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闻烛,你的腿呢? 一条蛇尾
裴青山还没进家门口, 就被闻烛推出去买感冒药,
刚走出药店,马上姓闻的像是跟了只眼睛在他身上一样又让他带根排骨回来。
“您着老身子骨感冒发高烧还得亲自起来给自己烧一顿糖醋排骨?”裴青山任劳任怨的站在周末打折促销的超市长队里给闻烛打电话, 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和那气势, 在一群爹爹婆婆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凸出,偏偏他跟没看到100%的回头率一样, “还要带什么?辣椒要不要……我怎么就不会挑了?不就是红的绿的吗,你要哪个色儿?”
“水果呢?姐, 这是啥——什么乐?稍等一下, 我问问我爱人,”裴青山正好排到芭乐的摊前,看着光滑, 随手摸了两把, “吃不吃芭乐?”
“不吃,别多事。”闻烛嗓子有些哑哑的,这会教训起人来一点气势都没有, “家里就我一个人开火,我在教职工食堂吃得多。”
裴青山遗憾的朝着满眼殷勤的姐摆了摆手, 叹气道:“一家之主不让买。”
那姐瞬间一副“理解理解”的怜悯表情放他走了。
闻烛把手机搁在梳妆台上,听筒那边传来嘈杂的烟火声,
他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浴缸里,等着冷水缓缓的盖上来,稍稍缓解了一点身上莫名的燥热。
“什么声音?”裴青山整个人都泡在大爷大妈的大嗓门里了, 却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里边的流水声,“你在洗澡?”
“没事挂了。”闻烛泡在凉水里好不容易舒服了一点,整个人就有些懒恹恹的。
“别挂!”裴青山立马皱起眉头道,“你发烧了怎么能洗澡?你有没有常识啊闻烛, 亏你还是大学教授!”
“嗯。”
“你先在床上躺会,我马上回来,吃了药闷点汗就好了,知道吗?”
“嗯。”
“不要洗澡,家里除了我又没别人,我会嫌弃你脏吗?”裴青山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诫,一边付钱,又得到一个敷衍的嗯之后,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听听了!”收银员被这音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一百四、四四四十五块八毛三。”
“……不好意思,我是在跟我爱人说话。”
闻烛感觉自己的体温都把冰凉的冷水给蒸烫了,又打开浴缸里的漏口,重新放了一缸的冷水进来,
这样往复了三四次,闻烛却明显感觉自己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来越热了。
就连视线都被脸上蒸出来的水汽染得模模糊糊的,看东西也看不清,
他猜测,大概还是因为白森蚺瞎吃东西,把周岁身上剜下来的那颗眼球给吞了,才引起了闻烛几乎从来没有过的发情期,
说起来这条蛇自从失乐园回来,确实也很久没从阴影里出来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姓裴的总是在附近晃悠的原因。
爱晃悠的姓裴的急速开车回家甚至为此还闯了一个红灯,一打开浴室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心梗的情景——
闻烛上半身靠着浴缸边上,手臂伸直了懒洋洋的吊着,头后仰着,发丝也湿漉漉的覆在了脑后,露出清俊的额头,眼皮无力的聋拉着,苍白的肌肤上染了一层格格不入的淡红色,胸膛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看上去就像是一幅静止的古老油画,用色泛着僵青色的死白。
水还在放着,不知道泡澡的人是不是糊涂了忘了关,搭在水面上溅起泛白的气泡和细密的波纹,水漫了一地。
裴青山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背脊僵住,
自己也没意识到动作有多不正常的小心翼翼,空茫的轻声喊了声闻烛的名字。
“嗯?”古老油画里的人活了过来,殷红的嘴唇艰难的张合着。
裴青山的心终于死死的坠了下来,他连忙把水龙头关了,想把人从水里捞起来。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裴青山才发现他浮于表面被水浸凉的皮肤下是多烫的血肉,顿时一惊:“醒醒,闻烛!你这回必须跟我去一趟医院,听我说,我们只检查一下发热的情况,好吗?”
闻烛从水里晕晕乎乎的坐起来,猛地甩了一下生疼的脑袋,
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
——醒……医院……检查。
“不去。”闻烛听不到声音,因此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多哑。
裴青山近乎心惊胆战的搂着闻烛,清冷禁欲的闻教授就像是被下了什么不知名的猛药一样,赤裸着上半身往裴青山身上贴蹭,一身衬衫也被他身上的水沾染得浑身湿透。
“不行,你这根本不像是感冒。”裴青山难得当了回柳下惠,柔软的唇瓣胡乱蹭着他的脖子,把裴青山蹭得头皮发麻。
“三十岁的为人师表的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耍流氓呢?”裴青山一边牛头不对马嘴的扯了两句,一边神色严肃的想把人先从水里拉起来,“我们还是去一趟医院——好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家庭成员全票通过。”
不知道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多久,裴青山终于扶着闻烛的腰,把他从冰凉的水里托了起来。
人看起来真是病得不轻,站都站不稳,裴青山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一边准备把旁边的浴巾扯过来,
那一瞬间,余光向下不知道瞥到了什么,让在一线战区待了十多年的北斗局指挥官,足足静止了有快一分钟的时间。
还是闻烛半天不见裴青山动,蹙眉有些不耐的推了他一把,
却被这人用力的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大到仿佛要捏碎里边的白骨。
裴青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色了——大概五彩缤纷的吧,
他又看了一眼从闻烛劲瘦的腰身下边蜿蜒出来的一条粗长的蛇尾,瓷白的鳞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凌厉的银光,裴青山顿时头皮发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闻烛,你的腿呢?”
“……”闻烛撩起眼皮看了一下,也问,“嗯?我的腿呢?”
那一瞬间,裴青山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但他什么也抓不住,只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摸进了他的衬衫里,顺着小腹往下探索,
裴青山条件反射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干涩的滚了滚喉结,想说点什么,却被这人迎上来的嘴唇亲得七荤八素的。
我靠,那是什么?一条蛇尾吗?他没眼花吧?
他好主动……
闻烛终于露出他的狐狸尾巴——蛇尾巴了?所以上次在失乐园看到的那个融合种就是他?
他第一次那么主动……
不可能,这样一个融合种跟他同床共枕的七年,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他怎么舔我……
现在怎么办?打电话让廖鑫带人来抓去管控?
他在摸哪!!
“草。”裴青山闷哼一声,终于把闻烛往下伸的手给抓了回来,愤怒的压在洗手台上,“闻烛,你给我清醒一点!”
下一秒,第一次来发情期的闻烛只是掀起眼皮扫了他一下,里面尽是不太清明的雾气,他伸手搂着裴青山的脖子,两个人就着凉凉的水汽唇齿交融,浴室里静得只剩下暧昧的水声和喘气声。
刚刚嘴里还义正言辞的大喊“你清醒点”的裴长官此刻吻得相当猛烈,
齿尖不知道是磕到闻烛哪儿了,惹得他疼得往后缩了一下,下一刻,一双粗糙的手掌托着他的腰身,把瓷白的蛇尾托到了洗手台上,两个人荒唐得后面的镜子都被体温染上了一层雾气。
冰凉的瓷砖硌得闻烛本来就发疼的尾椎有些刺痛,他皱着眉头,下意识用手背抵住后腰,
裴青山看到了,双手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卧室,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气还没喘匀,手掌晦暗不明的拂过蛇尾上细密的鳞片,半跪下来顺着腰身和蛇尾亲了上去,引起闻烛的一阵轻颤。
裴青山倾身咬上了他的锁骨,留下一道道愤愤不平的红痕。
暧昧的喘气声回荡在落幕的余晖里。
叮铃铃——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门铃声,随之而来又传出廖鑫有些迟疑的声音:“长官,你在家吗?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裴青山额头青筋猛跳,还没来得及发火,
身下的闻烛已经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就往门上砸了过去,“嘭”的一声巨响。
“滚出去!”
他哑着嗓子骂道,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裴青山的衣领,不让他起身。
金黄的蛇瞳泛着一层血色,尖锐的牙齿抵住唇角,闻烛平日里总是摆在脸上的那幅温和清冷的面具碎了个干干净净,此刻看起来又凶又狠,十足的兽性。
“你这是醒了没醒啊?”裴青山皱着眉头,伸手探入他殷红的唇瓣,想去摸摸那颗变异的牙齿,却被温热的舌尖调情般的轻轻卷住,他顿时僵住背脊,那股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廖鑫站在门口沉默了半天,思考——
刚刚骂他的声音好像是闻教授的吧?
随即又摇摇头,肯定是他听错了,闻教授那么温和有力的人,又不是他上司……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是关房门的声音。
廖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单身大龄男青年仿佛身后有什么鬼在追一样的跑进了电梯里。
由于跑得过于急匆匆的,还撞到了正要出来的一个女人的肩膀,
廖鑫连忙说对不起,女人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也没理他,颤抖着匆忙的往锁口里怼钥匙。
廖鑫的视线奇怪的落在了她身上,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女人的钥匙插进了锁空推开大门,才移开目光。
第42章 蛇大王,你克制一点吧 不好有毒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安全院顶层办公厅——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 脸色看起来比军队官网上那张合影要沧桑了不少,花白的鬓角顺着蔓延开来,他抱胸看着面前两人, 语气质疑。
“两个……不对, 你还算得上融合种吗?”权骑扫了谢词一眼,抽着雪茄, 接道,“两个融合种又能成什么事?”
“你!”闻瑟咬牙上前, 被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拦住了。
如果闻烛和北斗局的人此刻在场的话, 肯定会迅速发现这人虽然跟谢词长了一张相同的脸,气质却与以前大为不同了,抬眼的时候, 总是让人无端想起热带雨林的毒物。
精神系诡物就是如此。
他想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展现出什么样, 他们看到的谢词就是什么样的。
“能不能成事儿还不得权上将您说了算?”谢词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手腕无骨般的搭在权骑另一条肩膀上,低眸意有所指道, “上将这条手臂想必连机械手也接不了吧?”
那是裴青山手底下的那把鬼气森森的唐刀斩断的。
“胜败兵家常事,我棋差一着心服口服。”权骑冷哼一声, “轮得到你们这群小贱种来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您听听不就知道了?”
李冼站在门外, 兽瞳通过门缝往里边张望,姓谢的多疑的很,
不明白为什么把他带过来, 却又只让他看门,
明明他的五感诡化后灵敏的很,却不知道谢词用了什么办法,里边的人在谈什么, 他竟然一个字也听不清。
听完谢词的话,权骑沉默半天,语气难得带着点惊疑不定:“你确定?”
“当然。”
“这不可能!”权骑重新靠回椅子上,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这两个人,讥讽的笑道,“你们从战区来的吧,没听说大名鼎鼎的人类之光?”
这种人怎么可能跟一只诡物混在一起?
别说诡物了,他大概眼高于顶到连同类也看不上眼吧!
“那裴青山怎么会把他的伴侣藏得那么深?”谢词问。
“普通人而已,不想牵扯进来也难免。”
“他在您眼里竟然是这么体贴深情的人设啊。”谢词惊讶的啊了一声。
权骑陷入沉默。
这么说倒也是,裴青山能在一线战区来去自如,说得好听一点,是他恪守本心尽忠职守,
难听一点,真有这种无情无欲无念无求的人——那他还能称之为人吗?
这样一个人竟然把自己结婚伴侣保护得密不透风的,甚至他派了多少人都有去无回。
如此大的阵仗,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普通人?
“想必您应该知道,前段时间失乐园一案结案后的那场述职大会。”谢词笑意盈盈的,“裴长官的证词是什么来着?”
权骑抿唇:“他下去的时候,一个黑豹诡化态的融合种已经解决掉了大部分的诡物,周岁正在朝人质进行攻击。”
“那个黑豹诡化态的融合种,不巧,正是我们‘红塔’来的新人,我试过他,他能力是不错,但远远达不到单杀那么多纯种诡物的地步。”谢词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猜想,“当时现场可只有他和人质闻烛两个人,您猜猜,这是怎么回事呢?”
权骑夹着雪茄的右手点着办公桌:“那些只是你个人的猜想。”
“权上将,您真的服吗?”谢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无形的磁场宛如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投入了一枚石子,轻悄悄的溅起一层涟漪。
“他一个小辈,今天敢毫不留情的斩断您的一条左臂——只换了……嗯,多久来着,半年不到的监禁吧?没到两个月就被放出来了。”尽管那是因为塔口出了问题,但是谢词不在意,语言只是他的手段,精神干扰下,他能感觉到权骑不动如山的表面下已经掀起了细微的波澜,“以他在一线上的声望,明天安全局的这个位置坐着的是谁,还尚未可知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权骑一把掐住了咽喉。
闻瑟迅速起身,藤蔓从她身后宛如藤花一样展开,却被谢词抬手拦了回去。
“您看,我只是说说而已,就惹得您这么大的怒火。”权骑以前也是从军营里升上来的,手劲大到可怕,谢词的脸已经由红变青了起来,那道蛊惑的声音却经久不散的挑动着上位者的欲望,“他裴青山呢?说不定已经在想着什么时候,带着他身后那一群无知的追随者,跑到这儿来掀了您的椅子。”
良久,权骑松开了手。
谢词猛地落到地上,捂着嗓子咳了起来。
“如果他身边那位不是什么诡物,谢词,死的人就会是你。”权骑摩擦着抽屉里那柄光滑的枪杆,淡淡的威胁道,“你有数吧?”
“当然,用我微不足道的小命,换您的平步青云,我之幸。”
权骑嗤笑一声,不多言:“卑贱的东西。”
他岂会轻易全然信任一个诡计多端的融合种?
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一举推翻姓裴的在一线战区的霸权地位,他也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自由做出了贡献,不是吗?
“您骂得对。不过……是孤注一掷还是沦落为被温水煮的那只青蛙,”谢词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您说了算。”
“你要什么?”权骑不信什么幸不幸的,天下攘攘为利而来,反而让他安心。
谢词微微侧头,闻瑟里面有眼色的出去了。
屋内陷入几秒钟的寂静——
“我要闻烛,”谢词勾唇,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他身上有个很重要的东西。”
“哦?”权骑转动枪杆,“有多重要?”
月色下,谢词灰败的脸色显得格外鬼气森森,血色从眸低侵袭而出:“重要到就算把他扒皮抽骨,也得拿出来。”
权骑扬声大笑:“合作愉快。”
“您扳倒裴青山,我剖了闻烛。”谢词笑道,“当然,合作愉快。”.
翟横这几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漫天的血腥和看不见边际的悬崖,
一道坚/挺高大的身影,朝着他笑,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山崖,山崖底下是沸腾的岩浆。
——死寸头,还来找老子做什么?
——不是你自己情愿上赶着去送死的?
好不容易磕了点药,逼自己睡过去了,
却被一阵恼火的铃声吵醒。
“喂?他妈的谁啊?看没看到现在几点?”翟横眼睛都睁不开,怒气冲冲的骂了句傻逼。
里边半天没听到人讲话,只有一串诡异的呼吸声。
他又骂骂咧咧的把手机挂了。
一分钟都不到,又打进来了。
“没完没了的是吧!”翟横咬牙,“哪儿来的孙子?说话!”
“……”
对面依然是一片寂静,
大半夜的,不到五点,阴气寒凉。
翟横撤开手,眯着眼睛看到了手机屏幕上一串没备注的电话,IP地址是临京,想了想他单薄的人际关系,试探的叫了个名字:“裴青山。”
“嗯。”
“你神经病吧?”翟横毫不客气,“我们是什么能够半夜聊天的关系吗?”
“翟横,你之前说你……”裴青山的嗓子有的嘶哑,大概是烟抽得不少,话说到一半又憋回去了。
“我什么?”翟横的起床气慢慢散了,不耐烦的揉了揉乱七八糟的脑袋,“你被夺舍了?这么婆婆妈妈的。”
“没什么,想你了。”裴青山把烟灭了,“挂了。”
“傻逼啊,神经病!”那边翟横听到他这句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老子是不是说过了,做到北斗局那位置上的人迟早精神失常!”
这不是,又疯了一个。
“你现在醒了?”裴青山无奈的放下电话,五指抓住脸面前晃动的尾巴尖,摸了一把细密的鳞片,“看来是还没有。”
闻烛的尾巴懒洋洋的盘在他周围,坐在裴青山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伸手捏住他的脸,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肉。
“还来啊……不好吧?”裴青山有些迟疑,他为人自制,对于床事方面更是点到即止,主要是闻教授那白惯了的脸色,他也不敢做得太狠,下意识劝道,“你上次那伤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都没好全,克制一点,嗯?”
闻烛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到连人语都听不懂了,但他能够感觉到裴青山动作上的抗拒,冰凉的蛇瞳在他身上一触即分,随即撂尾巴走人。
“哎!”尾巴尖从手掌毫不留情的抽出,裴青山连忙又伸手抓住,“你现在这样上哪去?”
“多少人盯着咱家你不知道?出门就得进去蹲号子!”裴长官恶狠狠的吓唬道,“我可捞不出来你啊。”
鉴于裴青山已经从“交/配对象”降级为“前交/配对象”,闻烛对他很是不客气,扯了两下发现扯不动自己的尾巴,于是立刻朝着罪魁祸首龇出两颗尖锐的蛇齿,金色的竖瞳威胁般的伸缩起来,发出骇人的声音。
“嘿!”裴青山奇了怪了,摩擦着尾巴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闻烛这幅凶狠的样子。
没想到有一天能在总是一副人模狗样专攻阴阳怪气的闻教授脸上看到这么鲜明的攻击欲,眉尾的鳞片都在月光底下亮了起来,金黄的蛇瞳冰冷无波,
除了原始的兽性之外,还浸染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至少,他跟战场上的那些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身上没有那么多,黑雾一样的让人窒息的掠夺和欲望。
裴青山莫名想到了那张缠绕着苹果的白蛇图腾。
闻烛盯着他——
“还凶,干嘛去?”裴青山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警惕的坐起身来,“你不会准备去找别人吧?”
闻烛不龇牙了。
“你讲不讲道理啊!”裴青山火了,手上用力,一把把人带尾巴都拽了过来,咬牙切齿道,“蛇大王,咱们现在是新时代一夫一夫制,你不要知法犯法!”
“蛇大王”被冒犯了尾巴,龙颜大怒,露出两颗尖牙就打算给裴青山一下。
却被姓裴的捏住下颚吻了过来。
他泄愤般的舔舐着那两颗尖利又敏感的牙,闻烛颤了一下,尖牙刺破裴青山的唇瓣,血气充斥着两人的口腔。
月光下,闻烛那双眼睛狠狠的缩了一下。
——这蛇有没有毒啊?
裴青山抽空担心了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不好,肯定有!
不然他怎么晕晕乎乎的。
第43章 杀掉这些怪物,是什么感觉? 缺德的东……
闻烛是快天亮的时候才清醒过来的, 他一睁眼,就被裴青山扯着腿拽了过来,
破碎的喘气声回荡在胸腔内, 闻烛感觉他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跟被重组了似的, 嶙峋的腕骨无力的垂在床边,他想伸腿踹身上这只狗一脚, 却被他的手掌刻意的摩擦大腿而无力颤动。
不知道为什么,裴青山这个晚上特别喜欢拽着他的脚腕。
“闻烛, 我是谁?”
“裴、裴青山。”
“裴青山是谁?”
闻烛不说话, 裴青山不依不饶的咬了一口他的唇角继续问。
“是……”破碎的声音在空气里吐出暧昧的声息,“是个傻逼。”
裴青山勾唇笑了起来,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天色泛起灰青色的白, 是日头即将要破开云层的兆头。
裴青山一夜没睡,整个人看起来却没什么疲惫感,大概是常年在一线上日夜颠倒习惯了, 他靠在床头,嘴里咬着点燃的事后烟, 惆怅随着白雾一起飘了上来。
一阵夹杂着露水和城市尾气的凉风吹了进来,嘴角边上的猩红燃得更起劲了。
裴青山捏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细看上面的纹路,跟他手指上的是有着细微差别的一对,只不过戒圈要稍稍小了一点。
他用牙齿咬住烟头, 细细的对着亮起的天色环顾了一遍戒圈,
一个纳米级的追踪系统泛着肉眼难以观测到的红光,
不像他这样眯起眼睛仔细的找,不可能会注意到。
良久, 裴青山揉了揉闻烛的指骨,又重新把对戒戴回了他的手上。
背对着窗口打开的天光,他那张轮廓硬朗的脸遮在了阴影之下,看不分明神色,
像一座挺拔不知疲倦的界碑,一如以往。
太阳升到最顶头,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
闻烛被晃醒的时候就知道,大概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
他缓了好一会,才从床上下来。
打开手机——
闻烛皱眉,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出问题了,结果头顶上挂着的那块电子屏显示的也是一个日期。
他的记忆还停在周四晚上泡冷水澡那一趴上,晕晕乎乎的,再醒来就是在床上了——不过他也算早有预料。
怎么就跨越到周六下午了?
周五被裴青山吃掉了?
闻烛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股浓浓的不对劲的焦躁感,但他找不出这股焦躁感的来源。
这是他第一次来发情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闻烛走到镜子旁边,松松垮垮的衣领盖不住脖子和锁骨上连片的淤青跟红痕,
这发情期怎么看都是姓裴的来的吧!
闻烛咬牙,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刚想伸手,手背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电脑的主机——上面还残留着余温。
闻烛低眸,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房门,打开电脑,浏览界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窗口,
看来坐在电脑前的人心底的疑虑似乎还不小。
食指点动,下拉搜索栏——
#植物人修复#
#刚当了半个月的植物人,能行房事吗#
#纵欲#
#纵欲过度对身体有坏处吗#
#半个月做一次,一次做满一天算纵欲吗#
“……”
闻烛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把鼠标扔在一边。
“醒了就出来吃饭。”
门外传来裴青山的声音。
劳累了一天两夜的闻教授,空荡荡的胃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又准备开始反抗了。
“你会用外卖软件吗?”闻烛难以言喻的发问。
“你不是不吃外边的菜吗?”裴青山系着围裙出来,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闻烛,琢磨道,“你还记得昨天……”
“昨天怎么了?”闻烛掀起眼皮,警惕道。
万般念头涌入脑海,裴青山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感觉到了这人眼底的迷茫不算作假,
像是陡然一股莫名凄凉的风吹了过来,吹得裴长官直叹息,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没什么。”
他是没什么了,闻烛全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没忍住骂了两句:“你以后能不能节制一点?”
但是裴青山随后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一丝怪异,
硬要形容,就像是衙门里被登徒子调戏丢了清白还要被不清白的狗官判刑的黄花大闺女。
裴青山冷笑一声,终于懂了那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什么意思。
“快吃饭,要凉了!”他懒得跟这博士毕业但胡搅蛮缠的人论短长。
闻烛把手机放了下来:“我叫了几个青菜,一会儿炒。”
“这不是有盘青菜?”裴青山拿着锅铲指着这那盘绿得不太明显的黑色料理,“木耳炒菜台——啧,怎么这么挑食?”
“死在床上就算了,”闻教授微笑道,“别死在木耳炒菜台上好吗?”
“……”
裴长官那个表情,大概是有点想念昨天晚上不会说话只会缠着人撒娇的美人蛇了。
闻烛手撑着下巴,整个人有些懒恹恹的处理着这几天邮箱里的工作,脸上终于从诡异的潮红和泛白里长出了几分人模人样的血色出来,至少没有前几天一看就是大病了一场的那种脆弱感。
裴青山用手指探了探他的手腕,嶙峋的腕骨有点硌手,但好在心跳稳健有力的,让人安心。
“你还能摸出花来?”闻烛好笑的扫了他一眼,一只手不方便回邮件,刚准备把手抽回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裴青山低头一看,是廖鑫发过来的断臂图腾完整修复过来的样子,巨大的蛇身缠绕着一颗苹果,无端让人觉得冷森森的。
他骤然拽住了闻烛还没来得及彻底缩回去的手腕,引来闻烛的皱眉,
一个手机屏幕亮在了闻烛面前,巨蛇图腾不设防的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罪魁祸首状似不经意道:“你上次被周岁绑到失乐园,见过这东西吗?”
闻烛沉下眸子,看起来像是扫了一眼,脸色却没什么波动:“没见过。”
“再仔细看看?”裴青山推了推手机,视线落在闻烛的脸上,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微表情,想了想,“我记得,当时在失乐园里,有一只人面蛇身的融合种。”
“跟我有什么关系?”闻烛回看他,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波动来。
裴青山看了一会,才“嗯”了一声,收回手机,漫不经心的退出页面:“没事,就是问问。”
“你们是专门处理……”闻烛顿了一下,又道,“这个东西的部门吗?”
裴青山勾唇:“感兴趣?”
还装。
“见得少,”闻烛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怪吓人的。”
“……”裴青山坐远了一点咬了根烟,点头,“确实。”
心底冷笑,
跟那群东西混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吓人,变成蛇缠在我身上要亲亲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说吓人?
“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闻烛似乎是很好奇,掀起眼皮道:“杀掉这些怪物,是什么感觉?”
裴青山指尖轻弹烟灰,他的语气很平稳,好像描述的一切都是家常便饭的小事情,靠着椅子背哂笑:“杀掉那些寄生虫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刀尖挑到命脉,然后撕碎,恶心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的。”
他的话语近乎恶劣,那双在烟雾里显得有些残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定着闻烛,刹那间的杀伐感宛如浓浓烈火一般包围了他。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北斗局真正的一号功臣。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是吗,那恭喜你。”闻烛表情不变的恭维道,“看来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他微笑的赞扬道:“我们长官,真是年少有为啊。”
一个嘴上温和又笑盈盈的眼底却晦暗不明得有些割裂,一个像块顽固不冥的石头,石壁磕碰出些什么来才肯罢休。
两个口不对心的人在安静的空气里对视了一眼,又双双在心底冷笑。
——缺德的东西。
——死骗子。
门铃终于响了,解救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公寓,
闻烛提着塑料袋进了厨房。
单薄的身影隐没在了厨房玻璃门升起的油烟里,浓浓的白雾吞没了那道削瘦的身躯。
裴青山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半天,指尖被来不及抖落的灰屑烫出红印,他暗骂了一声,把烟头狠狠的碾灭在了烟灰缸上。
半晌,男人垂下头,把脸埋在手掌里,沉重的呼吸拍打在手心。
想起闻烛那个面具一样不达底的微笑,和那张几乎瞬间血色尽褪的脸,
他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没过多久,一盘夹生的青菜摆在了木耳炒菜台旁边。
闻烛一筷子没动,裴青山默不作声的把菜吃完了去洗碗。
吃完饭,裴青山已经被紧急召回去了,闻烛也开着车回学校上班。
他大概就是全体工作人最讨厌的那一种风雨无阻的工作狂,好像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只能靠着一份循规蹈矩的工作,来不断证明自己在努力融入这个体系。
小区门口慢慢的走进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原本柔顺轻盈的发丝此刻蓬头垢面的扒在肩膀上,紧紧的抱着双臂,时不时转头朝着两边张望,看上去甚至有些神经质。
闻烛停下了车,探出头皱眉,试探的开口道:“嫂子?”
姜玲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一抬头看见是闻烛,眼睛又瞬间亮了起来,
她快步走来,透过车窗努力的去抓闻烛的手,像是看到救世主一样,弯下腰泪眼朦胧的哀求道:“闻教授闻教授……你、你救救我们家果果吧!”
第44章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姜玲
“果果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姜玲欲言又止的张望的小区, 仿佛一直有人跟在她周围,神经质般的不安染上了女人慈善的瞳孔,闻烛看在眼里:“要不要上车, 我们找个咖啡厅坐一下?”
闻烛把车停在了临大门口的一家咖啡厅旁边, 这个时间,咖啡厅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年轻蓬勃的大学生们,
姜玲终于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些。
“出什么事了?”闻烛温声的推过去一杯热咖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姜玲捧着瓷杯,手指不断的摩擦着杯把, 看起来很紧张, 她骤然抬头,眼底的红血丝把闻烛吓了一跳,“闻教授, 你信我吗?”
“你说, 我信你。”
平心而论,闻烛身上很有高知分子的那种理智感,温声说话的时候, 格外让人觉得安心。
“最近几个晚上,家里的下水道一直都在出现什么怪异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家里进老鼠了……孩儿她爹又每天都加班到半夜,”姜玲声音有些发颤, “前天夜里,我被吵醒了,就起床到厕所看看, 结果……结果……”
她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瑟缩:“我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黑影从下水道的漏口里钻了出来……跟果果平时玩的积木一样,堆成了巨大一个、非常巨型的一个东西,就像、像是没有脸的人一样, 瘦长瘦长的!”
闻烛神色严肃的听着,表情却没什么惊骇的地方,让姜玲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喝了口咖啡继续道:“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一觉醒来我躺在床上,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结果早上去打扫厕所的时候,我发现那个漏斗被什么东西给弄破了,闻教授,那不是一个梦!”
“还有别的细节吗?”闻烛微阖着眼睛,食指缓缓的点着杯身,那是一个思考的姿势。
“还、还有就是果果她爸……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我总是半夜的时候,看到他坐在果果床边,一动也不动……”
银盘淬着流光,高高的挂在夜幕里——
姜玲想起小学老师说果果这两天有点感冒,大概是半夜又蹬被子了,她上完厕所就打算去果果房间检查一下。
她轻轻一推门,发出“嘎吱”的响动——明明是个新公寓,这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泛着生锈的颗粒感。
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窗边。
姜玲愣了一下,才走进用气音抱怨道:“你不是加班吗,大半夜回来,别把果果吵醒了!”
老张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件深蓝色夹克,却似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背对着一动也不动。
这死男人,又喝醉了不成?
姜玲更生气了,上去就想要把他的耳朵拎起来,又想到果果在睡觉,手腕一翻,没好气的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姓张的,听没听见老娘说话?”
老张听到了,身子动了起来,
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道道咯吱咯吱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生硬的骨骼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他缓缓的转过了头——依然是个有点稀疏的后脑勺,仿佛是复制黏贴的一般。
老张的脸呢?
姜玲看着这一幕,瞪大眼睛,鸡皮疙瘩顺着后背上的凉气一起爬了上来,
她惊恐的尖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你是觉得,张哥可能被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无脸黑影附身了?”闻烛听完直皱眉。
是诡物吗?但是这又是什么类型的诡物?从未听说。
“我不知道。”姜玲恐惧的晃着脑袋。
“果果呢?”闻烛问。
“我送到她外婆家去了,但是她明天就要回来上学了。”姜玲想到这里就害怕,语气有些崩溃,“老张……你说老张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急。”闻烛想了想,立刻道,“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能去看看吗?”
姜玲连忙点头,手足无措的道了谢,就留了一把钥匙给他。
“闻教授……你救救我们家老张吧,还有果果!我可怜的果果!”
“先别急,能帮到的地方我肯定尽力而为。”
闻烛安抚完姜玲,回学校开了个会。
第二天下班特地早早的开车回家了,属于他们公寓里的两个车位,已经停上了一辆黑色的吉普。
天际线被泛着灯的高楼大厦切割得支离破碎,青白色的月光洒在一半的沙发上,闻烛的影子也随着斜打在地上,显得过分的沉寂。
指针指向凌晨,客厅的挂钟发出一声悠远的脆响。
闻烛睁开了眼睛,拎起了桌上的钥匙——不过他好像用不上。
对门微掩着,可能是顾忌晚上用钥匙会惊动什么东西,干脆就直接没关。
闻烛站在门口,手轻轻抵在门面上,没使劲。
他凑近,透过门的缝隙却什么都看不到,里面是一片浓重的黑,几乎隔绝了所有光源。
目前为止,也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类似于姜玲所说的“门生锈的、骨头咯吱咯吱”的怪异响动,于是闻烛想着推门进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几乎是瞬间。
闻烛突然捕捉到贴在面前的门缝里的那片浓黑色轻轻颤了颤,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一闪而过,他蹙眉——那是什么?反光?
最近几天,挂在暮色上的月亮格外刺眼,透过狭窄的窗口洋洋洒洒的扑了一楼道。
闻烛神色顿时一凛。
这么大的月亮,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光线?
不,不对!
不是客厅,是一只眼睛!
有人站在门缝后边,所以闻烛刚刚贴着门缝对视上的一片漆黑,大概率是人的瞳孔。
这个念头一出,电光火石之间,闻烛瞬间后撤了一步。
后背升起一道嗖嗖的凉意。
果然,那东西似乎发现闻烛察觉到了他,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门缝又重新充斥着月光,门缝里的客厅一片祥和,仿佛像是他的错觉。
闻烛气笑了,
什么东西大半夜在这装神弄鬼?
他索性推门而入,却没有看见刚刚那道诡异的眼睛的主人,客厅里静悄悄的,两间房门都紧紧闭着。
闻烛不知道那东西躲到哪里去了,但是他没听见门响,大概率是还在客厅里的——这样最好,大半夜吓到了小孩子,会很吵。
他环视了客厅一圈,缓缓的朝着阳台走过去,
慢慢的移动在月光底下,他的影子和周边的家具轻轻的交融着,看上去多了一点张牙舞爪的惊悚感。
阳台上也静悄悄的,楼层不矮,轻易的就能眺望到远处的金融大厦。
闻烛刚把手搭在阳台上,就感觉到了身后闪过一丝凉风,他瞬间侧身避开一击,随即屈膝顶了上去,
那人显然也是个练家子,前面那一下只是轻晃,撤步躲开闻烛的手肘,脚步再次无声的落到了闻烛身后,宽阔的臂膀几乎把人牢牢框住。
他眼神一凛,嶙峋的肘骨近乎折叠成一道划破气流的凌厉刀锋,又狠又快,换个人站在这,内脏都得给他揍出来。
一把纤长的刀鞘越过闻烛的肩膀,横在了他面前,微微收拢,冰凉的质感抵住他的脖子,还挑衅般抬了抬闻烛的下颚,调情似的。
“还差点火候啊,小闻教授。”背后好事的人笑了两声,胸腔共鸣出的震动几乎贴着闻烛的后脑,他拍了拍闻烛的脸颊,“手下败将,要打要杀,就任我处置了吧。”
身后扭曲的黑影缓缓的恢复了平静,手下败将推开了横在面前的刀鞘——那东西对他而言可不算什么好玩意:“半夜三更、持刀入室,你来抢劫?”
“我来路见不平。”裴青山松开手,看这幅样子也明白了,闻烛可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他也去找你了?”
闻烛听这话,大概就明白了,两人今晚估计是因为一件事来的。
但是比起这个,闻烛更想知道另一件事:“刚刚在门口的那个人是你?”
“什么人?”裴青山蹙眉,“我刚从底下翻上来。”
闻烛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裴长官一言以蔽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闻烛的视线被贴在客厅墙壁上的一幅画吸引了视线,凑近仔细看了看,闻言才道:“她说这屋里多了个从下水道里冲出来的鬼影。”
那幅画的笔触很稚嫩,一眼能看出油画棒的质感,还批上了一枚小红花——大概是幼儿园里最习以为常的那种一家三口全家福绘画。
“鬼影?”
闻烛转头看向裴青山:“怎么了?”
裴青山顿了一下:“不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索命女鬼?”
即使人的紧张情绪可能会让恐惧的记忆发生混乱,但是这个偏差也太大了。
两个人在空气中无言的对视了一眼。
“找你的是谁?”
“到底是谁向你求助?”
声音几乎重合般的同时响起。
“不是老张跟你说的家里闹鬼了?”裴青山心底的那抹诡异感更浓了,立马核对信息,“他说嫂子最近变得怪怪的,他有点担心果果。”
闻烛摇头:“是姜玲,她跟我说,觉得老张最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宁静的郊区,一座座工厂冲天而去的烟囱竖起高高的废气,乍一看像是无序的灰白色云层,散成一粒粒肉眼不可见的颗粒,飘散开来又无形的汇聚一处——雾霾不知道什么时候浓浓的盖住了刺眼的月色。
第45章 闻教授,你是人吗 我来自一个叫作红鸽……
廖鑫这几天在焦头烂额的忙着复原“白蛇图腾”的事情, 终于熬到告一段落,大概是因为倒霉的廖副官左脚先踏出的大门,下一秒就收到了临京区域安全院全体待命的加班通知。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没有劳动保护了!
还有没有双休了!
十分钟后, 廖副官准时出现在了紧急调令现场,
没人收到这次行动相关信息,不过就他观察而言, 大概不是个小事,竟然看到了许久没见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权骑上将。
配备好能量枪上车出发的时候, 廖鑫还不知道这次他们要去做什么,
直到周边的环境越来越熟悉,熟悉到他不久前才来过一次。
糟糕!
廖鑫瞬间警铃大作。
不会是冲裴青山来的吧?
毕竟这片区域里,跟权骑这种上位者有难以缓和的矛盾的, 他只能想到一个。
“唐伞, 把廖副官的手机收起来。”权骑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道。
好,这下绝对是冲着裴青山去的了!
廖鑫心底有些焦躁, 但立马又冷静了下来,他那当了这么久撒手长官的上司最近连工位都不会去了, 能犯什么事?
虽然裴青山平日里看起来松弛懒散,但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怎么说也是应该足够稳重的……吧。
门被暴力破开,唐伞身先士卒的带着一队人冲了进去,卧室的房门被踹开, 里面血腥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原本童趣的公主风粉红色卧室,被四处溅洒上了腥臭的鲜血,
一家三口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床边,中年男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 背后送进去了一把匕/首,一滩血顺着伤口从地上蔓延了开来,而另外一边,女人生死不明的躺在闻烛的脚边,脑后涌出阵阵鲜血。
惨案的中央站着一个削薄修长的男人,正用纸巾擦拭着指缝里的鲜血,听到动静,这才停下来看着他们——配上那双冷清无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就是一整个超级变态杀人狂的样子。
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廖鑫不由自主的惊愕道:“闻教授?”
十几支黑洞洞的能源枪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中间那道身影。
看到这些东西,闻烛皱起了眉头。
权骑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周一眼:“举起手来,抱头蹲下!”
中间被围攻的青年人似乎脾气不算好,神色有些厌烦,所有人的手不由得扣在了扳机上。
凝涩紧张的气氛下,骤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敲在了窗户玻璃上的动静。
视线全部警惕的集中在了声响的来源上,只见一只手一把拽住窗外的围栏,一个矫健又有点眼熟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窗外翻了进来:“宝贝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廖鑫:“……”
翘班多日的上司翻窗闯进命案现场,这对吗?
还有你说话要不要看看场合啊!
廖副官把刚刚认为裴青山稳重的话重新嚼吧嚼吧给吞回了肚子里去。
“这么热闹。”裴青山似乎这才看到他们,他站到闻烛身前,仿佛对着十几个枪口恍若未觉,视线扫在权骑领子上挂着的探头上顿了一瞬,扬眉,“都在呢?”
他那双漆黑冷硬的眼睛,透过探头,清晰的传到了总部的大屏幕上。
“裴长官,这是什么情况?”权骑疑惑问道。
“权上将啊,好久不见,手臂好得差不多了?”姓裴的上来就开大,移开视线,“什么什么情况,不明显吗?”
“……”
就是太明显了啊!
“认得这么痛快也好……二位可能得跟我走一趟安全院了。”权骑像模像样的念了一段米兰达警告,“都是熟人,别的就不多说了,希望裴长官配合。”
权骑不欲多言,挥手。
一把雪亮的刀面压住了他抬起的手臂。
权骑的脸色黑得无法形容,他断臂处即使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看到这把该死的刀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刺痛,他咬牙道:“裴青山,你想要造反吗?”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权骑?”
所有人下意识的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听裴青山描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收到来自邻居的求救,半夜三更跑来抓贼?”唐伞礼貌的确认,“结果邻居已经惨死家中了,是这样吗,长官?”
“这可不是贼,不然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裴青山掂了掂手里的长刀,目光落到了权骑身上,意有所指道,“咱们安全院出警的速度可比警察局快多了啊。”
“总部接到的内部举报而已。”权骑面不改色。
“谁的举报?”狗咬狗的好戏闻烛看够了,终于开口,“一个精神系的融合种吗?”
权骑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不过仅仅瞬间就恢复如初,除了闻烛,谁也没看清。
“什么融合种?”唐伞蹙眉。
“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怎么没人好奇我发现了什么?”裴青山慢悠悠的扫了一圈闯进来的人,“明明在楼底下的时候,我看见下车的——包括权上将在内的,一共十八个人。”
“提问,廖副官,现在这个屋子里现在一共有几个人?”
廖鑫听出这句话的意思,迅速来回数了两遍人数,神色惊愕的抬起头:“我们这边多了一个人!”
他这句话一出,有些人举着枪柄的手都有些不稳当了——明明他们才是来抓人的,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他们队伍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再藏下去就没意思了。”闻烛语气平缓,侧目看向举着枪口离他最近的那个其貌平平的男人,“谢词,你一直在吧?从我进门开始,看见那个人影就是你吧?”
空气寂静了几秒,围着那个男人的周围瞬间散开了一片,视线在此刻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惊慌失措的神情慢慢的变了个味道,他耸着肩膀笑了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即使我们跟老张——就是那位,”闻烛扬起下颚点了点地上趴着生死不明的男人,继续道,“我们跟他住对门,不过在他眼里,我们家只是住着一个老师一个公务员的普通家庭,遇到这种突破常理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的正好把我和裴青山这样的普通人当做救命稻草?”
谢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唐伞突然发问:“只凭这个?”
“真正让我确信的,是客厅里的那幅画。”闻烛拿出刚刚从墙上掀下来的彩色画作,“这是他们家小孩画得一家三口——爸爸穿黑衣服,妈妈穿白色长裙。”
小孩子的笔触总是稚嫩和天马行空居多,再加上油画棒的笔尖又比寻常的彩笔要粗上很多,才把爸爸的头发画得几乎遮住整张脸,妈妈的红唇盖住了大半个下巴。
刀鞘尖端轻轻的点地,裴青山扬眉:“所以说,其实老张眼底看到的东西,不过是被精神污染的引导下异变的姜玲的形象而已?”
闻烛以一种“鼓励”的眼光温和的看向裴青山,大学老师的职业病看来是又犯了。
裴青山本来懒洋洋的靠在门边,不知怎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闻烛平日里站在大学教室的讲台上讲课的状态——年轻的教授发现不好好听讲的同学会冷着一张脸睨他,也许还会布置一点无伤大雅的惩罚,
听到欣赏的答案的时候也会毫不吝啬的投向温和鼓励的目光,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仿佛让你感觉在这一百多个学生里,自己是老师眼里最特别的一个学生……
“口说无凭,你光编纂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就把所有的锅都丢到我身上了?”谢词有些嗔怒的看着闻烛,“闻教授,这可不公平呀。”
“当然有证据了。”闻烛勾唇,走到客厅的电视桌前,打开抽屉,从里边翻出来一叠报告,然后目光慢悠悠的停留在了唐伞的身上,“唐长官肯定对这个东西不陌生吧?”
唐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机械眼视野比肉眼宽阔很多,一眼就看到了报告落款的机构盖章,语气迟疑道:“是安全院和贵校生院的联合实验室?”
闻烛点头:“姜玲来找我的当天,我带她去了一趟实验室,检测了一下脑电波——具体结果档案上写得很清楚,脑电波异常,疑似遭受精神污染。”
裴青山看准机会惊讶的“哇”了一声:“安全院的实验室都已经研究到这个地步了?还挺厉害。”
听起来像是讽刺居多。
谢词脸上的表情——无论是装模作样的嗔怪还是演技堪忧的惊恐——全部尽数褪尽,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闻烛,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一声睡梦中的叮咛打破了一片死寂,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下,
床上血淋淋的小孩子的尸体突然诈尸了!
廖鑫惊愕的瞪大眼睛。
下一秒,就看见背上插着一把刀的中年男人手段迅速的起身捂住了果果的眼睛,朝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啊,没想到果果今天醒这么早。”
明明平时都睡得跟小猪一样死沉死沉的。
廖鑫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目睹的全过程,心服口服的感叹道:“闻教授可真厉害!”
“所以说,你以后找老婆还是得找这样的,知道吗?”裴青山慢悠悠道,“脑子好,学历高,转弯都比正常人快。”
“……”
谁问你了,又不是在夸你。
裴青山嘴上跟廖鑫扯闲话,视线却不动声色的锁定着权骑,他跟这老东西斗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人的脾性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别的不说,至少权骑不是那么沉不住气又错漏百出的人——他今天的表现,更像是带着一层规划好的演技一样。
他在脑海里复盘着权骑从头到尾展现出来的情绪,一丝说不出来的怪异萦绕在心头。
一家三口在一众安全院人员的注视下鸡飞狗跳的诈尸了,一桩灭门惨案的受害者集体出逃,这幢惨案倒也没有了继续审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廖鑫以为,这次真的要下班的时候,一直在沉默的谢词突然开了口:“我认罪。”
精神系的伪装玄妙,就像一个光滑完整的鸡蛋,没有人给鸡蛋刺入一个洞的时候,任何外力都捏不破,但一旦闻烛出声点出来了,他的存在瞬间就变得突兀了起来,长相平平的安全院队员,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
权骑这才看向他:“说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来自一个叫做‘红鸽’的民间组织,”谢词破釜沉舟似得深呼吸,“我们组织的信仰是结束掉‘战区时代’。”
“战区时代”是“红塔计划”给诡物出现后的时代下的一层界限模糊的定义。
“不自量力。”权骑讥讽的勾唇,又道,“那你为什么要栽赃给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