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转头, 就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当年为什么考进安全院?”
唐伞站在椅子后面, 落地窗的玻璃上虚虚的印上他的面容,右眼转动间闪着机械的光芒:“想为人类的长盛不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种套话权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他嗤道:“进来之后呢,什么感觉?”
唐伞想了一会, 吐出一个字:“难。”
“红塔计划”成立太久了, 安全院作为一个暴力机构,有着北斗局这样战无不胜的前锋做后盾,围城里的人早就丧失了对危机的警惕感, 麻木的玩弄着手上抓着的那点力量。
也不仅仅是安全院, 安全院不过是“红塔计划”庞大的系统里最渺小的缩影,处在这个计划中的机构是离危险最近的,同样, 也离“凯撒琳矿石”这种神迹般的能源矿最近——所以红塔下面还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尝到了红塔甜头的人们,早就从最原始的黑暗森林法则, 变为了所谓的“主和派”,用国际红塔计划执行组织的新提案来说, 应该叫做“开发派”。
在“红塔计划”里,他们是一个对抗诡物的共同体,从联合国大楼出来的那一刻, 你往东边走我往西边走,分散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利益团体。
对于利益团体而言——资源在哪里,力量就在哪里,话语权自然也就在哪里。
基本盘尚且如此, 就连维持目前最基本的相安无事的状态都已经用尽全力了。
所以唐伞摇头:“太难了。”
“你也在我身边待了不短的时间了,既然你入局了,你打算怎么解?”权骑终于转过身来,他仿佛短短几天之内整个人苍老了十岁,眉眼间都带着一种大厦将倾的不详的灰败感。
唐伞却对这种神色见怪不怪:“安全院藏污纳垢太久了,您觉得是北斗局过于脱离系统管制,所以决定与虎谋皮,跟长老团那群老东西合作,先收前锋队。”
“你不赞同?”权骑问他,“裴青山是长老团提起来的战争兵器,他是不可控的,你见过地下十八层的一号晶体了吧?他失控的时候,监督署的署长一任接着一任的换——但就是没人敢往外说,为什么?”
“因为他是‘人类之光’。”唐伞接上。
他的存在本身,对于一线对于战区对于人类而言,就已经是一种慰藉了。
“长老团早就被反噬了。”权骑不屑一顾道。
“我懂您的煞费苦心,”唐伞悠悠道,“但是人年纪大了,胆子总归是变小的,权上将,你还是太保守了。”
权骑的表情顿时一变,怪异的落在了这个沉默寡欲的副官脸上:“哦?你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为人类的长盛不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罢了。”唐伞什么都没说,右边的机械眼颤动了一下,他上前轻轻拍了拍权骑的肩膀,“您也到时候该往后退退了。”
树影婆娑,轻轻晃动在风中,飒飒作响。
“什么?权骑死了?”裴青山从土坑里抽出手,把手机夹在耳边,蹙眉,“怎么死的?”
“自杀。”
“自杀?”裴青山的声音稍稍扬了一点,“他疯了?”
“没测到能量波动,顶楼监控被他自己关了,什么也看不见,目前唐伞还在查。”廖鑫盯着黑漆漆的屏幕道,“你这是在哪啊?”
话音刚落,屏幕正了过来。
“追诡物呢?”廖鑫看着平地上莫名其妙被刨出来的一个个小土坑,猜测道,“是土拨鼠?”
“是你爹。”裴青山想把电话挂了。
“等会!”廖鑫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就快点回安全院吧。”
“干嘛?”裴青山关掉镜头,用刀尖挑起一块残枝败叶,除了灰尘,里边什么都没有,“谁想我了?”
廖鑫语速极快:“闻烛把张鲁的胳膊扯断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然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响才传来裴青山的话:“所以呢?”
听到裴青山的语气那么平淡,廖鑫有些意外,劝道:“虽然你们现在已经离婚……”
“你有病吧?”裴青山骂他,“谁离婚了?”
“没离婚你不管闻教授死活,”廖鑫嘟囔道,“他被关到十七层禁闭室了。”
“关我屁事。”
裴青山迅速挂掉电话,起身。
他脸色有些阴沉。
他管闻烛干什么?
裴青山前脚刚走多久?这人就神气到在安全院的地盘上把长老团给掀了,真是厉害。
嘴上都毫不留情的恩断义绝了,裴青山听见消息就得屁颠屁颠的赶回去?
他犯贱吗?
裴青山靠在树干上,摸了一根烟出来,猩红明灭的烟火照亮了他指尖上的碎土和灰尘,好像在明晃晃的嘲讽他。
滚烫的气从喉间硬生生的吐了出来,裴青山的后背离开树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衬衫已经湿哒哒的粘在了皮肤上,冷飕飕的。
他千里迢迢连个报告都没打,就抢了霍木的越野摩托从安全院急速的飙到了天枢,为了找那个见鬼的戒指!
无名指上的对戒闪着金属银光——但是现在,只剩下这一只了。
这对银戒是临京一个商场里非常著名的大品牌旗下的热卖款,有个什么一生只能买一对的噱头。
从前裴长官对此等消费主义陷阱不屑一顾,那天裴青山扯着闻烛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名字和身份证登记在电脑上。
可是闻烛呢?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跟裴青山说哪怕一句实话!
裴青山跟这么一个人结婚了七年,却连人家真正叫什么都一无所知。
不讽刺么?
所以闻烛才能那么决然又果断的把银戒扔在地上吧,因为他根本不在意那枚戒指……甚至这场名不副实的婚姻。
裴青山垂下手,吐出一口白雾。
在意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他还四处找那玩意做什么?
谁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一脚就给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追踪系统也给他踢坏了,这座山林这么大,他靠什么找?
靠他们虚伪又浅薄的缘分吗?
裴青山这烟抽得没滋没味的,心脏上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细密的刺痛伴随着涩感四散开来。
“你还不是想在我这里得到点什么。”
“怎么,枕边人突然变成了每天都在屠杀的怪物,让你感觉到更加兴奋了吗,长官?”
他怎么能这么说?
裴青山红着眼,一遍又一遍的逼迫自己在脑海里复盘那些刺穿人心的尖锐话语,像个疯了的受虐狂。
视线随着升起的白雾飘了起来,裴青山控制不住的又看到了那天从天台上把闻烛拉上来的场景。
在外面时刻警惕得跟个刺猬一样的家伙,落到他怀里时却宛如倦怠的树懒。
懒洋洋的靠在裴青山的胸口,
“我能有什么手段?”
“你算吗?”
一道电闪雷鸣突然打碎了他麻木的思考,如同一团浆糊一样的噩梦裂了开来。
裴青山骤然站起身来。
既然他几乎找遍了这座山头都找不到……
那枚戒指,会不会,有没有这种可能……也许它根本就是在某个毫不留情把它丢掉的冷酷无情的混蛋主人手里?
会不会对这场婚姻有所珍视的人,实际也上不止他一个?
裴青山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折磨得呼吸急促,
半晌,他大步跨上机车,在山林里留下一阵引擎的轰鸣巨响。
闻烛靠在禁闭室的墙头闭目养神,热气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轻飘飘的烘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暧昧的缠绕着他的四肢,宛如调情一般。
“滚。”
气流变得更加滚烫,像是暴怒,又像是兴奋。
闻烛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闻烛求饶,等闻烛向他低声下气的求救。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的东西看来不止闻烛一个。
也许是当年被闻烛绞死的阴影还残留在他的意识里,他几乎形影不离的冷眼看着闻烛被自己不惜背叛同族也要加入的群体质疑、恐惧、排挤,却始终不敢离得太近。
直到今天,他都是化成无处不在的气流和那些被闻烛骂恶心的眼珠子,警惕的观察着闻烛是不是真的……已经失去了当年绞杀他的神勇。
闻烛正心烦,上赶着一个找不痛快的,刚准备动手,空气里滚烫的热气骤然消散开来,无影无踪。
他瞬间睁开眼睛——禁闭室被人打开了。
裴青山冷着脸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闻烛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的掀起眼皮扫了一眼。
“你为什么要对张鲁动手?”
“想动手就动手了,”闻烛重新闭上眼睛,颇有两分波澜不惊立地成佛的意思,嘴里说得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们怪物就连杀人都不需要理由,断他一只胳膊算什么?”
“廖鑫说了,是你先动的手,但是闻烛,你根本看不上这个人类吧。”裴青山的目光宛如火焰一样,即使闻烛没看到,也依然感觉到了那股炙热的视线,没多久,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张鲁这种废物根本值不上你一个眼神,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攻击他?他到底哪句话触怒你了?”裴长官不愧是搞过审讯的人,冷硬的声响回荡在禁闭室里,宛如锐利又摄人心魄的剑,钻入了闻烛的耳膜,“闻烛,你现在连看我一眼也不敢吗?”
明明知道这是姓裴的卑劣的激将法,但闻烛还是没忍住睁开眼,他向来不习惯有人这么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站起身来靠在墙上,朝着裴青山扯唇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裴青山,我不知道你这么爱自作多情。”
“自作什么情?”裴青山宛如抓住猎物尾巴的猎手,死死的拽着不愿意撒开,他盯着闻烛的眼睛,乘胜追击,“我可从来没说过张鲁跟我有什么过节。”
“……”
闻烛顿时不言,蹙起眉头移开视线。
这一套丝滑连招裴青山熟悉得不行,
死寂的禁闭室里,裴青山自嘲又有些心痒痒的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这人倒也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天衣无缝,成堆成堆的小习惯和微表情都藏不住,裴青山一看就懂了,
比如现在,裴青山就知道他九成九猜对了。
“张鲁我能断他一条胳膊,你我就会手下留情吗?”闻烛冷声道,“还不滚就让廖鑫进来给你收尸。”
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太巧了,裴青山后两个都占了。
他发难得突然,拽住闻烛的肩膀就把他翻身按在了墙上,交叉扣住两条手腕,速度快得不行——等到闻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裴青山擒住胳膊压在了墙上。
“怎么?”闻烛动了动肩膀,挣脱不开,恶心两句也是好的,勾唇,“都是成年人了,爱来爱去的玩得起输不起啊?”
裴青山没理会他,手掌顺着闻烛的背脊往紧绷的腰身摸了上去,粗粝的指腹隔着单薄的布料摩擦揉捏着。
闻烛呼吸急促了起来,才发觉这玩意是认真,顿时咬牙骂道:“裴青山,你想干什么!”
裴青山的手掌扣得更紧了,另一只还在摸索的手对着柔软的地方打了一下,冷声威胁道:“别乱动。”
屈辱的潮红顺着脖子蔓延到了耳根,闻烛顿时绷紧了后背,劲瘦敏感的腰身挺起一个韧性的弧度,怒不可遏。
他想过裴青山会暴怒、会怒骂,甚至会动手,但闻烛死都没想到,这狗娘养的玩意竟然敢在禁闭室里对他动手动脚……还敢打他屁股。
“你今天死这儿吧。”
闻烛冷声对姓裴的下了死刑。
被判死刑的某位长官不仅不以为耻还十分恶劣的掐了一把闻烛的侧腰,引得他整个人一颤,难以抑制的喘出一口呻/吟。
“都是成年人了……”裴青山凑近闻烛的耳侧,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赤红的耳根上,“哪里最敏感都不知道?”
“你!”闻烛气得发抖,他侧过头冷笑这放下狠话,“姓裴的,你他妈一会最好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两道温热的身躯贴得更近了,粗粝的手掌覆上了闻烛的脖子,强迫抬起他的下颚,另外一只手伸到了闻烛眼前,向他摊开手——一只银色的对戒,赤裸裸的出现在了裴青山的掌心。
“闻烛,告诉我,这是什么?”
空气里一阵要命的死寂。
第57章 你只用爱我就够了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
裴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扣住闻烛手腕的手, 但他近乎以一个环抱的姿态把闻烛死死的困在了怀里。
“为什么不说话?”粗粝的指腹摩擦着闻烛的下颚,裴青山居高临下的从后面瞥着闻烛的表情,“嗯?”
两个躯体之间贴得十分紧密, 以至于裴青山能够轻易的感觉到闻烛的僵硬。
闻烛看到这枚熟悉的戒圈先是一愣, 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的皮带内侧。
现在看来,闻教授的“病”根本就不叫做洁癖晚期, 应该就是纯粹的选择性厌恶,讨厌与人类的亲密接触, 以至于在从病床上下来之后, 闻烛立刻换回了原来那身上课的衣服。
但是很快,闻烛就发现了不对劲——掌心里的那枚戒圈明显尺寸要更大一点,花纹的走向也有着细微的区别。
裴青山在诈他!
闻烛反应过来, 动作瞬间刹车般的顿在了空中, 显得有些格外突兀,
但裴青山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闻烛的反应,看到他动了, 覆在腰间的指尖立马精准的探入皮带中游走起来,
皮带紧贴着腰身, 被染上了身体主人的一层温度,隔着轻薄的布料全部传递到了指尖上。
果不其然, 裴青山探到了一个僵硬的东西。
下一秒,手腕却被闻烛死死的擒住,力道大到裴青山站在这个角度, 甚至能够看到苍白透色的皮肤上暴起的青筋。
换个瘦弱一点的人,腕骨都得被这位突如其来的大力士给捏碎。
但是除了手腕上传来的毫不留情的碾压,裴青山还感觉到了一股莫名挠人的酥麻顺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各个皮肤接触面四散了开来,宛如千万只蚂蚁钻入了骨缝一样——他发神的想, 这群玩意几个小时前不还在他心脏附近游荡吗?这才过了多久啊,都啃到他骨头缝来了。
不过闻烛显然没感觉到这人的心神荡漾,毫不留情的曲肘往裴青山的肩上砸,论缠斗技巧,显然还是系统性学了快二十年的裴长官更胜一筹,
但他以防守居多,轻飘飘的攥着闻烛挥来的手刀。
闻教授从未懈怠过锻炼,就连每天早八都要提前两个小时风雨无阻的晨跑,
因此平心而论,闻烛打起架来的时候显得精悍利落,跟在讲台上的风格完全不同,十分赏心悦目。
裴青山早就在手抽出来之前指尖一勾,把那块不翼而飞的银戒勾到了小拇指上,
他赌对了。
心脏像是枯涸已久的火山又重新冒出了滚滚蒸腾的岩浆,随着那双悍利的眼睛一起,烫得闻烛无处可逃。
“还给我。”他咬牙。
裴青山面无表情道:“还你什么?这是我出的钱。”
闻烛的视线却还是死死的黏在裴青山的手上,沉下的眸子宛如疯狂的飓风,里面仿佛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也许连他自己都弄不清。
他攥着拳,嘴角扯起一个莫名的弧度:“裴长官家大业大的,还挺爱计较。”
怎么一下裴青山就突然好像成了那种跟前任分手了还要列一个条子要礼物的极品男?
闻烛好像瞬间失去了对那枚戒指的兴趣,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视线拔了出来,但这回裴青山不乐意了。
“只要你开口说了——看着我,闻烛!”裴青山把撑着手臂,把闻烛困在禁闭室的夹角,目光炯炯,他身上的味道毫无防备的尽数把闻烛的嗅觉死死包裹住了,“你说你恨我,你讨厌我,你从头到尾跟我结婚都是委曲求全,每一次上床都是你不情不愿逢场作戏,没有一次接吻是出自你的真心。”
“闻烛,我说过的,”他声音缓了下来,沉稳又锐利,“只要你说,我就信。”
像是鳄鱼毫无保留的把没有利甲覆盖的腹部袒露了出来,只要闻烛把刀子横过来,就能畅通无阻的插进去。
“只要你开口,从此以后,不管你是要显现你的神通从见鬼的禁闭室里越狱,还是跟安全院那群老东西死磕到底,不管他们今后把你送到监察署去用刑、捆到天枢院去做研究,还是干脆弄死当标本,”
他掷地有声:“我都绝对不会再管你。”
无论是生是死,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你开口,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任何一个视线里。
闻烛,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真的对这一切都无所谓的话……
禁闭室里静悄悄的,就连挂在天花板上,散播着微弱的电流声的监控这会儿都死寂得吓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闻烛张了张嘴,想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那些话如同一根根带着倒刺的针,扎得裴青山自己血肉模糊的同时,也狠狠地穿透了闻烛,他被困在墙角,胸膛起伏急促,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后背。
如果裴青山气势汹汹的指责他虚伪卑劣、冷漠的跟他恩断义绝,或者拿着那把闻风丧胆的长刀干脆捅他一刀——闻烛都不会现在这么难受。
他几乎想揪着裴青山的领子恶狠狠的质问他,
你不想当“人类之光”了吗?
跟我这种亡命之徒混在一起,你连自己这一身来之不易的皮都不想要了吗?
你没看到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多少人铆足了劲想要拉你下台,你他妈的眼瞎到还要我这个诡物来提醒你吗?
闻烛额头上的青筋神经性的跳动着,喉头却像是痉挛了一样死死的吐不出一句话。
“闻烛,张嘴!”
裴青山本来端着架子站在一边,来之前就想好了这回一定要不择手段的逼姓闻的好好看清楚他的内心,结果咄咄逼人了没一会,冰冷又审视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在脸上多待一会,就又被闻烛死死的咬着嘴唇流淌出的刺眼的鲜血给吓得惊慌失措。
他不知道闻烛这个身体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连“天工开物”都失灵了,
明明打起架来威风得生生能撕碎那么多强大的纯种,却又时不时跟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千疮百孔,裴青山的心日常就像过山车一样绕着圈子的吊上吊下。
他伸手硬生生的掰开闻烛锐利的齿尖,探了探口腔里完好无损的舌头,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裴青山颤抖着撑住闻烛的双肩,低下声,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倦怠,“闻烛,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说了你就会听吗?”闻烛整个肩胛骨都松了下来,宛如倒塌的山脉,他靠在墙角撑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身体,手掌抵在温热的眼皮上,语气嘶哑的可怕,“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离‘潘多拉实验’远一点,离红塔也远一点!”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裴青山弯下腰,额头轻轻的抵在闻烛的额头上,沉声,“无论是红塔,还是你。”
闻烛有些脱力的揉了揉眉心,半晌,才组织好措辞开口:“你生得晚,年纪也太小了,没接触过……”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裴青山温热的唇角亲了一下,即使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分,也打断了闻烛的节奏。
他青筋跳动两下,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继续补完那句话:“……凯撒琳的实验小组,你不知道当年‘潘多拉实验’对于目前两个物种的基本情况将会有多大的颠覆,多少魔鬼觊觎这些成果——裴青山,你比我更清楚,每一次历史的改革都是一条条尸体堆叠上去的,你还太年轻了……”
闻烛的话又被迫打断了,姓裴的像是玩上瘾了一样,在他嘴边又亲了一下。
“裴青山!”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造反吗?”
“第一,我年纪不小了,第二,即使凯撒琳的那个什么‘潘多拉实验’再被妖魔化,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裴青山舔了舔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血迹,一针见血,“闻烛,你好像是在告诉我这些你的苦衷和理由,但这里面没有一句话的信息是真正接纳我的。”
“你跟凯撒琳是什么关系?你在‘潘多拉实验’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红鸽’组织前赴后继的扑向你,他想在你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谢词口中……阴魂不散的诡物,你和他又有这什么样的过去?
“你还是不信任我。”裴青山垂下头,看着闻烛颤动的瞳孔,禁闭室的灯光洒在裴青山身上,被宽阔的臂膀挡住了大半,阴影投射在高挺的鼻梁上,他轻轻蹭了蹭闻烛的鼻尖,叹出一口滚烫的气,又像是低低的哀求,“闻烛,没关系,你只用爱我就好了。”
不用信任我,不用依赖我,不用为了我放弃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不用背叛自己的同族和信仰,
我只要你爱我就好了。
那些见不得光的问题从裴青山的嘴里吐出来已经足够他胆战心惊,琢磨来琢磨去,挑挑拣拣的,闻烛竟然没有一个敢回答上来,
他难以抑制的往前走了半步,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之间,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随着胸腔的心脏一起震鸣:“好,我爱你。”
扣住他肩膀的手狠狠的紧了一下,裴青山低头含住闻烛的唇瓣,泄愤般的撕磨起来:“再说一次。”
闻烛十分不擅长将这种私密又浓烈的情绪宣之于口,犹豫之中,脖子一侧骤然传来一丝火辣辣的刺痛:“裴青山,你是狗吗?”
“你之前怎么能对我说那些话?”裴青山垂着头埋在闻烛的肩膀上,开始算账。
“我……”
“如果我没回来找你,你准备一直这样不理我吗?”
“没……”
“为什么你都想到跟权骑那个蠢人合作,却完全没有考虑过我?”
“……”
“你心底真的有我的位置吗?”
“裴青山,你别蹬鼻子上脸。”闻烛耐心告捷,冷酷下令,“戒指还我。”
裴青山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闻烛一眼,托起他的手,把戒圈严丝合缝的推了进去,随即手掌顺势插进闻烛的五指中,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热吻。
明明这个人就这样安安稳稳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裴青山却总有种一直不安的直觉,
好像现在这样宛若幻觉一样的美好,只是浮光掠影、水月镜花。
我要怎么才能把他留在我身边?
裴长官迷茫的想。
把他藏起来吗?
不行,闻教授那么有主见,肯定不同意吧……
那用什么呢……对,霍木之前好像说他开发了一个禁锢环,那玩意有一个母环一个子环。
幸好当时听完了姓霍的兴致勃勃的啰嗦——一旦子环离开母环一百米,半分钟之后就会把宿主炸成肉碎。
好,那就把母环带到闻烛的脚踝上……他那么白,脚腕上的青筋那么扎眼,踝骨嶙峋,做成银色的蛇纹戴在他的脚腕上一定很漂亮,
或者……那条漂亮的蛇尾也可以,还是得看他喜欢。
裴青山越想越兴奋。
他倒也没有限制伴侣的自由不是吗?
选择权一直在闻烛的手上,要么留在他身边,要么看着裴青山炸成一片艳丽的血雾。
都很好,裴青山都能接受。
闻烛感觉到裴青山的吻越来越深,大有要把他的唇舌都狠狠吞下去的意思,他才发觉不对劲,用力抵住裴青山的肩膀,把人狠狠推开:“裴青山!”
那双兴奋而狂热的眼神落在了闻烛身上,让他顿时都不自觉的毛骨悚然了一瞬,下意识的寒毛竖起,暴戾的杀伐感交织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掠夺欲——闻烛终于闻到了裴青山身上毫不掩饰的欲望的味道,极度浓烈的、外放的欲望。
“你怎么了?”闻烛皱着眉头,直觉他现在不是很清醒,琢磨着轻轻的甩一巴掌上去,却被裴青山不闪不避的在掌心吻了一下,“……”
不是,这是什么节目?
闻烛还没弄明白,禁闭室突然就被人“嘭”的一声打开了。
“果然在这!”
门外是廖鑫急匆匆有些难看的脸色,他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机械环,身后跟着不少人,各个双手把着能源枪,枪口虚虚垂在地上,却紧绷着手臂仿佛随时抬起枪口、瞄准、射击。
“长官!”廖鑫的声音一出,裴青山轻飘飘的挪了个视线过来,那双眼睛看得廖鑫怵然一惊,暗道不妙。
裴青山的声音却异常平稳:“滚出去。”
“……”
闻烛不明所以的看向一众贸然闯入的人,但是貌似他们如临大敌的眼神没有落到闻烛这个血统纯正的诡物身上,反而更像是冲着裴青山来的:“怎么回事?”
“闻教授,你慢慢走过来。”廖鑫冲着闻烛严肃道,“长官他……现在可能出了点问题。”
一号晶体的警报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地下层,他马不停蹄的就扔下调查“权骑自杀案”赶了过来。
不过看起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闻烛皱眉,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只盯着他的裴青山狠狠拽了回来,他朝着廖鑫问:“霍木呢?”
“霍研究员……”廖鑫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蹲在众人身后疯狂摇摆的手,才艰难回过头,“暂时不在。”
“你要干嘛?”闻烛好脾气的看了一眼他,“裴青山,你拽疼我了。”
对着那双金黄色的蛇瞳,裴青山下意识的松了松,却被反应迅速的闻烛反拽住手腕、旋身,压住了肩膀——那是一个标准的擒拿,裴青山很熟悉,他很擅长挣脱这种格斗术,
但是更让闻烛心惊的是,这人好像完全忘记了学习格斗的那些技巧,硬生生的把被闻烛压住的手臂扭转的过来,只听到空气中传来“嘎吱”一声骨骼的脆响,闻烛瞬间松开了手——仅这一瞬的疏漏,就被裴青山抓住,带到了怀里,死死的困住。
他力道大到吓人,好像连基本的痛觉也丧失了,闻烛挣扎不开,只能把怒火撒到了目瞪口呆的一众人员身上,目光落到了廖鑫手上的机械环:“廖副官,这是怎么回事!你上司是突然得了狂犬病吗?”
廖副官迟疑了一下,半晌才道:“您忍耐一下,唐伞去取鞭子了。”
闻言被发疯的上司困在怀里的闻教授声音好像更大了:“什么鞭子?你还想抽谁?”
“……”
闻烛压着火气,侧头躲开裴长官坚持不懈的触摸骚扰:“要怎么做?”
“把这个套……呃,系在长官脖子上就行。”廖鑫头皮发麻的在闻烛的视线中换了种说法。
“扔过来。”
廖鑫咬牙把手里的机械环扔了出去:“闻教授,你小心,长官一般这种时候不太认人……”
果不其然,他话还没说话,裴青山的瞳孔就随着划出一道弧线的机械环转了过来,按住怀里蠢蠢欲动的闻烛,长臂一展就准备伸手去抓,
在廖鑫瞪着眼睛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一道尖锐的冰锥坡地而出,急速擦着裴青山的指尖截下机械环,重新抛回半空,精准的落到了闻烛手里。
廖鑫:“……”
一物降一物!
闻烛接住机械环——这玩意拎在手上还有点沉,他的手指摩擦着机械环的边缘,蹙眉久久没有动手。
“这个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廖鑫硬着头皮猜测,“比电鞭的伤害要小很多!”
来不及再多想了,闻烛扯开机械环扣到了裴青山的脖子上。
困住闻烛的手臂渐渐松懈了,那双偏执阴暗的眼睛却宛如黏腻的液体一般从闻烛的眉间滑到唇峰,最后倒在了他身上。
见裴青山晕了过去,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准备把半死不活的长官从闻烛的身上扒了下来。
一只腕骨嶙峋的手卡住了廖鑫的手臂,闻烛掀起眼皮看向他,淡淡道:“我等着你的解释,廖副官。”
廖鑫顿时站着都有一股坐立难安感:“等长官醒了,让他亲自跟您说。”
“看来这里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姗姗来迟的唐伞手里勾着一把鞭子,靠在门框上,视线却落在了闻烛身上,“好久不见。”
闻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几天一直在见,唐长官说笑了。”
禁闭室的人都散尽了,难以言喻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环绕起来。
闻烛扫过不速之客那只流光纹路的机械眼,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这些年遇到下雨天,右眼还会疼吗?”
听到闻烛这句话,唐伞笑了起来,连绵的笑声延伸在了整个禁闭室里,经久不散,半晌,唐伞才直起腰:“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一开始。”闻烛想了想,精确定位道,“在公寓门口看见你的那一瞬间。”
唐伞喟叹了一声,勾唇:“好巧,我也是。”
禁闭室又重新陷入了沉寂,两人隔着空旷的地带遥遥对视着,半晌,闻烛才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大概是该死的职业病吧,闻教授即使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温和的慨叹,仿佛是见到了许久没见的晚辈或者学生,眼神细细的打量着唐伞,目光深邃到仿佛让人觉得他那双眼睛在透过眼前这个人,看向以往什么让人怀念的记忆。
可实际上,那是一个血淋淋的夜晚。
那也是唐伞第一次跟着唐宗业资助的研究室外出,等到了滨川底下一个小镇招待所的时候,唐伞才知道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抓捕一位诡化方向为“枯木”的融合种,
那时候唐伞年纪不大,唐家一向竞争激烈,他一门心思的想在唐宗业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连融合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背着装备出发了。
那一次,他遇到了闻烛。
唐伞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宏大的东西,遮天蔽日的雪原淹没了每一个他印象中能力极其强大异于常人的研究室前辈们,血淋淋的鲜花,有的绽放在纯白的雪地上,有的被封进透明的寒冰中,宛如一个个美丽诱人的标本。
他的右眼在躲闪之中,被冰锥擦过,血淋淋的流淌了半张脸。
他以为他就要死在那了……
他还没有找到他的意义,没有实现他的抱负,他就要死在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夜晚了……
但是没有。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唐伞活了下来。
第58章 哟,大舅哥 阿烛,我很想你
浓郁而艳丽的血雾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宛如漫天的晚霞,绽放在唐伞的眼球里——那是他最后一次用自己的右眼看到的颜色。
他硬生生的记了十年。
“为什么不来找我?”唐伞饶有兴致的问。
“你呢,你又为什么不来找我?”闻烛勾唇, 那双金色的竖瞳仿佛把唐伞整个人从内到外赤裸裸的看穿了, “总不能是忘了吧,或者说……是不敢吗?”
恐惧与激动顺着头皮散开, 往后脊延伸了下去,唐伞几乎被这样午夜梦回都深深惊醒的眼神注视得腿软:“所以你也不在乎我会拆穿你?”
“你的演技比我想象之中要好很多。”闻烛笑道, “如果知道你还记得我, 出现在临京的那一刻你就该死了。”
唐伞笑得更加前俯后仰了:“嗯……但是现在情况好像,恰恰相反?”
“你想的话,”闻烛不以为然, “现在当然也可以死。”
“从滨川回去之后, 研究室实力大伤,我是任务的唯一知情者,他们问我在滨川究竟去干什么了, 又发生了什么。”唐伞耸肩,“我只好装作自己受惊过度失去了记忆。自那以后, 我就退出了研究室项目,进入了安全院。”
他的语气缓慢的扬了起来:“知道吗, 我在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想跟我再见的人太多了,不过像你这样上赶着找死的确实少。”闻烛懒得跟他废话, “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为人类的长盛不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关我屁事?”
“‘潘多拉实验’是不是成功了?”唐伞紧紧的盯着闻烛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闻烛嗤道,“你们那个什么计划里面不是有记录吗?”
当然有, 凯撒琳实验室的全名其实是“X-157实验室”,据说他们小组是两百多个攻克红塔的实验室里最有望触碰到红塔真正面貌的小组,
但是失败总是来得措不及防,小组成员十二位,其中有四位塔尔赫人——有些立场偏颇的学者也会把小组惊人的成就归功于这件事,但是最后除了凯撒琳之外尽数离奇死亡。
而凯撒琳最后一次被检测到生物痕迹,是在E国最活跃的塔口边缘,她发疯一般的清除了所有关于实验的一切数据,并放出了“不要擅自打开‘潘多拉之盒’”的警告,只留下几份碎片——其中一份数据核心藏在了世界各国的“天工开物”里。
当地武装力量检测到生物波动,十分钟之内火速赶往现场,却只看见当世纪最著名的科学家,从塔口一跃而下。
至此,实验彻底宣告破产。
“可是有人说,凯撒琳掉下塔口之后没有死,而是跟红塔之下的王座混在了一起。”唐伞文质彬彬的笑了一下,“由此延伸出不少好事人杜撰的风流绯闻呢,我之前还半信半疑——直到看到裴青山,才觉得荒谬。”
连诡物的性向都杜撰上了。
其实,也不知道杜撰诡物性向和相信诡物有性向这两个论点哪个更神经病。
“所以‘潘多拉实验’的成果在你那里吗?闻烛。”
这么多疯了一般寻找着“潘多拉”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提起过“潘多拉”到底是做什么的,
闻烛不知道这群人仅仅是盲目的“凯撒琳崇拜者”,相信那个荒诞的她将结束战区时代的预言,还是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却偏偏不愿意第一个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谁告诉你的?”闻烛的眼底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他似乎对此嗤之以鼻,“那个无聊的实验早就被销毁了,你们人类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死了快一百年的白骨老太太身上,不如多想想办法怎么造点基地躲起来。”
“躲?”唐伞幽幽的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逃吗?”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死。
人类从诞生之日,一点一点的蚕食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至今已经太久太久了,他们开发、管理、创造这个地方成千上万年,为什么是他们被驱赶?
“不甘心吗?”非人的冷血动物瞳孔细微的颤动着,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晃眼的金色宛如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流光溢彩,“痛恨自己的弱小吗?”
唐伞看着他的眼睛,不明所以的怔愣住了,银白的鳞片在眉骨附件缓缓的浮动起来,离得越来越近。
“你想要力量吗?想要带领人类走向新的时代吗?”一口温热的气吹到了唐伞的耳边,来自魔鬼的蛊惑的呢喃一字不差的挤进了他的耳膜里,一只手伸了出来,“我能帮你。”
唐伞似乎看见了金色的圣光洒满大地,他的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源源不断的暖流,不自觉的缓缓把手抬了起来——
刹那间,一声突兀的笑声挤了进来,“嘭”的一下打碎了整个镜像。
“闻、烛!”唐伞回过神来,意识到闻烛刚刚是在可以的勾起自己的欲念——这是诡物寄生的主要手段,他惊起一身冷汗,随即又怒火中烧。
“就连唐长官都不过如此,何况是那些终日与欲念为伍的人们呢?”闻烛伸手,覆上唐伞的右眼皮,轻轻的摸了摸地下滚动着的眼珠子,语气怀念道,“别让我白失手一次。”
唐伞闭上眼睛,感受到冰冷锋利的指尖绕着他的眉眼划过,一直等到闻烛挪开了手,才睁开发烫的眼皮:“闻烛,你会来求我跟你合作的。”
“最近想让我求他的人很多,你拿个号码牌吧。”
唐伞“呵”的嗤笑了一声:“安全院固若鸡汤,北斗局总部都驻守在这里,大罗神仙来了都插翅……!”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闻烛抬腿一踹,唐伞感觉胸腔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踹得粉碎,冲击力直接把人高马大的唐长官踹出了一个平移线,狠狠的摔在了后边的墙壁上,又重重的弹了下来。
“你!”
他捂着胸口干咳,刚想暴怒的质问——神色却陡然一转,只见他原本站着的地方骤然裂开了一条寸长的裂缝,又迅速的向闻烛那端蔓延开来,
滚烫的岩浆带着融化一切的力量,蒸腾掉了空气中的水分。
唐伞瞪大眼睛,感觉这里面蕴含着异常熟悉的气息。
“固若金汤?”闻烛向后退了几步,蜿蜒的裂缝骤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冷声道,“我看都不用大罗神仙来,一个小喽啰就够把你们安全院捅个对穿!”
那东西似乎被问烛嘴里的“小喽啰”激怒了,一颗巨型的黑色眼珠挤在了裂缝中,滴溜溜的转悠着,血丝弥漫了整片眼白,看得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东西?”唐伞迅速按下按钮,整个地下十七层回荡着惊骇的警报声。
地裂中的热浪蒸腾了起来,似乎化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人影——它大概还没有寄生过人,只是凭着印象虚虚的投射出了一点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闻烛背后,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覆上闻烛的肩膀,蒸腾的气浪吹得闻烛的发丝胡乱飞舞,他垂下来的手上握着一把冰雕的短匕,瞳孔往右移了一下。
在扭曲的热浪里,唐伞勉强看清了那副怪异的面孔,乍一看是一张五官深邃而锋利的脸,仔细观察的话,却发现面部极度不协调,像是把两股完全不相容的气息生硬的混杂在了一起,看上去极其古怪又眼熟。
他只能感觉到,这只诡物的实力深不见底……比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纯种加起来给他的压迫感都强!
凝结的寒气顺着虚影往上蚕食,它似乎极其兴奋的感受着自己被闻烛凝结成冰雕的样子,低下头在闻烛耳边呢喃:“阿烛,我很想你。”
它吃了上次的教训,知道闻烛已经听不懂红塔的语言了,苦练过的人话终于说得像模像样、字正腔圆了起来。
闻烛被他的语气喊出一身恶心的鸡皮疙瘩,侧身朝着冻成冰雕的虚影挥去,锐利的短匕瞬间割下了他的头颅。
冰雕砸在地上碎裂开了,又被温度炙热的地板融化,聚散成了新的虚影。
这副样子,和被眼珠子寄生的周岁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闻烛嗤道,“自己半斤八两,还有脸给别人当教父。”
误人子弟。
虚影的五官渐渐细致的重塑起来,它似乎相当满意新化的样子,热浪在脸皮上鼓动了一会,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闻烛看到那张脸,顿时沉下眸子,冷声骂道:“修格斯,你找死吗?”
“你不喜欢?”它顶着这样的脸,恶劣的歪了歪头。
五官变得更加清晰,唐伞才顿时明白哪里来的眼熟——那张脸眉眼之间能看出三分闻烛的样子,剩余七分,则像极了凯撒琳那张传播甚广的挂像。
唐伞怵然一惊,不安感在心脏弥散开来,他侧头看向禁闭室外,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仿佛没人注意到这边局势的危机,透露着一股子安详的死寂。
“没用的,这是在领域里。”闻烛挪开视线,仿佛再看一眼那张怪异的脸都觉得恶心。
修格斯身上骤然宛如触手一般四散出黑色的脓液,上面一只只发光的眼睛掉在地上蠕动着把闻烛包围了起来,又道:“你最听那个女人的话了,她说我们亲同兄弟,阿烛,你应该叫我一声兄长才对。”
唐伞第一次见到这种等级的纯种,也陡然意识过来,红塔之下确实有所谓的“诡物王国”——凯撒琳跳下塔口之后也真的没死,听这意思,她还混得挺开,也不知道是怎么跟这群长相惊人的怪物们交流上的。
但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奇女子的好时机。
他手上有一颗能量弹,但这玩意威力太大,没办法定向,是个诡物都炸,机械眼轻轻扫过被脓液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闻烛……
迟疑之间,寂静的空气骤然响起一道突兀的脆响,宛如玻璃被坚硬的刀锋刺开一条裂缝般。
“哟,大舅哥,千里迢迢赶过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急促的喘气,从不远处中传来。
一把熟悉的刀尖刺开半空中的透明屏障。
唐伞发誓,他从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姓裴的声音这样悦耳!
第59章 摇尾巴的狗狗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
脓液里一直稳得像雕塑一样的身影, 明显的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侧过头看想什么人,却又硬生生的制止了动作。
修格斯察觉到了闻烛的动作, 熟悉又陌生的那双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直勾勾盯着闻烛看:“你在害怕吗?你害怕他?害怕那个人类?”
他以为闻烛天生就要比他们这些同族少一个感知恐惧的触角,才那样的神勇无畏。
原来他也会害怕?
修格斯几乎用他的成千上百颗眼睛尽数对准了这个人, 不漏放他的任何一丝异样——包括突如其来紧绷的身躯,和瞬间匆忙消失在眉眼的鳞片。
“你要记得, 我们才是血肉相根的同族, 人类当然会恐惧、厌恶、憎恨你。”
修格斯很期待从闻烛的脸上看到什么新的神色,不过很可惜,他实在是太精通于如何把情绪藏在这副皮囊之下了。
领域被刀光终于从外面撕裂开来, 修格斯眼神一凝, 冷冷的扫过碎掉的缺口,去而复返的裴青山走了进来。
两个物种隔空对视了一样,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廖鑫目瞪口呆的看着禁闭室的裂缝, 才恍然反应过来安全院真的被诡物轻易入侵了!
半个小时前,他们刚把人送到地下十八层修复舱, 就在门要关上的那一刻,一只手死死的抵住了舱门,
裴青山脖子上的机械环发出滚烫的警报,双目赤红,这样看其实他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了。
一群人顿时如临大敌, 裴青山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从修复舱里爬了出来,抽出插在一号晶体里的长刀,言简意赅的下命令:“发通知, 只要是活着的还喘口气的全部来十七层集合。”
廖鑫仅仅惊愕了一瞬,就立马意识到出事了。
一个纯种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安全院,他们竟然还没有一个人发现!
从后脊顿时涌出一股子寒凉四散开来。
修格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把刀上血淋淋的气息,是成千上万同族的血肉模糊的亡魂,任何诡物看到这把长刀都会从深处升出两分惊骇与愤怒。
脓液挥舞着从闻烛身上挪开,毫不留情的刺向裴青山,刹那间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密不透风的包了起来。
“长官!”
能源枪的几发子弹击中了修格斯,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弹进了后面的墙壁里。
刀光凌乱的闪过,下一秒,脓液被从内到外碎成一滩烂泥,掉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那人有些蹙眉的弹了弹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液体,似乎是嫌弃这玩意的恶心。
唐伞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看见裴青山和他手上的那把刀,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松开一口气,就像一种该死的条件反射。
修格斯却笑了起来,身上成百的眼睛扫向了姗姗来迟的众位北斗局队员,密密麻麻的东西看得人不寒而栗,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裴青山的身上,语调清晰道:“久闻大名了,人类之光。”
裴青山从来没见过修格斯,敏锐的直觉却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意识到,这个东西大概就是谢词嘴里提到过的纯种,
纯种的语气莫名熟稔又亲密,让裴青山奇怪的生出两分不安来,他看向禁闭室中间静静站着的身影,不容置疑道:“闻烛,到我身边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
闻烛看着这一幕,觉得熟悉极了。
每一次裴青山都试图把他从线的那边拉回到裴青山的身边。
闻烛面上不显,心底却暗想,
但我本来就属于那边,我从诞生之日起就长在红塔里,终日与这些他认为恶心的东西为伍,
即使他现在看上去好像是接受我了,但有哪个人类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和诡物天长地久呢?
也许哪天他记起来了自己是为谁而战,跟什么而战,大概就会回头是岸,从他手底下把那把斩杀掉无数诡物尸体的刀,再送进我的身体里。
心绪飘动之际,闻烛无意识的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银戒。
“闻烛?”
裴青山看他站着没动,以为是修格斯动了什么手脚,奇异的焦躁又从心底升腾起来——怎么这么多人想要闻烛?他们跟闻烛结婚了吗?有什么资格来找他?
唐伞在禁闭室里跟闻烛待这么久是做什么?
那个见鬼的纯种离闻烛那么近又是哪样?
他知道他这只是暂时性的失控在作祟……
裴青山按下那股烦闷的怒火,想要蹙眉上前。
顷刻间,闻烛脚底下的影子扭曲了起来,许久未见的庞然大蛇骤然钻了出来,遮天蔽日的蛇头朝着修格斯吐着危险的蛇信子,
熟悉又让他战栗的气息浓重的把修格斯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了。
——是大蛇!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好可怕,我们要死掉了我们又要死掉了!
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晃动着颤抖着,当年被绞杀的阴影顿时尽数蹿了出来,引起一片骚动。
跟在裴青山后边的队员顿时紧张起来,裴青山的视线却抑制不住的飘到了大蛇扭动着尾巴上,
锐利的鳞片流动着波纹般的银光,有力的摆动着,似乎随时准备把落入陷阱的猎物绞死,危险又致命。
修格斯脸上的笑容没有了,那张幻化出来的脸也不见了,脓液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变形虫,时不时冒出几只眼睛来,却被白森蚺精准的张开血盆大口吞了进去,尖锐的牙齿闪烁着尖锐的冷光。
闻烛知道修格斯不可能真的敢把本体放过来找来,充其量无非是领域裂开的虚影,但看着那些眼睛惊愕又恐惧的四处逃窜,总是能给闻烛带来愉悦的体验。
但修格斯永远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在闻烛耳边轻喃,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闻烛。”
“你想离开这里,是不是?”
“当年你登上王座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跟我走,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共享红塔所有的力量与荣耀。”
虚影巨蛇撕碎成一片蒸腾的热浪,顿时地动山摇。
裴青山凛冽的眼神落到了修格斯庞大扭动的变形虫身躯上,脖上扣着的机械环再次响起了骇人的警报,
感觉到不祥的气息,修格斯分出两只眼睛落到了他的长刀上,后退两步,警惕的眯起眼睛。
“你真敢让我回去吗?”闻烛突然笑了,他问修格斯,“你有什么荣耀?你有什么力量?”
“王座承认谁,谁才是红塔的领袖。”
他们红塔之下的怪物们没有所谓的公序良俗、道德伦理,也许近些年掉进去的人类多了,吃掉的脑子多了,反而莫名生出来了一些没用的东西。
可物种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就像修格斯即使包装出了一副好久不见的旧友情,也改变不了他蠢蠢欲动随时想要杀了闻烛的念头。
地裂里沸腾的岩浆逐渐消散开来,躺在里面的巨型眼珠深深看了闻烛一眼:“我期待那一天……”
“这么期待的话,不如留下来。”
一把泛着戾气的银线在空中直直的一闪而过,擦着闻烛的发梢死死的钉在了他面前巨大的裂缝之中,正在愈合的地裂因为这把诡异的刀硬生生停滞住了,
岩浆爆发式的溢了出来,洒在地面上发出“滋——”的声响,宛如人骨熔化其中的惨叫,偏偏那刀银光乍现,立在中间毫发无损。
“我记住你……裴……青山。”
地裂收不回去,修格斯如断臂逃生,滚烫干燥的空气终于流通了起来,气温恢复平缓。
“你怎么来的?”闻烛收回落在地裂中的视线,看向了裴青山,打量道,“这会儿醒了?”
“没有。”裴青山扯过闻烛,让他远离那条歪七扭八的地缝,又觉得不够,侧头朝唐伞道,“你不是干掉了权骑上位吗?赶紧把豆腐渣工程重新装修一下,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我没……干掉权上将。”唐伞被他前半句吓得冷汗直冒,硬着头皮解释。
无人在意。
“你胆子挺大,环都没摘就敢跑回来。”闻烛指尖勾住机械环和裴青山脖子之间的缝隙,感觉到发烫的温度,微微皱眉。
“我就算不摘这东西,弄死两个他都没问题。”裴青山被扯得微微弯下腰。
廖鑫and众北斗局队员:“……”
死脑子赶紧住脑啊!
竟敢把长官看成摇尾巴的狗狗!还想不想升职了!
“是吗?”
闻烛松开手退后一步,下一秒,巨大的森蚺就出现在了裴青山身后,金黄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张开血盆大口一低头就把裴青山含了进去。
“长官!”廖鑫神色骇然,手立即摸到了腰间的能源枪上。
“别怕,开个玩笑。”闻教授对着严阵以待的几人温和的笑了一下,挥挥手,白森蚺挪开头颅,裴青山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我刚刚要是稍微没留手,你的脑袋现在已经进了它的肚子里。”闻烛沉声道,“下次再戴上这个狗环,就缩着脑袋别逞英雄——裴青山!我跟你说话你摸我尾巴干什么!”
第60章 温热,紧实,很有弹性 任务,有长官了……
这一下终于惊动了所有高层, 连带着其他领导也出现在了事故现场,安全院内部前所未有的警戒了起来,
他们躲在北斗局后边坐吃山空那么多年, 大难临头总算是知道紧张了。
“裴青山这次对于危机的预判很敏锐, 以及后续处理也十分迅速,的确值得赞赏。”
有人冷哼一声, 接到:“但他当时已经处于失控状态,按照章程, 他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开地下十八层的!”
“行, 他不离开,那下次又有诡物攻进来了,您打头阵?您这老胳膊老腰的上去扛得住一拳头吗?”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那人冷哼一声, “我个人是肯定裴青山对问题处理的方式, 但是赏罚得分明,不然这么大的系统,靠我们的主观判断运行吗?”
“这是重点吗!”霍桑德在旁边听这群人吵了半天, 洋洋洒洒的对着裴青山的行动各执一词,“能看到会议主题吗我说各位?谁来给我念念这几个字是什么?”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他妈是讨论安全院被诡物擅闯一事处理办法, 你们在一个小辈身上扯什么东西?”
会议室安静了片刻,眼看着又准备吵起来。
“先别讨论这些了, ”一直坐在旁边若无其事的刷手机的隋安骤然“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她把手机横过来, 点开一段视频,摆在了众人面前,“看看这个。”
视频晃动得相当厉害,只能看清视频内容是在室外, 周围有不少小区建筑,视频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画面中央一个牵着狗链的男人突然极度瘙痒难忍的挠着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顷刻之间就看见一道道毛细血管破裂出来的血痕印在身上,
这些新鲜的血痕肉眼可见的溃烂四散开来,简直像是这人凭空接触到了什么看不见的腐蚀性液体一样,瞬间就溃烂了一大片。
旁边站着一对不明所以的小情侣,女方手上还捧着一小束黑色的花,她看着男人的动作似乎也有些感同身受,无意识的用指甲挠了起来……
画面紧接着骤然震荡起来,镜头无序的翻转,仿佛是拍摄的人没拿稳,
一阵一阵的黑屏,刺耳的尖叫回荡在会议厅里,最后一个画面正好落到拍摄者的一只胳膊上——血淋淋的胳膊已经溃烂出了一个发黑的血洞,甚至能够透过那快组织粘黏的血洞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是在哪?”
“滨川,日谭公园。”隋安打开电子屏幕,把另一个视频投影了上去,“这个是刚刚疾控发来的,仔细看。”
视频里是人满为患的医院大厅,就连走廊的地板上都挤满了人,候诊区的长椅上更是骚动不已,紧急救助的纱布都包不住的大量溃烂出来的脓液和血肉。
“什么意思?”霍桑德皱眉,“传染病?”
隋安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是疾控中心从来没见过这种病,做CT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能把滨川那片地区都封锁了起来,同时我们这边物检查的人测到了部分能量反应,现在这个事件已经被紧急转来安全院了。”
“确认感染性了吗?”霍桑德觉得有些难办。
他们还没在居住城市跟感染性的诡物打过交道。
“疾控中心说是具备这个猜测条件。”隋安抱臂想了一会,“你也看到了,感染速度这么快,剩不了多少时间给我们思考了。”
霍桑德想了一下:“直说吧,你的意思是?”
隋安垂下视线,顿了顿,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半天没张嘴。
霍桑德却明白了:“OK,跟我想的一样。”
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感染病让会议被迫终止。
廖鑫奉命去通知裴青山带队进感染区,结果没在之前的那间观察室里找到人,
最近惊世骇俗的事情有点太多了,他下意识的就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想起闻烛也在这层楼,神情逐渐由古怪慢慢变得平淡。
自从禁闭室被开了条缝以后,闻烛就被从禁闭室里挪了出来,经过多方评判,最终被临时震在了地下十八层,跟处于失控恢复观察期的裴长官做起了莫名其妙的邻居。
闻烛住在安全院这几天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就看看报纸看看书,自从换了邻居之后,他耳边聒噪的声音就没停过。
“门外那群守卫是吃干饭吗?”闻烛额头上青筋直冒,“我记得我们明明是在两个房间里吧?”
单人豪华禁闭室爆改双人间。
门外的守卫听到闻教授毫不掩饰的声音,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难不成他们还能拦着裴青山半夜偷偷摸摸撬开闻烛的牢房不成?
“还没离婚呢你就想着分房睡?”裴青山懒洋洋的坐在闻教授的床榻上,双手撑住,喊道,“我不同意。”
他说得煞有其事的,似乎脱掉身上严肃呆板的制服后,裴青山那股子骇人的戾气都散了不少,穿着紧身的衬衫,顶上的扣子松了好几颗,大大咧咧的露出有棱有角的锁骨,跟仰头凸起的喉结交相辉映。
黑色的衬衫背带圈过狂阔的肩膀,双手后撑着床放时候,不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胸肌,黑色战术手套跟洁白的床单放在一起相当刺眼。
他似乎很喜欢盯着闻烛看书的样子,眼神专注又淡然,很勾人。
见闻烛半天不理会他,裴青山又伸腿勾了勾闻烛的小腿,皮鞋坚硬的触感顶到身上,闻烛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蹙眉道:“裴青山,我说过了,你不要再牵扯到‘潘多拉’里去了,为什么不听话?”
裴青山无辜扬眉:“我哪……”
“别装,你这几天旁敲侧击了多少遍?你以为我傻吗?”闻烛的视线如滚烫的激光一样落到了裴青山大开的领口上,突然道,“穿成这样,怎么,打算走美人计?”
平心而论,闻教授完全猜到了。
长老团对于“潘多拉计划”垂涎三尺太久了,从没见过像闻烛这么能沉得住气的诡物,倒是把自己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
霍桑德被那群老东西闹烦了,一合计,决定让裴青山色/诱试试。
“他脑子被驴踢了?”裴长官拒绝出卖色相,并谴责这种行为的低俗。
廖鑫状似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在一边煽风点火:“那没办法了,除了裴长官之外,大概也没什么人能让闻教授施舍一个眼神了。”
“……”裴青山明知道这人用心不纯,但还是控制不住身不由己的就点起了头,轻轻嗤了一声,“确实,随随便便勾个手指头都把他迷得找不着北了。”
这招的确是够剑走偏锋的,但对裴青山有奇效。
当时倒是也没想到闻教授猜得如此直接,一针见血。
被人拆穿了企图,裴青山却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琢磨着闻烛那句美人计,反问:“你喜欢这样的?”
这紧身的衬衫背带还是廖鑫给他找来的,展露肉/体轮廓的时候格外大胆,裴青山穿起来感觉自己跟裸奔差不多,稍微动一下就能轻易的看到微微透色的衬衫底下的肌肉线条。
用裴长官当时的评价来说,相当的伤风败俗。
闻烛冷笑一声就要反驳,却被裴青山若无其事的先发制敌:“你今天从头到尾偷瞟了我至少六次。”
“……”闻烛不想再争论他的性/癖是不是穿着紧身衬衫和勾勒出肌肉轮廓的背带这件事了,“我是在等你什么时候沉不住气!”
“我为什么要沉不住气?”裴青山起身,双手抱胸,“对这个妖魔化的实验虎视眈眈的人又不是我,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又对‘潘多拉’的消息敏感得要死的人也不是我。”
随着裴青山站起身来,背带勾出的胸肌线条就更加明显了,虎背蜂腰,闻烛都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视线和思考,一时间反驳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
“怎么不说话?”裴青山得寸进尺的又走近了一步,拥挤的肌肉群顿时在淡薄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了起来。
闻烛移开视线,咬牙道:“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我穿衣服又怎么了?”裴青山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眸淡淡的瞥着闻烛,“想摸?”
他一脸“你怎么能这样我早就看穿你了真为人不齿”的表情。
“……”
闻烛还没来得及开骂,手腕突然就被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拎了起来,敷在了隆起蓬勃的肌肉上。
温热、紧实、很有弹性。
隔着布料还能感觉到裴青山手心里有规律的跳动声,就好像闻烛亲手握着他的心脏一样。
噗通、噗通、噗通——
闻烛感受着手底下健康的心脏,他似乎已经看到那颗布满了血管的、赤红而激奋的器官,下意识的收紧了手掌。
“摸就摸,怎么还捏上了……”
话还没说完,禁闭室的门就被人突然从外边用钥匙打开了,
廖鑫听到这句话,看看裴青山黑沉的脸,又看看闻教授火速下撤的手,大脑一蒙,随即迟疑的收回了手,移开视线干咳,有些口不择言:“那什么……任务,有长官了。”
“……”
单身了一辈子的丢人玩意!
裴青山一把无名火卡在喉间不上不下,他狠狠瞪了一眼廖鑫,咬牙微笑道:“廖副官,什么好任务你这么着急?”
廖鑫先是极快的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闻烛,见裴青山没有回避的意思,立刻开口:“滨川日谭区都被隔离起来了,疑似出现大规模诡化的传染病,霍总长请您带队进去采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