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民跟下属解释:“新来的实习法医。”
来接张怀民的刑警以前来过,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记得一面之缘的杨一名。本以为就是苏团团的同学,没想到还是未来同事。礼让行人的时候,他伸出手:“你好。”
“你你好。”杨一名赶忙同他握手,顺嘴问,“出什么事了?”
刑警先请示张怀民:“直接去案发现场?”
张怀民颔首。
刑警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说只知道一处四合院门口有血迹,邻居大妈因为公安局经常进行各种宣传,她担心破坏案发现场就没进去,直接报警。派出所民警过去一看到死了三个,两大一小,立刻报给市局。
此刻法医和痕检专家正往那边赶。
张怀民:“你们队长呢?”
“队长昨晚审到半夜,天蒙蒙亮——”刑警脸色微变,突然想起张怀民不许他们“刑讯逼供”,“不是那个嫌疑人拒不交代,是他耍我们队长。队长才说看谁耗得过谁。队长起不来,又是这么大的案子,我们不敢找局长,所以请您过去看看。”其实怕局长瞎指挥,所以才找张怀民。
张怀民不知内情信以为真:“嫌疑人耍你们队长什么意思?”
“队长怀疑同伙作案,也有证据表明同伙作案。我们认为两个,他说三个。我们查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查到第三个嫌疑人。可是查不到没法结案送审,我们只能继续。谁知昨天傍晚您刚下班,有个男同志拽俩女的来警局报案。队长当时想出去透透气换换脑子,看到他们就过去问出什么事了。原来是俩女的一个放哨一个动手,偷了男同志的钱包被男同志抓住还骂他非礼。队长叫我打电话给派出所把他们弄走,突然意识到那第三个嫌疑人是死者!”
杨一名惊呼:“死者?”
“死者被发现时死了好几天,面目失真,虽然我们有她照片,可真人跟照片肯定有区别,他照着真人描述,我们觉着眼熟,就认为确实有这个人,也没想到他这么大胆,以至于忽视了。”
张怀民:“第二个嫌疑人呢?他怎么说?”
“躲外地亲戚家去了。已经抓到,今晚就能带回来。”
张怀民看到车速慢下来:“到了?”
“到了。就在咱们局南边。”胡同口停车就没法过自行车,刑警就把车停路口,张怀民走着过去。
吵吵闹闹的死者亲友一听“我们领导来了”,乌泱泱全奔张怀民。张怀民怀疑接他过来的目的就是安抚死者家属。
张怀民跟死者家属聊两句就把人推给杨一名。杨一名不禁问:“我不进去?”
“有证件吗?”
杨一名没有,只能留在外面安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
张怀民到跟前问痕检专家:“熟人?”
刚到就知道是熟人作案,张局未免太神了吧。痕检专家问:“现金没了,可能是入室抢劫。”
“小偷通常不敢杀人。”张怀民不止一次在公交车上见过小偷,很了解他们,“抢/劫的可以去银行门口,没必要来这破旧四合院。再说了,大晚上的黑灯瞎火怎么抢?”
痕检专家:“也有可能小偷被发现,情急之下把人杀了?”
“小偷会提前踩点,被发现第一反应是跑。杀了一个不跑又杀俩,他就不怕被反杀?”张怀民冲做笔录的民警招招手,看看口供,邻居没有听见动静,说明死者跟凶手认识,“如果不是熟人作案,那嫌疑人肯定身手了得,瞬间杀死三人。这样的人收几个小弟,让小弟出去,他在家收钱不安全?”
痕检专家故意问:“也有例外吧?”
“实在查不到再考虑例外也不迟。”张怀民问,“你就说吧,是不是熟人作案。”
痕检专家把证物袋给他,里头是一把酸菜,“什么情况下你会把好好的酸菜丢了?”
“拿出来不吃被老鼠爬过。可不吃拿出来做什么?在哪儿发现的?”
痕检专家朝外看去:“胡同口垃圾桶旁。我看到这么好的酸菜多嘴问一句,街坊四邻都骂哪个败家子把好好是酸菜扔了。不是街坊四邻的东西,就只剩死者一家。我看过酸菜坛子,密封严实,说明这一家很珍惜东西。”停顿一下,“再问您一个问题,谁会给你酸菜?”
“非常熟悉的亲戚或邻居。”张怀民朝副队长等人看去,“他们去我们家,我们不好意思给酸菜。我去他们家也一样。”
老探员低声说:“邻居没有作案时间。”
张怀民:“查男性亲戚。既然钱没了,就先查经济状况。”
痕检专家:“突然想起张局以前在食堂说过,沾染了毒或者赌就没了人性?”
张怀民点头。
老探员眼睛一亮,出去转一圈,回来告诉张怀民,锁定嫌疑人。
第136章 我行我素他老丈人快不行了
抓到嫌疑人,张怀民让杨一名跟法医回警局,他乘公交车回家。
苏笑笑看到他来回不到俩小时别提多震惊:“这么快?”
“多人伤亡的案子十有八/九是仇杀,查查死者社会关系就能圈定嫌疑人。”张怀民倒杯水,“苏团团呢?”
苏笑笑:“找同学玩去了。”
“快放假了吧?”
苏笑笑点头:“下周。你没看小军把鞋都刷了。”
张怀民朝院里打量一圈,菜地旁边放了一排鞋,有单鞋有棉鞋,“难怪一大早起来往外倒腾。”
苏笑笑留许小军在她家过周末,许小军他妈韩大菊也大气,这两年回回给许小军准备一大包吃的用的。团团在学校的擦脸油、香皂几乎没买过,都是韩大菊准备的,用她的话说在南方买便宜。
他俩的几个室友也沾了不少光。
前些天突然下雪降温,苏笑笑给他俩送棉衣棉裤,看到他俩的室友差点不敢认。以前苏笑笑见过他们,脸上不是顶着高原红,就是晒得黑乎乎的。这次白白净净的,脸上和嘴角也没起皮,身上也没了怪味。
当时团团和许小军上厕所去了,他们帮他俩打饭,北风吹的跟下刀子似的,他们就请苏笑笑去宿舍。
苏笑笑不好意思进去,衣服给他们请他们转交。他们非说白天没事。其中一个同学先去宿舍吆喝“衣服穿好,我阿姨来了。”苏笑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个同学从楼上伸出头来说:“苏阿姨,上来吧。”
苏笑笑一进宿舍楼就闻到各种怪味,心说这居住环境苏团团竟然没抱怨过。到他们宿舍,虽然乱,但空气中夹杂着肥皂、洗衣粉和各种护肤品的香味。苏笑笑朝柜子看去,一个同学就解释,“那些瓶瓶罐罐都是许小军的。我们托了他的福。”
苏笑笑就说:“在南方买这些东西便宜。就是背过来费点劲儿。”
当时周末,苏笑笑寻思着再过一天俩孩子就回来了,就没给他们准备吃的。团团的同学这么客气,苏笑笑才意识到应该买点吃的。所以周末苏笑笑去街上买一包重油重糖的零食——这个年代大部分学生家没什么钱,大学生长身体,航大课多,天天把那些东西当饭吃也不会横向发展。
话说回来,火车上不安全,每次回去许小军就用他的旧编织袋装换洗衣物或者给父母同学带的东西,身上不超过五十块钱,其中十块的贴身放,兜里只放几毛钱零钱坐公交车。
可许小军眼神清澈,衣服鞋子都不错,一看就是有钱的肥羊,于是被认定编织袋是伪装。
夜里三四点钟,许小军呼呼大睡,盯上他的人立刻行动,衣服鞋子编织袋,边边角角都没放过,结果搜到五毛三分。
几人不信看走眼,认为被耍了,可车上有乘警,他们只想要钱不想偿命,不敢动许小军,只能拿着钱骂骂咧咧走人。
早上醒来许小军看到原本穿在脚上的袜子掉地上,往裤兜里一掏,果然钱没了。许小军习惯性撇撇嘴,打开编织袋发现给同学带的烤鸭还在,忍不住骂蠢贼!
贼不是不惦记烤鸭,而是听说有个同行吃了人家的东西死了。家属认为是谋杀,医院也认定是毒死的。公安查到嫌疑人,人不但没有作案时间,也不认识死者。联想到死者是无业游民,怀疑家属有所隐瞒。刑警把家属带到公安局三言两语一吓唬,死者家属交代,死者在火车上上班。
打那以后小偷不敢碰入口的东西。
不过还没完,许小军下了火车,到火车站又被盯上。幸好他妈来接他,不需要他去厕所拆内裤掏钱。
韩大菊也只敢带几块钱,还一直攥手里,所以贼跟了一路啥也没捞到。
许小军自从遇到过不怀好意的人就提高警惕。上了公交车就发现被人盯上。下了车感觉那个视线没了,许小军想笑又觉着可悲,这才几年啊,世道就乱了。
学校放假早,他到家工厂还没放假。在家休息两天许小军就去饮料厂问问团团幼时玩伴什么时候回家,提醒他们把整钱存银行,身上不能超过五十块钱。最后又关心一下那个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的表兄回答许小军下周末去甬城送货顺便提醒他。
许小军放心下来,就去找同学玩儿。
可怜团团不知道找谁玩儿。他开店的同学谈了对象,有空就跟对象在一块。杨一名在警局打杂,陈大勇上班,李小光不像团团导师抢着要,他能考上大学全靠团团硬拽,到了大学放松下来经常成绩低空飞过。他要考研就要好好准备年后的复试。
腊月中旬,大雪纷飞,苏笑笑买一筐炭和一个小炉子,娘俩在堂屋围炉煮茶。团团望着白花花的屋顶叹气:“妈妈,这就是长大了吗?”
没头没尾的,苏笑笑被他问糊涂了:“什么长大了?”递给他一个烤花生,“尝尝是不是比煮的好吃。”
团团:“以前我想一个人静静,杨一名个没眼力见儿的天天找我玩。现在反而是我不知道找谁玩儿。妈妈,以后我会不会跟你一样单位和家两点一线啊?”
苏笑笑:“你只是一时不习惯——”
“习惯就好了?”
苏笑笑看着他一脸哀怨顿时觉着好笑:“没等你习惯,你就会发现时间不够用。下了班只想回家吃饭睡觉,甚至都不想做饭。”
团团:“这么累?”
苏笑笑点头:“所以是我选择家和单位两点一线。不是因为没人找妈妈逛街喝酒,妈妈不得不两点一线。”
“你同事还喝酒啊?”
苏笑笑好笑:“你认为我同事都跟我年龄相仿啊?你高中师兄师姐该毕业了吧?他们毕业后去哪儿上班?”
团团恍然大悟:“对啊。你单位也有很多跟我大小差不多的?妈妈,她们找你玩吗?”
“我是她们领导,她们下了班不想见到领导,不然就算在迪厅也觉着像上班。”苏笑笑道,“跟我年龄相仿的找过我,但我不喜欢跟她们聊天。不是说儿女怎么怎么不成器,就说孙子孙女,谁要听这些家长里短。”
苏笑笑跟同事出去过几次,她们见苏笑笑的衣服显气质,就找苏笑笑逛街,问苏笑笑的衣服在哪儿买的。
钟二娃的服装厂在首都有专卖店,苏笑笑把人带过去,她们一问价格就直呼穿不起。从店里出来还要打趣苏笑笑会花钱。
苏笑笑解释她只有拿到奖金才逛这家店,几人依然认为她不会过日子。还说女人应该好好打扮,但要量力而行。苏笑笑听了这话不高兴也没表现出来,也不再同她们出去。
她们邀请了几次苏笑笑都找借口溜,有一回在食堂吃饭几人逮住苏笑笑一人打趣。
事业单位又没法跳槽,闹僵了工作不好干,苏笑笑任由她们说个痛快。
晚上到家她把这几年在钟二娃店里买的好衣服都拿出来,几天一套轮着穿。到了夏天,苏笑笑的衣服便宜,幸好这些年没胖过,人衬衣服,她就一天一套。
苏笑笑还去团团同学店里选了许多跟衣服很搭的发饰,又去街上买几双鞋。街坊四邻大爷大妈看到她一周不重样就跟罗翠红白话,你儿媳妇升官了,肯定升了,比以前讲究。
张怀民却觉着她病得不轻,问她出什么事了。苏笑笑直接说小事。她要说没事,张怀民得查查。一听小事就想起她那年在医院门口大杀四方,忍不住为惹到她的人祈祷。
到了深秋时节,苏笑笑小腿裤配宽松的毛衣,或者牛仔裤配短款夹克。四十岁的人看背影像二十多岁,到前面看像三十来岁,经常有人跟她搭话。
起初局里几个领导没注意,连着半年她都打扮的跟明星似的,又听属下聊过,领导怀疑她家里出了变故导致她性情大变。
局长就找苏笑笑谈话,先夸她衣服好看,话锋一转问她跟丈夫感情如何,孩子在学校还好吗之类的。
苏笑笑一看误会大了,赶忙解释上半年收拾屋子,发现很多衣服没怎么穿过,再不穿她就老了。
领导放心下来,就说没事就好,穿好看点挺好,省得别人一听邮电部门就以为全是满身臭汗的大老爷们。
几个女同事看到苏笑笑进了局长办公室,认为领导会数落她穿衣问题,老同志了,天天跟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似的成何体统。所以都等着苏笑笑吃瘪收敛。
苏笑笑我行我素。直到上半年那场风波过后各部门严查,苏笑笑才跟从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笑笑这样干了一年多,自然把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同志得罪光了。不过也有意外收获,三十岁以下的女同事都会找机会问她衣服哪儿买的。
她们很清楚苏笑笑比她们工资高,直接问有没有平替,不要求布料版型多好,穿着好看就行。苏笑笑就把团团的同学和她大伯小叔开的店推给她们。
那几家店都从南方拿货,在首都很有特色,又比钟二娃的专卖店便宜,她们几乎每次去都能选到喜欢的。她们高兴,见着苏笑笑就道谢。有几次被年轻男同志听见,问她们谢什么。她们趁机显摆一下衣服,后来那些男同志想给对象选礼物,也找苏笑笑推荐。
苏笑笑在单位有人可用,而且新脑子灵活,愈发懒得同老同志周旋。不过这些事她不打算告诉团团,团团以后肯定去研发单位,眼里只有数据的科研人员哪有心思对人的衣着品头论足。
团团不知真相便对苏笑笑的话信以为真:“妈妈说得对。天天跟她们聊那些,早晚跟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一样,今儿东家长,明天西家短。”
苏笑笑把红薯掰两半:“中午不做饭了?”
“就吃这?”团团皱眉。
苏笑笑:“不好吃?”
“好吃是好吃,可也不是饭啊。”
苏笑笑:“没有锅气的东西只是零食?”
“对啊。”团团点头。
苏笑笑问:“要不要妈妈教你做饭?”
“你——其实我会。”团团实话实说,“我真会。就是我可能遗传了我爸,好比和面,我觉着太软,加点面肯定硬。我觉着硬,加点水肯定软。除非像做实验一样。可是多麻烦啊。”
话音落下,张怀民顶着风雪推开院门。
团团看过
去:“这么大的雪,他居然不打伞?”
张怀民用脚关上门:“雪花到处飞,打伞也会落一身。”
苏笑笑给他个小马扎,又把水杯给他:“不是说今天加班?”
“查到一批枪。上交处理就没我什么事了。”
团团被红薯噎住,张怀民无奈地把水杯递过去:“多大了啊?”
“不,不是——”团团咽下去就问,“这里是首都,在这里搞枪,想干嘛?”
张怀民:“无知无畏。”
苏笑笑好奇地问:“走私枪?”
“国产的。工厂在外地。外地公安还在查。”
苏笑笑:“很好查吧?”
张怀民摇头:“不好查。几台机器的机械厂就能做。他们只要不组装,就算你查到也没法定罪。因为厂里没弹/药。再说,他们要说做几把玩玩,你也没法定罪。”
苏笑笑心说,私藏不违法吗?忽然想到可能还没有法律规定私藏违法。
“那以后你们出警不是很危险?”
团团想起那个打火机,忍不住看他爸。张怀民一看到儿子看他,立刻想起胸口那一下,“中午不吃了?”故意转移话题。
苏笑笑以为他忙了半天饿了:“吃什么?我去做。”
张怀民:“包子馒头还有吗?”
“没了。和的面还没发,下午蒸。”
张怀民想想:“蒸米饭炖菜吧。”
苏笑笑早上买了几根排骨,打算晚上蒸馒头炖菜,“行。回头我再买几张豆皮,泡点粉丝,晚上吃包子。”
团团看着他妈去厨房,冲他爸冷哼一声。张怀民揉揉儿子的脑袋,又拿一个红薯就去找苏笑笑:“要我做什么?”
“土豆,再看看柜子里有什么。你吃什么泡什么。”
张怀民拿一把干豆角,发现有贡菜:“这个呢?”
“这个炖烂了不好吃。听人说这个菜跟土豆一样,遇到酸的不会变软趴趴的,改天给你们做酸辣粉再吃吧。”
张怀民坐下刮土豆皮,突然想起今早在路口碰到他妈,他妈不知道听谁说的,他老丈人快不行了,让他拿主意。不告诉苏笑笑是担心她看到刘大军可怜,刘大军要什么她都答应。
张怀民不想告诉她,又怕她有遗憾:“前几天爸妈不舒服,新民陪他们去医院检查,好像看到你爸了。”
第137章 真死了您没看出来怪我啊?
苏笑笑举起的刀在空中停了三秒,随后神色如常,边砍排骨边问:“快死了?”
张怀民没在意她的刻薄:“不清楚。改天我问问?”
“问问吧。要是死了,以你的名义送个花圈。”不是张怀民在机关单位,还是守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刑警,老丈人死了他不出现的名声影响他在群众和领导心中的形象,这花圈她都不想送。
虽然当年找苏笑笑要钱的有两家,婆家和娘家,可原身确确实实是在娘家累消失的。
苏笑笑不知道原身去哪儿了,别人也没有发现她不是她,可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不能忘得一干二净。哪怕原身不在意父母的压榨,苏笑笑无法不计较,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张怀民也是这样打算的:“我明天去医院看看?”
苏笑笑点点头:“要不要加点木耳?”
张怀民愣了一瞬,意识到她不想聊这个话题:“加!我看看还有什么。”
第二天早上张怀民到局里先找刑侦和经侦队长,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同志受伤,在哪个医院。
这个年代街上乱,公安受伤是常有的事。不过自打张怀民险些丧命,让局长意识要是牺牲太多同志,他很有可能被下放,所以他决定开展一次长达三个月的培训,包括派出所民警。
派出所片警多是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部队兵王到派出所就是大材小用,以至于厉害的多在刑警队。派出所民警会的那两下子就是比普通人灵巧一点,遇到力气大的匪徒都控制不住。以前没那么乱,派出所不是给李大爷找猫就是劝张大娘别跟儿媳妇吵架,局里也没想到派出所民警离匪徒最近。
话说回来,自从局里很多同志亲眼看到张怀民昏死过去,他们再出任务就不敢逞强。可还是会被嚣张的不法分子伤到。就在三天前缺乏经验的年轻公安被撞到腿。这位同志跟张怀民那次不一样,张怀民拦车被撞,他被倒车拐弯的不法分子甩到地上,靠腿借力骨折了。
那位同志就在张怀民以前打石膏的医院休养,医生说他有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那家医院其实离市局不近,刑侦队长知道张怀民以前受过伤,现在恢复的很好,特意把人送过去。
也是巧了,给年轻公安看腿的就是嫌张怀民不老实的老医生。
刑侦队长一看张怀民要去医院,他就说擦破点皮,不值得张局亲自过去。张怀民实话告诉他自己去医院有别的事。
刑侦队长想想手头上的案子昨天送检了,就开车送张怀民过去。
张怀民叫他绕到大商店称几斤水果,又买两盒点心。刑侦队长忍不住好奇:“张队去探望谁啊?”
“我们的同志啊。”
队长不信。
张怀民到医院直奔同志病房。刑侦队长震惊,匆匆跟上,低声询问:“您真是给他买的?”
“这还有假。”张怀民过去宽慰对方两句,担心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因为他的鼓励下次遇到歹徒不管不顾,就没敢说太多。从病房出来,正好遇到那位嫌弃张怀民不配合的医生,张怀民就找他打听刘大军的病房。
医生对他印象深刻,阴阳怪气几句才告诉他在隔壁楼。
刑侦队长很有眼力见儿,去车上等他。
张怀民到病房门口看到护士整理床铺:“这人死了?”
护士吓一跳,回过神以为他是死者什么亲戚,劝张怀民节哀,然后说半个小时前走的。
张怀民把队长送到公交站牌,叫他乘公交车回局里。队长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瞎打听——探望病人的面色不好,十有八/九因为病人没了。
张怀民先去原来的家。担心车把路堵了,他把车停在胡同口才去赵大妈家。
以前赵大妈一顿吃仨馒头两碗粥,走着下乡摘香椿再走回来都不觉着累。现在拄着拐杖,盯着张怀民看一会才敢问:“团团的爸爸吧?”
张怀民点头:“赵大妈,您好啊。”
“好,都挺好的。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从前赵大妈跟儿媳妇嘀咕,也不知道这张怀民是有多忙,给苏家老两口上坟的是苏笑笑,年年除夕贴春联的是团团,要他有什么用。后来张怀民终于有时间,拄着拐出现,赵大妈又跟儿媳妇白话,还是忙点好。从那以后再没有见过张怀民,赵大妈心里反而踏实,说明张怀民好好的,苏笑笑没有变成寡妇。
张怀民直接问:“我岳父最近有没有来过?”
赵大妈一听不是他或者苏笑笑有什么事瞬间踏实,指着门里边的板凳叫他坐下说:“你知道了?”
“我爸妈去医院检查看到刘旭忙前忙后就叫我过去问问出什么事了。我担心我一出现我岳母就误认为笑笑原谅他们,所以先来这边看看。”
赵大妈明白他的意思。
刘大军是倒插门,村里没有他的宅基地,户口也不在村里,祖坟自然没有他的坑位。刘大军现在的房子是单位给的筒子楼,没法停灵。他要有个好歹,苏笑笑的妈肯定希望从这边安葬。
赵大妈:“刘大军没来过,我估计日子到头了。上周末笑笑她妈来过,看到里头住的是我闺女,就问笑笑一家哪儿去了。我说怕我告诉你,我问了几次笑笑都没说。又说你在分局上班,叫她去公安局找你。没去啊?”
张怀民向赵大妈道声谢,接着说道:“我现在在市局。”
“升了?”赵大妈替苏笑笑感到高兴,也替苏老爷子感到高兴,找女婿的时候识人不清,找的孙女女婿倒是不错。
其实苏老爷子看出刘大军品行不
端,因为苏笑笑她妈喜欢,苏老爷子寻思着刘家那样的刘大军也不屑回去,他死里逃生买的房子不会便宜外人才松口。可他没想到刘大军软饭硬吃。
张怀民点点头:“升了一点。不过分局同事知道我现在市局,他们没告诉我岳母吗?不应该,同事不知道笑笑跟她妈闹僵了。”
“一听你不是派出所片警,是带枪的刑警,她妈怕了吧?”赵大妈比苏笑笑的妈大几岁,她生她家老大了,苏笑笑她妈还没找对象。赵大妈算是看着苏母长大的。以她对苏笑笑她妈的了解,“你岳母没主见,耳根子软,没有你岳父撺掇,她不敢找你。刘大军要是没了,那一家子只有刘晨敢找你和笑笑。”
刘晨这个名字对张怀民而言太陌生。苏笑笑随军前张怀民只回来几次,其中大半时间在张家。刘晨又要上班,早出晚归,张怀民就更难碰到她,以至于有点想不起她长什么样。
张怀民:“以前我听笑笑说刘晨要离婚,后来离没离?”
“刘大军和笑笑她妈都是工人,在那个年代根正苗红,刘晨的丈夫哪敢真离。再后来听我家老二说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在供销社见过她一面,身边跟着的还是她那个丈夫。”赵大妈想到什么说什么,“前几年听说陈雪考上大学,刘旭被他岳父调到什么单位,好像是大学保卫科。刘旭的老岳父这么有本事,刘晨婆家肯定不舍得离。”
张怀民点头:“有本事好,有本事就不敢跟我们胡闹。”
赵大妈没反应过来,琢磨一会想起那句话“打赤脚不怕穿鞋的”。刘旭那边不光穿鞋,还是一双大皮鞋,肯定怕闹起来被苏笑笑一脚踩破。
“你这么一说,我觉着刘晨不敢找你。就是刘晨要找笑笑开堂屋门把你岳父放进去,刘旭担心笑笑生气也会拦着她。”
张怀民:“那我去他们单位职工家属院看看。”
“那你小心点,别叫刘晨看见。”
张怀民轻笑一声:“不一定认识我。”
赵大妈一想她刚才都不敢认,刘大军一家应该有十多年没见过张怀民,迎面碰到都不一定能认出他,“那你去吧。”
张怀民驱车前往灯泡厂职工家属院,到门口给门卫大爷一支烟。门卫看到他的车不一般,不敢拿乔,直接问“同志有什么事吗?”
张怀民:“刘大军是住这儿吧?”
要搁平时门卫得找住户信息,“是不是早两天进了医院的刘大军?早上我看到他儿子拎一包衣服,看颜色像寿衣。咋了?不行了?”
张怀民估计人在殡仪馆,就去离此地最近的殡仪馆。果然进去一打听,有个刘大军。张怀民定个花圈,写的是“张怀民携家人悼念”,没有提苏笑笑和团团,然后麻烦工作人员帮他送过去。
张怀民看着花圈进去就驱车去苏笑笑单位把这事告诉她。
对苏笑笑而言刘大军是个陌生人,对他的死苏笑笑心里没啥感觉,估计就算她和原身的灵魂合二为一,看到刘大军干的事,原身也不会为他伤心。
苏笑笑点点头表示知道,让张怀民回去工作。毕竟是生离死别,张怀民担心她心口不一假装坚强,伸手抱住她,“没事的,有我呢。”
“咳!”
夫妻俩下意识分开。苏笑笑回头,一看是局长,松了一口气:“又出来抽烟?”
局长不想出来。可天冷门窗紧闭,屋里还有怀孕的女同志,为了祖国的下一代,他只能受累。
局长把手里的烟递给张怀民,张怀民从兜里掏一包烟给他两根。局长把他的烟放耳朵边,另一个耳朵也夹一根,就把张怀民的烟点了:“你不抽?”
“不习惯。”在部队素了那么多年,张怀民真不习惯,对苏笑笑说:“我先回单位?”
苏笑笑点点头。
局长看着车牌不禁啧一声:“小苏,没看出来啊。”
“您没看出来怪我啊?”
局长差点被烟呛着:“你——你不说谁知道!”
“就一小警察,有啥好说的。”
局长又差点被烟呛着,真当他寡闻少见,不知道那是市局的车牌,“以前市局的几个领导我都打过交道。听说老局长上去了,你爱人的年龄跟新局长对不上,有个抓刑侦经侦的副局,四十来岁,年轻有为,好像姓张?”
苏笑笑给他个眼神,局长品品又啧一声,“我说怎么不怕我给你穿小鞋呢。”
苏笑笑:“——您还是抽烟吧。”
“别走!”局长叫住她,“出什么事了?”调侃归调侃,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毕竟是他的得力干将。
刘晨是个没脑子的,她妈是个没主见的,苏笑笑担心不安好心的人撺掇,俩人来给她添堵。想到这些,苏笑笑认为有必要跟局长通个气:“我爹死了。”
局长咳嗽声震天,这次是真呛着。
过了许久,局长才喘过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跟他断往了。”苏笑笑道:“我爹姓刘,我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女。您能理解吧?”
局长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倒插门。可苏笑笑没改姓刘,他爹还能做什么,“然后呢?”
“我爷爷五七还没过就张罗给我们改姓。我是老大,爷爷死之前把房子留给我,他想要走给我弟。”苏笑笑长话短说,“还惦记我和我爱人的工资。我娘以他为天。我忍无可忍就把他们一家赶出去。”
局长不禁说:“该!那现在让你出安葬费?”
“我搬家了,没找到我。我爱人告诉我他送个花圈,但没有留我和孩子的名。”
局长见过软饭硬吃的赘婿,杀人放火不敢干,但干的事还不如杀人放火,好歹可以让他偿命,“都不应该送花圈。”顿了顿,想起张怀民的身份,“就这样吧。要不要我给你批两天假?”
“不用!”苏笑笑摇摇头。
局长的烟抽完了,跟她一块进去。
晚上,苏笑笑回来告诉团团一声,团团不禁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就行了。”
团团诧异:“不用我去啊?”
“你爸去过。这事你别管。”苏笑笑道。
这些年团团没见过刘大军一家,早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也不想去。听了他妈的话,团团该干嘛干嘛。
年初二周日,张怀民有时间,苏笑笑跟公婆说一声,他俩就带着团团回村。
到村口正好碰到刘庄的姐,她让几个孩子先回家。苏笑笑和张怀民把东西给团团,团团跟表弟表妹们去刘小叔家。
刘庄他姐等孩子走远就说:“我三伯年前没了,你知道吗?”
“知道。你去没去?”
刘庄他姐:“我没去。大伯他们去医院看过。他住院的那段时间刘旭来过,说三伯想埋在爷爷旁边。大伯说队里划出的坟地是集体的,这事要问队长。队长肯定不同意,不然搬进城的和嫁出去的都回来,刘家凹还不得成坟场。”
苏笑笑点点头:“城里的墓地需要花钱买。”
“难怪呢。听你的意思你没去?”
苏笑笑:“我怕他活过来继续气我。”
刘庄他姐笑喷:“还以为,以为你怕做噩梦。”
“我怕他?他变成恶鬼,我也能把他撕了!”
张怀民不禁说:“看把你能的。你小叔小婶都出来了,先回家。”
然而刚到刘小叔家门外路口就被人拦住,确切地说苏笑笑和张怀民被人叫住。刘庄他姐停下,好奇人家找他俩啥事。
原来团团小时候的几个玩伴前几天从南方回来了。他们听了许小军的话,虽然跨省取钱需要手续费,也比被偷强啊。
他们下了火车就去银行,担心在公交车上遇到小偷,只敢取一半,其实就是每月工资。足足有一千。
南方空气湿润,说白了就是水土养人,几人不但脸上有肉变白了,还拿回来这么多钱,几人的父母都很高兴。
钟二娃的小徒弟手里没钱心里慌,所以
他有心报答舅舅一家也不敢把钱都取出来,取了四百,舅母两百,姥姥两百。
他舅母奇怪:“怎么这么少?”看到他变脸,“不是嫌你给的少。人家是不是看你小欺负你?”
他表哥解释,表弟在甬城当学徒,包吃住工资不高,但老板对他好,手把手教他。人老板还是他们在首都踏破铁鞋都见不到的高干子弟。他想给人当徒弟人家都不要。
这舅妈也是个脑子活的,一听外甥攀上个这么厉害的人就把钱分出一半塞他兜里:“这个留你买书,咱争气好好学啊。”
到了晚上,看热闹的亲戚邻居都走了,几人才跟父母说实话,平均每月能剩一百五。
他们的父母一算账,再看看他们的气色,等于在首都每月两百五,还不用担心被砖头砸死。
原本不希望他们常年待在南方,南方哪能跟首都比啊。他们心里这样想的,可一想到再干一年也能修刘家那样的房子,几人的父母就让他们好好干。
第二天冷静下来想起这事多亏了苏团团。昨天初一,几人就带着小辈去刘小叔家拜年。从刘庄口中得知苏笑笑今天过来,一早吃过饭就在刘家门外等着。
苏笑笑看着他们满脸感激,“应该感谢你们相信团团。去年他说这事的时候还没成年。老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再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赚到钱还是因为他们踏实。既然老板人不错,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他们。兴许能拿到退休金。”
“能吗?”几人的父母齐声问。
苏笑笑:“我听团团说过,是公私合营。单位效益好,为了留住人品好的老员工,政府和老板都会出这笔钱。”
几人的父母顿时激动的眼眶湿润,没想到他们家也能吃上公家饭。
张怀民见状说道:“外面冷,咱们先进屋。”
“你们忙,你们忙。”他们回去琢磨琢磨能不能把其他小辈安排进去,要人品好踏实肯干的,不能连累儿子被工厂开除。
苏笑笑几人一进屋,刘二伯从隔壁出来,追上乡亲们问苏笑笑说的退休金是什么意思。
苏笑笑不去二伯家去年就被人看出来,然后私底下传开。那几人的长辈说完就故意问:“怎么不问你侄女?”
刘二伯讪笑两声,“跟她吵了几句,脾气大,不搭理我。”
他们相视一眼,心说我们怎么觉着苏笑笑人很好。再说,凭苏笑笑把你们一大家子拉扯起来,换成我,她就是给我两巴掌,我都不还手。还跟她吵几句?有俩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钟二娃的徒弟的舅妈心直嘴快:“你在城里有店,家里有地,还想去南方打工?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我不去,我家那小子也不去。这不是俩闺女没啥活吗。家里地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那找团团他妈啊。再不济你找团团。你找我们没用,我们家那几个还没在那边扎根就带人过去,人老板会咋想啊。”
刘二伯尬笑着点点头:“对,对,找团团。”
第138章 发财了这就是你小庄舅舅说的小人得志……
刘二伯去年要给团团压岁钱,团团没要。刚才在院里叫团团去他家吃好吃的,团团说先把东西放小爷爷家,然后进去就不出来。
刘二伯跟他弟没有龌龊,准备去他弟家找团团,谁知到门边看到苏笑笑和张怀民,他本能躲到门后。
现在苏笑笑进屋了,他要面子,不好意思过去找团团,犹豫片刻回自个家。
团团的几个朋友的长辈见状都忍不住咂舌,其中一个跟刘小叔年龄相仿的老头不禁说:“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老二这么要面子?那是自家侄女,又不是外人,先低头能死啊。”
慢慢悠悠过来的村民闻言接道:“以前也要面子。说起来有二十年了。人家给他家老大介绍对象,他嫌男方家兄弟多,穷的吃不上。我们就说你家老三在城里,叫他给你闺女介绍个工人。他说老三看不起他,闺女就是不嫁也不找他。”朝刘小叔家看一眼,“兄弟几个都是这脾气。老大家的老二和老五的大儿子以前找不到对象,还是团团他妈经常给他们寄东西,大家觉着团团的爸妈愿意拉他们一把才帮忙张罗。”
这么一说大家想起来,苏笑笑跟俩堂兄弟年龄相仿,但他们的孩子比团团小好几岁,最小的小十岁,就是因为结婚晚。
几人正想继续,看到从南边来一群人,正是刘二伯的两个女儿带着丈夫孩子来拜年。几人把话题扯到彼此孩子身上,说他们也可以找对象。
刚才长篇大论的那个村民道:“再等等。家里有钱还愁找不到媳妇吗。现在找跟过两年找可不一样。”
现在住着土瓦房,说你有钱,女方父母不信,兴许你找亲戚邻居借的呢。房子盖好,再添一两件家用电器,你说没钱也没人信,届时介绍对象的能把门槛踏平。
话音落下,刘二伯的女儿女婿到跟前,几人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说:“家里有人。”然后两姊妹就回娘家。
刘小叔家大门敞开着,她们看到在院里逗小孩的团团,见着刘二伯就问:“苏笑笑今年又没给你们拜年?”
苏笑笑她二大娘点头,刘荷嘀咕:“就她还上过大学,还不如我这个小学没毕业的。”
刘二伯赶忙说:“少说两句。这正有事求人家。”紧接着把前院几个小子在南方打工回来的事告诉闺女和女婿,又指着大外孙说,“那谁的外甥比他小一岁,我觉着人家工厂不要,结果真把他留下。”
钟二娃徒弟的母亲跟刘荷同岁,小时候经常一起给生产队放羊割草。那小子的妈喝药死了,刘荷还在家哭一场。因为这层关系,听说那孩子跟他表哥去了南方她忍不住担心,特意问过她爹那么小能干什么啊。
听了这话,刘荷问:“挣到钱了?”
“这不清楚。不过那小子比去年高了,衣服看起来大,不知道谁给他的,但干干净净的,也没有补丁。穿着他姥做的棉鞋,半个小时前还在这边转悠。”刘二伯仔细回想,“可能在厂里常年不出来捂的,白白净净的像换了个人。”
苏笑笑的二大娘断言:“没受罪。我看腰板都直了。以前低头含胸畏畏缩缩的,我以为那孩子迟早得长歪。”
刘荷看她爹娘:“啥意思?叫我去求苏笑笑啊。”
她娘:“你又没跟她吵过架。”
没吵过架她也不想找苏笑笑,因为这两年她丈夫没动过手。
其实她应该感谢刘庄一家和苏笑笑。刘庄的大哥支持离婚,
她回到家又跟丈夫说娘家人叫她进城打工,她丈夫担心媳妇没了,孩子没妈,几次想动手都忍下来。
在刘荷看来她和丈夫没到离婚的地步,苏笑笑建议她离婚就是不为她考虑。现在叫她低头,不是自打耳光吗。
刘荷让儿子去她爹店里,而她刚起个头,她弟媳妇就拦下,店里用不了那么多人。
刘荷丈夫有个小心思,来的路上想着怎么说这事,此刻他觉着机会不错,就说这两年听人说往北方倒货赚钱。他连襟也听人说过,想干这种买卖,但也听人说过路上不安全,就趁机撺掇小舅子试试。
随后一家人聊起这件事,直到苏笑笑回去他们都没出现。
春夏之交,洋槐花开,庄小婶给苏笑笑送一大包。
庄小婶和刘小叔这两年很少在店里,改在家种地照顾孙子孙女,店交给儿子打理,儿媳妇的饼卖完也去店里。赶上星期天学校没人,刘庄的嫂子就在店门口卖饼,卖给逛街的人。
以前老两口觉着做生意比种地舒服不想回村。他们进货的地方不再一包包分好,人家在秀水街开了几间门面,让他们去店里选,老两口的眼光跟不上年轻人,不得不退居二线。
要是以往,庄小婶摘了大半袋子洋槐花,那必须进城卖掉。现在家里不差这仨瓜俩枣,她用食品袋装好,儿子闺女一家一包,最多的那包给苏笑笑,考虑到她离公婆近,做好后给公婆送点。
有刘小叔在家看家,庄小婶不用跟逃难似的往家赶。苏笑笑给她倒杯水,让她坐下歇一会儿,她就在苏笑笑对面坐下。
今儿周末,庄小婶忍不住往四周打量:“团团和怀民呢?”
苏笑笑:“天气好,说在家里待着浪费大好时光什么的,一早就跟同学出去了。怀民单位忙。再过几个月开亚运会,现在就开始布置,为亚运会做准备。”
“这个会人多吗?”
苏笑笑点头:“您在街上卖纯净水,就是瓶装的那种,一天都能挣十来块。”
庄小婶顿时想试试。
十块钱跟做大生意的人比起来不多,但比打工多多了——刘庄的岳父家请个小保姆,包吃包住一个月九十,干得好奖励十块钱,虽说几乎月月都奖励,可也只有一百。
庄小婶立刻说:“你弟妹天天在街上走动,回头我叫她上点心。说起这事,你二伯真作死,大字不识一个,居然学人家往毛子那边倒货。”
苏笑笑神色一怔,不禁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他们原本想年后就试试。北边不是冷吗,说雪太大车停了。那个国际班列一通车,他们几个就跟人屁股后面去了。”
“几个?”
庄小婶:“你二伯和他俩女婿,还有刘荷的大儿子。”
苏笑笑张张口,“不,刘荷的大儿子才多大?”
“今年十八吧?”
苏笑笑:“这么小,就算他不想上学,也该叫他学一门技术。学会了不想干再跟二伯做生意也不迟。以后生意不好做,还能靠技术吃饭。”
“那个没妈的小子,你还记得吧?”
苏笑笑点头:“见过两次,还有印象。”
“那孩子的妈以前跟刘荷是小姐妹,她看人家孩子妈没了爹不管都能打工赚钱,就觉着她儿子有爹有妈,肯定比人家厉害。”
苏笑笑皱眉:“这都是哪跟哪儿?按照她说的,那小光高考应该比大勇考得好才是。”
当年填志愿的时候,陈大勇报考经贸大学没怎么犹豫,李小光填报比他低几十分的地质大学还担心滑档。
庄小婶摇头:“咱也不懂。你叔担心他在车上遇到直接上手抢的,钱没了再伤到他,他说没事。你叔说你又不会外语,到那边咋卖。他就说先跟人学学。对了,以前跟我们一块拿货的要带他,可能觉着人多了安全。”
“是跟你们一样摆摊开店的,还是搞批发的那家人?”
庄小婶:“跟我们一样开店的。你叔说给我们供货的那家有钱又有人,人家都是租火车皮一次几车皮,直接卖给当地大公司。没有自己卖利润高,但人家东西多,你二伯去一次赚五倍,两三千块钱了不得了吧。人家一次净赚两倍,也比你二伯多俩零。”
苏笑笑:“我的意思跟着人家安全。二伯在那边被抢,人家认识当地大人物,能帮他把抢走的东西找回来。”
“没法跟人一块。人家一季去一次啊。”
苏笑笑想想一次几车皮货,足够当地公司卖一两个月,“那你别管了。又不是我们撺掇的,出了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等出事就晚了。”
苏笑笑:“小叔倒是管了,有用吗?”
庄小婶没话了。
正好这个时候挂钟响了,庄小婶一听十点,再过一个多小时孙女孙子就放学了,她叹了一口气起身道:“不管了。我得回去做饭。”
苏笑笑送她到路口上了公交车才回来。
现在也不需要苏笑笑帮她买票,庄小婶远远看到熟悉的公交车就摆手叫苏笑笑回家。
苏笑笑到家把洋槐花倒出来一半给公婆送去。
回来清洗干净,苏笑笑就把洋槐花蒸了。考虑到许小军南方口味可能吃不惯,她又烧一条鱼,用电饭锅蒸一锅米饭。
张怀民平时很忙,苏笑笑就没拿这事烦他,也没跟团团聊这事,隔天就把她二伯一家抛之脑后。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到第二年夏,三伏天团团在城里受不了,就收拾几件衣服去刘家凹避暑。
刘家凹离山近,这几年上山砍柴的少了,都是烧麦秸玉米杆或者煤球,山上的树木比前几年多,目之所及皆是绿色,团团一进村就觉着舒坦。
他的几个幼年玩伴的父母坐在路边树下乘凉,看到他就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招呼团团去他们家吃西瓜。
团团看着书包说:“先去我小姥爷家。”
团团前脚到家,人家后脚过来,端一盆瓜果,有地头上种的大西瓜,有院里种的小小瓜,还有种在门外的早桃。
庄小婶接过去:“我们家也有。”
“给团团的,慢慢吃。”随后拿着盆到路边继续跟人侃大山。
庄小婶压一桶井水,把洗干净的瓜果放水里冰着,然后招呼团团进屋喝她早上煮的绿豆汤。
绿豆汤只有一点温热,团团又不是很热,喝着刚刚好。绿豆汤里放的冰糖,团团感觉比白沙滩爽口:“小奶奶,隔壁二姥爷家怎么锁着门?”
“人家赚到钱在城里买了房,一大家子都进城了。”
团团震惊,今年春节和爸爸妈妈来给老爷爷老奶奶烧纸上坟也没听说这事:“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买的,这个月家里小的放假就搬过去。你小庄叔说房子都没装修,床和柜子都是人家前房主的,他们也不嫌膈应。”
团团:“人家不要的也许都比他家的好。”
“是比他们家的好。”庄小婶点头。
团团小声问:“他们知道您也在城里买房了吗?”
庄小婶的房子是瓦房,地段偏,跟她家以前的房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门口就有公交车,去哪儿都方便。庄小婶担心被亲戚邻居数落,有这个钱你还不如再开一家店,所以除了自家人,只有苏笑笑和张怀民知道。
庄小婶买房前问过苏笑笑,楼房合算还是瓦房合算。苏笑笑让她自己算,两居室面积等于三间瓦房,可四合院还有三圈房子和一个小院。
庄小婶不想月月把租金给人家,可她家离店太远,要住家里就需要每天五点起来做饭,吃过饭就走到镇上赶公交车。有了这个房子,坐半小时公交车,下来走几百米就到店里,下雨下雪都不耽误生意。
庄小婶意识到她买房图方便,不是图享受,就选择西郊的瓦房。瓦房有院子,种点菜,儿子媳妇和闺女又能省一笔买菜钱。
想到自家的房子,庄小婶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买的楼房,还要我去看,我才懒得去。跟鸽子笼一样,也不嫌憋屈。”
团团不禁问:“两居室?他们一家老老小小七口人怎么住?”
“你二姥爷二姥住店里,几个孩子睡沙发卧室,他们两口子一间卧室。搬家那天他们在院里聊天是这么分的。”
团团指着隔壁:“都搬走了?”
“就搬过去住俩月。开学再回来。家里还要地,他们一家不舍得把地租出去。”
团团想起刘荷:“他们有钱买房,那刘荷姑姑家也买得起吧?”
“买了,还买两套,说一个儿子一套。”庄小婶不想嫉妒,可她真忍不住,这年头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团团突然想起他妈:“刘荷姑姑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妈妈?”
“为啥?”庄小婶想起苏笑笑以前支持刘荷离婚,再想想刘荷端午节那天过来跟天上有钱似的德行,见着她还问她儿子和儿媳妇忙什么呢。当时庄小婶以为是随口关心一下,就随便应付一句。现在看来是想找她儿子儿媳显摆啊。庄小婶无语,“我知道了,这就是你小庄舅舅说的小人得志吧!”
第139章 见家长你是真不见外!
不是小人得志,是穷人乍富。
团团本想解释一番,转念一想,嗐,
多大点事,至于掰扯来掰扯去吗。“您有没有想过叫他们带带你们?”
说实话,庄小婶跟丈夫聊过这事,她儿媳和儿媳妇有点心动,不过他们还记得刘庄学历高在家比较有权威,就先征求他的意见。
刘庄就说一句话:“利润和风险成正比。”
庄小婶一家都不敢去南方拿货,让他们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卖东西,要他们老命啊。
在这期间刘大伯也问过刘小叔怎么不跟老二去北方看看。刘小叔问他怎么不去,他说他都七十岁了,担心死在外头。刘小叔提醒他有三个儿子,他不去可以叫儿子去。刘大伯这人好面儿,原本不如他的二弟比他强他心里不舒坦,听了刘小叔的话就叫大儿子和小儿子试试。
老大家几兄弟比较佩服刘大姑,无论摆摊开店都是刘大姑拿主意。去年端午节兄弟几个拎着东西去刘大姑店里,问她要不要表兄弟跟他们去北方看看。
刘大姑一口回绝,原因是你只看见人家吃肉没看见人家受罪。
苏笑笑的大堂哥就说,再苦还能有大夏天在室外和水泥苦。刘大姑就说,那你们去吧,我们不去。
“见钱眼开”的大姑毫不心动,导致兄弟几个心里没底,又见小叔一家跟缩在王八壳子里似的不露头,再想想刘庄在城里见多识广,他都不让他亲哥去,看来国际倒爷不是那么好干的。
几兄弟眼看着堂兄弟戴上大金链子,他们的妻子看到刘荷戴上金戒指,心里跟腌了一缸酸菜似的。听说二伯一家跟着谁谁谁去南方拿货,兄弟几个就跟人屁股后面去南方,省去中间商赚差价。
南方遍地服装厂,质量参差不齐,款式看着差不多,其实差很多。他们一问价格,比在首都找人拿货便宜两倍,顿时决定以后都去南方进货。
服饰拿回去,他们比照之前的价格卖,除了个别人傻钱多的,大多数客人都嫌衣服贵。可人傻钱多的又不是真傻,到家洗一次颜色变了,就拿着衣服找他们退钱,有的人说话难听,直接说,“这破抹布你也好意思卖那么贵?”
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换一件先前的存货。几兄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把刘大姑找过来。刘大姑只是叫小侄媳妇穿身上试试。
两件衣服款式一样,颜色只差一点,可他们在秀水街找人拿的货看起来高档,他们去南方拿的上身后庸俗到能看出风尘气。
刘大姑见他们看出来才说这里头水深着呢。从版型到布料以及染色,大概说一遍,又说他们拿的货少,去掉来回车费住宿费,其实跟找人进货差不多。人家常年跟厂家合作,厂家不敢给他们残次品。你们几个人只要几包货,厂家给你一堆破烂,你下回不去了,人家也无所谓。
刘大伯跟刘小叔闲聊聊到这件事,刘小叔愈发认为,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
庄小婶听到团团的话笑着说:“我还希望你表弟跟你一样聪明。可这些事光想没用,还要有本事。”
团团问:“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你这孩子,可别撺掇我。我都六十多岁了,能活几年,安安稳稳的吧。”庄小婶转移话题,“最近你爸妈忙不忙?”
团团:“我爸不怎么忙,我妈很忙。好像因为出来一款呼机,突然多了很多工作。昨天我妈还说下属单位要招新人,忙不过来什么的。”
庄小婶看看外面的太阳:“这么热的天忙起来真受罪。”
话音未落,几个孙子孙女跑进来。庄小婶叫团团跟他们玩儿去。团团不太想去,因为跟表弟表妹有代沟。可一想外面比屋里凉爽,又跟他们出去。
在乡下住了十来天度过三伏天,团团就收拾包袱回家。
到家两天,李小光和朱红伟来找他。
朱红伟本想留在当地教书,然后试着考回来。团团想不明白,每天都要工作还有心思考试吗。团团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考回首都读研。
朱红伟如梦初醒,努力努力又努力,考上师大研究生。李小光也在读研,暑假无事,所以这个夏天有他俩跟团团玩。杨一名在单位跟尸体面对面,陈大勇忙着跟老外打交道。
团团本以为今年跟去年一样平平淡淡,万万没想到阳历年前几天,他跟往常一样起来,洗漱后准备去食堂吃饭,刚到楼下就听到校友“嗷嚎”一嗓子,他吓得差点摔倒。
团团过去问出什么事了,听校友说完团团久久不能回神,苏联解体?!
到食堂听到同学也在聊这事,一个比一个困惑,怎么就解体了。团团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春夏之交那场风波。
李小光也想到那场风波,所以周六下午下了公交车就找团团。可惜团团学校忙,第二天中午才到家。
下午,杨一名、李小光和朱红伟来找团团,见着他就问如果那场风波没有控制住会怎么样。
团团不太关心政治,不清楚,可惜也没有人为他们解惑,张怀民出差去了,归期不定。苏笑笑在单位加班。倒是可以问陈大勇,这半年他天天往外跑,比他们消息灵通。可陈大勇此刻很有可能在飞往俄国的飞机上。
四人相顾无言许久,团团问杨一名:“去你家看新闻?今天的新闻肯定讲这事。”
“那中午在我家吃吧。
“杨一名他哥结婚后就搬出去,父母给买的楼房,他姐自从有了孩子就没空回娘家,杨一名不用担心他俩阴阳怪气。
杨一名经常加班,导致杨爸杨妈回到家就大眼瞪小眼,别提多凄凉。难得人多热闹,夫妻俩都很高兴,一个和面洗菜,一个去菜市场买鸡买鱼。
团团要搭把手,杨一名妈妈让他去堂屋看电视,又说不着急上班,可以慢慢准备。
晚上,几人在各自家中又在新闻里看到这件事才敢相信是真的。团团坐在他妈旁边泡脚,长吁短叹:“怎么可能啊?”
苏笑笑:“为什么不可能?”
“这可是苏联老大哥啊。”
苏笑笑朝他头上揉一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妈妈今天下班的路上碰到一件事,你有心理准备啊。”
“碰到我爸其实没去出差?”团团问。
苏笑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也不怕他揍你!”紧接着就说,“我看到大勇跟一个女孩子去买熟食。”
“啊?就这事?”
苏笑笑问:“不意外?”
“有啥好意外的。杨一名都不知道谈多少个对象了。陈大勇比他大才找对象我才意外。”
苏笑笑:“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没朋友了。”
“我有工作啊。”团团说出来停顿片刻,摸摸鼻子,“其实挺不习惯。今天我本能去找许小军,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跟导师去了外地。”
许小军的专业跟团团不一样,团团的导师当初答应带上许小军,是把许小军安排给他朋友,所以俩人因为研究的方向不一样,想坐下来聊聊天只能去食堂碰运气。
苏笑笑道:“这一点你要慢慢习惯。不如你也找个女朋友?”
团团差点把水盆掀翻:“你你,我才二十,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
苏笑笑好笑:“谁让你谈了对象就结婚?”
“你让我学杨一名?我可没他有空。”团团翻白眼,随后想起什么,“妈妈,知不知道为什么杨一名谈一个吹一个?”
苏笑笑:“你说过,他脑子直!”
“不,他现在开窍了。因为他的职业!”
苏笑笑点头:“有可能。不过他可以找医生护士或者户籍警。”
“他不喜欢天天穿职业装的。”
苏笑笑:“那他够呛。小光和红伟呢?”
“有人给朱红伟介绍对象,可他家亲戚能接触到的最多是大专学历。人家女生嫌他学历高,说跟他在一起压力大。”团团眼睛一亮,“妈妈,我同学工作忙,他闲,你看——”
苏笑笑把擦脚布递给他:“你学校有几个女同学?”
团团下意识回想,全是男生面孔。再仔细想想,想起几个女校友,可惜人家有对象。团团在食堂见过人家跟对象一块吃饭,“看来他只能等毕业后到学校找同事。”顿了顿,“我觉着我们几个李小光最难。他的对象不光要接受他常年钻深山老林,还要接受他那一大家子。”说起李家,团团闹不明白,“他爷爷怎么那么能活啊?”
李小光的叔爷上上个月去世,老张的钓友没了,那几天非常没精神。罗翠红找张怀民出主意,老张再这么下去非得跟他前后脚。张怀民就说妞妞不小了,可以找对象了。
罗翠红就今儿找李大妈,明儿找秦大妈的,弄到一沓照片叫老张帮忙分析。
孙女的人生大事啊,老张没什么精神也忍不住操心,只是苦了妞妞,每周末都要相亲,而且上午下午两场。
听了团团的话,苏笑笑无语又好笑:“这话在小光面前不能说。”
“我就跟你聊聊。”团团靠妈妈身上,“李小光说等他毕业就搬出去。”
李家的房子比朱家的宽敞,他住家里更方便。但苏笑笑支持他出去,不然早晚心理扭曲,“说到房子,妈妈单位新盖了几栋宿舍楼,给职工的福利,三百一平,你说妈妈买不买?”
“买!”团团猛然坐直,“简直是白送!你有没有看到最近的报纸?一千二!工人工资才多少,小庄舅舅的岳父请的保姆月薪一百。就算包吃包吃包住,一年也只能买一平!”
买房这种大事苏笑笑打算等张怀民回来跟他说一声再上报,“既然这样,我明天跟领导说一声,就不等你爸了。”
“不等爸爸。”团团摇头,“妈妈,房子大不大?钱够不够啊?”
苏笑笑知道团团手里有点钱,除了他以前攒的,还有奖学金,“差不多。听同事说过,不算俩大阳台,小二居室,室内面积五十平,看起来不大,但一家三口住着不挤。关键主卧和客厅都有阳台。”
团团问:“是一梯两户吗?”
苏笑笑点头。
“那这个房子好!二姥爷买的是一梯三户,只有主卧有阳台。这样的房子也好意思跟小奶奶显摆。地段还不咋样,好像七八百一平。”
苏笑笑只知道她二大爷在城里有房,懒得打听,以至于今天才知道这么便宜,“难怪出去干一年就买一套房。”
“我觉着还不如再加一点买咱家这样的。多方便啊。”团团补一句,“除了洗澡和上厕所。”
苏笑笑提醒:“擦擦脚,水该凉了。对了,团团,房子写你的名?”
“不要!”团团摇头拒绝,“以后单位会分房。这是我应得的。”
苏笑笑把她的洗脚水倒了:“那我明日就去看看,元旦前定下来。”
“去吧。”团团也起来把洗脚水倒了。
其实很多人跟单位领导较着劲,等单位分房,所以单位的福利房不好卖。第二天苏笑笑到单位跟领导说一声下午可以交钱,领导特别高兴,认为苏笑笑支持他的工作。下午,领导就叫人陪苏笑笑选房。
房子最高六层,苏笑笑想选六楼,上面没人吵她。可一想她和张怀民总有老的一天就选了三楼。
买好房子苏笑笑意识到她家两套四合院且交通便利,这个房子不一定住,就决定随便装修一下租住出。
元旦早上团团回来,苏笑笑跟他说起这事,团团想想他有宿舍,根本住不着,也支持他妈妈租出去。
母子二人商量着找谁装修,什么时候装修,刚商量好简装两个月足够了,他暑假盯着,就听到有人敲门。
团团朝外面喊一声:“有人,进来吧。”
门被推开,团团看到陈大勇顿时忍不住翻白眼:“我还以为何方神——”看到陈大勇身边的女同志,想起什么转向他妈。
苏笑笑微微点头,起身迎出去:“大勇来了啊。”
陈大勇喊一声“苏阿姨”就用胳膊肘子戳身边的人。二十来岁的女青年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苏阿姨,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苏笑笑下意识接过去才意识到什么,这是见家长吧?老天爷!陈大勇见家长不去陈家,这要叫陈家人知道,还不得跟她大闹。
“快进来!”千万别叫邻居看出来。苏笑笑一直到屋里才说,“随便坐。团团,倒水。”
团团看着他妈妈手里的茅台和看着就很贵的包也意识到什么。水杯递给俩人,团团朝陈大勇身上一巴掌:“你是真不见外!”
第140章 见面礼我们把东西送回家跟你们一块过……
陈大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苏笑笑道:“苏阿姨,打扰了。”
“这样说就见外了。”苏笑笑把东西放椅子上就去拿零食。
同陈大勇一起来的女子不禁说:“苏阿姨,您别忙,我们不饿。”
“没事。”苏笑笑前世今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找点事做她尴尬。她把橘子香蕉都拿出来,递给女孩子一根香蕉,给陈大勇几个橘子,又把果盘给团团,同时给他使个眼色。
团团在陈大勇身边坐下,扒着他的肩膀问:“不介绍一下啊?”
陈大勇猛然惊醒,“对对!”慌忙起身。
“坐着不能说啊?又不是外人。”团团把他按下去。
陈大勇不自在的笑了笑,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说:“这个,她是我对象——”
女子见他一脸不好意思就主动说:“我叫刘美惠,苏阿姨可以喊美惠,也可以喊小惠。”
苏笑笑点点头,想着彼此都知道他俩今天来干什么,就没拐弯抹角:“小惠知道大勇家什么情况吧?”
刘美惠大大方方地说:“刚开始就知道。”
说起这事,团团那个开店的同学还是他俩的媒人。
陈大勇的英语好,还会几句俄语和阿拉伯语,他上司知道他没对象,又住单位附近,单位一有急事或者需要出去许多天的案子就找陈大勇。
陈大勇经常出国,看到上司利用中午或晚上休息的时候帮朋友带东西,什么奶粉玩具之类的。陈大勇也买一些,然后放同学店里卖,给同学提成。
有一回陈大勇回来就去同学店里,同学刚给他泡一包方便面,刘美惠和几个朋友进去。
陈大勇太困,吃完就回去睡觉。刘美惠经常来买东西,跟团团的同学能聊几句,见他走得那么自然,估计不是员工,随口问:“你朋友?”
团团的同学不爱显摆赚了多少钱,也不爱显摆他会做衣服,他因为佩服学习好的就爱
显摆同学。团团的同学跟刘美惠显摆陈大勇工作好,经贸大学高材生,好在还记得陈大勇容易被盯上,没提他在哪个单位。
个头不算矮,长得不算丑,跟她一样大学毕业,还是首都人,这么齐全的条件,以前刘美惠碰到过几个,但都是有主的。刘美惠就问陈大勇有没有对象。
同学一听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把呼机号留给她——单位给陈大勇配的。
陈大勇的领导跟他说过,这两年单位效益好,已经选好地准备修建家属院,他打算把陈大勇的名字报上去。陈大勇就打算过两年再找对象,所以一开始没理刘美惠,一来他工作忙,二来认为刘美惠不可能等他两三年。
同学劝陈大勇,又不是恋爱就结婚,先处处看,别学的跟杨一名似的谈一个崩一个。
两人就是这么处上的。
前些日子刘美惠叫陈大勇去她家吃饭,这是见家长啊。陈大勇说出他家情况特殊,他高一就从家里搬出来。刘美惠家庭幸福,无法理解他说的这种情况,怀疑陈大勇只想处对象不想结婚故意用这种理由搪塞她。
陈大勇叫她找开店的同学打听。同学希望陈大勇早点定下来,看着陈大勇跟无根的浮萍似的到处飘他也难受。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胡扯。他先把陈大勇的事和盘托出,接着就说:“大勇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早点说清楚。”
刘美惠家三姐妹,她是老二。她爸打算叫她姐夫倒插门。可这年头哪个好人愿意入赘啊。
刘家父母给大女儿挑了很多对象,他们看得上的都不愿意入赘。又不舍得委屈闺女,老两口就劝自己,闺女的幸福最重要,决定以后找保姆伺候,闺女偶尔过来搭把手。
原本刘美惠心里还想着,要是父母不喜欢陈大勇,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听了开店同学的话,刘美惠如获至宝,当天就回去告诉父母。
她父母觉着以陈大勇的条件,就是没爹没妈人家也不需要入赘。一家人商量许久,孩子姓陈,陈大勇住到刘家,老两口病了他能就近照顾。
周末刘美惠就叫陈大勇跟她回家。
苏笑笑只跟张怀民说过,陈大勇的条件能入赘到市领导家。陈大勇不知道这事,认为自身条件不好,刘家父母不嫌弃他还很热情,又不叫他入赘,他觉着运气不错,一切由刘家做主。
刘家就问他是不是跟他父母说一声,甭管他们怎么想,结婚这么大的事,亲家总要见个面。
陈大勇搬出苏笑笑和张怀民,说他先问问苏阿姨和张叔叔。团团的同学没提过苏笑笑,刘美惠就问“苏阿姨和张叔叔是谁。”
陈大勇没想过隐瞒,先前没提只是觉着没到那份上。现在要商量订婚结婚了,陈大勇就说他们是苏团团的父母。陈大勇的同学跟刘美惠提过,陈大勇以前租的是苏团团他叔的房子,苏团团经常帮陈大勇摆摊等等。
刘家父母就要请苏笑笑和张怀民吃饭。
陈大勇前些天找过团团,那天苏笑笑和张怀民都不在家。陈大勇实话实说,苏团团的爸爸工作忙,妈妈不一定有时间,他先看看他们哪天在家。
刘家顺嘴问苏同志和张同志做什么工作的。陈大勇说一个在市局,一个在邮电局。
大部分市民一辈子碰不到一件刑事案件,市局刑警队对他们来说太遥远。更别说张怀民还是副局长。
刘家父母是机械厂技工,在单位很受尊重,一直觉着自家条件不错。可张怀民的工作加职位让刘家父母顿时觉着自家很渺小,不敢只吃顿饭就算了。
刘美惠的父亲发动人脉关系,给张怀民弄两瓶酒。刘美惠找她老板帮忙买个包,陪陈大勇正式拜访。
苏笑笑一听刘美惠什么都知道,就直接问:“你父母怎么想的?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大勇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必须先问清楚。”
陈大勇想说话,肩膀被团团捏一下,顿时忘了说什么。
刘美惠料到苏笑笑会问:“单位给我父母的房子宽敞,三居室。父母希望我们跟他们住一起,但不是入赘。以后有了孩子不管儿女都姓陈。我家三姐妹,我大姐嫁人了,小妹还在上学,明年毕业,是幼师。我妈退休了,我爸也快退休了,他俩都有退休金。”
苏笑笑不禁看一眼茅台和包,普通技工家庭舍得买这两样吗。
刘美惠找老板捎包的时候老板问过她是不是太贵重。刘美惠一看到苏笑笑的眼神就知道她跟老板想法一样,“不瞒苏阿姨,那个包是托我老板买的。比我去市区专卖店买便宜。我工资挺高,对我来说不贵。”
苏笑笑顺着她的话问:“你跟大勇一样也是做贸易的?”
“不是的。以前我学的是计算机,现在是程序员,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老板给的工资不多,但分红多。年年项目提成都比我的工资多。”刘美惠听陈大勇用羡慕的口吻说过几次苏团团的父母很疼他,“以后团团弟弟想买电脑可以找我,我能拿到员工内部价。”
团团笑成一朵花,软软地说:“谢谢姐姐啊。”
刘美惠顿时脸微红:“不,不用谢!”
团团收起笑容:“不过不用啦。我师兄家也是做电脑的,回头我需要可以叫他弄一台跟他一样的。”
“这么巧?”刘美惠轻呼出声,想起北边电子圈就那么大,大家都见过,“你师兄叫什么?兴许我认识。”
团团:“你可能不认识,公司是他妈妈的——”
“你师兄不是叫耿大宝吧?”刘美惠忍不住打断。
团团惊得微微张口:“你你——我师兄他妈是你老板?这包是我师兄他妈去港城买的?”
刘美惠从坐下到现在没提过港城,团团能直接说出来,显然跟耿大宝很熟。刘美惠有些哭笑不得:“是这么巧。”
“我老天爷!”团团转向陈大勇,“幸好那次被我拦住。要是你当时给我师兄两脚,我想你再优秀,美惠姐姐都不可能跟你处对象!”
苏笑笑听糊涂了:“哪次?”
“就是前两年夏天那场风波,同学叫我跟他们出去,我不好意思拒绝,在校园里等同学的时候被我师兄看到,他当时着急找他同学,没时间劝我,给我一脚就叫我和许小军滚回家。正好被来找我的大勇看见。”
苏笑笑不禁说:“真巧啊。”
刘美惠点头:“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团团想说什么,墙上的钟响了。苏笑笑回头一看十一点,“你们先聊,我去买点菜。”
陈大勇下意识说:“不用。”
团团:“你不用我要。妈妈,多买点啊。”
苏笑笑笑着点头。
到胡同口她就拐去公婆家。
罗翠红见着她很意外,这个时候不应该给大孙子准备点好吃的吗。罗翠红故意说:“团团没过来。”
苏笑笑好笑:“不找他,他在家呢。我找你。”
罗翠红心里咯噔一下,她就怕苏笑笑找她,上上次是张怀民受伤,上次是团团跟人胡闹需要她和老张盯着。可看苏笑笑的样子,不像遇到难事:“团团找对象了?”
“您就别猜了。”苏笑笑到堂屋给她婆婆个板凳,坐下就低声说,“大勇谈对象了,打算结婚,所以就带对象回来见家长。可他——”
罗翠红:“去你那儿了?”
苏笑笑心说,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上午半天我都在院里晒太阳,他要是带着对象过来,街坊四邻早来跟我白话。”罗翠红解释,“现在在你那边?”
苏笑笑点头:“我觉着应该叫他们去陈家。带两样礼品,陈家让他们进门,他们就进去。不让进门以后大勇结婚不告诉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怪大勇不孝。”
“对!让他们没处说理去。”
苏笑笑:“那回头我劝劝他。他那个对象挺好,就是带的礼物太贵重。”
“给她回一半。再给她两百块钱见面礼。”
苏笑笑摇头:“两瓶酒一个包没法回。”
罗翠红噎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见家长的吗?不应该准备水果鸡鸭鱼肉吗。还是她老了跟不上时代?罗翠红琢磨好一会也没想出头绪:“那你看着给吧。也不能太多,多了人家不敢要。”
苏笑笑:“我再想想。先去买菜,家里只有几根排骨。”
到菜市场,苏笑笑买一只活鸡。现在的菜市场给脱毛。苏笑笑又买一条鲈鱼,刺少不会被卡。最后买一斤猪瘦肉。
苏笑笑到家先把肉放厨房,然后去卧室找出过年剩的红包,红包是她用红纸包的,往里头塞六百块钱递给刘美惠。
刘美惠第一次见家长没经验,愣住了。团团说:“见面礼啊。”
“不,我不能要。”刘美惠反应过来就拒绝。
苏笑笑道:“你俩把我当家长,我这个当家长的不给见面礼算什么家长?我和你张叔叔月月就那么点工资,你别嫌少。”
“怎,怎么会?”刘美惠不禁看陈大勇。
陈大勇不知道见家长要给见面礼,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苏笑笑塞她手里:“收着吧。不是我跟你客气,这是应该的。”
“可是大勇去我家——”
苏笑笑打断:“他没有见面礼。回头可以问问你爸妈。”
刘美惠见她说的煞
有介事,“那谢谢苏阿姨。我帮你吧。”
“不用。炉子慢,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先吃点东西垫垫。”苏笑笑给团团使个眼色就去厨房。
先用电饭锅蒸米饭,然后炖鸡肉。苏笑笑闲下来就切肉丝,准备配菜。鸡肉炖好放钢筋锅里温着,她做糖醋小排。京酱肉丝和清蒸鱼先后出锅,苏笑笑做白菜帮少叶多的醋溜白菜。
期间陈大勇和刘美惠还想来帮忙都被团团拦住。
苏笑笑喊吃饭,三人才去厨房。苏笑笑给刘美惠盛半碗米饭:“多吃菜。团团的爸爸出差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大勇现在有呼机,等他不忙了,我叫他跟大勇说一声。”
团团拿几瓶饮料:“妈妈喝不喝?”
苏笑笑不禁说:“忘了烧汤。”
刘美惠赶忙阻止:“够了!这些都吃不完。”
“那就多吃点。”苏笑笑拿出豆奶粉和水杯,让刘美惠自己选。
刘美惠选择喝饮料。
苏笑笑嫌凉,自己泡一杯。吃饭的时候,苏笑笑提醒大勇改天跟他父母说一声。他不去街坊四邻会说他不懂事,他去了被嫌不懂事的会是他父母。
刘美惠觉着有道理,立刻表示她陪大勇回去。
腊八这天是周末,团团和许小军带着衣物回来,在路口碰到陈大勇和刘美惠。俩人手里拎得满满当当,橘子苹果香蕉,鸡鱼肉一样不缺,只是还没有一瓶酒贵。
团团瞅一眼就说:“你俩走慢点,我们把东西送回家跟你们一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