……烛?”
至少他以为,闻烛在失乐园那个贪婪的纯种身上挖出那枚眼珠的时候,一定会愤怒的杀回来。
他为此准备了很多很多天。
那一定是一场盛大的重逢,他想。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还是说……你不敢来找我?”他轻轻的疑惑道,“闻烛?”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宛如幼儿学语,闻烛少有这样的耐心,这么安静的听着这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把话说完,才慢慢开口:“我会来的,你等着吧。”
他以为他离开了地下太久,理应忘掉很多东西,但闻烛有时候还是格外佩服自己的记忆力,
像潮水一样让人的窒息的记忆把闻烛整个人打了个透湿,他站在奔流汹涌的浪涛中央,黑色的海水把浮萍一样的意识卷入了海底,咸涩的海水却像是水泥的灌满了他的五感,压强仿佛千斤重担砸在胸口,
他只是稍微一挣扎,就摸到了无数冰凉、滑腻的东西。
呼吸急促之间,闻烛听到了那道遥远而熟悉的声音——更准确点来说,站在他目前的生物角度,只能称之为声波。
红塔底下的怪物都是用这种“类声波”的语言来进行交流。
闻烛又听见了他死前不甘的怒吼与暴戾的诅咒。
“我们血肉同根,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我的死亡就是你的死亡……”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等到地下破土而出的花刺破你的胸膛,等到你成为我们爬上来的养料……”
恍惚之中,闻烛又回到了逃出红塔的那个夜晚,月亮刚刚的挂在天上——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月亮,身后是无数同族的凄泣、怒吼、尖叫,和成千上万的尸骨。
刹那间,他意识到了那些冰凉、滑腻的东西是什么——曾经闻烛以为丢在记忆里落灰的过去,如同海蛇一般缠绕反扑了回来,包裹住他。
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他的视线。
“闻烛!”
一道声音刺穿了海面。
滴答——
一滴露珠从树叶上轻飘飘的滑落,闻烛眼神一凝,露珠凝结着周围无形的水汽,化成冰刺捅穿了地面上苟延残喘的眼珠,
他连看都没看,随即就地一滚。
“嘭!”
闻烛刚刚站着的地方,顿时出现了一个冒着烟的能量弹打出来的小洞。
裴青山大费周章的搜山,疾步追了上来,却停在了离闻烛几米的距离开外,两人在空中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
闻烛像是目光被烫了一下,错开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刚刚跟上来的唐伞身上。
唐伞一过来就撞上那双非人的蛇瞳,不由自主的愣住,立马道:“我们没开枪。”
“我知道。”闻烛挪开视线,转头看向阴影处,“谢词,我知道是你,滚出来。”
除了那个天赋异禀的精神系融合种,没人有能耐让他中招。
“没想到闻教授跟那位还有这么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恨情仇呀?”谢词食指勾住枪,双手举过头顶,投降般的走了出来,语气意味深长,“真让人意外。”
他明明不知道闻烛跟那眼珠子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偏偏语气说得缠绵悱恻,引人遐想,也不知道是在特意恶心谁。
听到这话,裴青山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一挥,几个北斗局的人上去就把谢词的枪给缴了,捆住押了过来。
“自投罗网。”他冷嗤一声。
“你是料到了我会来杀闻烛吧?在这里守株待兔呢?”谢词冷笑道,“真是小看你了,长官,连自己枕边人身上都装好了定位器?”
裴青山身形僵了一下,
谢词不知道是误打误撞随口猜的还是怎么样,正好就说在了点子上。
本来还垂着头的闻烛蓦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由白转黑,他极快的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无名指的银戒上。
阳光顺着戒圈落到了金黄的竖瞳上,闻烛看清了里面仍然闪烁着的红点,毫无温度的笑了两声,盯着裴青山,才咬牙吐出一句话:“行,裴青山,你真行。”
银色的对戒掉在了地上,阳光洒下一道刺目的反光。
“闻烛,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跑不掉的。”裴青山的视线从戒圈挪到闻烛的脸上,“跟我回去。”
“试试看。”闻烛面无表情的扭了把脖子,水汽凝结,一把冰雕的短匕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冰。
果然是这样。
裴青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太多陌生又咸涩的情绪让他的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如同遮天蔽日的洪水,整个人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凉飕飕的想,闻烛果然就是地缝地下放出第二个领域的诡物。
一半又想,他真把戒指丢了?眼睛眨也不眨的就丢了……
看到闻烛手上寒冰短匕,顿时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怒气冲冲,他想干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要跟我打一架?
一种名为肝肠寸断的凉水“嗖”的一声就把后知后觉的裴长官浇了个透湿。
闻烛没看懂裴长官冷静无波的眼底的冰火两重天,他知道裴青山的身手好,也知道那把长刀有多邪门。
失血过多的身体逐渐变得麻木起来,闻烛意识到估计再不动手就得直接躺下了。
气流凝滞了起来,裴青山从天人交战中瞬间抽出身来,警惕的抬起眼,缓慢的感受到了周围气流的不对劲——他想起了刚刚刺透那颗眼珠的露珠。
几根冰刺如同细密的雨丝一样,毫不留情的朝着裴青山刺过来,他举起长刀弹开,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短匕已经近在咫尺,裴青山后撤一步,一线待久了的士兵,肌肉记忆永远走在脑子前面,刀背下意识的砸在了闻烛的肩膀上。
一声闷哼,能量枪穿透的口子二次撕裂开来,闻烛身形僵了一瞬,又瞬间发力抬腿扫过裴青山,两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裴青山!”
“长官!”
“老大!!”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有人想冲下去,却被唐伞抬手拦了下来,他盯着密密麻麻的山林深处,比划了一下山坡的长途,深深的叹了口气:“原地休息整队十分钟……再下去找。”
即使新来的监督员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唐伞一定要看好裴青山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样就立马打报告,
唐伞混了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平时就算了,这个时候凑上去,要是被两个人联手打死了那个见鬼的监督员替他回家报丧吗?
这个坡看着平缓,但实际上滚起来又深又长,再加上两个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秉承着不把对方摁死在地上决不罢休的理念,除了路上细碎的石子以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裴青山擒住了闻烛的手腕,把他牢牢的困在了怀里,
闻烛本来就不剩什么力气,再加上两人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往下滚,一时间抽不出手来,只觉得四肢紧紧的贴在了裴青山的身上,随着他一起震动。
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闻烛感觉到裴青山的呼吸措不及防的短了一瞬,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闻烛等着脑海里的眩晕感散去,就立马抽出手,撑着地面挪到了一边。
估计是后背撞到了大石头上,撞得裴长官昏天暗地的晕了过去。
闻烛迟疑的眯起眼睛,视线泛起阵阵黑,他猛地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苍白的五指扣到了裴青山的脖子上。
第53章 眼泪,咸的 你勾着尾巴求我上,不记得……
五指慢慢收紧, 嶙峋的细骨随着用力轻轻的把皮肉撑出了细长的弧度。
闻烛的目光落到了裴青山的眉眼上,这人似乎生来就长得很厚重,像是有一座座山压在头骨上一样, 即使是晕过去了, 嘴角也必须抿出一个不喜不悲、又硬又直的弧度才行——跟这人的宿命一样,注定不是为了小情小爱纠缠不休的人。
他的目光沉沉的盯了半响, 才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凉风擦着树叶而过,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闻烛又在附近找了一颗石头,顺手拎起来就往“睡美人”脑袋上砸。
还没使上劲,就被一只手给死死撑住了。
裴青山睁开眼, 咬牙切齿道:“有完没完?”
真是够狠心的。
“不装了?”闻烛手一松, 石头孤零零的掉落在了地上,勾唇讥讽道,“长官这么好的兴致, 把人拷进牢里之前还考验……裴青山!”
话音终结在一声怒喝里。
裴青山知道这人故意专挑他不喜欢听的话讲,索性撑起身来, 手腕用劲,拽着人翻了个面, 把闻烛压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睛对上了那双金黄色的竖瞳。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怕我?
为什么所有一切都不告诉我,就默认我一定会伤害你?
闻烛……
裴青山动了动唇, 似乎想问点什么,盯着闻烛绷紧的脸,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手腕被牢牢的按在了地上,闻烛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
他抬起眼,不动声色的在裴青山后面凝结了几根细长的冰刺,凌厉的尖端的直直的抵住压在他身上这人的后脑勺,这是人类最致命的地方。
闻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竖瞳微不可见的收缩着,那些冰刺已经随时准备刺……
湿润的水珠滴到了他的脸上,
闻烛愣住了。
他下意识的微微张开了嘴唇,咸涩的泪珠钻入了舌尖,瞬间宛如墨滴入水,四散开来。
他怔怔的看着裴青山,那双又冷又硬的纯黑色瞳孔,此刻死死的盯着他,赤红着眼眶滑下了剔透的泪珠,其中一颗,刚刚正好滴在了闻烛唇瓣上。
咸得要命。
闻烛的心脏瞬间莫名其妙的跟着颤了一下,呼吸有些停滞,花大力气凝结起来的冰刺瞬间蒸发了个干净。
他从来没见过裴青山掉眼泪——大概不只是他没见过吧。
裴青山自己估计也没怎么见过,他顿时松开了擒住闻烛的手,直起身来,靠坐回石头上,沉默不语。
他现在只想抽支烟。
剩下那滴顺着裴长官又端了起来的冷硬的颧骨,艰难的滑到了嘴角,
还没继续往前走上一步呢,柔软的唇瓣突然贴了上来,舒润的舌尖卷起咸涩的眼泪……
裴青山整个背脊都僵住了,晕晕乎乎的一动不动。
他是在吻我吗?
他怎么还会吻我呢?
跟这人又硬又犟的脾气不一样,闻教授的头发是软的,轻轻的扫在脸上,带出阵阵瘙痒。
“……”
闻烛大概也是意识过来这个吻有点不太合适,顿了一下就准备起身,却被一双手托住后腰往腿上抬了抬,
下一秒,一个汹涌猛烈的吻就压了下来,像是要把双方都揉碎塞进骨缝里一样,缠绵又浓烈,唇齿交融,喘气声伴随着速升的温度,在空气里四散开来。
裴青山起身把人放在石头上,撑着手臂弯下腰接吻,闻烛高仰着头,修长的脖颈绷出一个极致的弧度。
时刻不停的针锋相对和见不得光的猜忌多疑,无数个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和沉重的心事,在此刻,尽数被抛到了脑后。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如果两颗频率接近一致的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是真的,如果缠绵交织难舍难分的吻是真的……
山林幽深,荒郊野岭的看不着人影,树影婆娑摇曳,静悄悄的风落在耳畔,宛如情人的呢喃。
“还来?”
都以为对方意乱情迷的两个人瞬间睁开清醒的眼睛。
裴青山果断撤开,伸手捏住闻烛的下颚,拇指探入殷红的唇瓣,撬开口腔,轻松的摸到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尖牙。
闻烛掀起眼皮看他,裴青山冷嗤一声,指腹轻轻搅动柔软湿润的舌尖:“还想毒我?”
“薄情寡义的蛇。”长刀的刀面抵上了闻烛的下巴,裴青山挪开指腹,“一个招数打算用几次?”
闻烛一开始本来不打算对裴青山下手,他的目的原本只是“天工开物”的数据核心,当时整个天枢院突然警戒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数据核心丢失被发现了,
结果没想到竟然有东西胆大包天的跟在他身后玩起了“黄雀在后”的游戏。
闻烛是那时候才意识到,谢词跟权骑合作的目的,不单单是政治斗争,他是冲着闻烛来的,
那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从哪里揭开了沉寂快百年的秘密,盯上了“潘多拉”。
北斗局那群愚忠的狗未必可信,就连整个美其名曰守护和平的“红塔计划”科研系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凯撒琳自己的下场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闻烛一个都不信。
所以他叹了口气:“你太棘手了。”
偏偏是裴青山。
不把他毒晕了,闻烛大概连阮青云都钓不出来。
他能够感觉到裴青山这些天的不对劲,这人似乎自以为掩盖得很好,
但那些无处不在的视线、无孔不入的控制欲,一直隐秘的裹在闻烛周围,宛如一张令人窒息的蛛网,背后睁着一双漆黑又沉静的眼睛。
这种反常只有一个原因——裴青山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闻烛被一阵发黑的视线扯回神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后知后觉的挤到了声波争鸣的脑子里,裴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打横抱起来了。
这人看起来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已经很久了,却死死的撑着一口气跟裴青山打了个来回,现在即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身体反抗的冷汗,他也仍然警惕的拽着裴青山的衣领,怎么也不肯罢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天台下来那次。”裴青山一边往回走,一边垂下头,视线落到他开始涣散的眼睛上,冷不丁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雾轻轻散开了一点,闻烛靠在他的身上,发音已经开始有些泄力,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因为那天,你长了条尾巴……闻烛,你勾着尾巴求我上,不记得了吗?”
恶劣的嗓音共鸣着温热坚硬的胸腔,震得闻烛发麻。
“裴、青、山!”
凶狠的语调从闻烛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一般聪明点的人都该知道闻教授恼怒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偏偏裴青山恍若不觉:“蛇尾死死的缠住我……嗯,我记得是白色的吧?边求饶边求欢,可怜极了,我们小教授。”
尖锐的牙齿愤怒的刺进了裴青山锁骨周围的皮肉里,血腥气顺着齿尖在闻烛的口腔里四散开来,沉重的脑袋清醒了一瞬间。
裴青山被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力道可不小,牙印撕扯进了皮肉里,他的脸上却一点波动都没有,
双臂紧紧的框着闻烛,防止不要命的人又准备拖着这幅岌岌可危的身子逃跑。
很快,这点恼羞成怒的效果也延长不了太久,
裴青山心惊胆战的感觉到怀里的体温在缓缓的下降,要不是闻烛鼻尖温热的气息还在轻轻的洒在他肩颈之间,他几乎以为这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前来搜山的队员们正跟着唐副官在消极怠工,冷不丁看见裴青山回来了——长官身上整齐的制服大概是在激烈的打斗间扯得领口大开,身上擦伤、咬痕琳琅满目。
众队员立马肃然起敬,能把裴青山揍到这个程度的诡物还真不多!
被揍到这个程度的裴青山却一句话都没说,脸色难看的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血线蜿蜒在血肉里的疼痛,逐渐轻缓了过来,意识随着发麻的身体不知道晕晕乎乎的飘到了什么地方。
闻烛又久违的看见了凯撒琳,意料之中。
大概是知道他这些天因为她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才晃晃悠悠的出来不算真心的表达一下歉意。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她说,以前塔尔赫人有很多很多。
闻烛问,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闻烛知道那里活动着一颗人体最精密的零件,那是人的大脑。
塔尔赫人很聪明,大脑发育在身体器官之前,好多族人都死于脑癌。
剩下的,也许被坏人拿去切片了吧。
凯撒琳耸了耸肩,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灰尘扑扑的口琴,突兀的吹起了那首熟悉的童谣——尽管她吹得很难听。
她告诉闻烛,那是和平的曲调。
闻烛不知道什么是和平,红塔底下充斥着厮杀和吞食——那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凯撒琳却不在意,她没有以一个自诩拥有着高等文明的姿态来评判红塔的规则,她只是笑着说:“那很好呀。”
“所以千万不要,让这里沦为战争的武器库。”
“所以千万千万,让‘潘多拉’永远关闭,直到你找到能够打开它的人。”
什么样的人?
闻烛迷茫又痛苦的朝着凯撒琳大喊。
你到底要让我找到谁?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凯撒琳温和的脸庞消失在刺眼的光芒里,“你不是找到我了吗?”
找到像凯撒琳一样的人。
找到千千万万个,淹没在仇恨、偏见、政治、争斗的人群里面的,那些真正的人类科学家。
第54章 你干嘛一副遭受了背叛的表情 至少我满……
真正的科学家?
我上哪去给你找科学家?
这世道你在任何一个研究所里抓一个穿着白大褂两眼呆滞的家伙都能自称自己是科学家, 可有哪一个真的敢接你的烂摊子?
闻烛不知道是在跟凯撒琳说,还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像是本来就完全暴露在真空里的一张白纸,被迫让人撒上了几滴不堪入目的墨, 还得想尽办法、藏着掖着, 又不能干干脆脆的将这玩意毁了。
“潘多拉”是什么好东西吗?
闻烛在无数个日夜里问过凯撒琳一万次,那女人只是摆出一个柔和的笑, 像是在看什么调皮捣蛋说气话抱怨的幼崽,沉默的等着闻烛的每次妥协——似乎她早就料到了一般。
干脆一起毁灭吧。
反正不管是人类还是诡物, 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都死了怎么就不算是一种地球生命大和谐呢?
是吗?
凯撒琳慢悠悠的看着闻烛。
他也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凯撒琳”某种意义上而言,只是闻烛大脑里的一种自我对话形式的投影对象,她只是轻飘飘的看了闻烛一眼, 他就知道她在指谁。
为什么要提他?
想到那个人, 闻烛心底总是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烧着烧着,烧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人的眼睛就干了,不由自主的冒出酸涩感。
闻烛心惊胆战的感受着这种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要提裴青山?
他是北斗局大名鼎鼎的“人类之光”, 生来就是为了杀戮他们这种东西而生的兵器。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在裴青山身上可没用,他那种傲慢惯了的精英份子, 发现自己家里乖顺听话的七年爱人竟然是潜伏起来的怪物,不气得一怒之下把闻烛斩了都算是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意外了。
我还提他做什么?
闻烛强迫的把自己放在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的位置上,抽丝剥茧的审视着这份不清不楚的怪异感觉。
晕过去前, 猛烈到几乎要硬生生撞碎胸骨的心跳声还在闻烛的耳边回荡,
他又想起了那颗砸得人一颤的眼泪。
滴——滴——滴——
规律的声响逐渐从难以注意的背景音,变成刺耳的声波,稳定却冰冷。
紧接着,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就汹涌的灌进了闻烛的鼻腔,他心头一跳,意识几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不远处有人在讲话,闻烛听不见,只感觉下一秒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他的血液就被抽了出去,泛着微微凉意。
闻烛想都没想,迅速睁开眼睛,翻身捏住针头,五指如抓般死死扣住那人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大力砸到身前的被子上,然后立刻翻身而起,一条腿如风般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凌厉的绞住了那人的脑袋。
“哎呦哎呦……我草!”
霍木惊叫起来,他被蒙住了脑袋,脖子上的两条腿宛如巨钳一样死死的卡着他的脖子,动弹不得,慌乱之中终于够到了床头的警报。
警笛声回荡在走廊之中。
“闻烛,放开他!”
迅速推门而入的人是唐伞,他怒喝一声,身后跟着一群守卫,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的对住了闻烛。
他那双眼睛比上一次看见的时候更像怪物了,冷漠警惕的竖瞳颤动得非常细微,被这双眼睛扫过每个人却都像是在北极浑身赤裸的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唐伞也不例外。
闻烛根本不理会他,没有一点要松开霍木的架势。
这玩意再怎么说也是天枢院的头部科研人员,要是在唐伞值班期间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是想害你,他只是来给你抽一点血。”唐伞尽量稳定自己的语气,把枪放在地上,缓缓的朝着闻烛靠近,“我知道你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我就是准备要杀了他。”闻烛跟唐伞以往接触到的那些看着时机就装可怜的狡猾的诡物不一样,他的恶意直白而大胆,一点都不像是接受了这么多年的社会化教育的,冷冷的盯着唐伞,“又怎么样呢?”
“……”眼看姓唐的也是个没用的,霍木指望不上他,只好想办法自救,拼了命的大喊道,“又不是我把你绑回来的,是裴青山!你杀我干嘛,杀他啊!”
闻烛朝门外看了一眼:“他人呢?”
“三堂会审去了。”
闻烛松开了腿,皱眉:“什么审?”
霍木心有余悸的立马闪到了墙角,揉着自己差点断掉的脖子,嘟囔道:“车轮战呗,耗死他。”
“霍研究员。”唐伞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是是是,长老团的友好关怀!”霍木不屑的嗤了一声,“行了吗?”
“霍木!你对你老子意见很大?”话音刚落,一阵怒喝就从外边传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的霍总长混在乌泱泱的一群人里走了进来。
霍木看着这群人,脸色瞬间一变,极快的扫了闻烛一眼。
妈呀,这么大阵仗?
所以说闹得沸沸扬扬的“潘多拉实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连霍木的好奇心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毕竟一牵扯到凯撒琳这个人,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自带一层神秘又悠远的滤镜。
霍木在“红塔计划”国际研究员夏令营待了一年多,仅这一年里,他就看到“名人圣堂”上凯撒琳的挂像被上了撤又撤了上。
多得是有名气的学者为了争论这个人有没有资格被当做“红塔计划”科研人员的领袖人物而大打出手,如此毁誉不一的争议人物,想想就知道当年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不过霍木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凯撒琳崇拜”了,他对这人的成果更感兴趣。
长老团倒是看上去没霍木说得那么不是东西,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他温和的看着闻烛:“身体好些了吗?”
“关你屁事?”闻烛不买账。
霍木心惊胆战的又看了一眼闻烛。
裴青山不是说他家这位是大学教授吗?不知道做学术研究是不是跟骂起人来一样顺溜……
“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老人也不恼,很有距离感的放了一杯水在床边的桌子上,温和的目光游离在闻烛的眉眼上,看得他莫名生出几分抵触的不适。
还没等闻烛发作,老人又缓缓道:“我是看着阿山长大的。”
闻烛闭上了嘴。
“听说,你是他结婚七年的爱人。”老人宛如在和亲近的小辈聊天那么和善,感叹道,“你们关系很好么?”
“……”
“不用紧张,随便问问。”老人跟闻烛见过的所有上位者都不太一样,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圆滑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的把他当成可以信任和依赖的长辈。
霍木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他莫名的轻嗤了一声,看了闻烛一眼,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怎么算好?”闻烛的视线在老人身上停留了两下,突然反问道,“他捅我一刀我还他一刀算好?还是他搜遍整座山也要把我抓住算好?”
“你好好说话!”老人旁边的高个子男人喝道,“裴青山在天枢院那次是不是故意放走你的!”
“是啊。”怪物金黄色的竖瞳顷刻间饶有兴致的落到了他身上,兴奋道,“怎么,你们打算让‘人类之光’跟我一起死么?”
老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不容置疑的让他退了下去,又继续道:“没关系,我只是很遗憾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听说你们生活在临京?那可是一个好城市。”
闻烛彻底失去了跟他们周旋的兴致,冷漠道:“你们手上不是有我的资料吗?”
“是,但我只是对你很好奇。”老人笑了笑,怀念道,“说起来,当年那场联谊,还是我押着那小子非让他去的。”
这回,他清楚的看到了闻烛金色的竖瞳颤了颤。
老人若有所思的继续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是算是你们俩的月老了?”
闻烛不语。
“可以给我随便聊聊你们的故事吗?”老人轻轻的开口,目光温和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让人不自觉的在这样包容的神色里感到委屈和信赖。
空气沉默了很久,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是撬不开这个硬茬的壳的时候,
闻烛开口了——
“那天我进到联谊里,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裴青山那时候十分年轻,要不是一身杀伐气压着,远远望去就像是从临大闯进来的学生一样。
轻轻的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游离在人群之外,对宴会的声色犬马与各种权钱交易无动于衷。
“不会有这样的人的,我们这种因欲望而生的怪物,最清楚不过了。”
闻烛恶劣的勾起唇角,又把众人拉回了那一天。
“所以我找了个200块日结的演员,陪我演了一场莫须有的大戏。”
他神色平常的描述着那天从始至终的经过,把自己如何利用人性的空档,轻而易举的把年轻还涉世未深的长官骗得团团转——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又乖巧的伴侣。
“这么多年了,我不敢说我了解人,但至少我了解裴青山。”
“他太好懂了。”闻烛冷嗤一声,寒光在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又像是一种嘲讽,在场认识这位的人还从来没见过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像他这种顺风顺水长大的能力者,一开始就坐在了高位上,强盛,傲慢、目中无人。他这种人又最好对付,无非是一张漂亮的脸蛋,一个破碎的身世,再装装可怜。”
“激发他的保护欲和征服欲,救赎是整个故事里最单调无趣的底色。”
“即使没有我,照样也会有一个柔弱、可怜、漂亮又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个人挣扎色彩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完成他的英雄主义梦。”
“所以裴青山,你干嘛一副遭受背叛了的表情?”
闻烛突然抬眸,恶劣的勾起唇角,看向门边——众人这才发现,这个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正靠着门框,神色冷硬的盯着闻烛。
“至少我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里,满足了你的英雄梦不是吗?”
裴青山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沉过,他像是被激怒了又被浇上一盆冰水的野兽,目光恶狠狠的黏在闻烛的身上,手臂上的青筋随着胸口的呼吸暴起。
廖副官站在旁边,恍惚中只感觉,安全总局的一号晶体今天应该是要爆了。
第55章 老婆都要下狱了! 所以我永远不会为此……
“我需要你满足我的什么英雄梦?”裴青山胸膛起伏剧烈, 呼吸粗重,穿过人堆——刚刚都一副要好好讨伐姓裴的样子的高层们,这会儿真看见了, 一时间也没人敢伸手阻拦。
他径直走上前去, 死死攥住闻烛的衣领:“不管事情真假,我出手帮你拦住闹事的中年男人, 累死累活的从各种东西手里救你这么多次,老子尽心尽力的伺候你——无论你是不是真的需要, 闻烛, 在这件事情上,我有什么错?”
“你凭什么对我做出这样的定性?”裴青山双眼赤红,声音却平稳又冷漠, 仿佛被压抑到极致的困兽, 身上套着一层文明的枷锁,却时时刻刻的等着上前撕碎猎物。
傲慢、自大?
保护欲、征服欲?
英雄主义梦?
“是,长官跟我们这种薄情寡义的怪物当然不一样, 你对伴侣是真心的。”闻烛因为这个动作,微微的被迫仰起头, 聋拉着眼皮瞥他,语气极轻, “那你为什么在我已经证明自己无罪的情况下,依然大老远费功夫跑去滨川调查我?为什么早就发现我不是人了,却不拆穿我, 还在婚戒上安追踪系统?”
“你还不是想在我这里得到点什么。”闻烛的语气很微妙,带着以前古板禁欲的大学教授身份下没有的引诱感,炙热的呼吸游荡在两个人之间,疑惑道, “怎么,枕边人突然变成了每天都在屠杀的怪物,让你感觉到更加兴奋了吗,长官?”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裴青山,他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力道越收越紧,手臂上的青筋粗犷狰狞,直到那群还不舍得闻烛这个“潘多拉实验”知情人身份的老东西们都感觉到不对劲了,才跑过来装模作样的劝起架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
“裴青山,你这是什么样子!”
“哎呦,之前不还好好的?”
狐疑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晃荡在二人针锋相对的氛围之间。
裴青山对闻烛是个诡物的事情真的全然不知情?
铁钳般的手臂终于被硬生生的给拔下来了,闻烛瞬间摇摇晃晃的撑着病床的扶手喘着粗气,他脸色煞白,看向裴青山的蛇瞳却挑衅的弯了起来。
那股莫名其妙的触电感又夹杂在滔天怒火里向裴青山砸了过来,藏在暴怒的情绪之下钻进骨缝里把裴青山整个人电了个外酥里嫩的透麻。
裴青山突然又想起了闻烛刚刚那双宛如看透了一切的眼神。
——枕边人突然变成了每天都在屠杀的怪物,让你感觉到更加兴奋了吗?
“闻烛,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心啊。”裴青山似乎根本不求一个答案,自嘲般的嗤了一声,“也是,你是个怪物,你能有什么心。”
“我没有心又怎么样,你们当人的有一颗心很高贵吗?有心的东西爱恨起来就一定真挚吗?”
“所以我永远不会为此感到忏悔的,裴长官。”
“你要失算了。”
漂亮的人形怪物在血雾里勾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意。
裴青山没再接茬,紧张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半晌,他哑着嗓子最后看了一眼闻烛,夸道:“行,算你厉害。”
高高在上的“人类之光”近乎狼狈又僵硬的向怪物垂下了头颅。
门被大力“嘭”的一声甩上了。
霍桑德脸色有些难看:“现在你满意了?”
老人只是笑笑,不语。
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场属于闻烛的胜仗,但闻烛已经以刚刚那个扶着病床栏杆的姿势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那群老头不停地跟他说话,试图又从闻烛身上再套点什么剩余价值出来,
可惜刚刚那一连串的对话就像用尽了闻烛的力气一样,他一个字也没再说过,耳边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沉默寡欲的那副样子,谁都没理。
没过多久,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一直到手臂上微妙的刺痛持久的传来,闻烛半晌才惊醒,蓦地侧头看向霍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不行,恶狠狠的骂道:“你找死?”
霍木抽完一小管血,立马警惕的后撤了一大步:“我……我刚刚已经问过你了!”
只不过这人魂不守舍的有点过头了,自己没意识的点了头自己都不知道!
还冤枉他!
霍木深深的看了闻烛一眼,他身上已经没有刚刚醒来的时候那股子杀人的戾气,拖着一副病弱之躯,即使有那双蛇瞳加成,看上去也已经无害多了,让霍木这个不怕死的科研狂人钻了空子。
但闻烛这会没工夫跟他掰扯,他伸手按了按酸痛的眉眼,不耐烦的挥手:“抽完就滚。”
“好勒!”
霍木麻溜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滚出了病房。
门外守着不少人,不过这间病房已经是在安全院里了,任何诡物进来都插翅难飞。
霍木装模作样的提着箱子绕了两圈,果不其然在被人暴力撬开的天台上看到某位长官熟悉的背影。
他刚走进,就被一阵呛鼻的尼古丁熏得退后老远,这风都一时半会吹不散味儿,可见姓裴的烟鬼有多瘾重:“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们北斗局平均每个人每天抽烟的量化数据已经达到平均值的200%了!尽干折寿的事儿。”
“又不是折你的,管得宽。”裴青山碾灭烟头,搓了把木木的脸,靠在栏杆上,轮廓冷硬,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冷风和寒颤一起,把裴青山的话吹了进来:“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霍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傲慢的自大狂?”
霍木毫不犹豫,立刻点头:“在理。”
“你找死吗?”裴青山警告的扫了霍木一眼,他这才看清裴青山眼底布满的如同蛛网一样的血丝,密密麻麻。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个人。”霍木嘟囔了两句,想了想又道,“不会连你也被他绕进去了吧?”
“你真觉得他故事里说的那个毛头小子愣头青是你?你就真的那么容易被他给骗到?你就纯纯一个傻乎乎又可怜的感情受害者?”
“你自己信吗?”霍木懒得理他,嘲讽了一句,“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楚楚可怜,我可不记得你是什么好东西。”
裴青山搓了一下指尖的烟灰,恍然之间想起,
闻烛除了让男人在联谊门口演了一场“迫害青年”的大戏,愿者上钩的人不过是裴青山而已。
是他挟恩图报,让闻教授请他吃一个星期的晚饭。
是他用美色,把闻烛骗上了户口本。
“是我对他一见钟情。”
“是我机关算尽,才把他骗到家里。”
霍木沉默了一下,点评道:“那你该。”
“人是我先喜欢上的,婚也是我先求的,”裴青山有些咬牙切齿,“他以为自己那么好追吗?我废了多大功夫才把人追到手?”
他硬生生在闻烛面前晃荡了一周,甚至都没从冷漠的闻教授嘴里撬出来他全名叫什么,
所以闻烛凭什么用那种得意洋洋的语气,把自己包装成早有预谋的猎手?
裴青山不知道,他甚至连这一切都感觉只是自己在臆想。
也许闻烛只是身份都被发现了,索性把这些年冷眼旁观、看破不说破的不满都骂了出来而已呢?
也许在他心里,姓裴的就是那个自负又多疑,狂妄傲慢还大英雄主义的东西也说不定。
霍木看他一言不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两声,劝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掉进了男人的爱情陷阱而已,人之常情。”
裴青山冰冷的扫他一眼,打开他的手臂:“滚,我没掉进什么乱七八糟的陷阱!”
霍木看着他大步走向天台的铁门,没忍住问道:“你去干嘛?”
裴青山头也不回喝道:“去找老子的婚戒!”
霍木:“……”
掉入爱情陷阱的狗是我,行了吧?
满意了吧?
霍研究员作为御下不言正在将功赎罪的研究员,就连安慰他兄弟被老婆甩了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立马还得屁颠屁颠的回去检测闻烛的生物基因。
面对着一次又一次打着红字的“检测结果为阴性”定论,信仰了一辈子科学的霍木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双手产生了怀疑。
基因检测新鲜出炉第四份的时候,闻烛正坐在椅子上,
虽然他身上灰尘扑扑的,但背脊笔直,交叠着腿人模狗样的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的,蛇瞳落到霍木手里的基因报告上,十分礼貌又温和的挪开了视线,
似乎在竭力避免这群科学家们的尴尬——但是看起来挑衅的意味却反而更重了!
太嚣张了!
太讽刺了!
太看不起人了!
闻烛却恍若未闻,还饶有兴致的看着霍木摆弄着手里的仪器:“这小东西也是‘天工开物’?”
霍木闻言,得意洋洋道:“我叫它分体。”
那还是霍木受了阮青云的启发,才想到的——既然矿髓只有半只手掌那样的大笑,她都可以带着随便跑,所以为什么他不能结合特性做一个便携式的“天工开物”呢?
闻烛有些怪异的看向霍木,他是读生物与基因方向的,自然知道将矿髓与数据核心结合虽然听起来轻松,设计起来难度却不是一般的大:“你还挺厉害。”
霍木森森的笑了一下:“当然了。”
要不是他有一颗天才的脑瓜子,就凭他手低下的组员跟闻烛一起把‘天工开物’摸了个遍,还盗走了能源矿髓,早够他被追责一万次了!
话音刚落,第五次基因检测新鲜出炉,
霍木几近崩溃的跪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这对于一个研究了一辈子基因检测的研究员而言,几乎是天大的打击!
霍研究员光自己崩溃还不够,一直虎视眈眈的偷窥着这边动静的债主也闻风而动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如鹰一般的视线先是落在气定神闲的闻烛身上,他冷哼了一声,又对着霍木道:“霍研究员,情况怎么样了?我们监察局可以把人带走了吧?”
监察署要是让诡物进去了,可不是在北斗局里边单纯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了,那就真的变成“东一块,西一块”了!
霍木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没测出结果来,暂时不行。”
“跟一个怪物费那么多事儿做什么?”男人眼梢上吊,幽幽嗤道,“他们身上只剩下最野蛮而原始的动物性,天枢院不教怎么驯兽吧?打疼了自然就知道错了!”
闻烛这才施舍了一个眼神到男人身上,认出了他是刚刚跟在老人后边质问闻烛是不是裴青山故意放跑他的人。
“张鲁,裴青山前脚刚出安全院,你后脚就来抓他的人,”霍木眼神冷了下来,“你别太过分了!”
闻烛从容不迫的靠在椅子上,轻轻眯着眼睛叠起腿,事不关己的看着两人内斗,好像被讨论来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鲁最讨厌他这副姿态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瞬间在腰后抽出一把电鞭子,霍木一看眼神就变了:“你想干什么!那可是高压电脉冲!”
“怎么,裴青山都抗得下来,他抗不下来?”张鲁笑了笑,朝着闻烛掂了掂手里的电鞭,“怕了?”
“是你打的?”闻烛这才微妙的动了一下眉眼,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上下打量了张鲁一眼,轻轻慨叹一声,“真有种。”
他记得裴青山后颈上那一长条鞭痕。
“呵呵。”张鲁轻哼,拿着鞭子威胁道,“关于‘潘多拉实验’,劝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烛神色淡下来的时候,外观上的非人感其实格外强烈,冷血动物投射在他身上的特征才慢慢的凸显出来了,锐利的银白色蛇鳞慢慢的浮现在眉骨上:“我偏要呢?”
霍木看到这一幕,心头瞬间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不好!
他还没来得动作,就看到闻烛起身,一把拽住了高压电脉冲的长鞭,接触皮肉的电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听起来格外骇人。
闻烛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把长鞭狠狠的拽了过来,
张鲁没想到他会胆大包天就在安全院内部动起了手来,没注意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两步。
只看见银光划开了一条细长的直线,张鲁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发光的直线下一秒瞬间迸发出了血淋淋的皮肉和森森白骨,
随即,他扯着鞭子的那条手臂硬生生的掉在了地上,离开了身体的手背还在地面上神经性的抽搐了两下。
剧痛袭来,张鲁惨叫声顿时穿透了整层楼。
门瞬间被推开——
“长官……发生什么事了!”
“不许动!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双手抱头蹲下!”
一只脚轻轻的踩住了那条断臂,用力碾了两下,直到断臂变成地板上绽放的皮肉模糊的血花,
蛇瞳冷漠的掀起了眼皮,在黑洞洞的枪口里举起了手。
几人对视一眼,一拥而上,把闻烛死死的按在墙壁上,毫不留情的掰起手臂,考上冰冷的手铐。
完了!
霍木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分钟之内发生了一系列惨案。
这下真完蛋了。
裴青山你个杀千刀的,关键时刻找什么婚戒,老婆都要下狱了!
第56章 哪里最敏感自己不知道吗? 闻烛,你告……
安全院顶层办公室已经安静太久了, 仿佛被遗忘的荒芜之地,静悄悄的。
唐伞推开门,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权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