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民不禁说:“不是挺懂事的吗?对了,笑笑,我买菜的时候碰到师长家嫂子,看到我买笋,说山上有,不用买。还说你想去的话,可以找她,她天天在家,随时有时间上山。”
“哪个师长家嫂子?”
张怀民:“咱们这边只有一个刘师长。这附近住的军官都是我们师的。其他人在别的地方。”
苏笑笑问:“瓦房那边吗?”
“还有筒子楼那边。”
苏笑笑:“隔壁王大姐也要上山挖笋,我跟她说好了,过几天去看看。”
张怀民想到过几天是春节,就问苏笑笑年货备齐了吗。
苏笑笑:“我打算二十九再买。你在部队过,家里只有我和团团,随便买点就够了。关键这边天气暖和,春节那天可能十几度,咱家又没有冰箱,买多了三天吃不完就坏了。”
张怀民一时忘了这里不是首都,首都的鸡鱼猪肉买了放外面能吃到正月十五:“那你看着准备吧。”
苏笑笑边切笋边问:“是不是准备些糖果花生啊?这里这么多小孩,应该会来拜年吧?”
张怀民不清楚,他没在家属区过过春节:“南方的春节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包饺子也不蒸包子。不过有的人家会打年糕。也没见岛上的孩子挨家挨户拜年。”
“咱们左右两边都是北方人啊。”苏笑笑道,“听说钟团和刘师长也是北方人。他们家孩子会过来吧?”
张怀民:“那就随便买点。别买太多,花生买回来三天就潮了。”
听了这话,苏笑笑知道该怎么准备。
钢筋锅端下来,苏笑笑瞥到苏团团托着下巴认真听,心说你能听懂吗。
苏团团就是不懂才听得认真,懂的话只会觉着这些琐事无聊。
饭后,苏笑笑带他去上班,经过供销社,苏笑笑过去看看,确定有花生糖果瓜子,便决定二十九下午再买。
腊月二十九早上,苏笑笑买两斤猪肉,买一只鸭,买几条海鱼和两斤虾。
苏团团看到长长的带鱼很兴奋,到家属区看到张政委一家就显摆:“伯伯,我妈妈买的鱼!”
张政委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妈妈好厉害。”
苏团团大声宣布:“我妈妈最厉害。”
苏笑笑听不下去:“团团,过来帮我洗菜。”
“好的。”小孩往家跑。
张政委忍着笑回屋:“这孩子越来越活泼。”
王素芬:“是呀。刚来那几天我跟他打招呼,他吓得往小苏怀里钻。这才多久啊。”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跟小苏说一声,我们吃过饭就上山。”
她女儿从楼上下来:“我去吧。”到隔壁告诉苏团团,饭后上山挖笋。
团团个传话筒跑厨房告诉妈妈,他要上山挖笋。
苏笑笑无语又想笑:“知道了,你上山挖笋。”
家里人少做饭简单,苏笑笑家吃好饭,张政委家才开始吃。苏笑笑见状便把她买的鱼收拾干净用盐腌上。
苏笑笑这边搞好又歇一会儿,王素芬才拿着锄头和筐子出来。
吴双今儿上班,苏笑笑就把她家锄头借过来。吴双的大儿子也要上山挖笋,苏笑笑请他照顾团团,回头挖的笋分他一半。
半大小子反而不好意思,不断强调“只要两个”。
苏笑笑哪懂挖笋,都是王素芬找到让给她。
幸好山上笋多,王素芬找到一个通常出来两三个。大概一个小时,俩人的筐子和篮子都满了。苏笑笑小声问:“嫂子,这山是公家的吧?”
王素芬点头:“是呀。怎么了?”
“我怕是渔村的,给人家挖没了人家找领导反映。”
王素芬失笑:“你想多了。只要不是连根全刨了,你挖不完。别看这一片都被我们挖了,只要根还在,过两天又出了。竹子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今年种一株,明年就有一片。比起怕我们挖完,渔民更怕我们不挖。因为要不了几年就能长到山下渔民院子里。”
苏笑笑心说,不会吧。
王素芬看到她的神色笑着点头:“是的。我刚到这边这片山头只有一小片竹子。你看现在,都成竹林了。走吧,还得回去准备明天的菜。”
苏笑笑拎起篮子,第一次没拎起来。王素芬帮她拎起来就说:“等一会儿叫几个孩子拿几个。”
到山脚下,苏笑笑让吴双的三个孩子一人拿俩。团团见了也要,苏笑笑往他怀里塞一个。
王素芬不禁皱眉:“衣服脏了。”
“脏了再洗。”苏笑笑道,“只要不闹,他想干嘛干嘛。”
王素芬想说,哪有你这么养孩子的。
可一想她自己也烦孩子哭闹,便笑着说:“不闹就好。”
到家苏笑笑叫吴双家几个孩子把六个笋拿回去,理由是她和团团吃不完。
哪怕少了六个,苏笑笑篮子里也有十多个,她向王素芬请教怎么保存。王素芬教她收拾干笋。
苏笑笑下午把笋收拾出来晾晒,就带着团团去供销社买许多零嘴。
翌日上午,苏笑笑把鸭子收拾出来,中午煮一碟虾,切半斤肉炒土豆,烧一条带鱼,又炖一只鸭子,就算过除夕了。
哪怕只有四个菜,娘俩也没吃完。
晚上,苏笑笑包饺子。团团吃饱就要出去玩。大过年的苏笑笑也不想把孩子关的吱哇乱叫,就送他到门外。
玩的这条路走熟了,团团不怕,出了院门就冲妈妈摆手。苏笑笑便回屋洗洗刷刷,又把吃剩的菜和没煮完的饺子放柜子里,然后烧水等着封炉子。
前世今生两辈子,苏笑笑从没过过这么安静的春节,突然有点想家。小孩嬉笑声传过来,苏笑笑又觉着挺好,没有烦人的公婆,没人催婚催生,团团三岁不需要时刻抱着,她还不用经历生产之痛,还有啥不满足的。
既然觉着挺好,就不该胡思乱想。苏笑笑起身关上灯,出去看看五十年前的春节跟五十年后有啥不一样。
到门外,苏笑笑听到脚步声,左右一看,王素芬和吴双都出来了。俩人不约而同地朝苏笑笑家走来,等她到院外,就在她家院门口聊天。
苏笑笑趁机说出她想送团团去幼儿园。
吴双:“团团想去吗?”
苏笑笑点头:“听说幼儿园跟小学很近,团团想跟大孩子玩,愿意去。我就怕他在幼儿园吃不惯,回头瘦的跟难民一样。”
吴双见过苏笑笑准备的菜,虽然简单,但明显比她的菜有油:“你告诉他,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喜欢吃就少吃点,晚上回来给他做好吃的。对了,幼儿园放学比咱们下班早,你得买一辆自行车方便接送。”
王素芬觉着不需要,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只是接孩子不值得:“不如让团团先去我们家。”
吴双如梦初醒:“瞧我的脑子。团团可以跟我家老小一起回来,在我们家玩儿。”
王素芬道:“那就这样说。小苏,你不用想太多,只要他愿意去,其他的都是小事。”
苏笑笑头回当妈,第一次养孩子,很难不胡思乱想。趁机跟俩人说团团的事,也是希望听听她们的意见。
苏笑笑:“那先试试。实在不行就买自行车,我中午和下午去接他。”
吴双听了这话补一句:“团团上学那天你请假吧。在外面等着,万一不习惯哭闹,你就把他带出来。其实团团去不去都行。这里的幼儿园就是看着小孩玩。”
苏笑笑:“不教拼音数学吗?”
吴双笑了。
苏笑笑不明所以。
王素芬:“不教。那几个老师自己都说不清,教也是瞎教。听说学历最高的初中没上完。看你双姐,上几天扫盲班都能进邮局,就该
知道幼儿园的老师啥水平。”
苏笑笑:“岛上不是有知青吗?”
王素芬点头:“但在小学和渔村那边。咱们岛上不止这一个渔村。往北往西还有几个渔村,每个生产队都有村小。以前也想过弄到一块,可山路不好走,也不放心小学生走山路,其他生产队的知青又只能在生产队做事,干脆就近弄个小学。”
听她这样说,苏笑笑突然不舍得把团团送去幼儿园,别字没识几个,学了一堆陋习。
这可不是苏笑笑杞人忧天。
她和团团搬过来不到三个月,吴双的大嗓门团团就学了个十成十。
每次听到团团用吴双的语气大吼大叫,苏笑笑就不由得想起“孟母三迁”。
苏笑笑本想哄团团好好上学,瞬间决定顺其自然。
没了苏笑笑提前打预防针,苏团团对幼儿园很失望,小朋友啥也不懂,饭菜也不好吃,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往外走。
老师慌忙追上去:“苏团团,干嘛去?”
“回家!”苏团团头都不带回的。
老师拉住他的胳膊:“还没放学。你的饭还没吃。”
“不好吃!”苏团团拨开老师的手,“我要回家!”
老师不跟他废话,抱着他回食堂。苏团团双脚沾地拔腿往外跑。老师赶忙追出去。可小孩的腿太快,等到门口,就看书苏团团在他妈怀里。
老师下意识问:“团团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苏笑笑:“我担心团团哭闹。闹人了?”
老师:“没事的。第一天不习惯很正常,把团团给我吧。”
第27章 自学他还没完了?
苏团团搂住妈妈的脖子不松手,老师不敢生拉硬拽,只能轻声细语哄他。
然而苏团团打定主意不回去,油盐不进,跟滚刀肉似的,老师耐心告罄,让苏笑笑决定。
苏笑笑突然觉着可以趁机给团团立规矩:“不上学以后怎么上班赚钱啊?去邮局寄信的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帮他们写信写地址呢。”
团团转动他的小脑袋:“妈妈教我啊。”
苏笑笑:“妈妈教你你能认真学吗?”
“我认真学!”只要不让他回去,让他学啥他学啥。
苏笑笑腾出一只手:“拉钩?”
“拉钩就拉钩!”苏团团抓住妈妈的手盖章。
苏笑笑转向老师,抱歉地笑笑:“你看能不能把粮票退给我?学费就算了。”
“可是,这么小你就这么惯他,长大了还得了!”老师一脸不赞同。
苏笑笑:“他才四岁——”
“三岁看老!”
苏笑笑的笑容凝固,这话是一个老师该说的吗?三岁就能看出一个人将来有多大成就,哪还有什么《伤仲永》。
苏笑笑原本还想团团回头愿意去,她再豁出老脸求老师,听了这话苏笑笑决定小学之前她自个教。
难怪吴双和王素芬都不看好团团上幼儿园。
苏笑笑道:“将来一事无成也没事,让团团接我的班当邮递员。”
老师想也没想就说:“哪能这么惯孩子。”说到这点,不禁痛心疾首,“惯子如杀子!”
苏笑笑:“多谢老师提醒,我会注意。老师,粮票,你看什么时候给我?”
老师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目光短浅的家长,懒得同她废话:“等着!”
五分钟后把苏团团这个学期的粮票还给她:“苏团团的妈妈,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好的。”苏笑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老师气得掉头就走。
团团奇怪:“妈妈,老师怎么了?”
“老师怀疑妈妈不会教团团。”苏笑笑叹气,“你可别今天答应妈妈好好学,明天又反悔啊。不然老师非得笑话妈妈。”
团团摇头:“我不让老师笑话你。”
“光嘴上说可不行,你得用实际行动证明。比如你说天天跟妈妈学习,老师要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都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认为你说大话,会不会怀疑妈妈笨,不会教团团?”
团团点头:“妈妈,我好好学。”
“我们现在回家?”
团团试探着问:“可以吃好饭再学吗?妈妈,我饿。”
“可以!”苏笑笑心疼,“妈妈做好了。”
原本打算煮挂面,苏笑笑担心到学校看一眼回来面坨了。苏笑笑怕团团不习惯,也没心思炒菜,所以就和面擀面条,打算回来用开水煮面,放点酱油,吃酱油青菜面。
苏笑笑抱着他挺累,让他下来走,忽然发现缺了什么,又领着团团回去——拿书包。
说起书包,也有一段故事。
天天上班买菜做饭照顾孩子,苏笑笑懒得缝缝补补,就请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出岛进货的时候帮她捎个挎包。
挎包带子长,苏笑笑打算卷起来一段,然而从供销社拿着书包回来的时候被吴双看见,她把她小女儿的书包给团团。苏笑笑看上面有补丁不想要,团团个不知好懒的喜欢,背出去显摆他的书包。
半道上碰到钟家小孩,钟三娃逗他逗习惯了,说他的书包又丑又破。团团不高兴,向钟大娃告状,三娃哥哥欺负他。
钟大娃把钟二娃以前用的书包给团团。
钟二娃的书包是用旧布拼接的,乍一看像乞丐用的,仔细看每块布都好好的,没有补丁,看起来毫无章法,但配色以及布块形状大小非常和谐。
苏团团不懂好坏也能分出哪个看起来耀眼,就喜欢上这个书包。苏笑笑把吴双的书包还给她,吴双脸上挂不住,苏笑笑指着在门外显摆的团团:“钟团长家的老大给他一个花书包,他觉着那个更好看。”
吴双朝外看去,苏团团身上的书包十分醒目,她理解地笑了笑:“小孩子都喜欢花里胡哨的。”
苏笑笑:“是呀。我给他买的新书包,军绿色的,他嫌不好看。简直好赖不分。”
吴双一看她很不高兴,反过来劝苏笑笑,孩子再大几岁就懂了。
苏笑笑顺着她的话说:“我恨不得一觉醒来他上小学。”
吴双又劝苏笑笑,到时候她更烦,六七岁的孩子猫嫌狗厌不如现在好带。
话说回来,团团一听书包没拿,立刻跑回学校,恐怕慢一点书包丢了。
苏笑笑见他这样可以确定团团不厌学,只是不喜欢幼儿园的环境和饭菜。
到家吃了鸭蛋面,团团困了,苏笑笑就陪他上楼睡觉。团团睡着,苏笑笑给他编时间表。考虑到自己得上班,白天没时间教他,就分四段,早晚各半小时,上午和下午各半小时。
邮局最忙的时候上午和下午都能清净半小时,这个时间正好教团团。
至于教的内容,先教拼音和数字。
幼儿园的几个老师苏笑笑都同她们交流过,一个个都有口音,跟她们比起来苏笑笑都能当电台广播播音员。
苏笑笑虽然没有教材,但吴双和王素芬家有。
晚上吴双回来,苏笑笑就去她家借一年级课本。
吴双听说团团不愿意去幼儿园,一点也不意外。吴双也没劝,她家老小没怎么上幼儿园,去年期末考试双百分。
吴双也没说孩子小,不用这么着急教他,反而对苏笑笑说,“能教就自己教。”
苏笑笑接过课本对她说声谢谢,就说她准备自己教。
吴双还想说什么,听到团团喊“妈妈”,就说:“还需要什么书尽管找我,我家就是书多。”
苏笑笑又道一声谢才回家:“咋了?”
“爸爸回来了。”
苏笑笑以为他饿了或者想尿尿:“爸爸回来就回来呗。”说出口想起什么,急走几步,“爸爸又打你了?”
张怀民抱着儿子从屋里出来:“说什么呢?他皮上天也是我亲儿子。就你心疼啊?”
“那叫我干嘛?”苏笑笑问。
张怀民:“我问他你去哪儿了。他扯开嗓子就喊,小嘴快赶上哪吒的风火轮了。”
团团好奇地问:“爸爸,哪吒的风火轮很快吗?”
张怀民被问住,干脆把团团递给苏笑笑:“你妈知道,找你妈去!”
苏笑笑朝他腰上
拧一下,接过团团:“你爸打比方,类似自行车轮子。”
“我才没有自行车轮子跑得快!”团团瞪爸爸,胡说八道。
苏笑笑:“让爸爸做饭。”
张怀民做的饭只能说不难吃,他回来就是改善伙食,可不想自己做的,听了这话又把团团和书接过去,要教团团看书。
苏笑笑回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院子里年前种的菠菜和小青菜不吃就老了。苏笑笑不想用这些菜煮面,干脆先蒸米饭,然后薅一盆,用猪油炒一盘青菜,又做个菠菜鸡蛋汤。
饭后,苏笑笑照常放团团出去玩,不过只许他玩到七点半。团团回来洗漱后就上楼,在被窝里跟苏笑笑学拼音。
学了将近半小时,团团困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苏笑笑就放他躺下。团团沾着枕头就睡,没了往日的活力。
张怀民见他这样又止不住地心疼:“团团不到四岁,现在学这些记得住吗?”
苏笑笑:“像他这么小刚记事,可能过两年就忘了。”
“那不是多此一举?”
苏笑笑摇头:“过两年上小学再学一遍以后想忘也难。再说,他精力这么好,不让他学点东西,天天这里玩那里玩,玩野了心还愿意上学吗?”
“也是。对了,你让我弄的铁皮桶明天就差不多了。”张怀民说起这个又忍不住问,“我们家总共三个人,用得着一个锅一个炉子吗?你弄个铁皮架子烧铁锅,还要去山上捡柴。”
苏笑笑两辈子没捡过柴,挺想试试,“星期天我不出去团团也要出去,不如领他去山脚下玩玩,我顺便捡点柴。也不是天天烧,偶尔蒸馒头炖鸭子烧一次。以前不上班,可以提前准备饭菜。现在回来等着炉火上来蒸馒头,等馒头蒸好我都睡着了。”
“可以周末做。”
苏笑笑:“我也想做一次吃一周。可这天行吗?”
必须不行!馒头搁橱柜里放四天就发霉,甭说一周。
张怀民不禁靠过去揽着她的肩:“辛苦你了。”
被挤在中间的团团不舒服,忍不住翻个身。张怀民吓一跳,见小孩没醒,就给苏笑笑使眼色。苏笑笑把最里面贴墙放的被子整理好,就跟团团换一下。
翌日清晨,苏笑笑和张怀民先起,起来后把团团移到中间,他就像睡了一夜没变过。
今儿部队是常规训练,不需要张怀民亲自盯着,所以他可以在家用饭。早饭后,一家三口分两路,张怀民去部队,苏笑笑给团团裹严实,抱着他去上班。
团团比之前大了几个月,比以前走得稳跑得快,所以从家里出来五分钟他就要自己走。苏笑笑把他放地上,团团挎着小书包跟上学似的蹦蹦跳跳往邮局去。
到邮局没外人,室内也很安静,苏笑笑就教他加减法。苏团团写的手指头有点凉,苏笑笑看看邮局的钟,差不多半小时了,就放苏团团出去玩儿。
苏团团玩一圈回来,岛外的邮递员过来,把所有信件放下就递给苏笑笑一封信。
苏笑笑想问谁的,打眼一看,脸色微变,这还没完了!
吴双今儿休息,坐在苏笑笑对面的是另一个同事,见状不禁问:“家里出事了?”
苏笑笑家的那点破事同事都知道,苏笑笑干脆把信递过去。同事一看寄件人“刘大军”,脱口而出:“你爹?他还没完了?”
第28章 爱吃的苏团团爸爸回来干嘛啊?
苏笑笑气到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笑着点头,“是呀。”
“你还笑?”同事难以置信地把信递过去,“你弟妹该生了吧?生了还惦记你的房子,你家风水就那么好?”
苏笑笑摇头,“我爹可能也没那么迷信。他估计是怕儿媳妇在娘家呆久了,孙子跟他不亲。”拆开信,果然不出她所料,陈雪生的是儿子。要是孙女她爹肯定没心情给她写信,而是见天催陈雪再生一个。
同事见她看完就问:“是吗?”
苏笑笑:“说我弟妹生个儿子,老刘家的孙子哪能一直住外婆家。住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姓苏,也不姓张。”
同事问:“继续不理?”
苏笑笑点头:“搭理他他反而认为我气消了,又可以在我头上蹦跶。”
同事无法理解:“你这是什么爹啊?”
苏笑笑也不能理解:“管他什么爹。团团的房子谁敢惦记我跟谁拼命!”
不为团团,为了原主泉下可以安息,苏笑笑也要守住那处苏老爷子留下的房子。
团团听到他的名字,好奇地问:“妈妈,什么呀?”
苏笑笑摸摸小孩的脑袋:“没啥。就是你姥爷想来咱家住。他想得美!”
团团点头:“不让他住!”
“妈妈知道。热不热?”苏笑笑摸摸他的额头。
团团玩热了,来到妈妈身边就是想脱衣服。苏笑笑把他的棉袄扣子解开,“不许脱啊。脱掉病了感冒打针难受。你知道的。”
团团知道,药很苦,吃了难受,不吃更难受。他干脆跑到门外凉快。门外有太阳,苏笑笑见他这样便由着他在外面晒太阳。
苏笑笑又仔细看一遍信,确定还是那点事儿,就把信塞兜里。傍晚到家把信扔煤球上烧了。
虽然南方空气湿冷,但有一点比北方好,寒冬腊月也有几样蔬菜。二三月份可以吃的菜就更多了。
苏笑笑拉着团团到院里,让团团选菜。团团不想吃菜,也不想吃海鲜,仰头问:“妈妈,什么时候下馆子啊?”
岛上哪有馆子啊。苏笑笑问:“明早好吗?晚上卖菜的人都下班了,就跟团团和妈妈一样,回自己家了。”
团团摇头晃脑在菜园子里转一圈,拉着苏笑笑去厨房,指着土豆,要吃土豆丝。
苏笑笑点头:“好,妈妈做,你在这里等妈妈,还是出去玩一会儿?”
这个时候外面没大人也没小孩,团团又被苏笑笑交代过几次,不许挑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团团就在厨房看妈妈做饭。
苏笑笑一边削皮一边问:“团团,你大哥哥家有没有小人书啊?”
“有的啊。”团团星期天去大哥哥家看过。
苏笑笑:“回头问大哥哥能不能借你看几天,你看不懂的地方妈妈教你。”
“妈妈,是不是你想看啊?”团团歪着小脑袋问。
苏笑笑失笑:“当然不是。妈妈上过好多年学,什么书都看过啊。”忽然想到一点,“先不找大哥哥借,明儿妈妈问邮递员能不能帮你捎几本。”
“怎么捎啊?”
苏笑笑:“妈妈给岛外的邮递员叔叔钱,请邮递员叔叔休息的时候帮团团买啊。”
团团琢磨片刻:“妈妈,用我的钱。”
苏笑笑下意识问:“你哪来的钱?”
“爸爸妈妈给我的压岁钱啊。”
苏笑笑想起来,初一早上,团团醒来看到枕头边有个小红包,拆开一看里头有一块钱,以为她的钱掉了就还给她。苏笑笑表示那是给他的压岁钱,让他自己收好,苏团团兴奋了一整天。
张怀民回家那天,苏笑笑背着团团塞给他一个红包,他给团团,团团又兴奋到九十点钟才睡。
苏笑笑道:“压岁钱是留团团买零食的。妈妈有钱,爸爸给的。”
团团托着下巴,感叹:“妈妈真好!妈妈,你是最好的妈妈!”
苏笑笑:“不大吼大叫,不胡闹的团团也是最好的团团!”
团团很不高兴:“妈妈,你不要说我大吼大叫!”
苏笑笑失笑:“那好,以后夸团团不提团团不听话的时候。”
“妈妈,你别说话!”
苏笑笑摇摇头,觉着一个土豆够了,可一想天气温暖土豆容易发芽,就把剩下两个小的也切了。两个小的切成细丝,先削的大土豆丝切的稍微粗一点。苏笑笑先用小的煎薄薄的土豆丝饼,然后做醋溜土豆丝。
苏笑笑没做米饭,也没煮汤,泡了两杯豆奶粉。
母子俩到小饭桌前,苏笑笑端起杯子:“苏团团,碰一个!”
“妈妈干杯!”团团的小搪瓷缸子跟她碰一下就犯愁,“妈妈,怎么吃啊?”
苏笑笑把圆形土豆丝饼切成六块,先给团团一块,“拿着吃。”
团团左手拿饼,右手夹土豆丝,一个带着浓浓的猪油香,一个酸酸的开胃,团团好满足:“妈妈做的菜好吃。”
苏笑笑:“妈妈做的什么不好吃?”
团团脑海里闪过好几样,到嘴边变成“妈妈做的什么都好吃。”
苏笑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就你会说!快吃吧。”
三个土豆看起来不多,因为加了一杯豆奶,母子俩都吃撑了。饭后苏笑笑把厨房收拾干净,把钢筋锅放炉子上烧水,苏笑笑就牵着团团出去。
到东边树下苏笑笑放团团跟小朋友玩儿去,她听吴双和前院几个邻居聊天。
吴双这人很有眼力见儿,怕苏笑笑一个人无聊,主动问她晚上做啥吃的,又说她在自己家都闻到香味了。
苏笑笑靠近几步,道:“没什么。就是炒土豆丝和煎土豆丝饼。”
吴双:“猪油煎的吧?难怪那么香。”
苏笑笑点头:“前些天买的,再不吃就发芽了。”
前院邻居听了这话忍不住说她家土豆就快发芽了。吴双接一句,她买的红薯也快发芽了。其他人扯到种菜上面,然后越聊越远,最后还扯到生孩子。
苏笑笑看看身后大树,又看看这边是路口,心说真是一群村口大妈。可一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又忍不住乐了。
吴双眼尖,见状问:“笑啥呢?”
“笑团团呢。”
吴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团团看大孩子掰着腿斗鸡,他也掰起小短腿,然而只跳一步就因为身体不稳坐到地上。
吴双轻呼一声,苏笑笑就想上前,马振兴转身把他抱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尘土,让他看着他们玩儿。
团团太矮太小没法参与,看一会儿觉着没意思,跑过来找妈妈。
苏笑笑抱起他:“还玩吗?不玩回家洗脸洗脚,妈妈给你讲故事。”
妈妈讲的故事都是报纸上的,晦涩难懂,团团不想听。苏笑笑在他耳边提醒一句:“学写字。”
团团不希望幼儿园老师笑话妈妈,不太想回去依然点点头。
苏笑笑抱着他到家,先握着他的手写拼音,然后学十以内加减法。团团学困了,苏笑笑就给他洗脸刷牙。
到楼上,苏笑笑指着隔壁房间:“团团,回头妈妈给你买一个书桌一个书柜,你在这边睡好不好?”
团团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妈妈,纵然一个人睡自在,他也不想跟妈妈分开。
苏笑笑也没逼孩子:“以后想自己睡了记得告诉妈妈。”
团团点头:“妈妈,你灌水了吗?”
苏笑笑:“你泡脚的时候妈妈就灌了。”
团团钻进被窝里,果然被窝是热的。他把两个盐水瓶拨到里面,自己又往里移一点:“妈妈,快上来。”
苏笑笑随手拿一份报纸。
团团以为妈妈又要给他读报,小脑袋快速缩进被子里:“妈妈,关灯吧。”
苏笑笑哭笑不得。
翌日清晨,母子俩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饭盒装的留中午吃。苏笑笑的早餐是粢饭团和咸豆腐脑。
饭团里裹着油条,首都没这一口,团团也是头回吃,他可喜欢了,撑得打嗝还问:“妈妈,明天还来吗”
苏笑笑点头。
不过第二天的早饭不是饭团,而是一块加了鸭蛋的糍粑。
糍粑软软糯糯,裹在外面的鸭蛋加了葱花,又是用猪油煎的,非常香。苏团团就觉着比妈妈做的鸡蛋饼好吃,结果又吃打嗝了。
食堂的饭团和糍粑是为南方的军属和当地人准备的。好比北方的包子馒头。苏笑笑没想到团团喜欢,食堂工人也没想到,工人收拾碗筷,看到小团团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忍不住说:“这孩子长了一个南方胃啊。”
苏笑笑道:“他也喜欢饺子包子。”
“那就是不挑食啊。不挑食好!”职工喜欢胃口好的小孩:“明早有年糕豆腐,不过得早点来。”
苏笑笑心说,年糕豆腐怎么吃啊。
翌日一早,团团还没醒,苏笑笑就拿着搪瓷缸子和饭盒去食堂。到食堂才知道部队杀了一头猪,给食堂几块大骨头,食堂用骨头汤炖年糕和豆腐。苏笑笑打半缸子年糕和老豆腐,又买一盒饺子和几个包子两根油条就急匆匆往家赶。
到家门口听到团团大声喊“妈妈”。苏笑笑放下饭盒往楼上跑,就怕慢一点小腿没有楼梯高的苏团团往下爬。
拎着团团到楼下,母子俩就去洗脸。
团团喜欢年糕,不喜欢豆腐,也喜欢炖年糕和豆腐的汤。团团喝完才想起来油条,“妈妈吃不吃油条?”
苏笑笑掰半根,又掰一小块塞他嘴里。
团团就是想尝尝味,见妈妈这么懂他,高兴地笑弯了眼。
苏笑笑起得早,这个时候最多七点,去上班太早,就找出张怀民学习文化课的课本,教团团念主席大作。
苏笑笑原先想教团团古诗。她想到林莹那个不定时炸弹,担心传到她耳朵里她拿古诗做文章,就决定教团团学主席的诗。反正主席诗词多,团团一周学一首,也够他学到上小学。
苏笑笑不会教孩子,她用实际行动告诉团团,团团听妈妈的话,妈妈也听团团的话。团团能算清这笔账,就算很想出去玩还是先配合妈妈学半小时。
半小时后,苏笑笑不管他。团团出去转一圈,发现大哥哥大姐姐都在吃饭,他又原路回来。苏笑笑趁着他出去这一会儿,把娘俩昨晚换下的衣物洗了,汗湿的鞋拿出来晾晒。
去供销社的路上,团团蹦蹦跳跳地问:“妈妈,明早吃什么呀?”
苏笑笑:“喝粥吃馒头吧。你爸今晚该回来了,我们自己做。”
团团不想喝粥:“爸爸回来干嘛啊?”
苏笑笑乐了:“明早跟爸爸去副食厂,看看有啥好吃的。”
团团记性好,一天一夜过去还记得这事。他跟爸爸到楼下就提醒他拿篮子。张怀民捏捏儿子脸上的软肉:“你是不是胖了?”
“没有!”团团拍拍自己扁扁的肚子。
苏笑笑给张怀民十块钱:“以前家里有点好东西都塞陈雪嘴里,他太瘦了。”
张怀民终于忍不住说:“你还知道啊?”
苏笑笑不是原主,可在张怀民眼中她就是原主,不禁苦笑:“我爹娘说陈雪吃不好容易小产,我能说什么?”
张怀民想想刘大军他们几个一条心,苏笑笑一个人还要带着团团,属于双拳难敌八手,顿时不忍心苛责,“我先去买菜。”
苏笑笑望着张怀民的背影,以为他对原身的行为没有多大意见。现在看来他很在意。如果原身没有消失,一直那么愚孝下去,俩人一定会跟那个郑医生和高老师一样,很难走到最后。
团团可能越来越内向。不过他大概不会变成第二个原身。凭团团还没出生公婆就知道帮团团存钱,他们也不会看着团团当血包。
想到这点,苏笑笑想起元宵节也没给首都去一封信,她看炉火还得一会儿,就上楼给公婆写封信,问他们要不要海产品,解释海产品可以补钙,最适合老人和小孩。
苏笑笑的公婆希望看着孙子孙女长大成人,又不希望不小心摔倒就起不来给儿女添麻烦,所以给苏笑笑回信,除了麻烦她再买一点,还给她寄五十块钱,其中一半是苏笑笑的工资。
钱和信寄到那天,苏笑笑在单位。那天吴双上班,看着苏笑笑去柜台那边取钱,忍不住转身问:“你和张团长的工资不比我和老周低,还有人给你寄钱?”
苏笑笑:“我婆婆让我买点海
带干海鲜。”
吴双震惊:“买点几分钱一斤的东西给你寄五十块钱?我的老天,你婆婆比你妈好?没弄错吧?”
苏笑笑:“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信。”
“就是现在亲眼看到我也不敢信。”吴双看着苏笑笑在她对面坐下就伸手,“我看看,是不是五十块钱。”
隔壁柜员很不高兴:“我天天存钱取钱还能弄错?”
苏笑笑笑着把钱递过去。
吴双羡慕:“你这个婆婆好啊。”
苏笑笑点头:“改天休息我就去副食厂买东西。”
吴双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去渔民家里,便宜!”
苏笑笑想起林莹个蠢货:“还是去副食厂吧。省得节外生枝。”
“妈妈!”
苏团团跑进来。
苏笑笑把钱塞兜里,伸手接一把孩子:“你慢点,屋里屋外都是包裹,别摔着。”
团团举起春笋:“妈妈,姨姨给我的。”
“哪个姨姨给的?”苏笑笑朝外看去。
第29章 大方小团团爸爸欺负团团。
邮政局门外空无一人,苏笑笑问团团:“姨姨没跟你一块来?”
团团摇头,“姨姨回家了啊。”
苏笑笑:“还记得是哪个姨姨吗?”
团团不假思索地说:“就是那个姨姨啊。”
苏笑笑无语。
邮政局的职工们被他逗乐了。
团团以为大家不信,再次强调:“就是那个姨姨!”
苏笑笑一见儿子要抬高嗓门,赶忙说:“团团,每天来那么多姨姨,妈妈记不清了。是来这里找妈妈的姨姨,还是咱家那边的姨姨?”
“找妈妈写信的姨姨啊。”团团把笋放桌上,苏笑笑想说全是泥,一看他手上身上也不干净就把话咽回去,拽着他到后面厨房倒热水给他洗手,不动声色地问,“比妈妈大还是比妈妈小的姨姨?”
团团边玩水边说:“比妈妈小。”用小手比划一下。苏笑笑见状想说这叫矮不叫小,“你觉着妈妈该喊她姐姐还是妹妹啊?”
团团想也没想就说:“姐姐呀。”
苏笑笑大概知道是谁了。
吴双看娘俩进来就问:“问出来了?”
苏笑笑点头:“前些天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我给她写过信。对了,那天您好像不在。”
隔壁柜台的女同志有印象:“我知道她,当时还想问她没上过扫盲班吗,怎么让你写信。就算自己不识字,难道家里孩子也没上过学。后来一听到信的内容,我就明白为什么不让家人帮忙。”
吴双好奇:“还是啥见不得人的事?”
苏笑笑:“没啥见不得人的。就是她姐一家在西北,可能因为以前支援边防建设留在了当地。那边日子跟这边没法比,那位女同志就写信问她姐有没有什么困难,实在不行可以把外甥外甥女送过来。估计担心婆婆一家反对,想着先斩后奏。”
吴双不禁说:“哪能先斩后奏?不对,她姐没工资”
苏笑笑:“收信人地址不是农场,可能嫁给了当地人。就算有工资,也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赚钱。要是又有四五个孩子,吃不好穿不好也正常。西北就算有山,也不会像这边春冬有笋,夏有野杨梅秋有橘子板栗山核桃。再说西北缺水,也不如这边赶一次海捡的东西够全家吃一天。”
“就算像你说的这样也不能先斩后奏啊。”吴双不禁皱眉,“没有这么办事的。”
苏笑笑点头:“您说的我都懂,可要是您侄子侄女在家吃不好穿不好呢?”
吴双无言以对。
只因年前苏笑笑给婆家寄东西的第二天她也给娘家寄两箱海货。苏笑笑去年春节没给公婆寄钱,吴双给她爹娘寄几十块钱,名曰不能回去过年孝敬父母,让老人自己买点东西。
农村过年生产队会杀年猪,地里有菜,家里养着鸡鸭,而有这些年货就齐了,哪还用得着花钱买。再说,农村人普遍节省,几十块钱够用一年。吴双只是一个春节就给这么多,显然是借着过年的名义补贴娘家。
吴双问:“要是真把孩子送过来,她公婆不同意,她咋办?”
柜台那边的女同志人忍不住说:“像雷锋同志那样的好人,像苏姐她父母那个德行的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既然来了,家里也不缺这口吃的,那就先住下吧。再说,那位女同志可能还有父母。”
苏笑笑突然想到自己,“也许这位女同志跟我和团团爸爸一样住娘家。”
柜员不禁说:“对啊!我猜是这样,以前上面号召援边,那位女同志的父母不同意她姐过去,她姐死活要去,父母因此很生气,或者说了一些不认女儿的话,女同志担心让儿女帮她写信被父母发现,所以才请苏姐帮忙。”
吴双点头:“要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团团一脸疑惑:“妈妈,我怎么听不懂啊?”
苏笑笑:“你听得懂就怪了。”
“我为什么听不懂?”
吴双想说,你还小,然而先听到苏笑笑说:“因为你认识的字还没有双姐多。我们说的你当然听不懂了。”
团团信以为真:“妈妈,我的笔呢?”
苏笑笑把铅笔给他,又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团团拿一张报纸,学写报纸上的字。
吴双往前往后看一眼,道:“这事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别往外说。”
苏笑笑点头:“我们知道。”
话音落下,有人进来,几人同时噤声。
室内突然很安静,来人吓得停下,苏笑笑笑着招呼:“同志,寄信还是取钱存钱?”
来人回过神,无意识地点头:“寄信。”
苏笑笑:“那给我吧。贴邮票——”看到上面有邮票,“盖上邮戳就行了。”
来人不放心地叮嘱:“别搞丢了。”
苏笑笑:“不会。没人收的话会送回来。”
来人听了这话道一声谢。
柜员看着他出去忍不住起来。
苏笑笑顺嘴问:“认识?”
这位柜员也是岛上的人,不过整个邮局只有几个岛民,其他工作人员不是军嫂、退伍军人就是部队安排的军人。其实不是为了跟岛上乡亲搞好关系,这个邮局不会用当地人,也不会让当地人当主任。部队高学历文职人员不多,也能挑一个来管理邮局。
柜员点头:“是我家隔壁生产队的。他们生产队的稻田跟我们生产队挨着,以前经常一起干活。没听说他家有城里亲戚啊。”
“可能跟给团团竹笋的那位女同志的情况差不多,早年当兵或援——”苏笑笑看到收信地址把话咽回去,“甬城?”
吴双勾头:“我看看。”
苏笑笑递给她:“甬城市区。”
柜台那边没人办理业务,柜员好奇干脆直接过来,看清地址,道:“确实是甬城市区。这边我上周末还去过。”
苏笑笑冷不丁想起去年刚到这边张怀民说的那件事——以前有位军人嫌妻子出身不好,准备离婚再娶,结果被查出跟他好的女同志被人收买了。
苏笑笑又觉着自己工作太闲才有心思胡思乱想:“小楚,你确定刚才那个人没有城里亲戚?”
柜员姓楚,比苏笑笑小四岁,比吴双小十几岁,吴双喊她小楚,苏笑笑也跟着这么喊。小楚本人也习惯了这个称呼。
可能因为这个邮局给军人和军属的信件占了七成,其中一部分信件下了车直接交给邮递员,根本不进邮局,小楚听到苏笑笑的话,下意识想到“泄密”,“苏姐,我觉着你想多了。他只上过几年扫盲班,除了打鱼种地什么——”看到信封上的字,小楚惊得呼吸停顿。
平时话不多的两位同志见状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朝小楚走来。两人看清信上的字,齐声说:“比我们的字还好?”紧接着想起什么,转向苏笑笑,“小苏,是不是跟你的字差不多?”
苏笑笑前世今生都练过书法,前世被父母哥哥盯着练,这辈子原身自愿练字是因为苏老爷子说过“字如
其人“。
苏笑笑拿过那封信,把收信人姓名和地址抄出来,吴双万分确定:“这信封上的字练过。我家老周说过,写的工整又好看的字都练过。”
小楚只听说过岛上有探子,一直认为这样的人离她很远,此刻顿时心慌,抓住吴双的胳膊:“双姐,怎么办?苏姐,我——”
苏笑笑:“先别紧张。双姐,主任在不在办公室?”
邮局主任其实只管汇款存钱给大家发工资这些事。吴双道:“在是在,可她也不懂,以前遇到特殊邮件都是部队派人过来处理。”
苏笑笑:“她毕竟是主任,请部队派人过来也应该由她打电话。再说了,万一咱们弄错了,刚才那位同志只是替知青寄信呢?”
小楚不禁说:“对,我差点忘了,我们生产队和他们生产队都有知青。”
吴双:“我叫她过来拿主意。”
主任被叫过来反而征求吴双和苏笑笑等人意见。
吴双很无语,你比我们工资高职位高当然是你拿主意。
小楚试探地说:“给部队打个电话?”
主任:“弄错了呢?”
吴双忍不住说:“错了更好,说明岛上没有特务。”
“部队要是怪我们多事怎么办?”
吴双不禁说:“部队怎么可能怪咱们多事?夸我们警惕性高还差不多。”
“你确定?”
吴双不能确定,要是赶上人家开会或者训练被打断,来人肯定忍不住抱怨两句,“我又不是他们,我哪知道他们咋想的。你是主任听你的。”
主任转向苏笑笑:“苏姐,你看呢?”
苏笑笑心说,咱俩同岁,你不用这么客气,“我看就当没这回事。”
“出了事倒查到我们怎么办?”
苏笑笑顿时很无语,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非得让大家跟你一起承担责任才行呗。
“这个电话我打?”苏笑笑看着主任,“部队派人过来问谁认为这封信有问题,我就说是我。回头查出啥事没有,部队要怪也怪我?反过来也一样?”
主任又犹豫起来。
苏笑笑抱起团团坐下,让团团坐她腿上,“主任,快中午了,下午没几个小时天就黑了。明天上午这些邮件就会被寄出去。”
主任指着寄信人名字:“小楚,他是叫这个名吗?”
小楚摇头:“不清楚。我们那边都是叫小名或者外号。像我在家亲戚邻居都是叫我阿莲。我只听邻居用土话喊过他阿江。可是也有可能是‘刚’。你知道的,我们‘j’和g‘有时候分不清楚。”
主任是土生土长的岛民,自然清楚方言和普通话有多大区别:“他的名字里头也没有刚和江。”
小楚:“那就算了?”
主任不敢赌,又朝苏笑笑看去。苏笑笑道:“你让我决定,那回头不能责任我担,奖金没我的份。”
“不是,苏姐,都什么时候了。”主任皱眉,“是一点奖金的事吗?也许只有几句口头夸奖!”
涉及到特务,确实不该斤斤计较。苏笑笑也不怕弄错了被骂。可也分什么人。主任要是二话不说上报,回头搞错了上面追究起来,苏笑笑可以揽到自己身上。苏笑笑相信吴双和小楚也会替主任解释,甚至把责任揽过去。
结果她身为主任却希望苏笑笑、吴双这些军嫂出头。苏笑笑不得不防:“只有几句夸奖我也愿意。我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被夸过。”
团团转向妈妈,为什么不夸妈妈啊。
苏笑笑捏捏小孩的脸:“妈妈和姨姨聊工作呢。玩你的!”
主任转向吴双。
吴双绝口不提信封上的字练过:“我只上过几年扫盲班,这事你知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啥也不懂,你看我也没用啊。”
主任又转向小楚:“你先发现的?”
小楚一阵无语:“没听说过他城里有亲戚。”
“你中午回去问问他是不是叫信上这名。”主任一锤定音,“暂时先这样。”说完回办公室。
小楚看向苏笑笑:“我咋问?直接找人家问你是不是叫某某某啊?”
苏笑笑:“那就打草惊蛇了。也不能问他的亲戚邻居。万一他被抓走,亲戚邻居能想到你告的密。他要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老婆孩子得天天去你家闹。”
“对啊!”小楚不敢打听也是有这层顾虑,“搞错了乡亲们也会怪我多事。”
吴双问:“那怎么办?”
另外两名同志忍不住说:“这事就该主任上报。”接着又忍不住说,“多亏小苏提醒,不然不管结果好坏,她都得怪咱们自作主张。”
苏笑笑对小楚道:“先问问你父母近亲。他们也不清楚的话,就让主任自己去问。”
小楚看看墙上挂的钟:“那我先下班?”
柜台有四名同志,除了轮休的和主任以及小楚,还有一名同志。人多的时候主任会出来帮忙。今儿不是周末人少,一名同志轮休,小楚走了剩下一名同志也忙得过来,她就让小楚先下班。
小楚没车子,半个多小时才到家,她父母正准备做饭。看着小楚拎着饭盒回来,她爸心惊肉跳:“出什么事了?人家不让你干了?”
“没事,没事。”小楚看到母亲端着小海鲜从厨房出来,拽着父亲过去,把母亲推进厨房,告诉二老今儿收到一封信,信上的字是练过的,她和同事们一致认为宁可搞错也不能错过,可主任不同意,非要她回来打听打听。
楚母皱眉:“这种事怎么能四处打听啊。”
小楚说出寄信人名字,就问她父亲:“是不是叫这个名?”
楚父仔细想想:“好像是叫这个名。我听谁说过。”
“那怎么叫他阿江?”
楚父:“那是小名。你大哥的学名跟小名就不一样。”
小楚想说她哥小名“阿牛”,学名当然不能再用牲口,“那我就说那封信是他本人的?”
楚父又仔细想想,确定是他:“可是他都没钱上学,哪来的钱买本子和笔练字?”
“那就让主任决定。”
下午,小楚刚到邮局主任就从办公室出来问她打听清楚了吗。小楚实话实说,确实是本人,但他没上过学,更别说字迹这么好了。
主任想也没想就说:“找人写的呗。”朝苏笑笑看去,“咱们的苏姐不就经常帮人写信。”
苏笑笑像是没听出她口气不善,笑着说:“为人民服务!”
来寄信的军嫂进门正好听到这句,不禁说:“还是咱小苏同志觉悟高!”
主任噎住,脸色极其不自然,转身回办公室。
寄信的军嫂纳闷,什么情况啊。
吴双起身打圆场:“又给父母写信啊?”
军嫂过来:“我妹过些天结婚,顺便寄点钱过去。”
吴双点点头:“应该的。你妹夫家要知道你这么在意你妹子,肯定不敢欺负她。”
“是的。”军嫂把信给吴双,就去隔壁柜台寄钱。
苏笑笑仍然认为宁可搞错也不能错过,所以晚上见着张怀民,苏笑笑就把这事告诉他。说完想起隔壁,苏笑笑问张怀民:“是不是跟周参谋说一声?”
张怀民沉吟片刻:“先吃饭,饭后再说。”转向团团,“团团,妈妈爸爸在家说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的大哥哥也不行。”
苏笑笑的神色严肃,张怀民也不像开玩笑,团团不敢故意跟父母对着干:“不说。”紧接着忍不住抱怨:“我没听懂。妈妈说我识字少。爸爸,妈妈是个大骗子!”
张怀民乐了:“妈妈这次没骗你。”
团团不禁“啊”一声,很失望:“真的吗?”
苏笑笑:“上学赚钱这么大的事,妈妈哪能骗你!再说了,骗你对妈妈有什么好处?”
团团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好处!
“跟爸爸出去玩一会儿,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张怀民抱着儿子出去转一圈。期间团团想下来,往四周一看没啥人,就窝在他爸怀里看星星。
饭后,夫妻俩领着团团去隔壁,让吴双的几个儿女带他出去玩儿。苏笑笑把她的决定告诉吴双。
吴双听她说完就忍不住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刚才做饭的时候我就没忍住埋怨老周,不希望他回来他天天回
家,希望他回来他又留在部队。”
张怀民:“回头我跟上面说你和笑笑觉着那封信有问题,还是只说笑笑认为那个人有问题?”
吴双:“就说笑笑吧。我没上过学,又是临时工,主任要是知道我也参与了,肯定得给我穿小鞋把我弄出去。笑笑的工作她弄不掉。”
张怀民:“我记得这个主任很有觉悟,待人友善。张政委还可惜她结婚早,不能介绍给我们的同志。”
“那是没摊上事。”在邮局被那封信困扰,吴双没心思想别的。回到家一个人摘菜,周围很清静,吴双想起一件事,“以前这里出过一次这样的事,她就说幸好不是邮局的同志,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时想的是抓特务这种事怎么就没让我碰到。”
张怀民:“既然你没意见,我那现在回部队。”
苏笑笑不禁问:“这么晚了还回去?”
张怀民点头:“提前布防。”
幸好这年头公安局归军管。张怀民拿着苏笑笑带回来的收信人和地址交上去,上面一个电话,甬城公安就派便衣过去摸排。
此事无需苏笑笑操心,她也有心思给公婆准备东西。
翌日上午,吴双帮苏笑笑把东西弄去邮局。苏笑笑把东西打包好,岸上的同志过来,苏笑笑给他十块钱,请他买小人书。
第二天上午,邮递员同志给苏笑笑一箱小人书,还剩几块钱。
苏笑笑想说书便宜,忽然想到四块多钱是她一周工作。搁五十年后就是七八百块钱。苏笑笑把话咽回去,喊团团看书。
团团看不懂,但他喜欢看书上的小人,一个小时不带动的。苏笑笑担心他尿裤子,把他的书拿走:“去不去厕所?”
团团忘了,听了妈妈的话,拽着裤子跑去后院:“爷爷,爷爷,我尿尿!”
苏笑笑拎起水壶用团团的小搪瓷缸子泡半杯豆奶粉。
不出所料,团团甩着手上的水进来就要喝水。
苏笑笑加了一点凉白开,递给他:“慢慢喝啊。”
三日后,除了吴双和苏笑笑所有人都认为这事过去了,部队派人下来,告诉邮局主任,从今往后邮局业务分开,柜台那边仍然由主任负责,邮局这块由苏笑笑负责,不日部队会派人主管整个邮局。
部队的人一走,主任就问苏笑笑:“邮局要有局长了?”
苏笑笑:“听他们的意思是的。”
“怎么这么突然?”
苏笑笑:“您这话问的,你是主任你都不知道,我才来几个月,我哪知道。”
柜台小楚想起她父母说的事。
住在路边的老人睡觉浅,前天夜里听到动静起来看到隔壁村来了两辆吉普车,大概十来分钟就走了。
老人说者无意,小楚的父母听者有心,今早吃饭时她父母想起这事就问小楚那两辆车是不是来抓人的。
没人去邮局核查,小楚认为跟那封信没关系,就十分肯定地告诉父母别多想。
现在小楚怀疑那封信有问题,而上报的人正是苏笑笑。不过小楚没打算告诉主任,就凭主任的性子,她能反过来怪小楚怎么不早点告诉她部队夜里抓人。
其实不止小楚,其他人也想到了那封信,但都没打算说出来。
傍晚,吴双推着车子载着团团,边走边跟苏笑笑闲聊:“部队弄个局长过来是不是嫌主任没担当?我怀疑就算那封信没问题,上面也不放心她管理整个邮局。”
苏笑笑点头:“应该是。周参谋怎么说?”
“他这几天没回来。团团爸也没回来?”
苏笑笑:“没有。团团,想不想爸爸?”
团团摇头:“不想爸爸。”
吴双:“爸爸可以跟你玩儿。”
团团摇头:“爸爸欺负团团。”
吴双:“爸爸逗你呢。对了,笑笑,以后你管的事多起来,工资怎么算?”
苏笑笑:“今天来的那些人没说。估计跟主任一样。”
“一样的话她肯定有意见。不过管她呢。要不是办邮局的时候她家人积极,凭她的学历主任轮不到她。”吴双道,“你别想太多,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苏笑笑顺着她的话说:“我以后全仰仗双姐了。”
“我有啥好处?”
苏笑笑道:“先帮了我再说。”
话是这样说,到家苏笑笑就往团团兜里塞满糖,让他去隔壁玩儿。
团团到隔壁吴双家就把糖掏出来给哥哥姐姐,没有一丝不舍。
吴双看到小孩拿出几十个糖,赶忙说:“留你自己吃。”
团团的裤子和上衣都有兜,兜里都有糖。他掏了三个兜,还剩一个。小孩拍拍胸口:“团团有!”
第30章 胡说八道爸爸,妈妈买好多丑八怪!……
团团蹦蹦跳跳回来:“妈妈,我回来啦!”到屋里猛然停下,“爸爸?”
张怀民抱起他:“不认识爸爸?”
团团挣扎着要下来:“爸爸不忙吗?爸爸,你忙你的,团团照顾妈妈。”
张怀民气乐了:“合着嫌我回来碍眼啊。”
团团摇头:“团团和妈妈不可以打扰爸爸工作。”
“爸爸不怕你打扰。”张怀民抱着小崽子去厨房,“看妈妈给团团做什么好吃的。”
初春时节,北方没什么蔬菜瓜果,南方海边有海鲜有春笋,苏笑笑吃够了水煮海鲜和雪菜炒笋,干脆把笋和海鲜弄一块,又洗几棵青菜,做海鲜面。
鲜笋切丝用猪油炒过加水放入手擀面,最后加入易熟的小海鲜和青菜。
肚子里没什么油水海鲜吃不出鲜味,可有了猪油就不一样,面香汤鲜,团团喜欢,苏笑笑喜欢,张怀民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湿冷的雨季很需要姜,苏笑笑放了几块姜,团团刚喝嫌辣,苏笑笑哄他,喝了身上暖暖的不容易生病。不想去医务室的团团就着面条又喝几口反而觉着味道还行。
饭后,苏笑笑让团团找朋友玩儿去。
团团好奇地问:“妈妈,干嘛总让我玩儿啊?”
苏笑笑:“我不让你出去,你不高兴,让你出去你又有疑惑,那你说,你希望妈妈怎么做?”
“我和妈妈玩儿。”
苏笑笑问:“玩什么?”
团团想了又想,发现跟哥哥姐姐们玩的游戏让妈妈一起玩会很奇怪:“妈妈,让我想想。妈妈,你忙你的,我先想想啊。”说完就往外走。
下午刚下过雨,地面潮湿,张怀民跟出去,看着儿子顺顺当当走到一群孩子身边他才回屋。
苏笑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哪儿了?”
张怀民:“在东边。那些小孩每天都在那边玩,东边树下快成他们的集合地了。”
苏笑笑隔窗朝外看一下,见没什么人经过,也没人朝她家来,就把她升职的好消息告诉张怀民。
张怀民一脸诧异,显然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苏笑笑见他这样更为意外:“你不知道?”
张怀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啊。”苏笑笑想起主任一脸震惊的样子就想笑,“部队一说以后主任只管钱的事,回头安排个局长过来,她的脸简直比川剧变脸还精彩,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我都恨不得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怀民不禁问:“就她那么怕担事,她还想当局长?”
“她可没觉着自己怕事,用她的话说,不想给部队领导添麻烦。可能还觉着自己很精明,我们都没看出她怕事。”苏笑笑道。
张怀民:“让你决定上不上报,却不提奖罚,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可能真以为大家没看出来。”苏笑笑道,“我猜以前大家不如她懂得多,就算双姐看出来,又觉着自己是临时工不好
跟正式工计较,就当没看见,时间一长,她真以为自己聪明。不过她也不傻,回头肯定能猜到我这次升职跟之前那封信有关。”
张怀民担心:“不会隔三差五给你添堵吧?”
苏笑笑:“她不敢。你忘了吗,改天部队派人过去接管邮局。我是军属,她指定认为军人军属一家亲,兴许这会儿正担心我在局长面前搬弄是非给她穿小鞋。”
“那就好。”张怀民放心下来,“对了,想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
苏笑笑把碗擦干净放柜子里:“想!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那手字跟谁学的。可我始终想不通。”
张怀民:“你朝这方面想当然想不通。因为他自学的。”
“自学也要有个参照物吧?我请同事给团团买小人书的时候请他顺便看看字帖。可他找遍整个书店就找到几本毛笔字帖,觉着团团这么小拿不住毛笔就没买。毛笔字和钢笔字可不一样。再说了,毛笔和写毛笔字的纸比铅笔和笔记本贵多了。”
张怀民:“他没买字帖。他去废品收购站买了许多写满字的作业本。那些作业本不是高中生就是大学生的,字都写得不错。他先照着人家的字描,描出手感再自己写。”
“这样也行?”苏笑笑吃惊。
张怀民点头:“听战友说他家像这样的字帖有几十本。先用铅笔描,后来拿到外面给的钱他才买墨水和钢笔。”
“等等,我不理解,他咋想起来练字?有这个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说起这事张怀民也想笑,“他觉着没能提供值钱的线索,每次送出去的信还那么难看,担心人家不跟他合作,就自作主张苦练书法。”
“他还挺有职业道德。”苏笑笑气乐了,“跟他接头的人看到他的字变了不觉着奇怪?”
张怀民摇头:“那边夸他有上进心。”
苏笑笑顿时觉着糟多无口,“这些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上进心能用在这方面?他们就没想过一个没上过学的渔民写一手好字多反常?要是在城里上班,经常用到笔,身边还有很多文化人,他嫌字难看正常。上船打鱼下地插秧谁在乎他会不会写字。”
张怀民笑了:“是这样。我战友说录好口供让他签字的时候,他问怎么查到他的,我战友就说,看看我的字,再看看你的签名,不怀疑你怀疑谁!”
苏笑笑差点笑呛着:“这叫啥,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怀民见她把烧水壶拿下来,就把加满凉水的钢筋锅放上去。看到旁边的铁皮架子,“这个焊好你用过几次?”
苏笑笑伸出三根手指。
张怀民无语又想笑:“照这样下去一年难用十二次。等我调走或者转业,说不定这个架子还跟新的一样。”
苏笑笑:“那就留给后来人呗。”
“也可以!”张怀民推着她出去关上厨房灯。
苏笑笑扭头看着他。
张怀民揽着她的肩到外面,“出去走走。”
“等等,我拿掉套袖。”苏笑笑又戴上帽子和围巾。
张怀民不禁问:“有这么冷吗?”
苏笑笑:“不是冷,我感觉这边风里都夹着海水,出去转一圈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之前炸东西的时候,双姐和隔壁王大姐都提醒我少炸点,吃不完一周就潮了。我给团团炸的麻叶三天就潮了。团团嫌难吃,我又复炸一遍。那还是冬天。现在快到清明了,雨水更多。”
“我看他是吃够了。”张怀民道,“以后他再说不好吃,你给我,我拿去部队。”
苏笑笑点头。
张怀民还想说什么,一看隔壁张政委一家和另一边的吴双一家都从屋里出来就把话咽回去。苏笑笑和张怀民分开,去跟吴双聊天。张怀民跟张政委侃大山。
两家的几个孩子朝孩子多的地方跑去。
在外面待半个多小时,苏笑笑喊团团回家。
苏笑笑提醒过团团几次,他听妈妈的话,妈妈就听他的话。所以团团想再玩会儿,也没让妈妈等太久。苏笑笑喊他两遍,他就噘着嘴跑过来,“妈妈,我不困啊。”
苏笑笑:“也没让你回去睡觉。”
“不睡觉回去干嘛?”
苏笑笑不跟他废话,抱起他直接回家,到家指着他的花书包:“想起来了吗?你猜张政委家的哥哥姐姐和周参谋家的哥哥姐姐为什么那么晚才出去玩儿?”
团团试探地说:“作业写好才去玩儿?”
“对喽!”苏笑笑趁着小孩正兴奋精神极好,把他的书本拿出来。
张怀民不禁问:“这是一年级课本?你现在教他,回头上一年级他还听吗?”
苏笑笑:“听人说过几年会慢慢把这几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离上一年级还有两年,到时候该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潜意识里还记得。”
团团听懂了:“妈妈,我不会忘的!”
“妈妈也不希望你忘记。”苏笑笑道,“可以开始了吗?”
团团:“十以内加减法我都会了啊。”
“我说三加四你知道等于几,我说二加五你就不知道了,这叫会?”
团团无言以对,因为这两道题他妈下午刚说过,团团还说错了,认为二加五等于八。
张怀民见儿子这么乖也没故意逗他。他听到厨房传来水开的声音就悄悄去厨房,然后端着热水到门外洗脸刷牙洗脚。随后回来封炉子灌盐水瓶。
张怀民的手表在饭桌上,苏笑笑一看学了二十多分钟,就让团团把书收起来。团团洗漱后到楼上温暖的被窝里就忍不住打哈欠。
张怀民看他睡在中间,忍不住说:“天热起来让他自己睡。”
苏笑笑:“也要很热才行。”
张怀民想想:“我有办法!”
三伏天来临,张怀民得空就回家,晚上睡觉搂着儿子。不到一周团团就嫌三个人睡又热又挤,要和妈妈去隔壁睡。
团团睡相很好,睡前什么样醒来什么样,被子都不带变的。苏笑笑放心他自己睡,就让他自己先试试,然后又把她和张怀民的床移到靠近次卧那面墙,跟团团一墙之隔。
团团在隔壁说话,苏笑笑听得一清二楚。团团用他的小人书敲敲墙,苏笑笑用手拍几下。团团感觉妈妈在身边,跟往常一样很快进入梦乡。
大概一周,团团就找到一个人睡的乐趣,可以在床上翻身打滚,可以披着毛线毯扮演齐天大圣孙悟空,还可以把小人书铺满半张床,想看哪本拿哪本。
张怀民一见儿子不闹着要妈妈就故意逗他:“团团,今晚跟爸爸妈妈睡吧。”
“不要!”团团钻进次卧关上门。
苏笑笑敲敲门,团团开一条缝,一看是妈妈,他犹豫片刻,放妈妈进来,不许爸爸进。
苏笑笑把他床上的东西放书桌上,团团急了:“不要拿我的东西!”
“我给你擦擦凉席!”苏笑笑朝他脑门上戳一下,“什么东西都往床上放,凉席脏了也不洗,你就不怕虫子咬你啊?”
团团:“我有蚊香。”
“蚊香杀蚊子不杀虫。”苏笑笑把毛巾反过来又擦一遍,凉席晾干后才把团团的东西放回去。
团团爬到床上一脸嫌弃的说:“放错了。这个小人书在我手边,这个我现在不想看,你要放最里面。”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想看什么。”苏笑笑把毛巾递给客厅里的张怀民,“把咱们那边也擦擦。”
张怀民接过去故意说:“别管他,让他自己收拾。”
团团听见了,拔高嗓门:“妈妈给我弄乱的,妈妈收拾。妈妈,快来!”
苏笑笑进去:“又不嫌妈妈乱放?”
“我教妈妈怎么放。”团团比去年这个时候高四五公分,但依然是个小团团。一米二宽两米长的床对他而言很大,苏笑笑看着他爬到东又爬到西,跟个小陀螺似的一样喜庆。
所有小人书放好,晚上盖肚子的毛线毯也放好,团团坐到床上长吁短叹:“累死我了!”
苏笑笑拿起他的凉鞋,抱着他下楼:“洗不洗澡?”
汗裹在身上难受,团团乖乖点头。
洗澡的时候张怀民过去,团团惊恐尖叫,“不要你洗!”
吴双一家从屋里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张怀民朝儿子脑袋上一巴掌,起身回答:“没事。我要给他洗澡,他嫌我手劲儿大!”
团团转向他老子,你还知道啊?
张怀民已经很控制,可是也没想到仍然会把儿子的皮肤搓红。张怀民蹲下:“你自己洗,洗好了爸爸给你擦干净!”
“不要!我要妈妈!”
张怀民指着他放地上的手表:“七点多了,妈妈不做饭吗?”
昼长夜短,将近八点天才黑,团团看着西边的晚霞,以为才五六点钟。团团伸出湿漉漉的小手,张怀民先他一步拿起手表:“爸爸的表不防水,擦干净再看!”
团团还想玩水,又缩回水盆里,看到妈妈出来摘菜:“妈妈,吃什么呀?”
苏笑笑:“凉拌西红柿,拍黄瓜,再来一个油焖茄子?”
团团馋了:“没有肉吗?”
苏笑笑:“早上刚吃过肉丝面,你又馋了啊?”
团团舔舔嘴角:“可以吗?”
苏笑笑摇头:“不可以。副食厂只有早上有肉。要不妈妈去买两斤蛏子红烧?”
团团吃过蛏子,味道不错,“妈妈去吧。”
苏笑笑转向张怀民,无声地问他吃吗。张怀民点点头,苏笑笑把菜筐放廊檐下,去屋里拿几块钱。到副食厂苏笑笑先转一圈,买两斤蛏子又买一条石斑鱼。团团喜欢吃土豆丝饼,苏笑笑又买几个新下来的土豆和红薯。
回到家中,苏笑笑用铁架子烧蛏子和石斑鱼,用炉子煮红薯小米大米粥,趁着有空还做个凉拌黄瓜。粥煮的浓稠,红薯黏糊糊的糊嘴,团团很喜欢喝,黄瓜开胃,团团也喜欢吃,结果只吃了几块鱼肉和几个蛏子。
团团吃完把碗筷放厨房就跑出去找朋友。
张怀民看着桌上的菜,忍不住笑了。
苏笑笑奇怪:“笑什么?”
张怀民:“张政委说他家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饭量大,他稍微慢一点都没得吃。突然觉着还是孩子少了好。”
苏笑笑道:“那是因为他和嫂子不舍得吃。像钟团长家,这个时节的蛏子肥,他家一次就买一筐。像土豆和红薯,卖这两样的职工说大的好的都被钟大娃一早过来挑走了。还说他买这么多又买一串螃蟹。我感觉钟家一天伙食费就得七八块钱。”
张怀民摇摇头:“红薯两分钱一斤,一百斤才两块钱。他拎半袋五十斤一块钱可以吃两天。土豆也差不多一块钱。蛏子和螃蟹便宜,最多四块钱。一天下来五块钱。再说了,也不是天天这么吃。钟家院里种满了瓜果蔬菜,有时候就买几根猪大骨烧汤。”
苏笑笑:“一天五块钟团长的工资也不够啊。”
“钟团长比我大几岁,军龄比我长,他从军校出来就是军官,这么多年下来,现在算上军龄以及各种补贴,我感觉他的总工资快赶上副师了。”
苏笑笑忍不住问:“你直接说工资多少。”
张怀民:“至少一百六。”
苏笑笑惊得张大嘴巴。
张怀民往她嘴里送一块鱼肉。
苏笑笑咽下去就说:“那也吃不起吧?不买衣服鞋子吗?”
张怀民:“宋老师不是校长胜似校长,她操心的事多,又因为学历高,各种补贴加一起,没有八十也有七十。”
苏笑笑震惊:“难怪大娃那几个孩子敢这么吃。”
张怀民:“马团长家的俩孩子还有抚恤金。当年嫂子担心人死如灯灭,以后遇到点什么事部队不管她和俩孩子,上面给抚恤金的时候就问她要一次补助还是月月领一点,她选后者。”
苏笑笑不禁说:“那个嫂子聪明。月月跟部队打交道,部队想忘也忘不了。”
“是这样!不过那俩孩子的钱,钟团好像没用过。”张怀民道,“以前我们大家给嫂子的钱,他也没动。”
苏笑笑:“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邮递员说的。以前他们看到过宋老师带振兴和振刚俩兄弟去存钱。”张怀民道。
苏笑笑很意外:“就是用了也没人说什么吧?”
张怀民:“刚听到这事我们也很意外。不过一想到宋老师工资高不缺钱,又是思想境界极高的知识分子,认为没必要为了一点钱跟孩子生分,干脆一分不花吧。”
苏笑笑佩服:“要不是正好赶上大革命,城里家世不错的没有几家不挨批的,找对象容易踩坑,宋老师肯定不会嫁给钟团长,也不可能甘心陪他在这个岛上一待就是多年。”
张怀民一直想不通以宋老师的条件和人品怎么会看上钟团长。不是说钟团长条件不好,是宋老师完全可以找个医生或者公安,或者国企职工。听了她的这番话,张怀民恍然大悟:“是呀。她找对象的那几年正是城里最乱——”
“等一下!”苏笑笑打断,“大娃今年十三还是十四岁?十多年前还没开始革命吧?难怪我一直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
张怀民:“大娃不是宋老师亲生的。钟家七个孩子跟宋老师没有血缘关系。宋老师大三那年正好赶上革命,学校停课,虽然后来返校后学校也给安排,不过只安排了一部分人。宋老师是没等学校安排就嫁给了钟团长。”
苏笑笑震惊,宋老师竟然是后妈,
张怀民:“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她不像后妈啊。”
张怀民好笑:“宋老师嫁给钟团长的时候三娃还不记事。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妈,就是宋老师。大娃比现在的团团大一点,二娃比团团小一点。你问大娃他生母长什么样,大娃肯定记不清了。”
“钟团长的原配是因病去世的吗?”
张怀民摇头:“如果因为生孩子伤了身体,或者带孩子累病了,钟团长和宋老师的感情不会跟头婚夫妻一样。他前妻——”突然想到以前的苏笑笑跟钟团长的前妻像亲姐妹,“我说了你别生气,跟你以前差不多。”
饶是苏笑笑知道张怀民说的是原身,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羞愧:“然后呢?”
“娘家那边叫她回去,她不顾台风预警,到市区就被刮倒的树木砸伤。人都变形了,钟团长才找到她。”张怀民道。
苏笑笑:“几个孩子怎么躲过去的?”
“她把孩子扔给了隔壁的段大嫂。她把娘家人看得比孩子重。这一点还不如你。你不管岳父岳母怎么劝都没把爷爷留给团团的房子让出去。”
苏笑笑心虚:“吃饭,菜都凉了。”
张怀民不希望她误会:“我不是怪你。岳父岳母是你亲生父母,你跟他们亲,忍不住听他们的也正常。”
苏笑笑:“我不是听他们的,是一直觉着家和万事兴。没想到我不计较他们反而越来越贪心。”
张怀民也不想计较过去的事:“现在明白也不晚。”
苏笑笑道:“你看我去年没理他们,今年就不写信了吧。”
张怀民:“改天给你姑写信问问你爹有没有去找她。这么久了,岳父应该知道大姑有咱们家钥匙。”
苏笑笑想想刘大军的德行,真怕他去大姑家大闹。饭后,苏笑笑叫张怀民洗锅刷碗,她去楼上写信。
写好信苏笑笑就喊团团回来。
秋风起,蟹脚痒,苏笑笑带着团团买一兜子蟹,团团一脸不高兴,指着螃蟹:“这么多怎么吃啊?我不吃。妈妈,螃蟹这么丑,吃多了会变丑的。妈妈,团团不要你变成丑八怪,妈妈,我们送给大娃哥哥吧。”
团团脑袋上挨一巴掌。
以为妈妈打他,扭头看到钟大娃,团团捂住嘴巴解释:“大娃哥哥,我啥也没说。”
钟大娃也拎着一
兜子螃蟹:“我听见了,你希望我变成丑八怪!”
“没有,没有!我说着玩呢。”团团放下手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大娃哥哥,我说笑呢。”
“松手!”
“不松!”
苏笑笑一脑门黑线:“你不松手大娃哥哥怎么回家?还是你要去大娃哥哥家?”
团团忘了,松开手不放心地说:“大娃哥哥,吃过饭我来找你玩儿。”
钟大娃挥挥手。
团团认为他答应了,扭头怪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大娃哥哥在我们身后啊?”
苏笑笑心说,苏团团,你是真长大了,这么长一句话竟然不打嗝不停顿:“我以为你知道,故意说给他听。”
“我不知道!”苏团团气哼哼往家跑,到家门口就喊,“爸爸,妈妈买好多丑八怪!”
张怀民从屋里出来:“什么丑八怪?”
苏笑笑拎着一兜子螃蟹进来。
张怀民朝儿子脑袋上敲一下:“胡说八道。”接过螃蟹,递给苏笑笑一封信,“你姑的回信。看笔迹像你表妹写的。”
苏笑笑一边拆信一边说:“真慢啊。来回快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