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有些气愤就随手一丢,我后来没那么生气的时候找过的,没找到,怎么了秦隽,那锦囊很重要吗?”
其实宋凌霜压根没找过,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惊涛骇浪的哪有时间找个没什么用的锦囊。
被宋凌霜这么一问,秦隽还真有些不好回答。
他思忖片刻回答道,“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宋凌霜开始破罐破摔,“可那房子,我爹卖了啊。”
小桃此时又补了一句,“小姐此言差矣,我一个月前路过的时候,还贴着告示,应当是还没卖出去。”
“锦囊的事情不必费心,我心中有数即可。箐箐,还有一事,昨日在受杖前我已将宋大人他们救出,现下我安排他们在驿馆休养,有义兄帮我看着,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我爹?他不是在洛城做官做的好好的吗?”
秦隽只得将他碰到宋傲雪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摊上宋世皓这样的爹,宋凌霜只能安慰自己上辈子许是欠他许多钱,这辈子要还他的。宋凌霜知道,秦隽必然也是付出了些代价,孟锦昀才肯放手的。
宋凌霜略带亏欠的说道,“秦隽,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他们。”
秦隽只是笑笑,望着宋凌霜的眸子说道,“箐箐,你我之前早就分不清谁欠谁多一些,我爱你,自然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不必挂怀。一会陆诚会来送药给我服用,箐箐,你五感才刚恢复,先好好休息。”
宋凌霜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哈欠连连,面容憔悴,只得先同小桃先回到卧室。她此刻才发现,她住了半月有余的卧室,与她初次造访比少了许多摆设。
秦隽将房间里每一个家具的角都被包了起来,甚至连榻上也围了一圈棉制的垫子,易碎的茶盏,花瓶,秦隽亦是放在了高处,生怕她被磕着碰着。
宋凌霜有些诧异。
“小桃,我五感尽失时,秦隽他……”
小桃一遍帮送凌霜铺床,一边指着外廊说道,“这十来日秦相爷他一日都没睡熟,他在外面的廊上放了个躺椅,每日和衣而卧,生怕小姐您有丝毫闪失。”
宋凌霜打开门,果然,往另一边走,有张躺椅,上面还有一张叠放整齐的薄褥子。
“他明明也刚受过剜心之痛的,为何,只顾着我呢?”宋凌霜心下许多感动,又是难过,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宋凌霜无法释怀。
小桃叹了口气补充道,“秦相对小姐的好,远不止如此的。那日秦相要把你带走,将军本是不肯的,是秦相说服了将军,这才将您带出来照顾的。”
宋凌霜心下阵阵暖流涌过,视线竟然又清明了一些。
难道,这恢复五感,是爱意越浓,恢复的越快吗?
**
秦隽用宋凌霜为他折的芦苇杆喝完了药,笑的酒涡一个深,一个浅。
“斐然,箐箐姑娘给你折个芦苇杆子你就笑的如此不值钱,有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
秦隽挑了挑眉,心情很好。
“陆诚,你一会拿我的私印出门,帮我将宋府买下来,锦囊十有八九还在宋府箐箐的闺房
中,或许在犄角旮旯处,比如梳妆台后边,你都仔细翻找一番。”
陆诚摸了摸下巴,“你打算同箐箐姑娘坦白吗?”
“不,我打算同林崇意坦白,笋笋既然是同箐箐的骨肉,那许多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房契落谁的名字?”
秦隽勾了勾嘴角,回答道,“自然是箐箐的。”
陆诚笑了笑,拿着他的私印便出发了。
好在近日置换屋子的人少,陆诚很快便在牙行过好了书契,找人换了锁,陆诚便到宋凌霜的小院子里寻觅。
三年,这屋子里长满了灰,陆诚一进来就打了七八个喷嚏。
然后先是俯下身子在床底巡视了一圈,空空如也,又移开了几个柜子,也没找到那个锦囊,陆诚已是找的满头大汗,转了一圈便只剩梳妆台了,陆诚好一番搜寻,才发现那只锦囊静静地躺在铜镜后与墙壁的空隙里,还好东西都在。
陆诚开始自言自语,“她还挺能扔,难怪找不着,秦隽也怪厉害的,还能猜到在梳妆台附近。”
陆诚将锦囊塞进怀中,锁好门窗准备回秦府。
正准备骑马时却听见几个壮汉在讨论。
“听闻小林将军尽数剿灭了叛军,凯旋而归,不日便可抵达兆京了。”
“不愧是林袭将军的儿子,果然是我们大晟的将星。”
陆诚笑了笑,林家确实好福气,两个儿子一个出将,一个入相,若是秦隽真的认回林袭,只怕这些人会惊掉下巴。
**
十日后,在陆诚、宋凌霜、小桃三人合力的照顾下,秦隽的伤总算是有了起色,终于能够自行起身了。
可隔日,就是一月之期了。
宋凌霜和小桃在屋子里收拾包袱,等着如意轩的马车来接他们。
“小姐,你不同秦相爷道个别吗?”
宋凌霜也有些惆怅着说道,“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拿言语的刃再戳伤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了。”
小桃看穿了宋凌霜的心思,从背后拿出了一壶酒,“小姐,酒壮怂人胆,反正明天都要走了,你喝了酒酒后吐真言也好,酒后失言也罢,那都是醉话,至于几分真,几分假,秦相和你自己分的清楚,别留什么遗憾了。”
宋凌霜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和小桃说道,“我不会喝酒,不过喝一口应该没事的,我与崇意大婚时也喝过一次。”
宋凌霜先是抿了一口,尝了尝,“这是什么酒,还蛮好喝。”
接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劝都劝不住,宋凌霜脸像熟透的石榴一般,红极了。
“小桃,你怎么有两个头呀。”
宋凌霜笑的很开心,小桃可是被吓坏了,这才两杯酒怎么就喝成了这副模样。
“秦隽呢?小桃你有没有看到秦隽呀?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宋凌霜双手托着腮帮子,一摇一晃的,像极了孩子时的模样。
“小姐,你等等,我马上将秦相爷请来。”
“什么秦相爷,秦隽就是秦隽呀,我不要什么秦相爷,我要秦隽!”
小桃立刻跑去秦隽的卧房,将秦隽喊了出来,两人刚行至楼下就发现送凌霜站在廊外,看着他们两急匆匆的赶来。
“秦隽,你来了啊,你真好看!我给你摘星星啊。”
那护栏不高,宋凌霜光是靠近那护栏,秦隽已是吓得胆战心惊,宋凌霜的身子还越探越往外,秦隽疾呼道,“箐箐,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你等我,我马上就上楼好吗。”
秦隽示意小桃先上楼看着宋凌霜,他真的很怕他的箐箐会这样坠楼下来,这样的高度,秦隽现下的身体是接不住她的,可秦隽依然伸出了双臂,在楼下护着她。
“那秦隽,你要什么呀。”宋凌霜笑的眼睛弯弯的问着站在阁楼下的秦隽,半个身子伸了出来。
“我要箐箐,我只要箐箐,别的什么都不要,箐箐你往后退一些,前边很危险。”秦隽的眉头已经着急的在打架了,宋凌霜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宋凌霜噘着嘴说道,“可秦隽是个大骗子,你骗我不会有崽崽的,虽然,我也喜欢笋笋,可你还是骗我,大骗子,你不能只要箐箐,那笋笋怎么办?”宋凌霜的头忽然低了下来。
秦隽拼命摇头,哽咽着朝她说道,“箐箐,不是这样的,我……”
不过又一会儿,宋凌霜的两手张开贴着唇边望着满月大喊,“我喜欢秦隽,天下第一喜欢。”
她低声说道,“可是,好像不能让别人知道。”宋凌霜眼中的笑意都消散了。
月光的映射下,她的泪珠泛着亮晶晶的光。
小桃已站到了她身边,宋凌霜朝小桃做了一个“嘘”的表情,她本还想说些什么,楼下却传来了秦隽的声音,是喊出来的,“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宋凌霜听到秦隽的话,就那般愣在了原地。
这般孩子气的话,她倒是鲜少听秦隽说,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吗?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秦隽已经忍着伤痛从楼下跑了上来。
“箐箐,我怕你听不清,再说一遍,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你真的是秦隽吗?”
“你过来摸一摸,如假包换。”
宋凌霜就那样上前,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的过往,径直扑到了他的怀中,抬着头望着秦隽,然后掐了掐他的腮帮子,确认了秦隽不是幻想。
“秦隽,我真的好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以前你不喜欢我的,我都记着的。”
秦隽也低头看着她,眼眸比着似水的月光还要温柔。
“箐箐,我一共拒绝过你一十九次,却从未说过原因是不喜欢你,一次也没有,我也记着的。”
宋凌霜瞳孔有些震颤,她极力回忆,似乎秦隽的确没有说过不喜欢她,多是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者是一些事实。
两人就这般瞧着月升月落,看了许久,怕她冷,秦隽拿了一件披风给宋凌霜系上。
宋凌霜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望着漫天星光淡淡的问道,“我刚是不是说了许多疯话。”
秦隽神色倒是淡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悲喜,而后答道,“没有。”
“秦隽,我说的每一句喜欢你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月落日升,我还是要做回小林夫人,笋笋娘亲的。”
秦隽微笑着,声音还是很好听,一字一句疏朗而又清晰的落在宋凌霜的心间。
“箐箐,情与义是不一样的,报恩也不是这样的报法。你这样才是真的折辱了林崇意,他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的人,他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责任,林家唯一的子嗣、长公主的儿子、陛下宠爱的外甥……”
“可箐箐,我只有你。”
“因为有了你,我才有机会成为笋笋的父亲。”
“我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宋凌霜疯狂摇头,“秦隽,不能这样的,笋笋他没法接受的。”
“你一切如常就好,这件事会皆大欢喜的。”
二人彻夜未眠。
**
翌日清晨,林崇意便带着笋笋前来接宋凌霜回如意轩。
笋笋一见到宋凌霜就要抱抱,“娘亲娘亲,你能看见笋笋吗?能听见笋笋喊你吗?”
宋凌霜也一把抱起了笋笋,放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笑着说,“自然可以,秦伯伯和陆伯伯,他们很仔细的照顾娘亲,所以好的快。”
秦隽走了出来,蹲在地下,望着笋笋,眼中有无限的爱意。
“笋笋,上回是秦伯伯不好,没有同你打招呼。”
笋笋有点怕秦隽,躲到了林崇意的身后,却在很仔细的观察秦隽。
林崇意替笋笋解围道哦,“秦相莫要见怪,笋笋他胆小些。”
秦隽半敛眸回应道,“无妨。”
随后起身,众人寒暄了几句,宋凌霜对秦隽道了声珍重后,便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秦隽只是在角楼远远的目送他们。
第56章 第54章身世谜我的……
林崇意独骑霜月驹,宋凌霜、小桃
、笋笋三人坐在马车中。
笋笋依偎在宋凌霜怀中,“娘亲娘亲,你有没有想笋笋呀,笋笋真的好想娘亲,经常躲在被子里哭。”
宋凌霜的食指勾了起来,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当然,笋笋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呀。”
“那娘亲有没有想父亲,父亲在战场上很危险的。”笋笋的小脸红扑扑的望着宋凌霜,热切的等待她的答复。
“当……然。”
宋凌霜的笑容是凝固的,自然也是心虚的。
坦白来说,刚到秦隽家除了前两天有些不自在,她往后的二十几天中竟然完全忘记了林崇意,甚至忘了他在战场上平乱,浴血奋战。
她满脑子都是秦隽。
宋凌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是了,世上除了情意,还有道义和恩义。
宋凌霜将背绷直,准备继续做她的高门贵妇小林夫人。
车撵刚到如意轩,圣旨也恰好到了。
林崇意平乱有功,封云麾将军,正三品。
虽然,宋凌霜没见过林崇意的月俸,但正三品可比正六品威风多了。
笋笋倒是欢呼雀跃,“父亲是云麾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
宣旨的内侍见笋笋这豪气干云的模样也打趣道,“大晟林家当真是一等一的忠勇,小世孙都渴望上阵杀敌呢!”
待到宫人走后,林崇意抱起了笋笋,“父亲倒是希望笋笋将来做位文官,这样你娘亲就不会日夜为你担忧了。”
宋凌霜总觉得林崇意话里有话,先发制人道,“崇意,为何闷闷不乐的?”
宋凌霜其实挺不理解的,明明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可无论是秦隽还是林崇意好像都觉得大官很烫手一般,难道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最好?宋世皓倒是当了十多年不大不小的官,可他每天都在想当大官啊。
林崇意示意杜氏和小桃带笋笋去玩,顺便让春夕将赏赐的金银拿去抚恤阵亡和受伤的将士。
“从前剿匪,练兵,都是寻常小事,无甚危险之处。可直至此次上平乱方知战场上波云诡谲,若是我能考虑的周全一些,或许阵亡、受伤的将士就能少一些。”
“崇意,你要有自信些!我小时候看公爹与长公主的话本子,可敬佩公爹一往无前的勇气了,你若是过意不去,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慰问阵亡的将士同受伤的将士。”
林崇意将宋凌霜有些凌乱的云鬓别到耳后,“伤兵伤情可怖,你看了之后也许会有梦魇,食不下咽,你五感刚恢复,还是不要去了。”
宋凌霜有些不开心,她觉得林崇意将人看扁了
“夫人若是怜悯孀寡孤弱,我倒是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不麻烦!”
可七日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因宋凌霜将棠梨阁的十二位端茶送水的伙计换成了十二位孀妇,生意一落千丈。
但妇人们干劲十足,似乎一时忘了丧夫之痛,宋凌霜倒也甘愿。
宋凌霜就和笋笋坐在门口发呆,妇人们在里面谈论一些柴米油盐。
“娘亲,我们的棠梨阁会倒掉吗?我很喜欢这儿。”
“不会的笋笋,娘亲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那娘亲你快想啊!”
“在想了在想了,别催嘛。”
就在此时,有一双黑色锦靴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
宋凌霜和笋笋二人齐刷刷的抬头望去,眼神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笋笋眼神里亮晶晶的,惊呼道,“娘亲,是秦伯伯!”
宋凌霜只觉得眼前一黑,回答笋笋道,“我知道,我知道。”
笋笋一直用手肘碰宋凌霜,想让宋凌霜揽客进棠梨阁。
宋凌霜摇摇头,秦隽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甜点,开口被拒绝可太丢脸了。
秦隽先开了口,“你们坐在门口作甚?”
宋凌霜左瞧瞧又看看,这个点坐在食肆门口的,大多都是叫花子,宋凌霜没好气的回复秦隽,“在想事情。”
“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秦隽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听他说话感觉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娘亲娘亲!”笋笋急的都站了起来。
宋凌霜有些烦躁的同秦隽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秦隽闻言点点头,就走到了对面的茶肆。
岂料他刚进去,后面就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三十个姑娘,陆续赶来的还有十几位书生。
宋凌霜这回拉住了个姑娘问,“对面茶肆怎么了吗?这么如此多人。”
姑娘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道,“今科尹探花郎约秦相手谈,秦相至今未曾婚配,万一对弈对着对着看上我们了呢,夫人您就歇了这份心思吧,还带了个小崽崽。”
说到后面,那姑娘还抬起了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骄傲模样。
做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宋凌霜站了起来。
“笋笋,我们走,先去探探虚实。”
宋凌霜便带着笋笋也进了对面的茶肆,谁知座无虚席!
笋笋心直口快道,“娘亲,好多钱。”
“是好多人。”宋凌霜耐心纠正。
宋凌霜倚仗着自己瘦弱,也硬生生抱着笋笋挤到了前排。
“秦相先行。”
秦隽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倒也没推辞,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上角。
今科的尹探花倒也步步紧逼,战局被拉的很长。
宋凌霜眉头微蹙,她虽然不喜欢看秦隽下棋,但她看久了,也能琢磨出些规律,比如通常,秦隽是不会让棋盘上有这么多对方的子的。
难道在西境呆久了忘了?
“娘亲,你说秦伯伯能赢吗?他看起来有心事。”
宋凌霜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能。”
秦隽在嘈杂的声音中搜寻到了宋凌霜的声音,秦隽循声望去,微微一笑。
这一笑惹的堂下围观的姑娘们一片惊呼,而后开始赞叹秦隽俊美无俦的脸庞和清冷疏狂的气质。
“尹探花,今日我本想送个名头给你,可她来了,我便不能输,见谅。”
只见秦隽的右手如仙鹤衔玉一般,夹起黑子。
一子定输赢。
满堂惊呼,宋凌霜也终是舒了一口气。
“笋笋,我们回棠梨阁。”
不一会儿,秦隽也来了棠梨阁,是跑来的。
“秦相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呢。”
“箐箐,现下这是你的铺子?”
宋凌霜白了一眼,这摆明明知故问。
“秦相手眼通天,不晓得吗?”
秦隽声音有些试探,也有些温柔,“我,应当晓得吗?”
“没有。”
见宋凌霜有些不想搭理他,秦隽也不敢太过激进,他蹲下身来,眼眸中含着许多情绪,他喉头滚动温柔的对笋笋道,“笋笋,你喜欢吃些什么,秦伯伯请你吃可好?”
“娘亲,可以吗?”笋笋眼中闪着机灵的光芒。
宋凌霜会意道,“吃秦相一顿,吃不穷的,笋笋想吃什么赶快点。”
笋笋将今日厨房备的糕点全点了,秦隽也只是笑笑,他很想摸摸笋笋的小脑袋,可他忍住了。
“笋笋喜欢吃甜食吗?”
“嗯,喜欢。”
宋凌霜也乘机啃了几口,吃不下的,也都让妇人们带回去分给家里人吃了。
“娘亲,秦伯伯不吃吗?”
“你秦伯伯他,不喜欢吃甜食。”
此时,秦隽的侍卫走了进来,朝他耳语了几句,秦隽便起身了。
临行前,秦隽说道,“倘若林崇意不介意,今后逢休沐,我便在此弈棋,棋盘棋子我自备,静候佳音。”
确实,秦隽如果来棠梨阁下棋,那些人哪有空管姑娘美丑,都是冲秦隽去的,倒是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妇人们忙碌起来也不会再想一些无用的事情。
可她应该如何同林崇意开口呢?
谁知晚膳时,笋笋先开口提了这件事,“父亲,今日秦伯伯同人弈棋吸引了好多人。”
林崇意笑着摸了摸笋笋的脑袋,“秦相爷弈棋堪称国手,自然能吸引许多人,
父亲也与他手谈过,不是秦相的对手。”
“父亲,今日秦伯伯说您不介意的话,就逢休沐都去棠梨阁同人奕棋,这样铺子里就会有很多人了。”
宋凌霜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吃完后回答道,“我没答应他。”
“我不介意,只是秦相应该去不了多久了,我听到些风声,陛下有意将梁国公的嫡次女汐晗县主许给秦隽,旨意应该不日便会下了。”
难怪,下午他走的那般急。
这样也好,大家都好。
**
未过几日,秦隽将林崇意约了出来,地点还是在雾阁。
林崇意应约而来。
秦隽比上回倒是风度翩翩的多。
“小林将军,请坐。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林崇意依旧坦坦荡荡道,“秦相但说无妨。”
秦隽在沏茶,抬眸看了林崇意一眼道,“箐箐她被恩义困住了,我要替她解开这个结。”
林崇意有些不悦道,“你要让凌霜同我和离后嫁于你做妾室吗?”
“陛下今后不会再为我赐婚了。我同陛下说,我有隐疾无法生子,陛下不信,找了十数名御医为我把脉,哦,吕神医也去了,事实就是,我不会再有子嗣。”
“你……”
秦隽没有再就此事做回答,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而后用手指将锦囊推到林崇意跟前,“这个锦囊,小林将军拆开吧,里面有一份二十五年前的婚书。上面的字迹,你应当认得。”
他抿了口茶后补充道,“里面还有一枚麒麟私印。”
林崇意的笑容,是逐渐僵硬的。
里面是林袭与秦四娘的婚书,还有,林袭的麒麟私印。
“秦相书画一流,模仿个字迹,不是难事。”
林崇意正想将婚书和私印推还给秦隽时,秦隽忽然开口,“此事,陛下知晓,长公主知晓,老太君也知晓,阿狄师傅知晓,故去的涂相也知晓。”
林崇意也道出了心下疑惑,“若真依秦相所言,为何早不回林家认祖归宗?”
秦隽放下了茶盏,目光温和平淡,语气也如出一辙。
“我不屑,也回不去。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妇之子,如何能与金尊玉贵的崇意世子相较,况且,我母亲也不愿被贬妻为妾。”
秦隽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幅皱巴巴的字,解释道,“这里还有一幅写满了隽的字,是你的父亲,我的生父,林袭大将军在玉泉村思念长公主时写的,可我那不识字的母亲,误以为这是父亲给我取得名字,珍之重之,到头来尽然是一场笑话。”
“我母亲秦四娘走在你出生的那一场大雪中,是被积雪压塌的房顶生生压死的,我因住在学塾逃过了一命,不然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秦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泪光,但转瞬即逝。
“我也曾生出了滔天恨意,不瞒你说,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如何撕破林袭那伪善的面具,想过让你父亲母亲身败名裂,抛弃糟糠之妻,未休妻便再娶,抛弃亲子不闻不问,何堪为人父,为人夫?”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都是如此,我的的确确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为了箐箐,我愿意放下这些仇恨。”
看秦隽的长相,林崇意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可他还要去找他的母亲求证,他不相信父亲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林崇意起身告辞,他急于知道这个真相。
秦隽却示意林崇意稍等,“还有一事,算是我感谢傅寄月花三千两黄金救箐箐的答谢,傅寄明,是你的结义二哥杀的。”
林崇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秦隽挑了挑眉道,“你可曾知北阙皇族食指天生比中指长,所以他们下棋时,是用不了仙鹤指的,可在大晟下棋不用仙鹤指,是极其无礼的,很显然,没人教过他这些,加之,你们总是四人去查案,自然永远都查不到证据,可那日城外刺杀,你的箭不是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吗?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林崇意现下已是心烦意乱,无法思考,只想赶快离开此处。
秦隽在林崇意即将离开时,说出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林崇意,无论你答应不答应和离,今日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对箐箐保密,她没有办法接受先后同哥哥和弟弟……”
林崇意有些哽咽,双手攒拳道,“秦隽,我与凌霜,不过是一对彻头彻尾的假夫妻罢了,她的身或心,我从未得到过,只是,你别伤害笋笋…”
“你若是,再迟一些从西境回来,那该多好,她差一点就会爱上我了。”
秦隽也不甘示弱道,“那这便是我与箐箐的缘分,林崇意,放手吧。”
林崇意下了楼,策马而去。
第57章 第55章和离书凌霜……
庆平长公主府
长公主倚在贵妃椅上饮了口参茶,抬眸望着欲言又止的儿子,先开了口。
“意儿,怎今日愁眉不展。”
林崇意眼眸低垂,没有直视长公主。
“请母亲摈退左右,儿子有事想请教母亲。”
庆平长公主微笑着手轻轻一摆,前呼后拥的侍婢便尽数退下了。
林崇意皱了皱眉,手也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
沉默了片刻,林崇意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是否一早便知,秦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长公主秀眉一蹙道,“可是秦隽惹你不快吗?”
林崇意摇摇头道,“母亲,我想知道真相,旁的不重要。”
长公主有些严肃了起来,“秦隽的确是袭哥的儿子,你的兄长,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同意你娶宋氏为妻,接纳林屾,为你说服陛下。林屾若是旁人的子嗣,本宫是断断不能允的。”
林崇意用手抵住额头,五指撑开,挡住了眼眸的神色。
“为何母亲当初不据实以告,若是我与她真的发生了些什么,来日我们要如何接受这一切?霸占兄嫂的无耻之徒,我想都不敢想。”
长公主看着林崇意,凤眸轻抬,眼神有些幽远,而后娓娓道来。
“因为母亲看的出,你很喜欢宋氏,母亲不想意儿不开心。除此之外,本宫对秦氏确有些许愧疚,替秦隽留下笋笋这一丝血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当年你父受了重伤,蒙秦氏搭救,可秦氏家境困苦,只有一间房,秦氏挟恩以报,你父亲娶了她。可不爱她,秦隽在秦氏腹中之时,你父亲便回到兆京来寻我了。”
林崇意的眼圈已经红了,“为何,父亲从来未寻过秦氏与秦隽?”
长公主叹道,“寻过的,你父亲他偷偷寻过的。我们成婚之后,你父亲同我坦白了此事,当时我便同你父亲商议过,打算将二人接入京中照顾。可陛下抢先知道了此事,为了我的体面尊贵将玉泉村所有知情人都杀了,包括秦隽的外祖一家,可秦隽和秦氏先行来了兆京,逃过了一劫。你父亲没能寻到他们的踪迹,以为他们死了,难过了许久,他每年清明都会到玉泉村祭拜他们的。”
“母亲当年有了你,也有了私心,你父亲当年虽给其寄了和离书,但秦氏并没有收到,若是按《大晟律》这和离便是不作数的,且无论秦氏有无同你父亲和离,他都是无可辩驳的嫡长子,可按宗法,你父亲必须休了她才能娶我,否则就是欺君的大罪。”
“既是如此,为何他们到了兆京,林家无一人接济他们母子?”
“太君比我更早找到了他们,不过那时,秦氏已经撒手人寰了。也是太君的面子,秦氏才能葬在孤山寺。秦隽不愿随太君回到林家,加之本宫担心陛下斩草除根,若是如此,本宫便再无面目面对你父亲,只能请人暗中保护,这也是为何阿狄会教秦隽剑术的原因。再后来涂珉找到了秦隽,一直护着他,不惜与陛下几番争执,这才保住了秦隽的命,这些事,
秦隽是一知半解的,可你父亲当真全然不知,你莫要误解于他。”
林崇意的心中对秦隽充满了愧疚,这二十多年来,他得到了林氏全族无私的宠爱,可秦隽他,什么都没有。
“意儿,皆是父亲与母亲的不是,让你遭了这份罪,现下秦隽可是提出了什么要求?”
林崇意哽咽着摇了摇头,“没有。”
看到林崇意失魂落魄的模样,长公主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
“意儿,有些事,强求不得。”
林崇意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收敛了悲戚的神色道,“儿子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母亲不必挂心。”
就在林崇意正准备离开公主府之际,宫内有人递来了边境的消息。
北阙毁盟约突袭大晟边境,林袭重伤昏迷不醒。
闻言林崇意、长公主皆难以置信,长公主都快哭晕了过去。
“崇意,这该如何是好啊,袭哥必是伤的极重,军中才会送信来的。”
林崇意蹲在长公主的塌边安慰道,“母亲,现下情形尚不明朗,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稍后就进宫,您等意儿的消息,狄叔,夏芝姑姑,劳烦您二位看护母亲。”
林崇意即刻便纵马,前往宫中。
烈日当头,在御书房门口听宣时,林崇意忽的有些释然。
他自嘲的笑了笑,许是上天,都不愿秦隽和宋凌霜两人分离吧,才会在此刻让林袭受伤。
既是下了决定,那便一鼓作气,斩断她的枷锁,还她以自由。
郝公公前来通传道,“宣云麾将军林崇意进殿。”
林崇意刚踏进殿,昭帝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崇意,你替朕同皇姐说,让她莫要忧心,朕即刻便派邓将军出发边境,大将军已在回京的路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林崇意跪地道,“陛下,末将请求出征替父戍边。”
“胡闹!”昭帝怒目圆瞪,气的拂袖背过身去。
“意儿,此事绝非你想的如此简单,北阙有人已混进了我大晟边军中,这才伤了大将军,况且北阙近年修养生息,实力非同寻常,朕不会让你去涉险,退下。”
“陛下,末将的祖父、叔父都将热血洒在了边境,现下父亲受了伤,必然军心不稳,邓将军已近花甲之年,如何能抗住雪原的天寒地冻,若是因此又折损了一员大将,那末将才是林家千古的罪人,末将有后,甘赴沙场。”
昭帝闻言,眼尾有些红,还是咬牙说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林崇意摇了摇头,伏地磕头道,“陛下,这是末将一生的夙愿,求陛下成全。”
看着林崇意对他一遍又一遍的磕头,昭帝于心不忍。
昭帝如何不知,林崇意是最好的选择,三十万林家军岂肯听其他将领号令,可他如何舍得她皇姐唯一的孩子上战场,如何舍得他这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面对北阙雄师。
“罢了,意儿,你答应朕,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好吗?否则皇姐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林崇意走后,昭帝朝他的影卫命令道,“阿秋,阿毫,替朕护着意儿,决不能让他受伤。”
“是,陛下。”
两道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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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苑
宋凌霜正在一起和笋笋荡着秋千玩耍,高高低低的,笋笋笑的很开心。
林崇意从院外走了进来,面带笑意望着她和笋笋。
可宋凌霜看出来,他刚哭过。
“笋笋你看,父亲给你买了什么?”
“糖葫芦,是糖葫芦!”
宋凌霜将笋笋从秋千上抱下,笋笋冲过去就是抱着林崇意不撒手。
林崇意也不管糖葫芦的黏腻,将笋笋搂在怀里。
笋笋笑的好甜好甜,啵唧了林崇意一口,喊道,“我就知道父亲对我最好了。”
宋凌霜白了他一眼道,“哼,从小就是个马屁精。”
许是触动了林崇意的心弦,“笋笋会永远记得父亲吗?”
笋笋点头如捣蒜,答道,“自然,笋笋永远爱父亲。”
林崇意贴着笋笋的小脸轻轻说道,“父亲要离开笋笋一阵,要去边境,可能会很久,笋笋还会记得父亲吗?”
笋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崇意。
“那笋笋就快快长大,习好弓马,同父亲一起戍边。”
宋凌霜闻言倒是有些怔住了,陛下一向是不肯林崇意去危险的地方,为何突然改变注意许他去边境。
想必,这边境情况很是严重。
见到宋凌霜在胡思乱想,林崇意对笋笋说,“笋笋,你同桃姨和杜姨先去玩,娘亲有话要对父亲说。”
林崇意同宋凌霜入了卧室。
“崇意,此次为何如此匆匆,怎的猝不及防要去戍边了?”
林崇意将宋凌霜揽入怀中,温柔的说道,“夫人,再唤我一次夫君好吗?”
“夫君。”宋凌霜喊是喊了,可她现在慌得不得了。
宋凌霜的预感,向来很准,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她抬眸望着林崇意的灼灼目光,有些难以接受道,“为什么你说的感觉同生离死别一样?早上出门不都好好的吗?是秦隽同你说了什么吗?我……我没有想离开你的意思,我……”
林崇意摇了摇头,“夫人,父亲他被北阙围困,身受重伤,我得顶上他的位置,此一去或许后会无期,我已写好了《和离书》,届时你要离开母亲和太君都不会为难你的,陛下那边,母亲也会为你周旋的。”
宋凌霜的眼泪唰的就留下来了,“公爹情况如何了,是你主动要去的是吗?是秦隽找过你了是吗?林崇意你回答我啊。”
林崇意还是摇头,轻轻用手掌拭去了宋凌霜的泪。
宋凌霜开始抽噎,哭着说道,“我没有下决定,崇意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者,我同笋笋一同陪你去边境好不好。”
林崇意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宋凌霜的脑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父亲昏迷,在回兆京的路上,边境形势不太好,我必往之。夫人,我若是阵亡,你便一辈子都要背着孀妇的名义,不能改嫁,不能和离,你才十九岁,对着灵位过一生,对你太不公平了,况且我那日起誓时答应过秦隽母亲,对你永不相迫的。”
宋凌霜吓得脸都白了,哭的梨花带雨更加伤心了。
“你这都还没去怎么就要阵亡了。崇意,你别咒自己好吗?”
林崇意没有哭,只是默默地一直帮送凌霜拭去眼泪。
“我们行伍之人,凡是自然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凌霜,护国将军府里的孀妇已经太多了,笋笋的话,让他循序渐进接受,不要逼他。”
宋凌霜觉得自己坏透了,将大晟顶好的两个儿郎折腾的遍体鳞伤,实在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凌霜,你不要自责也不用觉得愧疚,我很早就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良配,早晚要上战场的,替父挂帅出征,也是我的夙愿。”
宋凌霜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然后拽住了林崇意的衣袖。
“崇意,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留下来吗?”
林崇意背过了身体,缓缓道,“不会的,与我而言,守护大晟安定更加重要。”
又转过了身来,双手搭在宋凌霜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凌霜,不要骗自己,你喜欢的一直都是秦隽,也不要骗我,我也会难过。”
“祢通大师给我算过的,我们之间有宿世姻缘,我们生生世世都会是夫妻的。就一次,凌霜,我放手,让你选你爱的。”
“崇意……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说……”
林崇意故作轻松的调侃道,“视死如归,才有可能活着回来。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觉得我比秦隽好,我一定再次娶你过门好吗?现下就依我的安排,这样我才能放心你和笋笋,安心上阵杀敌。”他拍了拍宋凌霜的肩。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林崇意自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宋凌霜知道她此刻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只能痛苦的阖眸点头道,“好。”
林崇意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宋凌霜则是伏在桌案上恸哭,久久不能平息,林崇意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她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夫人,再最后为我整一次行囊吧。”
宋凌霜抬起头,站起了身答道,“好,夫君。”
第58章 第56章不光彩你可是后……
宋凌霜在仔细为林崇意收拾行装,林崇意便先离开了卧房,抱起了正在玩耍的笋笋。
林崇意英俊的脸庞就贴着笋笋肉乎乎的小脸磨蹭,笋笋开心的咯咯笑。
片刻后,林崇意轻声的对笋笋说道,“笋笋,父亲要出征了,会离家许久。你是男子汉,莫管旁人说些什么,要多信任母亲些,多保护母亲些,多理解母亲些,可以答应父亲吗?”
笋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还郑重其事的学大人拍了拍胸脯,“父亲放心,笋笋可以做到!”
林崇意的眼眸酸酸涨涨,鼻尖也有些发红,轻轻抚摸着笋笋的小脑袋,想当初刚出生时和小猫一样的孩子,成长的如今这般的机灵可爱,聪明伶俐,时间当真是过的太快了。
“父亲走之后,笋笋的课业和弓马也不能落下,父亲……为你找了位很厉害的先生,他公务繁忙,你便宿在他家中学习,父亲隔三差五便会去信问你的学业,莫要贪玩偷懒。”
笋笋眨巴着眼睛有些新奇的问道,“父亲,他比国子监祭酒还厉害吗?”
林崇意带着笑,眼神有些幽远。
“是的,况且国子监祭酒未必会对笋笋倾囊相授,可他一定会。”
笋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为何这位先生会对笋笋这样好呢?”
林崇意摸了摸笋笋的小脑袋瓜道,“这就是父亲给你留的谜底,笋笋要是猜出来了,就去信给父亲,让父亲看看我们笋笋猜的对不对。”
“倘若笋笋猜对了呢?”
林崇意满脸宠溺的看着笋笋。
“答对了,父亲回京就给你买下全兆京的糖葫芦可好?”
笋笋闻言可乐坏了,“好啊!父亲最好了。”
林崇意将笋笋放下,蹲下身子,亲吻笋笋的额头,夕阳的余晖照在春和苑中,恰好落在了林崇意和笋笋的身上,一片金光灿灿。
宋凌霜收拾好行囊打开门,恰好看到这舐犊情深的一幕,倚着门,已是泪眼朦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宋凌霜帮林崇意穿上了甲胄,她听太君说过,替夫君穿甲胄的时候是不能哭的,否则不吉利,她便一直笑着,强迫自己笑着。
“崇意,要平安回来。”
“好。你也是定要同笋笋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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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旦,宋凌霜抱着笋笋跟着林崇意到了城门,长公主和老太君和林家一众婶娘、陆咏风、傅寄月都专程前来为他送行。
云景深最是不放心这个四弟,武举出身的他也主动向昭帝请命共同戍边,抗击北阙,昭帝也允了。
随林崇意出发的还有京郊大营五千精骑。
送行众人脸上虽然都挂着笑,眉眼却全是担忧。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从暗夜中疾驰而来,众人纷纷侧目看去,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精兵们皆是戒备之状。
郝公公撩开了车帘,连忙跑到林崇意身前,气喘吁吁道,“小林将军且慢!”
林崇意即刻下马,略带疑惑的看着郝公公。
郝公公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宣读昭帝口谕,众人跪地听旨。
“传陛下口谕,赐云麾将军林崇意朔金甲。”
映着火把的光,宋凌霜瞧着众人的面色都很是奇怪,不就是一件甲胄吗?陛下一直都对林崇意很好,为何老太君的神色如此凝重。
宋凌霜朝林崇意望去,他竟也面露难色,将宣旨的郝公公拉到了一边,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什么,似是要打算抗旨。
宋凌霜见状有些好奇,便向跪在身旁的婶娘轻声询问道,“二婶娘,请问这朔金甲是何物?我怎的从来没听说过?”
二婶娘只能低声同宋凌霜耳语道,“朔金甲是个宝物,穿上便能刀枪不入,只是这甲……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时能穿……”
宋凌霜闻言亦是大吃一惊,这明日,怕是弹劾的帖子要堆满了御书房吧。
此时,庆平长公主也走了过来向郝公公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接受朔金甲。
郝公公也是左右为难,咬了咬牙朝林崇意和长公主轻声透露了内情。
“长公主、将军,这是陛下的旨意,就是怕文武百官进谏,无法将这甲给小林将军穿上,又担心无明旨众人怀疑这宝甲的来路,因此派老奴连夜前来,明日就算有言官说些什么也晚了。陛下还说了,小林将军穿上这甲陛下才能安心,不然小林将军就算到了边境,陛下也要您召回来的。”
林崇意本还想推辞,庆平长公主却从郝公公手里接过了朔金甲,凤眸微睨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凌霜道,“宋氏,快过来为你夫君换上朔金甲。”
宋凌霜熟练的又给林崇意穿了一遍甲胄,那朔金甲轻薄却十分坚硬,想必真是能保护林崇意的。
“末将林崇意,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应和,“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渐渐泛了鱼白,为避人耳目,安定民心,他们必须马上出发了。
林崇意再一次抱住了宋凌霜。
他是微笑的。
随即缓缓的松开了双臂。
林崇意快步上前,又朝太君和长公主说道,“意儿一定不负陛下厚望和忠孝节义之名,只盼,母亲和祖母,宽待凌霜和笋笋,意儿要出发了,请保重。”
宋凌霜其实很想哭,可她必须忍着,她更想林崇意活着回来。
若林崇意死了,她会一生一世活在愧疚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林崇意抱起了还在熙攘人群中的笋笋,“笋笋,可记住了父亲今日同你说的话吗?”
笋笋连连点头。
拐角处忽的驶出了一辆华贵车撵,林崇意瞥见后即刻抱着笋笋疾步向车撵走去。
秦隽从车上下来,神色颇有些凝重。
林崇意朗声道,“笋笋,今后秦左相便是你的先生,你跟着秦相学,必能成大器。”
林崇意本想朝着秦隽揖礼,可他现下穿着朔金甲,不能行礼,只是颔首致意。
“笋笋今后,劳烦秦相费心了。”
林崇意恋恋不舍的将笋笋交给了秦隽。
秦隽颔首,稳稳的抱过了笋笋。
宋凌霜有些发懵,这是何情况?笋笋怎么被秦隽抱走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崇意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宋凌霜赶忙跑过来,想抱回笋笋。
林崇意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微笑着朗声嘱咐道,“箐箐,陪笋笋求学去吧。”
箐箐?宋凌霜有些愣神,疑惑的看着林崇意。
“知晓你乳名时,便一直想唤你一声箐箐的,现下不喊,此生许是没有机会了。”
林崇意笑的坦荡爽朗,仿佛他们初识时一般。
“珍重了。”
这一次,林崇意没有回头,纵身上马,骑着霜月驹,率着五千精骑飞奔出城,片刻便失去了踪影,送行的人也渐渐开始散去。
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怒目圆瞪着看着秦隽,满腔的愤怒和难过似乎即刻就要倾泻而出,她确定,十有八九就是秦隽和林崇意说了什么,逼迫林崇意作出了决定奔赴战场,或者,秦隽是设了局让林崇意往里钻,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前脚刚说要和离,后脚就奔赴战场?
宋凌霜正欲发声时,秦隽眼睛微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宋凌霜身后开口道,“秦隽参见庆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左相,本宫要带宋氏回如意轩,莫要挡道。”
宋凌霜转身,她察觉到了长公主似乎是……冲她来的,来者不善,八成是为了和离一事。
秦隽虽是躬身作揖,语气倒是极为嚣张。
“长公主殿下,臣有一万个要挡着的理由,可要听听?”
长公主的眸中迸发了怒意,不耐烦道,“秦隽,本宫没心思在此听你诡辩,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长公主此言一出,阿冗已将刀拔出了一半。
秦隽摇了摇头,戏谑道,“长公主殿下与其花时间精力对付我、杀我,不如去探查是何人害他中箭,那人才是公主该杀该剐之人。”
长公主美目微动,嗤了一声道,“宋氏,从今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晃悠,否则本宫必让你尝一尝这母子分离之苦。”
话罢,长公主便在美婢的伺候下上了她的撵轿。
如今,本就不喜欢她的长公主,想必对她更是厌恶了。
宋凌霜又瞪起了她的大眼睛凝视着秦隽,吼道,“秦隽!”
秦隽只是笑笑,双手负在身后。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笋笋还在车上,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秦隽往前走了几步,宋凌霜还是在原地生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别过头去,不理秦隽。
秦隽眉眼含笑道,“你若不走,我就和笋笋先走了,我家远,这个时辰没有车夫愿意去的。”
秦隽这是在威胁她吗?
竟然敢威胁她!
“好,秦隽!你别后悔!”
宋凌霜怒气冲冲的上了车,发现笋笋已经沉沉睡去,只能继续忍耐。
秦隽也上了车,刚坐下整理好官袍,猝不及防宋凌霜就往他右手臂咬去。
秦隽神色自若,没有喊疼,也没有皱眉。
见秦隽这副模样,宋凌霜咬的更用力了些。
渐渐地,鲜血从秦隽右臂上流了下来,滑落到了秦隽手背,指尖,血珠滴滴答答的坠到了车的地毯上。
宋凌霜终是不忍心,渐渐的松开了她的贝齿,可眼泪就如散珠倾泻而下,她就啜泣着,久久不能停下。
秦隽看她哭的那般自责难过,悄声说道,“箐箐,倘若不解气,再咬一口好吗?别哭了。”
宋凌霜仍然低着头一直哭着,也不理会秦隽任何的语言和表情。
车撵刚到秦府,秦隽就小心翼翼的用左手单手抱起笋笋,将笋笋安置在卧房后,二人去了秦隽的书房。
宋凌霜怒叱道,“秦隽,是你同崇意说了什么他才要同我和离,要去戍边的是吗?”
秦隽则趁机将手上干涸的血迹擦了干净,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换了一件紫色官袍。
“箐箐,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动过害林崇意性命的心思,戍边这件事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林袭大将军受伤的事,牵连甚广,因此陛下才会赐林崇意朔金甲,以防奸人。今日这事,是林崇意主动向我提起,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凌霜白了秦隽一眼,似乎看穿了一切。
她轻笑了两声后道,“秦隽,你何时会如此听林崇意的话,明明就是你步步为营筹谋好的,逼迫崇意写下和离书,让我恩将仇报,秦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就是你说的皆大欢喜吗?”
宋凌霜崩溃的朝秦隽喊道,“你就是要我和笋笋无家可归,只能来找你!非要让我日日受良心的折磨!”
书房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秦隽在短暂平复心绪后,耐心的同她解释道,“箐箐,林崇意对你的心意不假,可林崇意不止有你,他有林家的希冀,有陛下的厚望,他自己也有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愿望,何况林袭重伤,他们还有父子之情,这便是时局。”
“我是找过林崇意要他与你和离,那是因为有别的缘故。”
秦隽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宋凌霜更加笃定,此事有秦隽的手笔。
宋凌霜穷追不舍的问道,“什么缘故。”
秦隽思忖片刻答道,“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宋凌霜眼眸中对秦隽充满了鄙夷,震惊,还有愤恨。
“秦隽,你拿我们的过往刺激崇意是吗?”
秦隽闻言,眼眸震颤,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凌霜的眸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箐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如何能将你我私密之事拿去同人谈论,你将我秦隽当什么人?”
宋凌霜也直视着秦隽,哭喊道,“那你告诉我啊!”
秦隽笑了几声,眼泪从眼眶滑了出来。
“箐箐,当初我因为时局离开你,你再难过也接受了,今日你为了林崇意,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争执……”
秦隽有些哽咽的问道,“你可是后悔我活着回来了?”
“还是你,爱上了林崇意?”
宋凌霜不想在这些事上做纠缠,也不想和秦隽说她不是,她没有,这样吵架气势就输了。
“秦隽,告诉我,那不光彩的缘故是什么!”
秦隽手指节咯噔作响,血又从右臂流出,准备往前走去,未行几步,秦隽又再次顿下。
“不光彩的缘故是我与林崇意之间的事情,你莫要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还有,箐箐,你仔细想想。林崇意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会与我离心,笋笋也不会同我亲近,我何苦?”
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秦相,该上朝了。”
秦隽叹了口气,调整了情绪,回应道,“好。”
“箐箐,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总之,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就算那日不去找林崇意,他真要去戍边也会同你和离的,这是男人的责任。”
望了眼天光,秦隽便匆忙赶去上朝了。
宋凌霜在房间里越想越生气,她在这里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她连忙跑去笋笋的卧房,唤醒了笋笋。
“笋笋,起来和娘亲回如意轩。”
笋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道,“娘亲,笋笋好困。”
“不困不困,娘亲带你回如意轩。”
笋笋有些为难,他明明都答应林崇意了。
“可父亲让我跟着秦相学……”
宋凌霜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他曾经也是我先生,也没将我教成女进士,女秀才,走,和娘亲走。”
笋笋想起了林崇意的嘱咐,只得点点头。
行至秦府门口时,却被家丁们拦住了去路。
“箐箐姑娘,秦相说让您等他下朝回来。”
宋凌霜昂首挺胸的牵着笋笋,极有气势喊道,“都让开,我为何要等他回来,我不想等,不可以吗?”
家丁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宋凌霜,可还是拦着不肯开门。
宋凌霜取下发簪,靠近自己的脖颈,胸有成竹道,“不放我们回家,我就刺下去,我若是有损伤,秦相必会重责于你们,还有,此地偏远,遣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管事的老周也只好照做,毕竟秦相太看重这位姑娘了。
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笋笋对宋凌霜竖起了大拇指。
“娘亲,你真厉害,可是笋笋这样算逃学吗?”
“不算不算,他也算不得你什么先生。”
笋笋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不是,就是……有些缘故吧,你还小,长大了娘亲就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
总之大人的世界好复杂,都是有缘故的,都是要长大了才能说,那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
想着想着,笋笋就进入了梦乡,他知道,他的父亲定然会凯旋而归的!
第59章 第57章痴情人“……
大晟皇宫勤政殿
秦隽踏入殿内时,文武百官已分立两侧,神情肃穆,贠王赵研竟也难得的出现在了殿中。
想必是为了朔金甲一事而来。
秦隽刚站至群臣身前,耳边便传来了孟锦昀那呱噪的声音。
“听闻昨日,左相也去给小林将军送行了,还收获颇丰啊。”
秦隽未置一词。
贠王也上赶着附和道,“听闻,今晨林崇意将夫人和孩子都送上了左相的车撵,真是闻所未闻。”
朝堂上渐渐开始有了些细碎的讨论声。
秦隽依旧沉默。
片刻后,昭帝驾临勤政殿,稳坐在龙椅,神情似乎有些疲惫,阖眸聆听朝中大臣的奏本。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请父皇收回朔金甲,保我大晟皇室尊严。”
“老臣附议,朔金甲乃是大晟国君代代相传之物,请陛下三思。”
孟锦昀说完后,文官
大多都跪下附和,“陛下三思。”
可秦隽岿然不动,未发一言。
昭帝抬眸,望向秦隽。
“今日左相怎的如此沉默,说说看。”
秦隽走向殿中,撩袍跪地道,“陛下英明。”
昭帝剑眉微挑道,“哦?那左相同诸位臣工说说,朕如何英明。”
“遵旨。”
秦隽起身道,“其一,小林将军为国戍边,谓之忠,替父上阵谓之孝,如此忠臣良将是大晟之幸,其二,朔金甲虽贵重,但远不及不上陛下爱才惜才之情,其三,陛下命小林将军身着朔金甲,是向北阙昭示我大晟寸土不让之心。”
贠王不依不饶道,“左相怕是收了林崇意什么好处,这才维护于他吧。”
“陛下自有圣裁。”
秦隽回答的不咸不淡,赵研也寻不到什么错处,有些吃瘪。
昭帝将一份奏折掷到了赵研与孟锦昀面前。
“此事诸卿无须再议,从今往后,谁为大晟守好北边境,朔金甲朕便赐予谁穿,贠王若是羡慕,不若朕将崇意召回,由贠王替朕‘御驾亲征’可好?”
贠王的眼神一直在朝着孟锦昀瞟着,手也在哆嗦着,他哪能受得了这份苦。
“陛下,贠王殿下乃是陛下的嫡子……”
孟锦昀想为赵研打圆场,谁知昭帝厉声打断。
“朕,不止贠王一个儿子,林家却将唯一成年的子嗣送上了战场,一件甲胄罢了,诸卿在此口诛笔伐争论不休,诸卿可是希望北阙的铁骑兵临城下,让朕穿着朔金甲保卫诸卿?”
文武百官异口同声跪地道,“臣惶恐。”
昭帝起身,睥睨众臣。
“今后胆敢再有人给朕递折子弹劾此事,朕就将他送到前线去,看看诸卿的笔刀能在风雪漫天的战场上坚持多久。”
退朝后,贠王拦住了要出宫的秦隽,孟锦昀见状气的拂袖而去。
“秦相,秦相请留步!”
秦隽顿了一顿,停下了脚步。
“林崇意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不,三倍,只要你能让父皇倚重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隽挑了挑眉道,“坦白说,让陛下倚重贠王殿下不难。”
贠王颇为兴奋,“赵研愿闻其详!”
秦隽指了指那远处的宫墙道,“殿下若是从那二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本相定当告知贠王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研生出了些为难的神色,“这……秦相,这么高摔下来哪还有活路啊,换一个如何?”
秦隽的眸子突然暗了下来,“殿下也知,那么高摔下来是没有活路的啊。”
赵研这才反应过来,秦隽是在为宋凌霜出气。
他用手指着秦隽,怒喝,“秦隽,你敢耍本王?”
秦隽双手负在身后,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薄唇微启道,“殿下此刻方知?”
秦隽懒得理他径直迈步向前走去,眼神冰冷而又坚定。
他的棋局很快就可以收尾了,他要将欺辱过箐箐的歹人,一网打尽。
**
马车到了如意轩门口,春夕正好开启了门,她瞧见二人有些惊喜。
“将军出征前,说夫人和世孙要去求学,需离开许久,我正让小桃帮忙收拾着东西呢。”
“别收了,我们不去了。”
春夕虽有些疑惑,但林崇意交代过她,如意轩的大门永远为宋凌霜与笋笋敞开。
回到春和苑,笋笋东瞧瞧西看看,摸了摸自己个的小脑袋。
“春夕姑姑,怎的不见乳娘呢?”
“世孙,杜乳娘她家中有急事,告了五日假,再过几日便回来了。”
笋笋懂事的点点头,回了房间,拿出了林崇意为他做的木剑,在院外玩着。
春夕对宋凌霜低声说道,“夫人,杜氏似乎是有些蹊跷。”
笋笋自小便是杜氏哺育大的,笋笋对她感情颇深,宋凌霜也颇为担心。
“杜乳娘可有何古怪之处?”
“杜氏本应与世孙一同前去求学,照顾世孙。按契约,世孙满七岁时,府上会将身契还给她,届时还会给她黄金八十两,作为赏赐。五更天时她来寻我,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告假五日,我一开始没留心,便准了她出去,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杜氏的孩子出了疹子或是染了什么病,回来传给世孙该如何是好,我循着契纸上的地址寻去,却是人去楼空,他们说,杜氏压根没有回来,况且,如意轩守卫森严,未经允许,断不可能有人递消息进来,此次真是百密一疏,请夫人责罚。”
宋凌霜拉起了要跪地的春夕,安慰道,“春夕姑姑莫要担忧,我听闻她的女儿养在她娘家,许是回了娘家也说不定,府上的财物可有遗失?”
“已清点过,并未遗失。”
“无碍,且等上五六日再说。”
春夕虽还有疑虑,但一时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也只能作罢了。
**
秦府
秦隽甫一回府,家丁们便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等待秦隽的责罚。
管事的老周跪在最前边,拿着家法等着秦隽责罚。
“相爷,我等无用,箐箐姑娘她以性命相迫,我们拦不住她,箐箐姑娘已与小世孙回如意轩了。”
秦隽笑了笑,牵起了老周。
“秦府何时有家法了,我倒是不知,诸位都起来吧。”
众家丁还是低着头,不敢起身。
秦隽自嘲的说道,“我都留不下她,你们如何能留下呢?”
他伸手,逐一扶起了第二排的家丁,他们见状也不敢再跪,纷纷起身。
秦隽见众人散去,也独自回了书房,想起了今朝与箐箐的不欢而散,秦隽的心中百感交集。
从前,即便不愉快,箐箐也从不会在人格上质疑他,可今日箐箐那般揣测他,露出那样鄙夷的眼神,当真比取心头血要疼上千万倍。
秦隽开始自己说服自己,箐箐是爱他的。
许是,今日的话说的隐晦了些,她想岔了,万事皆是他的过错,应当说的没有歧义些。
秦隽拿出了藏在抽屉暗格里红香囊,也不打开,就放在掌中摩挲。
或许,应该坦诚的告诉她的。
只是现在,他的箐箐还会无条件的信任他吗?
秦隽靠着太师椅,闭目沉思,可泪还是不自觉的从眼眶滑落。
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西境的折辱磋磨都不能折损他半分心智。
唯有箐箐,他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飞蛾扑火般坠入了情网,情更深种,无法自拔。
箐箐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似乎就能像利刃一般轻松要了他的命,他毫无还手之力。
“娘亲,你今晚能不能入梦教教儿子,该如何讨她欢心呢?”
**
五日后,杜氏没回如意轩,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宋凌霜对笋笋也只能是遮掩过去。
林袭也被秘密送回了公主府,他胸口正中了一箭,被刺伤了心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长公主遣散了众仆婢,独自坐在林袭的榻前,照顾着他,不断的同他说话,可林袭毫无反应。
“袭哥,隽儿求你醒醒好不好,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呢?”
长公主执着林袭冰凉的手,放在了脸颊旁,想要温热他。
“袭哥,你和秦姐姐的儿子还活着,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林袭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而后又不动了。
“吕神医,袭哥刚才,动了一下,你看看他是不是快醒了。”
吕神医闻言飞速转动轮椅至林袭榻前,神情激动,他仔细的为林袭摸脉,那心脉,马上就要断了。
他连连摇头,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我算什么神医,算什么神医,大将军我都治不好,我算什么神医啊!”
长公主泪如雨下,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她哽咽的说着,“不会的,袭哥受过很多伤,他都挨过来了,不会的。”
“长公主殿下,大将军若不是心中惦念您,只怕在路上就不成了,现下已然是回天乏术了。”吕神医垂下了头,神情悲苦,这个救了他吕氏满门的恩人最需要他时,他竟束手无策!
长公主的手摩挲着林袭被风沙吹得有些皲裂的脸颊,含泪道,“阿狄,你把他带来吧,袭哥应当很想见他一面的。”
秦隽正与摄政王、陆诚三人在府中亭苑把酒言欢,对月当歌。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落在了亭苑外。
秦隽定睛一看,竟然是阿狄。
秦隽起身揖道,“师父!”
“别废话,大将军快不行了,随我走。”
“他……如何了?”秦隽眉头微蹙,声音有些低沉。
“失血过多,箭矢正中心脏,回天乏术。”
秦隽微微一愣,“师父,等我片刻。”
秦隽回房取了颗药丸,他记得,当年在西境刺破心脏时,云想和他说过,就是用他心头血制的补药才将他救了回来。
或许这次也可以。
秦隽合上锦盒,与阿狄策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秦隽来了,长公主从榻边起身,给秦隽让开了位置,老太君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长公主心如死灰道,“可惜,袭哥睁不开眼看你了。”
秦隽扯了扯嘴角,望着面容与他极其相似的林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心中竟也有些许感伤。
他本不应该生出这种情绪的。
这是对他母亲秦四娘的背叛。
秦隽叹了口气道,“长公主应该让陛下召林崇意回来,或许比我有用的多。他虽是我生父,二十多年来素未谋面,他未曾替我取名,未曾抚育过我,也未曾寻过我,我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有血脉亲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如何能唤醒他求生的意志?”
“秦隽,袭哥不是你说的那般寡情薄幸,他寻过你的,他常年不愿回京,还有个原因便是他隐约觉得你同你娘亲还活着,在雪原州,他挨家挨户找遍了的。”
秦隽嗤笑了一声,“可长公主殿下与老太君都知道我的存在,却也依旧瞒着他,看着他在雪原州找‘妻儿’,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呢?”
长公主与太君哑口无言。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个锦盒,递给了吕神医。
吕神医打开一看,拿到鼻尖闻了一闻,随即惊呼道,“你是如何得到的这药?此乃西境王室起死回生之药,有修补心脉之奇效,名叫齐龙丹。”
“这我在西境时,被剜心头血四十九日,云想公主练出的药。”
太君闻言难以置信道,“剜心?”
秦隽扯了个笑容,“没事,太君,都过去了。”
吕神医将药丸捣碎放入林袭舌下含化,开始不断地为林袭施针。
秦隽见众人忙碌,便要转身离开。
长公主有些莫名的触动。
“不等你父亲醒来吗?”
秦隽摇了摇头,“我与他,还是在朝堂上相见吧。”
十日后,林袭终于睁开了眼。
望着照顾他而消瘦了许多的小公主打趣道,“小公主,你猜我在地府,瞧见了谁?”
“说来听听,袭哥是瞧见了谁?”
“我瞧见了四娘,她说不想见到我,让我滚,我就回来了。”
第60章 第58章验血亲滴血……
笋笋知晓林袭受伤后,很是担心,日日缠着宋凌霜问询其伤情如何。
可没有林崇意带着,给宋凌霜踏入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公主府的。
加之,不久前庆平长公主刚警告完她,言犹在耳,宋凌霜想想都有些发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凌霜只得哄道,“笋笋,你祖父他受了重伤,十天半个月定然是好不了的,他是大将军,肯定不想损坏他在你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若真是被你瞧见了,你祖父他定会伤心的,就恢复的更慢了。”
笋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母亲,我们去给祖父祈福好不好?”
笋笋的提议倒是出乎了宋凌霜的意料,尴尬的点了点头道,“这…似乎…也成?”
闻言,笋笋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抱着宋凌霜喊道,“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宋凌霜喜笑颜开,热切回应道,“笋笋也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隔日清晨,宋凌霜与笋笋,小桃三人共同前往孤山寺为林袭祈福。
刚下马车,宋凌霜就瞧见了秦隽的车撵,她今日细细观察了一阵,秦隽的车撵似乎和孟锦昀的不一样,比如,孟锦昀的车撵上,就没有挂风铃,也没有挂这个看不懂文字的牌子。
“母亲,秦伯伯不会把我抓回去读书吧?”
“不会的,他要抓你早来了。”
笋笋的眼神露出了求知欲,向宋凌霜问道,“母亲,我们这是不是叫自投罗网啊?”
宋凌霜很认真的答道,“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唔,此处用人生何处不相逢更为贴切些。”
“娘亲真厉害!”
宋凌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牵着笋笋一阶一阶的走上了大殿。
笋笋学着宋凌霜的样子也在拜拜。
“请保佑祖父早日康复吧!”
笋笋说的很大声,整个大殿都听得见,宋凌霜连忙捂着笋笋的嘴将他拎了出来。
“笋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要像娘亲这样。”
宋凌霜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箐箐,你的愿望可是不要碰见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凌霜被吓了一个机灵,立刻睁开了眼。
秦隽,就站在她前方,眼神有些落寞,他身边站着祢通、陆诚、还有一个应当是西境的摄政王。
笋笋立刻躲到了宋凌霜的身后,探出脑袋看着秦隽。
秦隽薄唇微勾,笋笋长着似他的模样,动作神态却像极了箐箐,他看着笋笋,心尖止不住的发软。
“笋笋,秦伯伯不会抓你回去念书,等你想明白读书为了什么,再来寻我。”
“箐箐,我明日便要离京半月,回京后,我会将事情的原委与你一一道明,你莫要介怀上次那些话语,好吗?”
宋凌霜没好气的回答他,“瞎话还要想半个月才能说出来?倒是一点也不像你。”
秦隽微微一笑,抬头望了望这有些阴郁的天空,叹道,“或许是我老了,少了许多勇气。”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笋笋却不知何时拽住了秦隽的衣角。
“秦伯伯生的很好看,一点也不老,笋笋分你一点勇气吧。”
秦隽的心滚烫了起来,他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笋笋。
他喉间酸胀不已,滚动了好几下喉结才勉强能出声。
“笋笋说的是真的吗?秦伯伯……很开心。”
笋笋连连点头。
他们离开后,宋凌霜牵着笋笋踏上了通往供奉四娘禅房的石阶。
她静静跪在蒲团上,同四娘无声诉说着许多苦。
可对宋凌霜而言,最苦的依旧是放不下。
她放不下与秦隽的爱,也放不下对林崇意的歉,实在太难了。
“娘亲,她也姓秦。”
宋凌霜点点头道,“嗯,她是你秦伯伯的母亲。”
笋笋跪地磕头,朝她拜了拜,学着宋凌霜嘴里念念有词。
宋凌霜笑着摇了摇头,领着笋笋出了孤山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笋笋,你刚才对四娘说了什么?”
宋凌霜有些好奇。
笋笋的头摇的似拨浪鼓,还用手捂住了嘴。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凌
霜的眼睛眯了起来,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状,笋笋岔开了话题道,“娘亲,为何秦伯伯是和母亲姓?”
“其实秦隽最初也姓林,只是他同他父亲关系不好,又与母亲相依为命,所以改姓秦。”
毕竟秦隽的故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宋凌霜只能长话短说。
笋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吃惊极了。
“啊,娘亲这还可以选的吗?”
“不过娘亲,姓秦真好听,如果笋笋姓秦,是不是叫秦屾。”
宋凌霜微微一愣,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
可笋笋,本也应该姓秦的。
秦屾,情深。
大约,林崇意当年取名时也没想到这个巧合吧。
**
翌日清晨,宋凌霜在睡梦中就听到春和苑外传来了笋笋的哭喊声。
“笋笋疼,不要拉笋笋,好疼!”
宋凌霜抓了件披风就赶忙前去查探究竟。
谁知几个林家的婶娘竟准备拉着笋笋走。
“放开我儿子!”
见宋凌霜出来,那几位婶娘倒也松了手,眼神轻蔑的打量着她,似是来者不善。
小桃立刻将笋笋抱得紧紧的,站在了宋凌霜身后。
“几位婶娘要看笋笋,唤我带去将军府便是,这般拉扯孩子,他会疼的。”宋凌霜心疼的揉了揉笋笋的小手。
小婶娘轻嗤一声,“我们几个怕是担不起你这声婶娘。”
宋凌霜背上渗出了一丝冷汗,可她不能退却,笋笋还在她的身后。
估摸这几位婶娘怕是知道了一些事,宋凌霜只得示意小桃将笋笋带进房间。
待听见房门关上后,宋凌霜挺身上前道,“几位婶娘,崇意是同我写了《和离书》,可我没有签,所以此时此刻,我依旧是林家的媳妇。”
“那是崇意纯善,才会着了你的道,识趣的话,现下就带小屾儿去林家祠堂滴血验亲,若是我们几位误会了你,我们甘愿受林家家法处置!”
听见滴血验亲四个字,宋凌霜如遭雷击,她下颌紧紧绷着,脑子一片混乱。
她双手攒拳,不断暗示着自己。
镇定,要镇定。
忽的,她灵光一闪,似是找到了破局之法。
宋凌霜挑起了眉,扬起了嘴角道,“不知何人污蔑于我与笋笋,崇意远在边关,何人与笋笋滴血验亲呢?”
“春夕姑姑,送客。”
宋凌霜正准备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可霍老太君,竟也颤颤巍巍的来了。
“凌霜,今日,孟相、姜太傅、贠王殿下都在护国将军府,乳母杜氏言之凿凿,说小屾儿不是我们林家的血脉,他的生父另有其人。”
“老身来之前,去了趟刑部,问了江仵作的师傅黄仵作,他告知老身,袭儿也可与屾儿滴血验亲。”
宋凌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拼命摇头,压着声音说道,“不!我的骨肉如何能与公爹滴血验亲?这般……太过辱人了。”
宋凌霜又跪地朝老太君陈情道,“太君,笋笋不是襁褓中的孩子,你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明白的。”
“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冲我来可以吗?”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神情有些复杂,“凌霜,倘若崇意不能回来,笋笋又不是我林家的血脉,老身有何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面目站在那忠孝节义的匾额之下?老身今日定然要将屾儿的血脉闹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太君背过身去,吩咐道,“来人,请夫人更衣,带上世孙,过将军府一叙!”
无论宋凌霜如何挣扎,她与笋笋还是被带到了林家的祠堂。
早在宋凌霜第一次踏进林家祠堂的时候,她便有些害怕,害怕这一天迟早会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知道的。
更何况,知道内情的长公主和林袭,此刻也坐在堂上。
她跪在地上,看着众人对她投来鄙夷、质疑、难过、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知道,瞒不下去了。
“宋氏,可敢对着林家历代列祖列宗起誓?”
问话的是林崇意的大婶娘,素日里也很是亲厚,此刻却仿佛转换了一副面孔。
坦白说,宋凌霜不敢,她对鬼神、先祖向来都有敬畏之心。
可若是立个毒誓就能放过笋笋,哪怕五雷轰顶,灰飞烟灭,她也心甘情愿。
“敢!”
宋凌霜掷地有声,偌大的祠堂响彻着她的声音,入脑,入耳,入心。
孟锦昀朝老太君作揖道,“老太君,只怕宋氏立的誓,那是信手拈来,要不,让宋氏用小世孙起誓可好?”
老太君有些迟疑,并未应允。
此时祠堂外面竟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有人在闯护国将军府。
宋凌霜回眸望去,连带着头上的步摇都晃得厉害。
隔着纱窗她瞧不清,她只能看见紫色的人影,不断的在向她靠近。
是秦隽,他带着人,一路打了进来。
可这次,若是将秦隽也拖下水,他会身败名裂的。
宋凌霜决然的将头转了回来,阖上了眸子,她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
当秦隽隔着纱窗看到熟悉的身影孤立无援的跪在地上,竖起了三根手指,接受着这些死人的、活人的审视,将她的尊严与生命放在地上践踏,他怒不可遏,祠堂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收起了剑,大步流星的迈入了林家的祠堂。
孟锦昀玩味的看着秦隽,眉眼中竟是挑衅。
“秦相,你来做什么?难不成……”
秦隽打断了孟锦昀准备出口的污言秽语。
“笑话,孟右相能来,我秦隽来不得?”
秦隽跪在宋凌霜身侧,眼神温柔而又坚定的看着她,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一般。
“箐箐,莫怕,誓言而已,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凌霜所诞子嗣林屾,为林氏第十九代长子之血脉,若所言有虚,人神共愤,天人永弃。”
宋凌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念,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孟锦昀不依不饶道,“让她用她儿子起誓。”
秦隽笑了一声,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宋凌霜,挡在她的身前。
“孟相既然如此喜欢拿子嗣之事起誓,要不打个赌?林屾若是林氏血脉,那孟相可敢立誓自己绝子绝孙啊?”
“有何不敢!若林屾不是林氏子孙,便即刻杖杀!”
秦隽的眼神无比的冰冷,仿佛和看死人一样的盯着孟锦昀道,“林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听见了。”
此时林袭准备开口制止,长公主却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似乎,长公主在等什么。
老太君的眼神晦暗不明,沉声道,“端水。”
笋笋很坚强,取血的时候没有哭,还是笑着的。
宋凌霜却不敢直视,她的心一揪一揪的扯的生疼。
秦隽轻轻的在她身边说道,“不会有事的。”
看秦隽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宋凌霜猜想秦隽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很快,林袭与笋笋的血就融在了一起。
宋凌霜的眼眸亮了起来,果然,秦隽一定是动了手脚的。
贠王惊呼道,“不可能!她在跟林崇意之前就失了清白!”
“看来贠王殿下是存了灭林家子嗣之心了。霍老太君,本相建议让贠王亲自取水罢。”
老太君点了点头,可宋凌霜觉得秦隽是疯了。
而秦隽还是刚才那句话,“安心。”
贠王急吼吼的就亲自去水井里打了水来,“再来一次。”
笋笋又伸出了手指头,扎了一针,有点疼,但也还可以忍受。
林袭也将血滴了进去,即刻便相融了。
贠王和孟锦昀是越看越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太傅捋了捋胡子,躬身作揖道,“太君,老夫先行告辞了,这本就是林家的家事,孟相同贠王非要老夫来一趟,现下真相大白,老夫可作证,将
事实禀明陛下。”
孟锦昀见姜太傅那只老狐狸要开溜,连忙喊道,“那乳娘杜氏可以证明,她曾亲耳听见,宋氏说过……”
秦隽的薄唇带着讥笑,说道,“孟相,你都要将人五岁的女儿卖到章台里去了,她还敢说什么真话?”
“胡说!你!”
庆平长公主看着孟赵二人,摇了摇头道,“孟锦昀、赵研,今日你们闹也闹够了,明日本宫便会进宫同陛下聊一聊今日的趣事。”
“阿狄,阿冗,送客。”
孟锦昀和赵研只得悻悻离开。
老太君也遣散了诸位婶娘,让嬷嬷带笋笋下去处理伤口,整个祠堂内只留下了长公主、林袭、秦隽和宋凌霜。
林袭很是好奇,他在边关之时也曾听闻有个二十多岁的左相,倒是没想到如此气度不凡、英俊潇洒,与他年轻时还有几分相似。
“你便是秦隽秦左相?那水,有什么问题吗?”
霍老太君只是摇摇头道,“都是天意啊。”
“什么天意?”林袭也还是没听明白。
其实宋凌霜也没听明白,可她知道,霍老太君现下有意放她与笋笋一马。
宋凌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太君,是凌霜欺骗了你,笋笋……是我与秦隽的孩子,此事……说来话长,实在是事出有因,此事,崇意是知情的。”
秦隽将宋凌霜再次拉起,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为何动不动就跪?太君她不会为难你的。”
“恐怕知情的不止崇意吧。”霍老太君望向了长公主和林袭。
长公主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秦隽走上前,将手指刺破,滴入水中,即刻相融。
“不是,谁能告诉我水有什么问题?”
一屋子的明白人,只有林袭和宋凌霜两个人不明白,还是越看越不明白。
“我是秦四娘的儿子。”
林袭站起了身,有些难以置信。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红色的锦囊,扔给了林袭,林袭接过后赶忙拆开。
林袭边看,手边在颤抖。
宋凌霜有些看不懂,不耐烦道,“秦隽,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箐箐,我同你说过的,我生父,姓林,兆京人士。”
宋凌霜点点头,“然后呢?”
秦隽的眼神有些悠远,缓缓说道,“我与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去西境前留给你的锦囊,里面有我母亲的婚书,还有我父亲的私印,可惜当年你没打开,不过现在也不晚。”
说着说着,秦隽的眼圈有些发红。
宋凌霜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当年秦隽和她说过的话。
“林崇意他不能碰你的……”
“我不喜欢林崇意……”
“我不是私生子……”
秦隽暗示过她的,只是她后知后觉罢了。
宋凌霜一直知道,秦隽不想和他生父有牵扯,今日却为了她和笋笋的安危,硬生生的扯开了心里的伤,与他生父相认。
所以秦隽才会那般笃定的让她起誓。
所以他才会说,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所以……
秦隽的心中怕是早已被她伤的千疮百孔了吧。
宋凌霜望着秦隽笑着笑着就哭了。
秦隽心里的苦,怕是没有人能体会吧。
宋凌霜牵起了秦隽的手,“秦隽,我们带笋笋回家吧,那份《和离书》我刚在如意轩换衣裳的时候签了。”
“箐箐,你真的愿意同我回家吗?”秦隽忍不住,泪如雨下。
“嗯,兆京若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带笋笋回雪原州,好不好。”
宋凌霜抬手将秦隽的泪珠一颗一颗拭去。
秦隽连连点头,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