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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央的女子一身紫色丝绸衣裙,清丽不可方物,躬身时腰间玉珂轻响。吕后看着这样的魏倩,若是以往,她依然会用欣赏的眼光看她,可今时不同往日。

魏倩剑履上殿,腰间所佩,正是先帝赐下的尚方斩马剑。

他们无缘于君臣,又有缘于君臣,吕后唇角已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魏卿平身。来人,看座。”

她不唤她魏相,也不唤她大将军。

魏倩也不介意,就坐于席位上,她身后跟着盖公。

案几上早已摆开八珍玉食,最当中是一道莼羹鲈脍,雪白的鱼片薄如蝉翼,浸在清透的汤汁里。吕后执起箸,状似随意道,“听闻魏卿喜欢这道菜,孤特意让尚膳监寻了八珍阁厨子学了一手。”

八珍阁是她与曹参共开的酒楼,生意很是火爆,如今赚十万钱就得入商藉,商藉是不能从政与穿丝绸的。魏倩执箸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当做听不懂。“谢太后垂念。”

说着却夹起一片鲈鱼,味道还不错,这年头下毒不会下在菜里,因为会变色,会有刺鼻的浓味。其实酒也是一样的,如果是下毒的酒,是一闻就能闻出来的,能让人死的,在现代一闻,也闻的出来。

更别说古代,武侠小说里无味无色的毒药,是不存在的。

不然鸿门宴为什么都是埋伏刀斧手?直接下毒就可以了。

所以她并不害怕,吕后会下毒。

吕后见她一改平日里对她奉承讨好的模样,目色微冷,但转眼又掩去,眼中一片亲切,笑着说,仿佛与她君臣深情厚谊。

“魏卿,陛下已二十有一,先帝病榻时有些糊涂,竟让还未而立的魏卿管束已立冠的新帝,其中有些误会。”

魏倩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这不就来了吗?

直接不承认刘邦的遗命,这可不是太后不认就不认的,除非刘盈能君临天下,干出一番丰功伟绩,联合群臣,逼她还政。

不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想让她递还虎符,还政新帝吗?

凭什么?凭刘盈想得美吗?

别说只是太后要求,就是刘盈亲口跟她说,他要亲政,魏倩也只会让他去洗脑子,想啥呢,孩子。

“太后误会了,先帝对臣说,太子仁弱,不可托以大事,朝堂军国大事,皆由太后与臣共同主张。昔日起兵之时,先帝不以臣女子之身,咨臣以当世之事,臣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只得深追先帝遗诏,纵是陛下,臣也恕难从之。”

魏倩张口就是出师表,情深意切,发自肺腑,陛下是什么,她只认先帝。

吕后笑容维持不下去了,合着魏倩以前的淡泊权名,都是假的,这不就原形毕露了,狼子野心,偏偏扯着忠义的大旗,让人反驳不了半分。

“魏卿,忠义之臣。”她忽然轻笑,“孤的朝堂有魏相,幸甚。”

“臣亦幸甚。”魏倩左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剑柄,尚方斩马剑,若宗室犯罪,可斩皇亲。

这剑给了她力量,她并不惧怕吕后的眼神,她这全副武装的牌能打输,她自己去自尽,用不着别人。

殿内丝竹声起,舞姫们翩翩而入,舒展双臂,如一朵朵夜莲缓缓绽放。她们的舞姿轻盈似云,柔美似水。

吕后向她敬来,魏倩也端起酒杯,借大袖遮盖,将杯中酒倒入袖上特意流的蓄水层,不然她大夏天的,穿大袍做甚。

酒中没有毒药,有迷药也不行啊。

吕后其实也只是试探,看魏倩如今的心思如何,她也没想着能三言两语收回兵权,魏倩如果是这样的傻子,刘邦也不会托付于她。

她原以为,至少她能从口头上占到便宜,让魏倩

失了公理大义,结果人家反将她一军,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真是岂有此理。

吕后饮尽一杯酒,与她君臣尽欢。

一曲尽了,吕后拍了两下掌,进来十几个美男子,美的各有千秋。魏倩听到吕后对她说,“魏卿正值当年,枕边岂能无人,这些都是孤为魏卿特意挑选出来的,魏卿尽可挑喜欢的带走。”

6。

但魏倩不接茬,她在危险期张不疑带套都不行,更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有着重重风险的人。

相比权力,她并没有那么好色。

“臣府中人可难搞,管得甚严,太后美意,臣心领,臣不能受之。”

她可太喜欢这样凡事能专断,不用考虑其他人脸色的日子了,吕后再生气又能如何?她就是万事不接茬。

“况且如今百废待兴,臣唯恐不能尽全力,怎能耽于享乐。”

这美男还是太后你自个享用吧。

吕后挥手让他们退去。

——

魏倩回到魏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背上已经微微汗湿。府中灯火通明,几名心腹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南仲他们看她回来,立刻迎上前,“魏相,可还顺利?”

魏倩点点头,“先生所料不错,太后此次设宴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

她自认礼节到位,要是这不行就是上面的挑刺,爱咋咋地,她又不惯着。

但话虽如此,太后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仍让她如芒在背。

书房内,烛火摇曳,南仲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魏倩接过,感受着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指尖。

“太后问了什么?”

魏倩轻啜一口茶,回忆起宴席上的情景,“她一张口就说先帝病榻糊涂,否认一切,欲收我托孤权柄,痴人说梦。”

南仲与陆亮臣交换了个眼神。“想必这是试探之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只是想釜底抽薪试探一下能越过底线到哪一步。”

魏倩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将殿中所言与他们重复了一遍。

南仲连连称赞,“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魏相这话说得非常好,必留芳千古。”

他们说完哈哈大笑,“想必太后也得咬牙夸魏相一句忠义之士。”

“她还真夸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这权力是先帝亲自托付于我的,到了我手,谁也动不得。”

“说得不错,魏相不能退,一步退,步步退,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咱们礼节不出错,谁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

南仲非常赞同她的作为,如今只能熬,他们奈何不了太后,太后也奈何不了魏相,只是苦了朝臣而已。

夹在两方中间受苦受难,可能还要被炮灰一下,还好当时他来了丞相府。

他就知道魏相大有可为。

“先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南仲笑了笑,“以不变应万变,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如今沉不住气的,应当是太后,如果朝政一成不变,新帝柔弱都能稳下来,她必是不甘心退居后宫的。魏相若一副无为而治的模样,不出一月,太后必出新政,太后一出,咱们就跟着出,总之,不能先手出牌,我们稳操胜券。”

魏倩觉得很有道理,“先生所言极是,反正我还年少,我急什么?太后必是要搞事的,等着便是。”

——

另一边宴席散了吕后砸了一地茶盏,审其食躲开了进来。“太后这是怎么了?”

吕后将世事说与他听,审其食是个心细的人,于是宽慰道,“太后莫急,魏相她拿着兵符也造不了反,如今诸侯王对朝庭虎视眈眈,他们做梦都想朝庭内乱起来,太后怎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朝堂再如何,也是您的天下,功臣们人心向刘。魏相原本就大功于国,纵使没有兵权,咱们也动不了她,太后何必耿耿于怀,她今日并无僭越之处。又何必与魏相厮咬呢?将她逼急了,对我们并没有好处,朝堂功臣们哪个不想做渔翁呢?”

吕后被他这么一说也回过味来了,魏倩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她鱼死网破,也只能做到与她同死,那岂不让功臣们与诸侯王天上掉馅饼,笑掉大牙?

要知道,她与魏倩分庭抗礼不假,但功臣们加在一起们份量也是很重的,重到她可以动诸侯王,却难动这些功臣们。

“你提醒我了,魏倩一非汉室宗亲,二非武将帅才,她看似兵权在握,但如果她谋反,哪怕没有孤。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诸侯王与功臣们,也能将她碎了。”

吕后虽然依旧心气不平,但好歹没走入牛角尖,她与魏倩两头猛虎真斗起来,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但让魏倩就此起飞她也不甘,走一步看不步吧,都是那老狗的错,他那半枚虎符若是给盈儿,她现在哪用得着与魏倩相斗。

那时魏倩她敢大声说话吗?

吕后让宫婢收拾残渣,她是真恨刘盈没用,但凡他能立起来,何必她事事为他操心,生怕别人夺了他的江山?

这才刚开始,她的帘子还没到龙椅后,她与魏倩不一样,若想日后正式步入朝堂,得有政绩才行,否则她才是那个‘得位不正’的人。

第107章 欺君皇帝有说话的权利吗?……

辰时的钟鼓响过三遍,未央宫前殿的青砖地上还凝着晨露。

新帝刘盈扶着玉几的手微微发颤,十二旒冕冠下的视线,正与丹墀下的那道身影无声交锋。

“陛下。”

魏倩执笏出列,“楚地饥荒,臣已令开敖仓放粮。”

年轻的天子突然攥紧了案角。案角的毛刺扎进掌心,这点刺痛却让他清醒——

这已是本月第三道先斩后奏的诏令,先帝驾崩不过百日,盖着太后印玺,盖着丞相印玺的奉诏行事,俨然成了未央宫真正的钧旨。

“魏相。”

刘盈刻意放缓语速,却掩不住嗓音里的怒气,“朕记得敖仓存粮该用于边关——”

“陛下圣明。”

魏倩不待说完便躬身打断,朝服纹丝不动,“然《汉律》有载:灾荒之年,郡守可先赈后奏。”

什么意思,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出来办点正事刘盈想干嘛?

欺软怕硬?

殿中骤然死寂,位列九卿的老臣们纷纷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刘盈感到一阵眩晕,怎么,他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了吗?平日里太后里里外外做主的时候,魏相不是退居一旁吗?

怎么?他当太子时不敢说一句话,他当皇帝也不能说一句话是吗?

“既如此——”

天子突然起身,十二旒玉珠哗啦作响,“传诏:朕要亲赴楚地巡视灾情!”

满朝骇然,魏倩的笏板都出现了倾斜,但她很快稳住手腕。“陛下,高祖制诏:天子无故出京,丞相当谏。”

“那就请丞相同行。”

刘盈解下腰间玉佩重重按在案上,和田玉撞击檀木的声响惊得侍中们膝盖发软。

魏倩就这么在殿下冷眼看着刘盈,她怎么不知道刘盈还有精神病,这么发?

合着光恶心她是吧?

刘盈是看她平日里太好说话了吗?

“传太医,看看陛下可是魇着了没醒过神来!”

这个时候吕后还没有垂帘听政,也就是说吕后的政令,是要经过皇帝的手,才能向外发出。

吕后这个月否了刘盈的决策政令,发了自己的,她觉得刘盈的操作实在太天真,那个脑瓜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所以她否得很快。

吕后是他的亲娘,吕后能那么做,可刘盈对她发疯,她就被动了。

靠,这还不如吕后垂帘听政,起码上面是个听得懂人话的人。

她真的是想当个守礼的丞相,皇帝这么逼她,是想做甚?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霍光当了权臣要一改以前的谨慎,变得大包大揽,不容许质疑。

这一个月魏倩可以说过得憋屈之极,所有人都给她下绊子,她算是知道,刘邦刚称帝之时,他在上面说话,下面人在玩杂耍是什么心情了。

这与她以为的,兵权到手了,权力更任性不同,她得到的,是那些开国之后,甚至没有地方混功绩的功臣们的嫉妒。

他们成了诸侯,却还是小市民的心理,刘邦去世后,他们仗着自己的辈份高了起来,更加肆无忌惮,然后还捧着刘盈,来恶心她与太后。

他们觉得,凭什么朝堂之上,是两个女流之辈做主,而他们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搞得吕后这个月一点都没有针对她,因为她们都被这些人恶心的不行。

而魏倩本来就事忙,萧何一退,那些杂事什么的都挤过来了,曹参萧规曹随是躺得很平,半点多的都不干。

就苦了她的丞相府众人,她都已经搬到丞相府后院去住了,因为诸事繁杂,她必须亲自坐镇。

她这时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好日子,有刘邦镇着,有萧何撑着,她逍遥快活得不行,现在谁都想来踩一脚。

那些功臣们大字不识一个,天天做梦,当年刘邦在位的时候,他们闹,刘邦纵着他们,只言语上训斥一二。

如今她掌事,这些人脑子不行,想法还挺多,而魏倩整整忍了他们一个月,就坐那闭目养神,爱咋咋地。

然后吕后先受不了,魏倩是想干嘛,她好不容易残酷镇压这些人,结果魏倩在朝上摆烂?

功臣们疯狂吹捧刘盈,想要点好处,魏倩是天天在朝堂的,科举上来的新臣都认她。她也不沾什么利,她名下只有大梁,功臣们没法从她那欺什么。

但另一个太后可不是,吕家势力可大着呢,他们想进步,太后就得退,刘盈脑子糊涂耳根子软,还真就信了他们。

那吕后能忍吗?

然后啪啪打脸驳了新帝的二货想法,又连增好几条律令。

刘盈被他亲娘整到下不了台,来找她的麻烦,简直不知所谓。

太医很快被请来,要帮皇帝诊脉,皇帝狠推开他,气得将案上奏折都推了下去。

“魏倩,你要造反吗?!如此欺君!”

魏倩站在中央不动,面上难辨喜怒,“陛下,您如此失控,实不是一国之君所为。先帝有遗诏,陛下不足于谋事,臣原先是不信,如今才知先帝之英明,眼光之高绝。”

“臣乃一国之相,天下大事小事皆于案前,臣乃大将军,天下军情,兵马粮草须臣指挥。陛下胡闹也就罢了,还要拉着臣一起,怎么,这天下,陛下不要了吗!”

魏倩只差说他不配为君了,刘盈的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扣住御案边缘,指节都泛了青。殿中侍从早已跪伏在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好好得很!”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凄厉,“朕这个皇帝,倒要听丞相训诫了?”

魏倩不避不让,直视天子,“非是训诫,乃是劝谏。陛下可知,方才推落的奏折中,有北境八百里加急?匈奴左贤王部抢掠雁门,千余边民沦为俘虏。”她弯腰拾起一份沾了茶渍的竹简,“而这封,是琅琊郡守泣血上奏,夏汛冲毁河堤,一县良田尽成泽国。”

年轻的帝王踉跄后退半步,冠冕上的玉珠簌簌作响。

“陛下要闹,臣本不该拦。”魏倩忽而放缓语气,将奏折轻轻放回案上,“可您摔的不是奏章,是边关将士的性命,是灾民盼着的救济粮。”

魏倩一顶接一顶帽子给他扣上去,庙堂之上,文武两立,史官在侧,刘盈这才知道他亲娘对他有多好。

至少吕后不会这么打他脸。

她句句占理,劳心劳力,他就这样被架住,成了一个荒唐君王,昏君都没他这么昏庸,还要用先帝的话来让他下不了台。

她的从容自若,显得他那么难堪。

可他才是君王!

魏倩只是一个臣子!

安敢如此欺他!

最后刘盈受不了,他没讨得一句好,反倒是一身脏水,只得大声,“退朝——!”

文武从坐位起身,立在魏倩身后,拱手一礼,魏倩一身黑色朝服,剑履从容而退。

魏倩现在有两套,一套丞相的,一套大将军的,她看心情搭配,她的位子在龙椅下位台阶,典型的权臣位子。

吕后在后宫听了这事,也很无语,刘盈为什么觉得他可以在魏倩手上讨到好处?

她对上魏倩都不敢这么嚣张,他以为天下都是他妈得惯着他吗?

魏倩伸大义于天下的时候,他还在他爹那战战兢兢,还想给人扣帽子。

吕后其实很懂刘邦看不上刘盈,奈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有啥办法?仗着她拿他没办法,她保住了他的太子位,结果这好大儿联合功臣就想逼退她。

其实是功臣以为她与魏倩联合,他们小心思多,怕这怕那,又嫉恨魏倩如今的权柄,所以想让他们掐起来。

吕后会让他们这些人看戏吗?

魏倩看着正经温和,实则脸皮厚心黑着呢,这些功臣现在这么撺掇皇帝,行事越发无忌了起来。

天欲其亡,必使其疯狂。

吕后看着功臣们纷纷站台皇帝,结果对上她一句话不敢多吭,对上魏倩也闭嘴。

合着就拿皇帝当枪使?

这个朝堂,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

魏倩只觉得这些人有病,她不能与这些脑残在一个朝堂混,她会被气死的。

还好六天去一次,多了折寿,朝臣们想在政事上给她下绊子,魏倩没搭理。

下吧,出事她去追责就好。

难道还指望她上门求他们,说你们不要这么样子,当同心协力吗?

笑话,她正需要傻逼撞上来立威,试试她的刀快不快呢。

刘邦与他们有乡亲旧情,她可没有,想找死直说,绕什么圈子。

年轻的丞相跪坐案前,拂过堆积如山的奏折,墨迹未干的诏令尚带潮气,批阅过的的政务纪要已摞了半人高。

柳细君过来拿奏折收拾。“相国,这些您看过我就拿走写表格了。”

“这些是今日各地呈上的奏报,杂事已经处理过了,您看一下,可以的话我也拿走录入。”

“嗯,辛苦了,这些日子事多。”

“相国哪里的话。”

魏倩想了想,如今事还是太多了,

“把民间案子那一块让陆亮臣负责,让他按律行事,凡郡县讼案、赋税纠葛,皆按律裁定,不要逾矩。”

“诺。”

她发誓,没有人比她更想念萧何,怎么能这样,太难了。

更难的是盖公向她辞行,盖公已经七十了,他说他要回旧地师门,落叶归根。

魏倩有些难受不舍,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盖公摆了摆手,他离开尘世,去清净活几年了。

对魏倩说天高水长,江湖缘见。说回师门看看,如果有能打的,给她送来。

魏倩还能说什么,只能赠厚礼让他带走,盖公摆摆手,外物多了,累赘。

魏倩那一日看着他一人一马一剑一壶酒的走了,在城门看了好久好久。

总是如此,相聚时越欢乐,离别时就越感伤。

第108章 立威莫非殿陛之下皆禽兽乎?……

魏倩在放长线

钓大鱼,就看哪个鱼要上钩了。

魏倩站在丞相府的廊下,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卷旧书,面上清丽温和的模样。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月白色的深衣上,衬得她愈发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丞相,陇西侯府的罪证已经全部整理完毕。”班玉低声禀报,递上一叠厚厚的奏报。

魏倩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刘稷强占民田、虐杀佃农的种种恶行。她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还不够。”她温声道,“再查。把他这些年结交的功臣、贿赂的官员、庇护的豪强,全部挖出来。”

班玉有些惊疑,“丞相意思是?”

魏倩合上证据,抬眸望向未央宫的方向,笑意温和,“天欲其亡,必使其狂。这些功臣,仗着从龙之功,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她都忍了快两月了,再忍她就成了真孙子。

那群人仗着有功,仗着侯爵位,联合起来整她,她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陈平都没敢来惹她!

陈平张苍不知道是看出了啥,他两安静如鸡,一声不吭。

在刘邦朝堂上那么活跃显眼的两个人,开始装死。

班玉有些忧虑,这样与功臣们对上,不是把人往太后那边推吗?

魏倩并不怕,这些拖后腿的可赶紧往太后身后扯着吧。

不然太后觉得权位不稳睡不好觉就要找她的麻烦。

让她也睡不好!

魏倩有些感怀地叹了口气,那一片忧国忧民的痛心模样。“本相身为百官之首,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自取灭亡吧?”

班玉懂了,“丞相放心,下官定必办妥。”

她拱手一礼,便朝外走去。

魏倩看着她的背影,人生无常,以前她谨慎,并不把班玉圈入阵营,她觉得她并不需要党羽。

因为她没有想到,最后刘邦给她那么大一个惊喜,手上有了虎符,那就不叫结党营私,这叫代理朝政。

朝上的官员,并不只是皇帝的官员,她得占上比重,不然怎么辅佐朝政。

而且吕后明显在放任她与刘盈斗,她理解,戚夫人在赵地,不在长安,没法用她来刺激吓倒儿子,巴不得她把皇帝整抑郁。

她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当皇后的时候,还有大半的权利,因为刘邦老了精力不够,又赢不了吕后,就随她去了。

结果她当太后了,想做个什么刘盈给她玩绿茶那套,她气得不行,终究是亲儿子,她下不了手。

结果刘盈在后宫跟她闹吃到了甜头,在朝堂也这么发疯想夺权。

魏倩又不是他妈,惯着他了,可以说他这么一折腾下来,最后魏倩一身光风霁月,他昏庸还恶心人。

与他在吕后那尽得仁慈名声,吕后狠毒留名,可谓是彻底教做人。

天底下能惯着他的蠢的,只有亲妈,亲爹都不行,看不过眼。

在政坛上混,政绩比名声重要,更何况刘盈根本没有有政绩的机会。

因为是魏倩摄政,这段时间天下的功过是挂在她名下的,而不是刘盈。

百姓只知道她在管事,史书也记她在摄政,这就好比,霍光,再热门一点,好比诸葛亮,不可能把诸葛亮大治蜀地的功劳加到阿斗身上。

她在刘邦朝是贤相,功劳是记在刘邦下,老板分大头,她分小头。

比如天渠阁藏书阁那样,她是个干活的人,原本她以为她在吕后朝也会这样,所以她一直很讲究与新老板和谐共生,经常入宫陪吕后说话。

刘邦看她两这样有些愁,她要是从心的入了吕后门下,吕后简直如虎添翼。

这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安稳啊。

结果直接让她越过吕后,当了老板。

说实话,虽然现在有些累,争斗事多,但这样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上的模式,更得她心。

这就是为什么权臣很难善终,但让他们再选一次,还是想当那个权臣。

因为统治者是天生带有剥削原罪的,皇权不是那么好把握的。干不好,会骂死那个皇帝,干得好那是皇帝应该的,只会嫌干得还不够。

除非是那种圣明天子,比如李世民,或道德标杆,刘恒。

不然没用,百姓不可能去拜皇帝,刘备比起诸葛亮都叫一个香火惨淡。

但权臣不是,他们是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这天下不是他的,但他尽心尽力,救民免受水火,免受乱世之苦,这样是会让百姓与后世感怀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她在现代时放假去开封玩,那里全是宋,全是包公,那可是都城,谁想得起来皇帝是谁,能想起来的皇族都是陈世美。

毕竟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那地现在还是她的大梁,新城已经建好,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看。

魏母写信的语气都很快活,一直在夸现在大梁是人间天堂。

魏倩觉得,也许那地会变得像汴京一样。怎么说也是同一个地方。

她若是没有兵权,其实她很甘心当吕后的丞相,不就是老板难搞一点,她谨慎讨喜一些就好。一国之相的权利,能让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她已经是权臣,能分庭抗礼,为什么要胆战心惊,卑躬屈膝呢?

霍光都做不到。

更何况她这个俗人。

不过魏倩学乖了,上善如水,柔韧与包容,大义与大理,是她立身根基。

她心理再不爽,面上也是温和的,与人吵闹是无用的,她只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国法不容情。

大家都想当戏精,就当呗,她陪他们唱。

——

刘盈指尖摩挲着那份染血的奏章,他面上犹豫,似乎非常不忍,一片仁慈。“堂叔祖年逾六旬,不过强占几亩民田,何至于”

未央宫前殿,魏倩的位子本就在天子与朝臣的中间,她起身高高在上扫了功臣们一眼,随着执笏一礼,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陛下,陇西侯刘稷,可不仅仅是几亩民田。一罪强占民田三百顷,致使六十四户流离失所;二罪私设刑狱,拷打佃农致死三人;三罪截留赈灾粮饷,中饱私囊;四罪——”

“够了!”樊哙拍案而起,气得满脸虬须颤动,“魏相何必咄咄逼人?老刘随先帝征战,身上二十七处箭伤,难道还抵不过几个贱民的性命?”

周勃也拱手出列,“陛下,陇西侯年迈糊涂,不如削爵罚俸——”

龙椅上的刘盈如坐针毡,手指紧紧攥着袍角,“丞相,念在——”

“陛下!”魏倩突然厉声打断,一改平日的温良作风,满朝文武悚然一惊。“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呢?”

她居高临下对上功臣们的视线,他们都老了,也开始变坏了。

“莫非殿陛之下皆是禽兽乎?不知公理大义?当年怎么反秦的,忘了吗!今日若饶刘稷,明日就会有十个、百个功臣效仿!”

她犀利的目光扫过满朝勋贵,“诸公难道也强占过民田?家中也有冤死的奴婢?所以这么与犯罪的陇西侯共情?!”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先帝创业时,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魏倩一字一顿,“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如今九律并不曾改。”她就这么在殿上抽出侍御史捧着的尚方剑,铮的一声插在殿中青砖上。“臣请陛下,依高祖旧制!”

剑身颤动,映出刘盈惨白的脸。

刘盈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丞相想如何处置?”

魏倩一改方才的厉色,缓缓神色,将剑收入鞘中,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不容质疑的话,“按《九律》,当斩!”

“且慢!”忽然,太仆出列高呼,“陇西侯虽有罪,但念在其年迈功高,请陛下开恩!”

魏倩要的是立威,抄家杀犯事的,效果有,但并不大。

她要的是告诉这些朝中,与她为敌,下场是什么!

她转头看向太仆,语气依旧温和,“太仆如此为陇西侯求情,想必与他交情匪浅?”

太仆脸色一变,“丞相此言何意?”

魏倩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账本。“巧了,臣这里恰好有一份陇西侯府的账册,上面记录着去岁中秋,太仆曾收受黄金百镒。”

朝堂瞬间哗然!

不是为了太仆收礼,而是因为,魏相认真的?那谁家清白啊?!

太仆面如土色,踉跄后退。“这、这是诬陷!”

魏倩叹了口气,摇头道,“太仆何必惊慌?本相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账目也很与实物对上不是?”

她转向刘盈,恭敬一礼,“陛下,既然太仆与本案有牵连,当一并彻查,让廷尉去太仆府上搜查,若无事,也好还太仆一个清白,不能被陇西侯账本给害了名声。”

她的声音温和有礼,仿佛真的只是在提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满朝文武,却在这夏日的烈阳下,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刘盈的目光在魏倩和太仆之间游移,面色很是为难,殿中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响。

魏倩哪句不是肯定句,这是问他?这明明是通知他!

“这——”年轻的皇帝迟疑道,“是否太过兴师动众?太仆毕竟是九卿之一”

魏倩眉眼微垂,语气诚恳,“正因太仆位列九卿,更该以身作则。若真有人借陇西侯之事构陷重臣,岂不寒了百官之心?”

她抬眼看向太仆,唇角带着善意的笑,“太仆以为呢?”

太仆额角渗出冷汗,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府上确实收到过陇西侯送来的一箱“药材”

“臣——臣——”

她转向刘盈,“陛下,事已至此,为证太仆清白,臣请即刻搜查。”

太仆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哪是什么查案,分明是魏倩早就布好的局!从陇西侯被参开始,自己就已经是网中之鱼了!

刘盈看着面如死灰的太仆,终于叹了口气,他有说不的权力吗?他说他一个天子就成了同党,他都怀疑魏倩敢拿出一封遗诏来废了他,这废他的遗诏是他爹干得出来的。

“准奏。”

她对着殿下候命的廷尉微微颔首,温声道。“记住,搜查时要轻拿轻放,别碰坏了太仆府上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任何东西。”

当夜,太仆府搜出的不止是黄金百镒,还有私藏的军械、与诸侯王的密信。

次日朝会,魏倩看着空出来的两个朝位——陇西侯与太仆的位置,轻轻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对着满朝噤若寒蝉的功臣们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诸位大人,还有谁要为陇西侯求情吗?”

殿外的蝉鸣都歇了,天地仿佛都静了下来。

第109章 讲理我又不是僭越之臣

殿中静得可怕。

现御史大夫张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处新换的官服领口似乎突然变得格外紧勒。他偷眼瞥向魏倩——

嗯,相国依旧看着如此和善,不过是两家抄家顺带秋后问斩罢了。

不慌。

他还能苟,他不说话,反正他没犯法。

这倒是真的,由于张苍的荒唐一直被人不爽,所以他反而是清清白白的,毕竟只有他彻底活在阳光下。

魏倩听说他府上又多了几个美妇。

啧。

堂堂三公之一,竟成了共鸭。

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在死寂的大殿里竟如雷鸣般刺耳。几个站在后排的郎官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消失在朱漆圆柱的阴影里。

舞阳侯樊哙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曾对上刘邦该打打该怼怼的猛将,此刻却觉得喉头发紧。

毕竟刘邦对他们有旧情,什么脾气都摆在明面上,魏倩可不是,瞧着好欺负的样子,但一对上太吓人。

他想起最开始是他去驳的。

“樊将军似乎有话要说?”

魏倩声音传来,樊哙浑身一颤,连忙拱手一礼,“老臣只是觉得——”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央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嗓门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非常从心。“丞相,真是明察秋毫。”

“是么?”魏倩想了想,与樊哙道,“我记得,将军与陇西侯私交甚笃?”

樊哙忙起身跪于殿下,“陛下明鉴,那仅仅是臣与陇西侯早年是战友,一起打仗相熟。”

“将军何必惊慌。”魏倩走下一阶缓步上前,亲手扶起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将,“我也是无心之言罢了。”

殿角,掌管宗正事务的刘贾死死攥着笏板,指节发白。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昨日刚刚退还了强占的民宅——

年轻的郎官们交换着眼色,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看似温婉的魏相,根本是头披着人皮的猛虎!

怎么现在女人都这么狠——!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魏倩环视朝堂,“那陇西侯一案,就按律处置了。”

没有人说话。

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不可闻。

魏倩终于在朝堂舒心了起来,没有人去触她的霉头。

这一刻,她就理解了,为什么吕后非要把彭越剁了。

小人畏威而不畏德,魏倩虽然也不懂为何总有人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想起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他们喜欢这么玩,魏倩觉得也不是不行。

开心就好。

朝臣们并不开心,他们是懂了,皇帝根本就不是对手,如果让皇帝一直跟魏倩对上,那他们还玩个锤子。

这战斗力根本就不对等。

于是他们下了朝直接找吕后去哭,那叫一个深情并茂,仿佛先前得寸进尺的并不是他们,吕后看他们的样子,也觉得可笑,但是来了就是朋友。

吕雉斜倚在凤榻上,闭目养神听着他们的控诉。殿中跪着的几个老臣哭得涕泗横流,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太后明鉴啊!”周勃以头抢地,“魏相这般酷烈手段,恐伤陛下仁德之名——”

“哦?周勃,”吕雉睁开眼睛瞧他,染着蔻丹的指甲鲜红如血,“孤记得上月,是你说陛下已长,太后干政有碍帝王威仪?”

周勃的哭声戛然而止。

珠帘晃动,吕雉慢悠悠踱到窗前,透过雕花棂,看着殿外有叶飘零,已是入秋。

“现在知道找孤主持公道了?”

满殿死寂。

虽然事实如此,但说出来就很打脸了,原先他们跟魏倩只是同事关系,他们也觉得魏倩好说话。

这整个天下,谁不知道魏相宽仁温和讲理?

就是太讲理了,他们有些受不住。

魏倩一跃成权臣,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两天这一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明明白白就是拿他们开刀立威呢。

还那么大义凛然。

功臣们磨牙。

吕后再怎么狠,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怎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么大的年岁,还得被处死。

魏相不为人子,简直非人哉。

但他们并不敢对上,还是那句话,谁的枪杆子硬,谁说话就有理。

我今天不打你,不是我不能打你,只是我不想。

谁敢对上去给新任掌权人立威啊?!

这么多年,谁的家经得住查啊?如果犯法就要依法处置,功臣们还有活人吗?

不就是欺负功臣们都老了吗?

来一场权力的洗牌。

他们今天才知道科举的威力,因为有了科举,他们甚至没有反抗之力。

毕竟他们要是连合起来不干活,魏倩就敢让他们原地退休,告老领养老钱,给考上了,还在等待官职的人腾位置。

先帝糊涂啊,把江山交给了豺狼。

魏倩回府就被人告知淮阴侯来了。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韩信躲着她很久了。

“淮阴侯啊,有事吗?”

韩信咳了咳,“魏相,我听说你正找人领兵攻打匃奴?”

谁找了?魏倩一脸黑线的看着他,找谁也不可能找他呀,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她的兵还收得回来吗?

“是这样,杀鸡焉用牛刀,匃奴劫掠边境,我让人送去了守城利器,下次让他们有来无回,淮阴侯莫要多想。”

这人上回上了战场之后,人又开始活跃起来犯傻了。

“魏相,不给他们一个狠的

教训,他们还敢来犯呀!”

魏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茶盏遮住她抽搐的嘴角,“韩卿,去年征战后,是不是还借走了府库的一百张强弩?”

韩信正激昂比划的手势突然僵在半空。

但凡换了别人,搜出兵甲兵器,这不得谋反罪论?

她不能让韩信入她的阵营,她还想好好活着,她又不走战功那一套。

她拍了拍他的肩,“韩卿,那强弩记得还回来,我就不追究你责任了,毕竟谁都有忘了的时候。”

韩信气得甩袖而走。

魏倩不理,耍什么脾气呢?消停点,打什么仗啊打仗,休养生息。

现在都是和平发展的时候,诸侯王们都想尽办法给福利来多点人,不然全被大汉那边吸走了。

还想来骗她的虎符,做梦呢。

待人走后,她去找人开小会,她拍了拍柳细君的肩,让她也来。

然后在书房开会,南仲,陆亮臣,柳细君,他们四个人坐一张桌上。

柳细君很兴奋,她这是正式成为谋臣了吗?

南仲对今天朝堂的事,觉得功臣们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意思的小皇帝没有还手之力,必定搬救兵。

“他们定会找上太后,让太后来朝堂做主,也许下一次,相国就要对上太后了。”

吕后按历史是刘盈去世后,她抚幼主登基,垂帘听政,从暗处走到了明处。

这一次这么快的吗?

她都心疼皇帝,还在帝位上挣扎什么?不如去后宫摆烂。

功臣们都放弃他了。

大汉的皇帝可不好做,几乎每一个皇帝上位的时候,都外戚权臣当道。

刘盈在功臣扶持下都过不了亲妈那关,还指望别人让着他吗?

没那个能力,就不要瞎掺和。

上面的位子,从古至今都不好坐,越到后面越难,因为帝王心术到最后,都是大臣们在学。

所以每隔一个朝代,皇权就要加强一波,为了防止自己死后,权力到子孙身上就大权旁落。

魏倩是臣子,她希望刘邦统一,却又不太希望他加强君权。

人都是自私的,她在巩固皇权上,没有提过一丝意见,当年周勃在殿下吹锁呐,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她的君臣观念并不强,她幸好是来到汉初,如果在其他的封建帝王下,她这性格估计得抑郁。

不论从商还是从政。

她听着南仲的话既头疼又兴奋,头疼是吕后可不是刘盈那个傻的,兴奋在大汉开国的朝堂上,最高权力斗争,领袖都是女子。

这多么难绷,又想想就开心的事。

“无妨,我又不是僭越之臣。”

她多三讲四德啊。

“不过新帝登基,明年当开恩科,今年就得上秋闱,这关头不要生事,临时考试的消息放出去,让报社下期只登这一个消息,勿必天下皆知,让学子们自愿报名。”

“诺。”

魏倩这两个月在长安憋了两个月气,这半月才克制的发疯出来,她需要回家休息休息,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如果刘盈知道她这想法,定会过来理论,到底谁才是憋气那个!

他当了皇帝,却比太子时还憋屈,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憋屈的天子吗?大权旁落的原因是他亲爹生怕他掌权!

魏倩觉得上一任老板可太英明了,不然这朝上看新老板骚操作又无能为力,那可太憋屈了,她估计直接把自己代入胡亥朝的李斯,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我得回咸阳三天,丞相府就麻烦诸位了,有什么就让人来通知我。”

南仲是知道她的,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她连轴转忙两月已是天下红雨了。他笑着拱手一礼,“相国且放心,出不了事。”

魏倩笑了笑,又想到班玉,她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让班玉小心些,出门带部曲,那些人动不了我,别朝她下手。”

“诺。”

魏倩让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张不疑也从报社回来了,他见魏倩在收拾,“怎么了?安歌去哪啊?”

魏倩想起他,但张不疑最近离不得长安,报社事多,还有把控事态,杀一儆百自然要发行天下。

“我回咸阳几天,你在长安配合南仲,报纸记得只许陈述事实,写案子与判决,不要加任何春秋笔法,以免授人以柄。”

第110章 垂帘听政魏相国留步

报纸这东西,一但失去了权威与公信,成了权力的玩具的时候,就握不住了,天下没人真的是傻子,真傻也不会看报,被带偏一回两回,还会信第三回吗?

“好,这就走吗?”

魏倩点点头,“嗯,过两天就回来了,下一次朝会还有得忙呢。”

“安歌,你变了,你都不带我了。”

“乖。”

魏倩的马车过咸阳城门,昨日正逢一场秋雨初歇。长安到咸阳的官道上,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她掀起车帘一角,让带着泥土芬芳的风灌进来。长安的繁杂,在这一刻终于暂时远离。

“相国,到了。”

车帘掀起,映入眼帘的是朱漆大门上精致的兽首。长嫂带着老管家与侍女早已在门前恭候,见魏倩下车,便迎上来。

“安歌可算回来了,饭食都备好了。”

“辛苦嫂嫂了。”

顾芊非常高兴,她也想与魏倩亲近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回来还能让你孤伶伶的?我们进府去,吃个饭,你去泡个澡,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跟嫂嫂说。”

顾芊身边跟着的是老管家,是魏欷的爹,在府里忙前忙后一辈子了,大梁建新城太忙了,他吃不消,让魏欷去大梁,他就来了咸阳。

她笑着应了,府外那颗如火如荼的枫树上,秋来开始泛红了。

这两月伤怀,试探,打压,争夺让她精疲力尽,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这么卷,当她接下虎符的时候,又不得不卷,不然会没命的。不过魏倩在长安的时候,其实是很享受这种主动权的。

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忙过后疲惫感又会上来,这就好像在都市里拼死拼活的高管们,不出去透透气,度度假,一直紧绷着的弦,很容易就断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被吕后杀彭越的冷酷给吓到了,毕竟彭越的军功仅次于韩信,剁成肉酱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她如果没有兵权,她肯定会谨言慎行,能不出头就不出头,权力是会异化人的东西,她不想拿命去赌上位者的权欲。

魏倩还是很关心自己的身心健康的,她主要是在刘邦朝堂上,摆烂太久了,突然上强度,她又有一点应激,人应激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压立威。

此时她再也当不了那个仁德的贤相了,她的上面没有人,她成了自己去厮杀的老虎,亲自去角逐帝国的权柄。

她要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威势。

踏入二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府中那株金桂的香气扑面而来,与长安丞相府终日不散的墨香截然不同。

老管家忙前忙后的,忙完跑过来,“相国,老奴命人备好了汤浴,用的是今年弄的桂花露。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栗子糕,刚出炉的。”

“辛苦魏伯了。”

泡澡沐浴更衣后,魏倩换上了碧蓝色的深衣。没有沉重的玉组佩饰,只在腰间松松系了条绦带。她踩着木屐踏进后园的听雨轩,木地板被秋阳晒得温暖宜人。

轩外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山水——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垂下几丛兰草,一弯活水引自城外渭河,水上漂浮着几片红枫。侍女们妥贴地呈上茶点,青瓷盏中是今年新贡的阳羡茶,琉璃盘中盛着做成的糕点。

魏倩倚在朱栏边,看着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入水中,抿了一口茶。茶水温热,带着些许苦涩,老管家让几名乐伎在桂花树下奏起高山流水,琴音清越,舞姫腰肢柔软,跳起来与园中秋色相得益彰。

夕阳西沉时,魏倩独自登上府中最高的望楼。咸阳城尽收眼底,远处宫阙的瓦在余晖中发光。她洗完的长发已干,任由秋风拂乱长发。

她想起府里的乐伎,是时候让她们发挥她们真正的作用了,娱乐是人的心灵舒缓地,精神粮食也很重要。她的剧院可以搭起来了,那么多乐伎,结果只服务于权贵,权贵才几人?

“相国,晚膳备好了。”魏伯在楼下高唤。

魏倩下了楼,“魏伯,府中乐伎有多少?”

魏伯想了想,“有百余人,她们多年常去琅嬛阁,她们能说会道,主母会按她们卖的价格分点,所以住在府里的只有几人。”

魏倩点点头,这年头美人很少,以前黔首营养不够,瘦巴巴又头发枯黄,哪有什么美人?很多美人都是从小选出来养在府里的,她记得最开始的侍女,青词小昭她们,刚进府的时候长得太吓人了。

养了几年,渐渐长开了,头发变顺了,身上又有了肉,才变漂亮的。

琅嬛阁想走高端,当然需要美人销售,但哪有这么多美人?魏母自然打主意到乐伎身上。她府里的乐伎,是没有签身契的,就当门客养,很多贵族家开宴会,都花重金来魏府求人帮办。

这个时候诸侯都是暴发户,他们哪懂的什么贵族礼仪排场,但魏家的宴会他们都去过,那看起来就很高大上呀。

连王后都请她们办,那他们请一请没毛病。

于是这一块业务多了,她就让身边最美貌的云儿负责了,青词与小昭如今风风火火在各大工厂巡视查察,柳细君如今更是入仕

了。

她身边的人,高薪与权力,总是能占一样的,她们从不让她操心,办事能力一个比一个卷。

柳细君一直是那个知足常乐的姑娘,她在丞相府也从不与人交恶,受了委屈就告状,她是魏倩身边人,也没人会刁难她。

所以魏母问魏倩时,魏倩提出让美人自愿去销售就好,给提点,奢侈品当然要柜姐。

结果这一来,琅嬛阁就火了,那里面都是花一样美的姑娘,衣服都是定制丝绸,里头东西贵到头上,但是好用啊。

攀比是天性,于是琅嬛阁成了奢侈品大头,谁没有新款就是实力不行。

“魏伯,你多寻些歌姫舞姫,我有大用,男子伶人也行。”

“不知女郎要多少?”

“多少都成。”

现在哪有多少歌姫,把天下翻一翻,散装的都没多少。

吃完晚食,夜幕降临,府中各处点起了精致的宫灯。魏倩坐在临水的亭中,看灯光倒映在水面上,与星月交相辉映。侍女们捧来一坛陈年花雕,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魏倩挑眉。

魏伯笑眯眯地说,“去岁您亲手埋下的,说等来年秋日再饮。”

她恍然,接过酒杯浅尝一口,甘醇滋味直沁心脾。

魏倩望着杯中摇曳的酒液,“魏伯,明日我想去城西的枫林走走。”

魏伯会意,“老奴这就去安排,相国可要人陪同?”

“嗯,我身边侍女部曲一起就够了。”

“诺。”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三天时间匆匆而走,魏倩回到了长安,长安很平静,静得魏倩都闻到了风雨欲来。

晨钟响过第三声时,魏倩的马车停在了未央宫北阙。

她撩开车帘,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宫门前的羽林卫都是生面孔。为首的统领见她下车,忙过来行礼,笑着问好。

“王统领呢?”魏倩一边整理朝服佩绶,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新统领的笑僵在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相国,王统领昨夜突发急病……”

魏倩点头应了。

踏入宫门,肃杀的秋风中飘来一股陌生的熏香。这不是新帝惯用的香,而是更为浓郁的苏合香,吕后最爱的香料。

魏倩应下相继而来的同僚的问好,班玉就顺势走到她旁边,想说什么。

魏倩摇头制止她说下去,两侧的宫人虽然低眉顺目,但谁知道其中有几双耳朵是吕后的人?她压低声音,“陛下何在?”

班玉摇头,她也不知。

未央宫正殿前,三公九卿已列队等候。太尉周勃的位置空着,说是告了病,御史大夫张苍站在那,见到魏倩时,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陛下驾到——”

谒者尖细的嗓音响起,殿门缓缓开启。

玉玺赫然陈列案前,而皇帝御座空无一人。吕后于旁边加了椅,垂了帘。

“众卿平身。”吕后的声音不大,却让魏倩一震,那群玩不起的,搬救兵搬得这么快。“皇帝染恙,即日起由孤暂理朝政。”

殿中死一般寂静,魏倩面上不露分毫。她余光瞥见陈平躬身时嘴角紧绷,站在吕后身侧的审食其难掩眼中的得意。

吕后从案上拿起一份奏章,“即日起,凡军国大事,皆需经本宫批红方可施行。魏相国没意见吧?”

魏倩由于站得高离得近,看着吕后手中那封《请太后临朝疏》,落款处赫然盖着御史大夫的印玺。张苍,她记住了。

魏倩拱手一礼,她礼节从不出错,“臣谨遵太后懿旨。”

朝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吕后当众罢免了三名反对她的大臣,宣布由审食其接任卫尉一职。

魏倩感慨,天变得如此轻易,刘盈实在太没用,这么快就被关回后宫造孩子,她还以为能多撑几次,是她高看了刘盈,她的错。

“魏相国留步。”

退朝时,吕后单独叫住了魏倩。宫女们无声退下,殿中只剩她们二人。吕后走下龙阶,玄色衣摆拖过地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先帝常夸魏卿聪慧。”吕后亲手为魏倩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官帽,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自己的孩子,“孤也一直很喜欢魏卿,朝堂有你是大汉的福气。”

魏倩闻到了吕后袖中的苏合香,她恭敬地低头,“臣谢太后赞誉。”

“班玉那丫头也不错,管财政可惜了,她断案查案不错,不如让她当廷尉吧,魏卿以为如何?”

廷尉也是九卿之一,后世变大理寺卿,为中央最高司法审判机构长官,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

班玉这种属于平调,很正常,但她愿意给吕后一点情绪反馈。

“这,班玉怕是不易服众。”她有些为难道。

“诶,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吕后打断她,指尖划过魏倩的官绶,“就像魏卿当年,未及弱冠就拜相,如今不也如鱼得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