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家国,家国(一)旧朝量中华……
魏倩并没有被吕后吓到,她想起吕后说的另一件事,张良的次子,张辟疆,去年的春闱中了探花还未授官,当时打匃奴呢。
而今被吕后点为侍中,也就是秘书,这职不高,但是皇帝的近臣,离最高权力近,就不能以品级论了。
张辟疆才十六啊,他掺和进来,魏倩怕她与吕后之间,他会成为炮灰。
政治的两个强人斗起来,一定是看戏的遭殃,类似于中美之间,阿美恨得咬牙切齿,扇了阿中的小弟一巴掌,指桑骂槐,还得问阿中,你怕不怕?
阿中不语,只是一味的扇他小弟,然后恐喝阿美,你怕不怕?
他两是不会打起来的,除非小弟们彻底都打死了,明显不现实。
魏倩与吕后如今就是这情况,谁也奈何不了谁,魏倩有实权,吕后也有,魏倩有名望大义,吕后是君是太后。
但中间站队的就很惨,容易被互相针对,不站队的更惨,容易被一起针对。
除了动不了的人,比如这些日子做隐形人的曹参,另外周勃,陈平,樊哙,其他的人,都很痛苦面具。
这年头当官好难。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火点完了,吕后要再点一次也正常,只要不触犯到她,她退一步守好臣礼就是。
魏倩准备回府换身衣服去找巨子,她想在咸阳办剧院,把咸阳打造成,经济活跃休闲娱乐的城市。
而今风调雨顺,产量又翻倍,百姓宽裕了很多,达官贵人也有钱没地花。
且让吕后在朝堂玩吧,她先去搞点花活。
魏倩回到府中,褪下朝服,阿芷带人捧着漆盘走近,盘中整齐摆放着几套深衣。
“相国今日想穿哪一身?”
魏倩目光扫过——她点了点那件月白深衣,“就它吧,配青玉带。”
“诺。”
梳妆配上首饰,任阿离帮她整理绿松石衣链与环珮。
魏倩喜欢这些宝石玉器,在花期不戴,难道要老了才招摇吗?嗯,她老了也要招摇,这辈子她就要富贵着身。
她从书房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图纸——那是她设计的咸阳大剧院雏形。
具体怎么样墨家自己会知道,她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就好。
“备马。”她卷起图纸,“去墨家学府。”
巨子正俯身调试一架新制的机关弩,听弟子来报魏倩来访,眉头一挑,放下手中铜尺,迎了出去。
“魏相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巨子笑着拱手,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图纸上,“莫非又有什么奇技淫巧要劳烦墨家?”
“还真是。”
魏倩也不客套,走进屋内,径直展开图纸,铺在案上。
“巨子请看。”她指尖点向图纸中央,“我要在咸阳建一座可容纳三千人的大剧院,三层楼阁,中央舞台可升降,四周设回廊雅座,顶部开天窗,白日借自然光,夜晚悬琉璃灯。”
巨子眼神微动,看图纸上要求的精巧的机关设计——舞台可旋转,地下暗藏水槽,必要时可引渭
水造景,甚至要能模拟雨雪风雷之效。
每一次魏相要的都是全新的建造模式,虽然有挑战度,但是这种思路实在是太棒了,他们做出来也很有成就感。
“相国这是要把咸阳变成一座**?可玩物丧志呀。”
魏倩笑了笑,“而今风调雨顺,粮仓丰足,百姓手里有余钱,达官贵人更是有钱没地发。他们除了斗鸡走马、饮酒狎妓,还能做什么?”
她曲指敲了敲图纸。
“我要让他们把钱花在雅事上。”
巨子不认同,对于墨家而言,清苦才是硬道理,享乐就会诞生出祸事。节用,非乐是墨家典藉里的封面。
“这不是教他们享乐吗?昔日吴王夫差就是沉迷于此,失了志向,国家沦丧。”
“可巨子,如今是太平盛世,只有娱乐才能抹平矛盾,少了矛盾就少了祸事,就不必兵革相见,再说,他们纵是看上了人,那台上人不同意他们也没法,我护着呢。”
巨子其实不能理解魏倩的歪道理,但魏倩是墨家的金主,众所周知,金主都是难伺侯且不好得罪的。“成,正好这建筑也可以让墨家机关道试一试。”
“好。”魏倩眸光微亮,“剧院建成后,可演百戏、歌舞、说书、傀儡戏,甚至可设诗会、棋赛、雅集。入场者需购票,而商贾可在周边设酒肆、茶楼、书坊,甚至珠宝绸缎铺。”
她指尖划过图纸外围的市井布局。
“如此一来,咸阳不仅会成为文娱中心,更能带动商贸繁荣,税收翻倍。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巨子深深看她一眼。“相国这是要把咸阳变成第二个临淄啊。”
齐国临淄是战国时期的超级大城,人口达七万户,约五十万人,是当时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当时中国最大、最富庶的工商业都市,很是豪横。
魏倩笑而不语,她要做的,是让咸阳不仅以武力闻名,更以文华流芳。
巨子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好,墨家可助相国完成此业。”
他手指点向图纸几处,“舞台升降可用齿轮与绞盘联动,水景机关可借鉴墨家水龙术,至于天窗采光,可用琉璃与铜镜折射,确保白日无需烛火。”
魏倩眼中闪过欣喜,“巨子果然大才!”
“不过,相国可想过太后会答应吗?”咸阳又不是她的封地。
魏倩笑容微敛,随即恢复从容,“太后要的是天下安稳,而剧院不仅能聚财,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减少暴乱之念。”
她敲了敲案几,“更何况……达官贵人的钱,总得有个去处。”
与其让他们暗中结党,不如让他们沉迷享乐。再说,她不去找吕后政令的茬,吕后也不会来找她的茬,不然国家就别治了,互相斗吧。
巨子了然一笑,“相国高明。”
魏倩需要钱,当初承诺的养老钱要发,搞基建也要钱,尤其是水利工程。
这个时候的水利,是真的非常非常不方便,很多地方甚至没有水,水源问题,一直是村庄的痛点,为了水源经常互相打架。
衣食住行,这些问题都是最基础的,不把基础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是空谈,都是空中阁楼,一推就散的。
慢慢来吧,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
她让南仲与以前一样,处理丞相府的事,反正她门客多,把人调动起来。
设剧院,那剧本就是问题,她打算去收集,哪些人写话本写得好,自从两年前她写了故事,小说家们也写起来了,人一多,故事也就多了,就有脍炙人口的。
魏倩觉得,得给他们写点新奇的,跟风有,创新也会有。
魏倩想写自己擅长的,她其实不擅长写古代故事,要不给古人来一场古穿今吧。
有点大胆,可以!
反正没人能弄死她,说不定未来人会瞳孔地震,也可能历史完全不一样,又真假难辨,只能叹她脑洞大,就算是一场跨越两千年似真似假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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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庚子以来,四海皆秋气,祖国深受夷人外族欺凌,蚕食鲸吞,在旧国颓势里,深信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与其他四人将去往倭国军校深造,旧朝将殷殷期盼皆付于学子。
我与诸君在东京,报纸上所听闻旧国消息,皆瓜分之祸,旧朝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软弱无能至此,诸君悲愤泣血下,当孙先生革命大音震耳,民主自由之论滚烫,几翻周折,终于割去旧朝之辫,将它随腐烂的清政府一道埋进泥里。
我叫陆永熹,我的父亲是大清的百总,他与日本人海战时候丧生,留下我、母亲和尚在腹中的小妹。
彼时朝政荒淫,八旗子弟的军饷尚不能发齐,汉人更是艰难,我们的家中自然没什么银钱。到小妹出生时,连米粮都已见底,母亲不得不在叔婶的介绍下,前往一户姓赫舍里的正黄旗包衣佐领家中,给他们最小的小姐作了奶妈。
幸而这家人官运亨通,我们也就得以留在府内,勉强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尤其是赫舍里的老爷没有男嗣,心中急切,每次看我这个半大孩子便不免多些慈爱。我随府里的孩童一块长大,却比他们在学业上出色得多,老爷看在眼里,夸我日后必有所成。
他将我送了出去,我记得他所说的救世,可是救世,就是要剜去腐肉,才能迎来新生。
我学成归国,老爷葬在了革命的大势公理下,所幸尚有遗珠留存,以续血脉,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在生死徘徊下,病倒休整于府里。
我将她当亲妹照料,却并不擅于与姑娘家闲说,又不愿她独身孤寂,闲暇时我将苏报与各地日报所诉诸事,读与她听,春日病愈,郊游周边山野,便送她前往女校读书,她年幼却写得一手好字,便知她心窍玲珑。
读报久了,她亦有惊人之语,于家中无事,常与她谈论时局。
书房灯下愁眉枯坐时,见她手臂带着衣物,端热茶进门,看着热茶搁放于桌案,热气缭绕,舒展了眉头,我向来不在家里用心事扫家人兴。“这么晚了,肖妹怎还不歇下?”
她展开衣物,披在他的身上,“郎君不是也未睡?”
她在灯下看他,“我见郎君愁眉不展,定是有心事,而今战事多舛,故来宽尉郎君。”
我任她展衣披肩的折腾,她素来会说话,天大的曲折自她嘴里,总是顺着大势奔流的,起身抬手穿拢了她送来的衣裳,为她拉开椅子,笑着与她道,“肖妹不睡,便陪我坐会吧。”
今夜已深,渡过沉沉黑暗,明日亦有朝阳普照。可今中国的夜,虽有萤星之火,却难见黎明,我将北上,为黎明的可能用血色撕裂黑暗。纵使微弱,亦不负诸年军校所学,将各地报纸与她共同翻看。
“八方振奋士民朝上不假,可权力只在袁一人手里,孙先生一退,民主自由名存实亡,政治桌台没有兵权,这些报纸上,诸公大义便是说破天,也是空话。”
第112章 家国,家国(二)肖繁并不是……
她听了他的话,看了各地报纸,而今时势动荡,旧国已死,可星星之火并没有来。
肖繁并不是此世中人,她是汉时大
梁人,她醒来时,在一个枯井里,然后被乳母将了出来,原来的肖繁,为躲避战争搜捕,躲于井下。
肖繁原就是认字的,自从魏相开学堂后,她就被阿父送往学堂,她有此世肖繁的记忆,发现身处两千年以后。
世道却黑暗至此,国仇家恨,沉沉透不过气来,还不如她在大梁,在魏相治下快活。此世肖繁,她父亲是清朝庭二品大员,他们不是汉人,是满人打进来,占了明的江山,封关锁国,落后愚昧。
落后就要挨打,愚味就会被欺凌,泱泱华夏,周边尽是豺狼。此时中原被列强分食,屈辱之极。
这个时代,女子被看了脚就失去了清白,就得以死明志以保贞节,外头革命声音响彻天地,里头守着破烂捂耳不听。
这里女子裹脚,她这个身体就才将裹脚布扯开,站立都钻心的疼,一半的人口不能行动,不能干重活,自废双脚,禁锢非常,这就是清朝庭。
汉人撕破了清庭,她就活在此时,她出生在公元前200年,高皇帝之时,却在公元1912年活了过来。
她有些伤心,怎么汉人越活越回去了,如此任外族欺压而不愿反抗?
她看着这郎君,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在这个时代,被男人看了脚,抱过了,便是他的人,虽然肖繁并不理解这个思想,但她看着陆永熹俊朗的脸,觉得也很好。
她听着他话里的家国大义,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志向,人间儿郎就该如此。
“郎君,我二人生于此时,遭逢世变,家国离乱。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郎君既无隐于江湖之念,必有留名竹帛之图,额吉与家中琐屑事物,可尽托于妹。”
她向前走了几步,房间幽暗,烛火飘摇,她频频看他,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出,但他要去战场,此一别不知再见何期。
她心里一团乱麻,肖繁十四,在汉时,这般大的女子,也可嫁人,她今无父母操持,看着陆永熹,她想主动一回。
她回头看向灯下的他,向他走去,眼里的情意便流露出来。
“郎君,虽郎君是为了救我,可郎君看过我的身子(脚),抱我去了房内,妾这清白身子就予了你,而今家族落魄,只剩一人,多亏郎君与额吉救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妾以身相许,为妾为婢,亦无所悔。”
她于灯下,温软柔声里,自有着韧劲,我坐于烛火摇曳下的桌案旁,静听她娓娓道来。旧朝祖宗陵寝之乡亦不能自保,于东京时,思及故国,同学每夜泣声泪下,当同盟会邀他时。将革命二字砸在他心里,他便引我为同志,以实力行革命之事,在他激昂进取声里,一道随孙先生将革命砸向了旧朝。
她父亲便是这旧朝的官员,我的恩公,革命成功的消息振奋四野八荒,北平大乱之时,策马急奔回家,老爷府里只剩孤女病卧。从鬼门关回来,病去如抽丝,她清减得似要随清风去,我与她说话时,总是小心些,免得她伤怀旧景。
却未曾想她怀着这样心思,还如此大胆诉诸于口,她且年幼,以前未出绣房,今遭大难,病体缠绵孤苦仃俜时,难免会找寻依托。一如我于东京得热病,幽恨伤情时,遇清水小姐,亦与她生诸多爱慕。
这些事在如今她心里很重,但会随时间淡在她成长之路,淡在书海与意气相投的同学里。思及哑然失笑,看着她镇重的眼脸,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至于见足便非贞白之身,更是旧谈,她于学校见闻新思想,会慢慢洗刷掉这些旧事。
我并未拒绝她,阿娘也孤身一人,与她正好有个依靠,也不愿此时再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往她敏感伤口洒盐。未来她也许豁达,与情郎爱慕时思及幼时大胆与男子表白,会羞怯生恼,那也是日后的事。
“那家中诸事,便请肖妹多费神了。但思想差了些,共和国中人人平等,平权,这是我将一生所奋斗之事。妾婢都应随旧朝一同葬了,读了这么些书,怎还往回走了。”
“肖妹出生名门,又聪慧秀美,日后看上了旁的同学,不论是何种身份,都是配得上,可别看低了自己。”
肖繁听了脸上的红晕退了,她听得出言外之意,他仿佛交待遗愿一般,他将赴战场,他未拒绝她,也未答应她,只道她未来会遇见更好的人。清时的肖繁不理解,汉时的肖繁也不理解,但她还是应下来。
每个世道总有些英雄,在为志向赴汤蹈火时,她不应阻拦,她看着他,“郎君,我纵使去学校,也会照顾好家里的。”
虽然她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她想去学校,读他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她虽然不懂,但她被人人平等给吸引住了视线。“郎君不必多想,我不能嫁给郎君,能识郎君,得一处容身之所,去学校学习,也是我此生无憾。”
他投身革命之事,不顾家眷尚且不顾,又安得计较生死,乳娘之事,自当有我一力而为,于是肖繁看着他,眼中带泪,又铿锵有力。
“今夕星辉灿灿,安知明夕不黑云漫天邪?家国家国,家国全赖郎君一般志士。”
夜已深重,瑟瑟寒风吹刮着门窗飒飒作响,高大的影子随灯烛摇拽,她面目苍白,还带着三分病色,我思及她身子,又将外裳脱下披她肩上。
“身子既便大好,也比常人弱些,我在军校里练久了,出来后又随革命军奔走,身子骨强硬着,你得好生顾好自己,不然还说什么顾及家中诸事呢?”
她心窍素来比旁人敏感些,却不料通透至此,若世道稍安稳些,纵使她年幼,也能许她琴瑟和鸣。桌上厚重书里,还夹着黄将军的书信,我并非她口中如孙先生般巍巍荡荡的志士,却也非凉薄无血肉之人。
青天白日旗下,孙先生金铁百炼之性,负凤凰千仞之气,而今贤者束手坐困,为军人辈自首当其冲,岂有坐视之理。
“肖妹虽柔弱,然心性坚韧,足以让兄长托付家事。我今北去之地,皆袁腹地,为革命军党隐去名姓,不会牵连家中,可刀枪下诸多艰险生死难料,忠孝难两全,阿娘含辛茹苦养育多年,我不能再侍奉左右,若兄长再不能回,她视你为亲囡,你多看顾她些。”
指腹擦过她尚稚嫩的脸颊,拭去清清泪花,“家里只有阿娘与你,兄长不在,万事当心些,万不能落下学业,读书可以强己可以强国,肖妹刚中柔外,纵是女子辈,亦不输须眉。我不能与阿娘告别,你替我将书信交与她,我不是坚强的人,见不得她悲泣模样。”
听她诉完,夜深露重,起身送她回房,她话语里铿锵有力,却还是个只长到我胸膛的女孩,这般年幼,她在民主共和下长大,学问学得深些,必大有可为。
原本愁于家中女眷无依,在她话语劝慰支持里,云开雾散,作囚数日的心地随之坦然而放。于此乱世,庸碌兢兢终世入棺木,有负于留倭所学,有负于苦难里四万万同胞。
人生事事,虽无长局,历史前行,却存定数,我辈见之,而后践之,纵然死节,亦无所悔。
我今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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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烛火在青瓷灯盏里微微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宣纸上,像一抹淡墨晕开的孤鸿。
魏倩搁下笔,指尖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迹。窗外一痕残月斜挂疏桐,阶下秋虫低鸣。
——原来写故事的人,也会被自己的字句所伤。
就这样吧,魏倩看着写完的故事,北去的将军,走向一条必死的路,家国家国,家国全赖郎君一般志士。
这个故事,这个时代的人可能看不懂,难以共情,不过她是知道那个激昂文字的时代的。
权利从来不是来自于皇冠,而是来自于战场,如刘邦砸碎了秦,皇权,砸
碎了楚,贵族,迎来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清末民国时期,那些志士们在看不见光的时代摸索前行,他们前赴后继的奔向死亡,让那个家国迎来新生。
在慕强的时代,甚至有人质疑诸葛亮北伐的正义性,觉得弱者就应屈从强者,弱国就应归降强国,才能不将百姓拖入战场。
可他们忘了晚清的国有多弱,人人可欺,正是先辈不屈从列强,用鲜血洒出一条路来,才使后人不被欺辱蹂躏,从来没有强弱之分,只有公理正义之分。
她这故事会让汉初的人读起来困难,但也无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看法,也许到了某个节点,生产力爆发,拒绝阶级等级之时。民主自由之论,就会在人们心中发芽,那时的他们就看懂了。
这时就当一个故事吧,毕竟汉时并没有文字狱,怎么都行,墨家宣传的思想,可比她的偏激太多了。
看巨子活得好好的就知道,不过她是宰相,得收敛一些就是了,她也只准备写这一个片段,多了她遭不住。
她还想在官场上混呢。
魏倩搁放晾着墨迹,她有些怅然,坐了许久,其实她有点想家了,想那个人人都有精气神的时代,人心情抑郁,写的东西也就沉闷,原想开解自己,结果把自己写得更郁闷了。
无妨,折磨完自己之后,也折磨看客,她理解了为什么作者喜欢写be,写be确实蛮带感的啊。
这个故事,就发行在报纸上。
写了个小故事,魏倩要开始办正事,如今巨子已经去建造大剧院了,她得培训人怎么玩舞台剧,她只需要告诉他们角色怎么玩,后面诞生出什么剧种是他们自己行业的事了。
人都是很聪明的,举一反三是基本技能。
但她给人做个开头示范很重要,不然全凭人自己摸索,她的大剧院就废了。
第113章 发酵(一)也许是魏相魇着了……
她得去筛选剧本,然后再去找会写的,给他故事梗概,让他续写情节,大剧院一周一场新戏,就是可以时时演,毕竟那么多人,这个看了还有其他人没看,市场很大。
又没有其他的娱乐行业,正好,后面她可能就没有时间写东西了,毕竟开了头,其余的脑洞让他们自己来吧,他们才知道这个时代喜欢什么的,魏倩是只写自己感兴趣的。
这个时代讲究休养生息,与现代的卷生卷死思想不一样,魏倩看到很多人想去工厂,想挣工钱,但这其实是少部分人。
汉初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讲究躺平,他们在腥风血雨里待太久了,需要最闲适的生活,给自己疗愈,所以该种田种田,让他们农闲的时候再去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打工的,这是汉初绝大部分人的写照。
所以其他人工厂的工资一加再加,才能招到人,毕竟人口少。魏家是有魏倩这活招牌,很多百姓如果寻工作,就冲着魏家去的。
所以大梁是不可复制的,诸侯想学都没有办法学,他们也很认同百姓躺平,他们也是从百姓过来的,生活本来就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该吃吃该喝喝,有个强壮的身体,万事莫强求,才能在起风的时候,有起风的资本。
不然一个孱弱的劳累过度的身体,有什么本钱?哪怕这辈子都是个普通百姓,那有一辈子的好身体,这才是舒坦嘛。
黄老的思想,在汉初的方方面面,配合墨农的工具,于是百姓们躺得更平了。
可有封国的诸侯王可不躺平,他们励精图治呢。
魏倩觉得,这只是因为百姓觉得,没有得到该得到的,所以不想多干活,诸侯们拿鞭子抽他们都没用,更何况这违法。
给得太少,又怕被盘剥,没有保障,当然不愿去忙活,她的治下百姓可积极了。
他们说的一加再加,魏倩看来,咦,你们还能再抠一点吗?
这可是王朝初年,机会都很多,百姓都不愿意动,这事只能从诸侯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大家其实都是自治,人家没犯法,去人家的地方指手画脚就不礼貌了,所以魏倩从来不管。但是人都是往好的方面学,诸侯现在不肯出利,让利于民,他们是没有看到真正的繁华,当咸阳当大梁转起来了。
从税收可以看收入,钱财不动人心,只能说明钱财不够多,当看到足够富的时候,还是可以效仿的富,没有人会不动心。
那个时候不用魏倩说,他们自己会来求指教,而发展需要读书,需要墨农。
墨农都是你想要我的武功,就必须要我的思想。你不要我的思想,就休想拿走我的武功,除非钱给够。
而今墨家的思想,也没有那么偏激了,他们综合了一下,毕竟科举考试,也是要考综合的。
所以诸侯要发展,那么知识的能量就会洒下去,要改变一张画好的纸很难,但在一片空白的纸上做画却很容易。
百家争鸣,他们自己会揉杂出一种他们的思想,都是教化万民,分什么高低贵贱?
她并不需要去刻意教什么,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人是会学习的动物,她不知道什么是适合这个时代的,那么就应该让这个时代自己去探索,她只需要把握住权力,不引发战争,不兴刀兵,就够了。
生产力的提高注定会带来思想上的提高,也注定会带来人权。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百家争鸣,有竞争才有突破,生产力或思想有突破才能面对这地球上轮回的灾难。
不然每一次乱世就像一次末日,无休无止。只有他们自己去选择,去努力,上位者维护法律的尊严与公正。
其他的事情,百姓自己能活好,怎么活,都是自由。
毕竟汉初是没有文字狱的,大家思想都很活跃,也很喜欢谈论辩论。
汉武帝能够废除百家,独尊儒术,原本也是那个时候百家都不行了,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在汉初就扶持起来,只取他们好的部分用于治国平天下。
细枝末节他们自己去争去吵,朝庭只需要看,不要让邪教发展起来,那种提倡人殉,祭祀活人的,求长生不老的,这种东西,大力打击还得宣传科学,墨家喜欢干这种事,让他们去。
汉武就需要用科学就给他洗洗脑,实在太迷信了,一个娃娃就能引发血流成河。
等以后她做一堆布娃娃,还做晴天娃娃,再做漂亮玩偶。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娃娃?魏倩磨着牙想,怎么也得让汉武的童年被娃娃淹没。
这么想着,魏倩的干劲就起来了,咸阳,也可以纸醉金迷嘛!
保证就算让秦始皇醒过来,都认不出,那是咸阳。
要引导他们往高雅的玩,别以后娱乐只想到青楼,这种东西,汉初是比较隐晦的,越到后面讲究贞洁,反而越正大光明开妓院,男权社会永远左右互搏。
当生产力上来了,女官女将多了,纺织业,各行各业的女性进场了,什么青楼,敢开女人就敢扬,骂都得骂到死。
这些东西每个时代都不能扫开,但正大光明摆出来,和地下阴暗角落存活,是不一样的,正大光明摆出来就代表,合法。
这就太恐怖了。
话语权掌握在劳动者的手上,生产力薄弱,产出越少,越没有话语权,百姓越如草芥,这是没办法的事。
魏倩兴致勃勃选了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剧本,准备找文人编剧打磨,嗯,第一场戏,就演赵氏孤儿吧。
不过魏倩也很好奇,今天是她那个古穿今故事发行的时候,很好奇这个时代的人看这个故事是怎么想的。
于是她拉着张不疑,两个人并没有带任何部曲,乔装打扮去逛酒楼。
各大酒楼一楼都有个辩台,让学子们去当扛精用的,辩论嘛。
但明显今天没人去辩论,大家讨论得很兴奋,魏相
继哪吒之后,就没有再写过什么东西了,突然写出这么奇怪的,很多人没看懂,但依旧很好奇。
所以酒楼上讨论得很欢,魏倩还让其他人去其他的酒楼,把人家的议论抄写下来,她要看,她可好奇了。
写其他故事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个爱好,但民国这个不一样,里面的观点都非常新。
让魏倩没想到的是,她听到的第一句就是。
“两千年后,还有奴隶吗?”
“为什么女子被看了脚就失去了清白?别说两千年后,两千年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对呀,为什么两千年后女子进学校仿佛很先进一样?故事里为什么说是先进思想?”他们现在女官女吏也有不少啊,家里的婆娘多凶悍啊。
“也许魏相魇着了?”
“可能是,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废双脚?那怎么干活?那不得饿死?那他们被夷族欺凌不是很正常?这都不能算坐以待毙了吧?这是自废武功给人砍呀。”
“女子被父母自废双脚,那全部劳力都加在男子身上,互相折磨,导致佑大的国积贫积弱不见黎明,这是谁脑瓜子想出来的?还让外族占了江山,想出这主意的,吹捧小脚的,就是个汉奸!”
“这故事还很真,后人都这么蠢的吗?”
“可能是没读书?”
“哎呦,那还是要读点书。”
“一看就是读书人搞的,说不准就是儒家,尤其是鲁儒,他们最喜欢给人定规矩了,早说他们治国不行,还非不服,晦气。”
有人皱眉看他们,“一看你们就不好好看故事,明明写了那个时代是什么外族执政的,外族嘛,肯定对咱们汉人很狠的。”
“好啊!我早说了,匈奴人就得打死!”
“不过这陆永熹还是条汉子,被欺负了,就得去战场上打回去,不然不得被欺负死,他们外族屠城抢掠从不眨眼。”
“对,唉,后人两千年是怎么混的?”
“你那么真情实感的干啥?这一看就是个假故事啊,魏相心情不好,写个添堵的不很正常吗?再说,都写出来后果了,再干的不是蠢就是坏!”
“那也是。”
后来他们歪了楼,魏倩也就回去了,回到府里,张不疑看她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安歌,怎么了?”
“你看我新写的故事了吗?”
听到这冷不丁的话,张不疑想了想,“看了,但这故事太假了,哪有那么吓人的地方?女子为什么会被要求裹脚啊,更何况全天下的女子?敢说这个要求的,肯定会被人打死的,天子也不行啊。”
他想了想,“更何况百家不都说,未来会天下大同吗?怎么被救了还得给人为奴为婢?救人不是应该的吗?不管是秦律还是汉律,见死不救犯法呀,奴籍不是这样来的,因饥饿者卖身为奴都释为平民,她爹是大官,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哪个千金女郎不是鼻孔长天上?
“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他的恩人之女,那就更应该了,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傻了?”
“安歌,没事的,虽然这个故事写得不好,比起前面两个来说,有点假,但我还是喜欢看安歌写的。”
魏倩懂了,后世的逻辑,对不上此世的逻辑,毕竟这个时代,见皇帝都是不跪的。
王政君嫁一个死一个,嫁了五次死了五个丈夫,不是克夫,是天命贵人,凡夫俗子没有福气,她就得嫁皇帝才行。
就好像现代看一篇名人写的未来文,女子被圈养在家,还被人砍脚,不砍她脚就是对她恩重如山了,现代人会骂那个作者到死。
骂死了都得继续骂。
都畅想两千年后了,就不能想点好的。
第114章 发酵(二)魏相就是恶毒!……
可是那是真实发生的,魏倩觉得不是她视而不见这个时空就不会发生,因为世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试探底线,她在等故事发酵,然后再细写缘由。
将一切摊开说了,玩的就是阳谋,后人若有人还敢这么干,刚有火苗就得被人骂死。
古代人也是畅想未来的,但他们喜欢问月,唐代有杂文流传下来,在当时肯定是火的,大概是说有读书人在山上迷路,然后遇见了穿奇怪衣服的人,想问路,那个人说他也不知道,他是住月亮上的,他们八千户在上面修月亮,他过来歇歇脚。
唉,思想到底是怎么越来越落后的?
明朝的生产力手工业,已经很厉害了,还有玉米番薯高产量粮食,但统治者却捡起了人殉,而民众是麻木的。
淦!她怎么能成落后的代名词!她改天给他们写个科幻!
魏倩翻看着他们在各大酒楼边听边写的评论,这些评论,如当头一棒,敲在她的头上。
魏倩有些哑然,她甚至还看见有偏激的女子骂她,也有女子反驳。
[魏相怎么回事,她自己也是女子,怎么对女子这般恶毒,这些事在今天都不可能发生,怎么会发生在两千年后,你们不敢骂,我敢骂,她就是恶毒!]
[你叫嚣什么!我没说魏相当政处事不公,我说她写故事恶毒,写女子不是祸水就是裹脚,写男子不是反骨就是英雄,这还不恶毒吗?她自己活得舒坦,怎么笔下女子那么凄惨!]
[可魏相并没有说这是对的,两千年后,他们因愚昧而积贫积弱,周边小国都可以来欺凌,泱泱大国,还得去小国军校,军校,兵也,兵法还得跟别人学,这不正是他们的愚昧酿下的苦果吗?你不能光看见不好的点,后人们意识到错误,在改变,在看我们现在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对啊,这故事也可以看作警示,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大家看了觉得不对,以后肯定不能这样办,哪个女子傻到自缚双脚呢?孱弱的母亲,能生出强壮的孩儿吗?这故事里的后人太无知了。]
魏倩把纸往脸上一蒙,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看,后来看到一句。
[民主自由是什么?]
[应该是陆永熹追求的人人平等,没有奴隶婢妾的世界。]
[那个陆永熹是墨家人啊,墨家也不行啊,天天在那吹,两千年后还是没进展。]
魏倩想了想,她看到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说的话。
这个时代很割裂的,思想在迸发,先进的特别先进,但落后的是绝大多数,他们连姓氏都没有,木讷不能言,甚至都不能被称为百姓,而是黔首。
她吐出一口气,将这些评论放书桌抽屉里,她觉得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她去放入什么革命思想,她只需要让更多人识字读书。
这个世界的人们,日后会自己写出他们的最优解。当人人识字,他们的后人自然也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后面想管束思想,独尊儒术,就不可能发生。
不过她确实欠女读者一个大女主故事,给人平平心气,看给孩子们委屈得。
于是魏倩复制粘贴花木兰原文,【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花木兰,忠孝两全的大女主。
她背得印象最深的古文。
她在木兰诗下赋上了解说,说了女子拥有力量的重要性,这个时代的壮妇肯定理解。还解释裹脚带来的后果,命运不由人,会被人如何磋磨。
权力不是靠当权者的赐予,她们紧紧握着主动权,她们识字,做活,成为社会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没有哪个时代可以压迫她们。
在人人不识字的时候,可以加强君权,在人人识字的时候,怎么加强呢?
世家也无法形成,百家思想活跃的,当政的好处就在这,他们可以尽情活跃,抢弟子,辩论,直到几十年后拥有话语权,上面的皇帝也撼动不了。
其实汉朝的皇帝也都是第一次当皇帝,他们并
不是很懂君权怎么玩,所以被外戚被权臣操控,到后世人口多了,朝堂各司其职,权力就会被稀释得更厉害。
日后活不下去造反不会是一群吃不饱饭的黔首造反,而是有头脑的读书人,他们会找自己领袖,愚昧才会被人操控,博学可不会。
她不知道以后让人人识字,是打开潘多拉魔盒,还是打开启蒙运动,但她觉得,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在困难面前想办法应对。更何况外面土地很辽阔,树挪死人挪活,她这辈子到了老年可能有机会出海看看。
很多时候这片土地的人很迷恋故土,他们从不看别人的地盘,就在自个家互相伤害,当他们发现外面的资源同样辽阔时,混不下去就带人出去,然后再来竞争。
一如如今的诸侯们为了抢人留人,就是得割自己的血,弄盐弄矿给百姓福利。
这个地方只要儒术,那墨农可以带人去其他地方发展,依落叶归根富贵还乡的想法,回来就得抽统治者一顿,说,我墨/医家,哪里比不上儒家。
越封闭越落后,只要让他们封闭不了就好了,到了人人有思想,能当上统治者的,决对不是傻子,看刘盈就知道了,哪怕他不被她欺负,也会被他妈欺负,就是没有吕后,朝臣也可以玩弄他于鼓掌之间。
她确实不做不错,可大权在握,又年轻力壮错了也能弥补的时候,她若选择什么都不做,到了老年无能为力时,她会抱撼而终的。
下次有机会再给他们写个好玩的,过两天她又得上朝了,太后要办事,只要不涉及她,她避一避锋芒。
毕竟太后要办事得她点头,她大改咸阳也得太后点头,她俩互扛上,那还玩什么?那不给史书留笑话吗?
花木兰一经面世,立刻畅销,女孩们比她想的更爱这个故事,魏倩路过长安街市时,都听见有人在大声边背边演绎。
[天子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功成身退,富贵还乡,是国人心里永远的浪漫,从古至今。
花木兰出场退场都是完美不留遗憾的,那马背上的英姿跃然纸上。
魏倩看着女孩们的精神气笑了笑,放下了掀开的马车窗帘。
她们仿佛新时代最耀眼的星星,她们喜欢强大,讨厌孱弱,她们爱英雄,她们更爱自己是那个英雄。
汉时女子,从来巾帼不让须眉。
魏伯将歌姫舞姫找齐了,给她送了领事的过来,此女叫陆微之。
陆微之,本是吴地没落贵族之女,嫁与当时的王族为妾,父亲与丈夫在楚汉相争时战死,家族败落,她被俘虏,后面被放为平民,给予田地,但她一辈子就没干过农活,她也看不上庄稼汉子。
颜控本控是很难融入底层的,她长得漂亮,当年魏倩在魏国看见她们,让她们入了魏府。她宴会办得很不错,这么多年,够资格来魏府借人办宴的,都是由她带着人去操办的,如今的她三十有二,正是美艳姐姐的模样。
陆微之自幼聪慧,嗓音清越,又因出身,略通诗赋,她不仅善歌,更精于琴瑟,尤其擅长楚地旧调,每每唱起《九歌》《阳阿》之曲,宾客皆为之倾倒。
魏倩觉得她表面温婉恭顺,实则心志坚韧,她并不放过进步的机会,琅嬛阁一开,是她主动带着女子们进去当柜员帮忙,她怕宴会少了,魏府就用不上她们了,她们又没签身契,本就是自由人。
种地实在没那个力气,所以她看到能帮忙,用得上的,都会带着人,因此其他的歌姫舞姫很是信任跟随她。
陆微之真的让她们挣到了银两,而且全是正当来路,她们不需要卖身卖笑。
陆微之来到魏府,她为魏相奏琴,指尖轻拨,弦音如珠落玉盘,清冷中带着一丝哀婉,正是楚地旧曲《阳阿》。魏倩驻足听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个音散去,才抚掌笑道,“好一曲《阳阿》,不过,从今日起,我们要练些不一样的。”
陆微之抬眸,见来者锦衣华服,眉目间透着几分柔和,于是起身行礼,声音温婉,“微之见过魏相。”
魏倩摆手,径直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展开铺在案上。陆微之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高台,四周环绕阶梯,台前空出一片场地,形制古怪,不似寻常宴乐之所。
“这是……?”
“舞台。”魏倩唇角微扬,“我要建的,不是寻常乐坊,而是能让百人同观、故事成真的剧院。”
陆微之蹙眉,“百人同观?可贵族宴饮,乐舞皆在席间助兴,何须另设高台?”
魏倩笑了,“这并不是贵族的宴饮,这是舞台,只为让人更好的看故事。”她指尖点着图纸,“乐舞不止娱宾,更要演故事。比如——”她顿了顿,“《赵氏孤儿》。”
陆微之一怔。
《赵氏孤儿》乃春秋旧事,悲壮惨烈,深受众人喜爱,在人们口耳相传中流传,何曾有人将它演出来?
魏倩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舞台之上,一人饰程婴,一人饰屠岸贾,再有人扮孤儿、扮门客。台词、动作皆按故事编排,台下观众静坐观之,如临其境。”
陆微之眸光微动,似有所悟,“魏相是说……像优孟衣冠?”
“不错,但更精细。”魏倩点头,“优孟扮孙叔敖,不过一人独演,而我想要的是众人同台,各司其职。”
第115章 剧本(一)她们助纣为虐
她说着,又取出一卷新书,是这个时代小说家写的,最畅销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是《赵氏孤儿》的分段台词。
“第一场,程婴救孤,需悲怆激昂;第二场,屠岸贾搜府,当剑拔弩张……”魏倩一边说,一边在简上勾画,“舞台两侧设帷幕,可作换景之用,乐师隐于台侧,随情节奏乐。”
魏倩看她有些迷糊,毕竟是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剧院,新事物出来,都是一头雾水的,魏倩把人带到后院,那里有一个台子。
“你就想这旁边都是人在观看,感觉到了吗?”魏倩的声音带着兴奋,“站在这里的人,就是全场目光所聚。这不是乐坊里随意的歌舞,而是要让所有人屏息凝神,看一个完整的故事。”
陆微之轻轻摇头,“恕微之愚钝,这故事要如何演?”
“就像这样——”魏倩有些纠结,但还是给她示范,她突然转身,衣袖翻飞间,整个人气势一变,“《赵氏孤儿》第一幕,屠岸贾设宴!”
她猛地一拍栏杆,声音骤然阴沉,“赵盾老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陆微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后退半步。
魏倩又快步走到台侧,声音转为凄厉,“这边是程婴,抱着婴儿哭诉——‘苍天啊,为何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倩觉得朝堂果然是最好的戏台,她再在庙堂上跟那些老东西拼演技,以后她妥妥的影帝啊!
陆微之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所以,台上的人,要扮作故事里的人?”
“正是!”魏倩眼睛发亮,“不只唱,还要说、要做表情、要打斗——”她突然一个旋身,作势拔剑,“就像这样!”
陆微之听得入神,指尖不自觉地轻叩案几,仿佛已在心中排演起来。
“我明白了,有劳魏相为我等费神,可舞台毕竟是娱人的,若是有人强取豪夺?”
魏倩觉得她很有危机意识,这确实是问题,现代私生饭还层出不穷呢。
“你们是自由人,是平民,汉律不是摆设,剧院是我开的,我会安排好护卫,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我将剧院全权交给你,你负责排演,找人,也可以参演,业绩出来了,我给你分红。账目有魏府的会计与管家去管,他会找人管一切琐事。”
陆微之重重点头,没人比她们更知道剧院代表什么,如果剧院像茶馆一样,每个城都有,那么很多长得好看又贫贱的女孩与男孩,就不会流落淤泥里。
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歌舞赚钱,且不必受人污辱,但凡有一点其他的路,谁又会当娈童,当妓子呢?
“这个剧院如果以后被人学了,其他人也开了呢?”
魏倩笑了笑,“开了就开了,这就与酒楼一样,各凭本事罢了,只要正当,不做什么违法的事,都可以。以后如果多了,那只能说明百姓的生活好了,追求娱乐。有需求才有行业,无妨。”
她看着陆微之,给人画一个大饼,“以后多了就成了艺术,也许你管的会成为整个行业的标杆,或者以后你带人自己去开一个,当家做主当老板。只要用心,行行出状元。”
魏倩看着陆微之那充满希冀的眼眸,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的
说道。
“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开剧院本身就是扶持柔弱女子,剧院大门向天下人敞开,贵人,贵妇,百姓,都可以来,用价格把座位用金钱分一个等级就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找茬了,贵人位靠前,价格最贵,再贵一些的有座位,便宜一些的就站后面,我会将椅子做成台阶样。再说,有的人是真心喜欢歌舞,这些人不分男女,这世界也需要歌舞来点缀,才能少一些纷争火气。”
文娱很重要,人的时间是需要娱乐,需要享乐的,总不能一辈子苦哈哈的,身上有钱就得花,汉初很多人根本没有地方花钱,所以陪葬品都是金银。
花不掉,只能带下去了。
想当年济公一播出,犯罪率都降了很多,舞台上演的王侯将相,英雄美人,又比如花木兰穆桂英这样的大女主,都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学习就会有目标,没有感觉也无所谓,人总需要乐子,能博一乐也很好。
总比仇恨,苦闷,嫉妒,凶恶来得好。
陆微之看着魏倩,她眼中隐有泪光,从来没有人会为她们谋算过什么,她们不会种地,只会觉得她们懒惰,可明明男人们不种地当游侠没有人会说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种地,她喜欢琴瑟,喜欢歌舞,只是这往往代表娱人,代表低贱,她们出事了也不会有人给个公道。
“魏相前几天写的那个未来故事,很多人不服甚至生气,她们说魏相过于轻视女子,怎把两千年后的女子写得那般低贱残忍。可我得魏相恩惠尚多,知晓魏相不是这般的人,她们生气两天,看了花木兰,也好了。”
“我已有三十二,曾经家世尚可,经历过秦皇治下,经历过楚汉,如今又活在魏相治下。当魏相成为汉相后,我们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甚至比当贵女时更快活。没有人欺凌,也不需要去陪客,很多女子走入了学堂,我有一养女,我路过那边,看到那些女孩奋笔疾书,为考试为前程时,我总忍不住流泪。她们何其有幸,生活在太平年岁,生活在有奔头的地方。”
魏倩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指腹触着她的面颊,“以后会更好的,其实那故事,女孩们骂我,我是很高兴的。”
“嗯?”
魏倩笑了笑,“她们如此鲜活,明白好坏对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在这个时代人来看,那是杜撰的故事,给一个杜撰的故事把一个性别写得这么惨淡,那当然是会被人骂的。
可对于魏倩来说,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因为那个时代很多故事更加惨淡,几百年的礼教,贞节,裹脚,让女性跪进泥里。
她们挣扎爬起来的时候,是很艰难的,从来没有什么权利是赐予的,那个时候女性参与革命,参与战争,用劳动,用责任扛起了半边天,才有了讲平等的权利。
权利与义务持平。
所以每次有什么女大学生,研究生,女博士辞掉工作,回家当全职太太,洗手做羹汤,就会被人大骂,既然享有了教育资源,难道只是为了嫁人吗?
结婚后就不能工作了吗?那为什么要读书?只是为了给一个男人当个高级保姆?那读书的机会能不能给需要的人?
“她们生气是好事,如果每一代人都生气,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女人们恨裹脚,恨官女子还柔弱低微,男人们恨积贫积弱,被外族欺凌。那么他们应该自己去争取,用热血豪情去学习,去强身健体,我们还有匃奴未灭,边民还常受袭呢。”
一个性别是压迫不了另一个性别的,除非里面出了内鬼,伥鬼。
毕竟生育是掌握在女性的手里,生育哺育都需要母亲,她们生的男孩,如果反过来压迫她们,她们怎么肯生呢?
妻母非母,看现代很多原生家庭就知道了,更别说古代,有一些不正常的母亲甚至会嫉妒仇视自己的女儿。
大明的裹脚就是,原本是江南瘦马,仅因为男人给小脚写诗,夸赞那畸形的审美。很多母亲为了让女儿嫁得好,她们一边骂妓子不知廉耻,一边把自己女儿打造成妓子。
大明中后期性别比到了3:1,三个男人对应一个女儿,女性自杀到达巅峰,这样的性别比,在没有仪器可以看性别的时代,是大量虐杀女婴的结果。
这样的性别比是谁生出来的呢?
当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那一刻,就不配拥有任何同情,这话放到那些宅院里的主母姨娘身上,也是一样的。
到了清代,那种断足一样的裹脚上场,非常可怕。那个时候是规矩最严的时候,贞节牌坊从大明开始盛行,到了清已经入了人心。
可断足式裹脚,除了母亲,奶奶,是没人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的。在四五岁的时候,还是儿童时期,就给女儿裹上了脚,美名其曰,这是为了让你嫁得更好,有夫君疼爱。
清甚至还有禁缠足令,都管不了汉人权贵的民风民俗。
可这只是她们向丈夫投诚罢了,她们也是门当户对的显贵啊,没有做主的能力吗?女儿的痛喊声,痛哭声,在她们那扭曲的心理可能都有扭曲的快感。
不然是怎么做到下手的呢?
封建男权是恶,她们助纣为虐,对自己幼小无法反抗的亲女下手。几个人如此是无知,那么群体贵族如此是什么?
裹脚一直都是贵族专属,起码是地主阶级的小姐,很多逃过小脚的,竟然是因为家里穷,是平民要干活,或是奴仆,或丧母,这真是太可笑了。
清朝宅院的女人不是母亲,她们是宅院的维护者,就像很多宅斗剧一样,那里面的女人,如果看见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主。她们会恨得把女主抽筋扒皮,把她的骨头打碎,成为与她们一样的怨妇。
然后得意洋洋说自己是当家主母。
而现代的古装电视剧,恨不得比怅鬼更怅鬼,他们宅斗剧要维护宅院秩序,他们不允许家里的女子不捡点,那个不捡点仅仅是梳新样式的头发,就可以骂她是勾拦样式,发卖出去。
大清的封建都没她们封建,仿佛在对着封建宅院说,你们不行,训女都不会,来看我怎么弄死她们!
所有的规矩必须到位,必须死死的呆在牢笼里,胆敢跨出去一步,不需要男权社会动手,她先给人撕碎。
多么可怕,这般可怕的人,还披着同性的外皮,披着同为女性弱者的外壳。
她们加害了人,被审判的时候,便说她们也是受害者。可是她们害人的时候,有人拿刀架在她们脖子上吗?
并没有,从古至今她们只是为了得到丈夫与旁人的赞许,说她真是个好女人。
主母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有的时候,内鬼更加可怕,宅院里的母亲,她们只是男人的母亲,如果女儿与儿子的利益冲突了,她们会毫不犹豫卖了女儿。
能背刺伤害的,一定是不设防的人,又亲密信任的人,现代都有很多这种层出不穷的重男轻女事情发生。
当女性团结,是无有办法的,所以他们需要这些伥鬼,他们奖励这些伥鬼,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奖励。
这些伥
鬼也前仆后继。
她写出来只是个故事,可故事半遮半掩,是几百年的苦难。
第116章 剧本(二)太后陛下,臣有本……
而女性被缠足,或者说断足,就完全没了劳动力,贵族女子都变成了奴婢,奴婢是生不出主子的,所以男人也在大清变成了奴才。
他们禁止旗人女子缠足,但却鼓励汉人女人残杀,女人连走都费劲,别说跑,她们在的地方,他们丈夫儿子又怎么反?这也是清的农民起义永远小打小闹,一扫就没。
可以说大明的贞节牌坊甩出去,砸断了大清时汉人的脊梁。
汉唐根本就比不上明清的生产力,但人的日子,比明清好过很多。
那个时候女性是自由的,社会环境是开放的。这一切的开端,是靖康之耻,是完颜构懦弱无能,不晓得怎么去赢。还杀岳飞献媚,没长骨头,就想着怎么转移视线,弱女子成了他转移视线的靶子。
女子们怎么那么没有贞节是非观?怎么不知道自尽?反而活着让男人们受尽屈辱,被掳被强,死了不就好了吗?
这种恶心的人,偏他是个皇帝。
而很多男人居然赞同他,更可气的是,女性的叛徒伥鬼,捧这些男人的臭脚。
魏倩看着陆微之,她想起了柳细君,青词,这些女子,她们只是缺少机会,哪怕没有机会,他们也会挣扎求生,在自己小天地里,安得其乐。
“我并不为她们骂我而不开心,因为我骂的也是那个样子,我们骂的是同一件事情,所以我只会开心她们的傲气与精气神,她们敢质疑一切的胆量。”
陆微之没忍住抱住她,在她怀里哭出了声,她们那群女子,在魏府,多仰仗魏相大方给予银钱,对她们很公平,让她们很多人都变得富裕。
纵使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有银两护身。
从不为她们指婚配婚,她们中有人与人结发为夫妻,也是自己选的,自己寻的人。
魏倩举起了手,作投降状,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就强抱她。
然后魏倩拍拍她的背,“没事的,未来是光明的,所以道路曲折一些也没有关系,这些曲折的磨难,都会化为能守护自己的盔甲。微之,在舞台上,你会变成万众瞩目的人,去努力吧,打破人们对歌舞的偏见。”
陆微之放开她,退后几步,“嗯,我会的魏相,哪怕以后有其他的剧院开了,咸阳的剧院,一定永远会是最好的。”
“我信你。”
陆微之用帕子擦净了眼中泪,她觉得魏相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比较温和,让她一时失了礼数。
“其实我们一直在说魏相,为什么得势不养面首男宠,府里只养漂亮的歌姫舞姫,又不让我们签卖身契,又不来看我们。”
魏倩有些懵,啊,她以前不是没时间吗?先前农业手工业的基础都没有打牢,哪里有空管娱乐的事。如今是因为农具都很先进,灌水都有了水车,粮食的产量很高,至少养活全天下人是没有问题的。国库已经装满,并不怕灾祸。
这个时候娱乐就可以上场了,因为百姓手里也有了余钱,等他们通过娱乐知道道理,那么文字就可以上场了,开国之时,萧何就负责,让百姓都取姓,好管理户籍,所以有很多听都没有听过的,姓氏冒出来了。
始皇统一文字,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很少,他又把很多书给焚了,识字的就更少了。其实语言十几年还是不能融合,各有各的方言,文字,秦管不到太细的地方,但根基已经打好了。
但小篆太复杂,秦时程邈整理了秦隶,隶书明显简单美观许多。
秦吏的含金量还在上升,程邈只是一个狱吏,因为他有了隶书。萧何也是秦吏,历史因为他搬走了典籍,为天下保存了些书籍。
权力以血缘传递过于傲慢,但凡秦打开上升通道,何至于让那帮朽木毁了江山。
她在下次朝会,就是要推行汉隶,以隶书代替小篆,隶书其实与繁体字差不多了,甚至更看得懂一些。
她看着陆微之,咳了一声,“得势为什么要养男宠?他们又没你们跳舞跳得好看。”
陆微之哧的一声笑了,“因为我们都在说,如果我们有魏相这般权势,定是要养几个美男子当面首的,让他们乖乖听话,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捶腿,一个跳舞,一个去挣钱。”
魏倩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不错,原本这也是我的理想生活,只是太忙,没有时间管后宅事了。”
张不疑一个,她忙起来都把人忘脑后了,还好他比较乖觉,看她忙只陪着不打扰。
真那么多人,算计来算计去就累死了,看大汉后宫就知道了,前朝跟大臣争权,后宫跟皇后争权。
累死得一个比一个快。
“微之可有丈夫?”
陆微之摇头,“我是魏王的妾室,薄夫人与我相熟,当初她是魏王妃。魏国一亡,我们与其他美人都命如浮萍,男人靠不住,哪怕他是王,说亡国就亡国了。不如把钱银抓自己手上,我养了一个女娃,她是我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她还在襁褓。”
说到女儿陆微之笑了起来,“我给她取名叫陆枕月,我在咸阳买了房,她已经在学堂认字了,很是用功,那里有好些女娃,她在魏相治下,定会活得很好的。”
魏倩拍了拍她肩膀,“那挺好的,未来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