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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步步高升 枕衾 21517 字 15天前

听到“纤苓”二字后,冬灵眼眸倏然一暗,反应也有点奇怪,姜令音没错过她眼神的变化,顿时了然——恐怕是察觉了纤苓的异常之处。

“奴婢自知不如纤苓,不如她心细,更不如她得主子信任。”冬灵搅着手指,缓缓开口,“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将纤苓留下,而让奴婢和觉夏被送入宫正司审问。”

此事,她先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她当时就是能接触到桂花酿的人,她不怪主子,也不怨主子。可回到承光宫后的这段时日,她却听说,其实那时候纤苓也有机会接触桂花酿,但主子因为相信纤苓,同陛下开口将纤苓留了下来。

跳跃的烛光映在冬灵的脸庞上,明明暗暗,像是她起伏不定的心绪。

姜令音叹了口气,拨弄起床帐上悬挂的香囊,语气平缓:“你与纤苓一道来的我身边伺候,我对你们的了解不如你们互相了解的多。”

“你们性情不同,纤苓也的确比你稳重些。”

她陈述事实的语气,却叫冬灵蓦然红了眼眶。

姜令音注视着她,话锋一转:“只是,我并非不信任你。”

冬灵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姜令音。

姜令音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若是不信任你,我怎么会将取膳的差事交给你呢?只是冬灵,我记得,当时萱儿时常出入你的屋子。还有,我听纤苓说,你与宜庆宫的人私下有来往,是不是?”

冬灵有一刹那的失神。

“主子……”她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解释。

姜令音却止住她的动作,语气格外平静:“这些事都过去了,不必再说了。”

她收回手臂,言简意赅:“安寝吧。”

冬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烛火熄灭。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烛火,光线微弱又昏暗。

冬灵静静地看着蜡烛一点点燃烧,约莫到了子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方惊得她回了神。

她赶紧起身,查看了一下睡得安稳的姜令音,而后裹着被子,蜷缩起来。

许是下雨的缘故,直到寅时,窗外也没有多少亮光。

姜令音醒来后,一眼就瞧见了桌上花瓶里错落地插着几支坠着水珠的芍药花。

杪夏一边替她更衣,一边笑着道:“这是冬灵一大早去御花园那儿采摘的,主子瞧着可喜欢?”

姜令音诧异了一声:“冬灵没回屋歇息?”

在承光宫,守夜的宫女第二日都不当值。

杪夏摇头,“冬灵精神着呢,听闻主子起身,已经跑去御膳房为主子取早膳了。”

姜令音没说话,从瓶子里掐了一朵芍药花,递给杪夏,“替我簪上吧。”

今日是去昭和宫请安的日子,姜令音一贯穿着鲜亮的宫装,今日也是如此,胭脂色的襦裙搭配红玉头面,一进入昭和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没等姜令音坐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真是巧了,令贵嫔和方才人今日都簪了花。”

姜令音掠过此人,目光微转,落到了站在后面的方才人身上。

她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从前没有簪过花,今日不过是巧合。

许是见她没反应,又有人微笑附和:“也不知令贵嫔和方才人何时这样亲密了。说来也是,听闻令贵嫔昨日还特意在陛下面前为方才人美言呢。”

姜令音轻飘飘地望向开口之人,汪宝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眸漆黑却异常明亮,眸中的情绪分

明平静无波,偏让被她盯着的人心下一片骇然。

今日阖宫除了被禁足的嫔妃,不论身份高低都要来昭和宫,汪宝林的座位是姜令音对面顾静姝右手处的第二张椅子,她此时正站着,直直迎上了姜令音的目光。

姜令音盯着她瞧了片刻,慢悠悠地坐下来。

汪宝林和在座的几位嫔妃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姜令音出声反驳,不由地都有些惊愕——令贵嫔何时变了性子?

姜令音一落座,汪宝林的脸色立即变得难堪起来。

有时候,无视才是最大的羞辱。

嫔妃们见状,不由地开始互相递起了眼神,她们都没再注意汪宝林,而是隐晦地在姜令音和方才人之间扫来扫去。姜令音习惯了众多的目光,不以为意,方才人却被瞧得有些坐立不安。

瑾妃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姜令音和方才人,含笑道:“令妹妹和方妹妹年轻貌美,正是适合簪花的年纪,如今百花盛开,各宫妹妹倒也能学一学,将园子里的春色带到头上。”

话一出,殿内立即响起一阵笑声。

这时候,宁昭容忽然好奇地问:“听闻琼贵嫔昨儿去了御前,怎么却没得到陛下的赏赐?”

她的一番话,让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琼贵嫔原是默默地坐着,没有参与任何话题,她难得在请安时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听到这话,她偏过头,朝宁昭容看去。

宁昭容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问了一遍:“莫不是得了赏,本宫记错了?”

她问得迟疑,神情真诚,仿佛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宁昭容说话一向直白,往日同琼贵嫔也没什么恩怨,也是如此,一时让人分不清她的用意。

琼贵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浅笑,“昭容娘娘没有记错。”

宁昭容拍着胸脯,庆幸地道:“好在本宫没有记错,那就好,那就好。”

她似乎忘了先前的疑问,又将话题绕回了簪花上:“说到簪花,蕙质近来也格外喜欢呢,小小年纪,竟也吵着嚷着让本宫往她头上簪花。”

这话正好被簇拥出来的淑妃听了个正着,“什么簪花?”

众妃连忙起身行礼问安:“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

“免礼赐座。”淑妃摆了摆手,端庄地坐在上首,眼帘微垂,“方才听宁妹妹说起了簪花,怎么一回事?”

宁昭容将殿内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偏袒任何人。

淑妃听笑了:“瞧着令妹妹和方妹妹这模样,倒是让本宫想起来了:簪花从前便在京城盛行,听闻除了得到女子喜爱,不少男子也会簪花。诸位若是喜欢,本宫便让司苑司给你们挑几盆鲜花送去。”

“宁妹妹,不论蕙质喜欢什么花,你只管让人去司苑司取,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咱们的公主。”

宁昭容喜笑颜开,接受了淑妃的好意:“淑妃娘娘放心,妾身省的。”

半个月一次的阖宫请安,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场面,但年后这几个月宫中事端生了太多,再加上姜令音的一枝独秀,众嫔妃待了不足半个时辰,便陆续地离开了昭和宫。

姜令音被淑妃留了下来。

她扫了眼大殿内的情形,大抵能猜到一些原因,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淑妃娘娘可是有话对妾身叮嘱?”

淑妃的视线落在姜令音的面容上,她心里清楚,陛下宠爱姜令音,并不单单是因为姜令音的姿色,但她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情绪。

有些话,她很早之前就想对姜令音说了。

“令贵嫔,本宫知晓你侯府出身,性情直率,只是在这皇宫里,还是收敛些为好。”

她的语气里有说不尽的感慨,“陛下如今宠爱你,你自是处处都是好的,可你总归要多想想往后的日子。你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荣光,万事还须谨慎行事才是。”

姜令音不知道淑妃为何会同她深入谈论这种事,或许是淑妃从前经历过什么,又或许是淑妃心善,担心她这般高调行事会招人记恨……总之,都是想劝她收敛性情。

但,凭什么呢?

姜令音略带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道:“淑妃娘娘的话,妾身不明白。”

淑妃笑了下,指着她发上的芍药花,问:“你觉得芍药美吗?”

“确实很美。”淑妃自问自答,“可它原该长在枝桠上。令贵嫔,一支花再美,终究抵不过满园的春色。”

姜令音也笑了,她眉眼弯弯,“娘娘怎知抵不过满园春色呢?满园那么多花,让人眼花缭乱,若是娘娘,难道会全都喜欢吗?妾身以为,人总该有自己所偏爱的花。”

她抚了抚鬓上的芍药,眼眸里浸着笑意,“世人总喜欢将女子与花相比,可若妾身是花,却不会甘心埋没在枝桠上。让人戴在头上,或是插在瓶子里,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淑妃哑然,动作顿了一顿,“令贵嫔是这样想吗?”

姜令音不答反问:“御花园的的花,难道娘娘都喜欢吗?”

见淑妃答不上话,她福了下身,又道:“但妾身却最喜红山茶花。”

“若娘娘无事,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淑妃没有再次挽留。

直到姜令音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她才恍惚地搭上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绫屏担忧地唤她:“娘娘,是令贵嫔不明白您的好意,您……”

“不。”淑妃摇摇头,苦笑一声,“令贵嫔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人总会有偏爱的花。

姜令音是想告诉她,陛下也是人,他也会有自己偏爱的女子,且她很自信,认为自己会成为陛下所偏爱的那个人。

红山茶花么?

天生丽质,光彩夺目,确实与她相衬。

第87章 寿辰“妾身真的能出宫吗?”……

姜令音从昭和宫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杪夏奇怪地问:“主子,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主子不该得了陛下的宠爱?”

姜令音扯了扯唇角,声音微凉:“是有这个意思。”

可淑妃也不想想,她自个儿还不是皇后,有什么资格劝她让扶喻雨露均沾?即便她的身份是皇后,怎么不自己去劝扶喻,反倒是在她身上下功夫呢?

还不是她压根不敢在扶喻面前提这件事。

往常她一直觉得淑妃和姜衔玉有些相似,看来她感觉的也没错。

杪夏嗤了一声,忿忿不平:“陛下宠爱主子,怎么却成了主子的错了?奴婢看,不过是嫉恨主子罢了。”

姜令音不可置否。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淑妃会觉得只要她收敛性子,低调行事就能不招人记恨。

嫔妃的身份,就注定了不能安稳过日子。

焉知一时的安稳,就是一辈子安稳呢?

再者说,进入后宫的女子,谁不想得到圣宠,坐上那个位置?

就是淑妃她自己,敢摸着良心说,没有觊觎过后位吗?

她敢说,姜令音都不会信。

昭和宫偏殿

方才人一把扯下发髻上的芍

药花,而后冷声道:“往后不要再让我瞧见这花。”

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应了,连忙清扫了一下地面。

方才人气仍在头顶上,她有些怨恨姜令音,今日本该是她出风头的,为何偏要簪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姜令音位分更高,更得陛下宠爱吗?可明明她才是新入宫的嫔妃中第一个得到陛下宠爱的人。

一旁的宫女小声地抱怨:“当初若不是主子带令贵嫔去了问月台,令贵嫔哪来的今日?”

是啊,若不是她,姜令音根本就见不到陛下。

姜令音如今的风光,都是夺了她的!

闻言,方才人眼眸微微一深,她看向宫女,“你也这样觉得?”

宫女低着头,眼底流光微闪,小心翼翼地回答:“主子恕罪,奴婢不敢妄言。”

“无妨。”方才人挥挥手,“我准你说。”

“奴婢以为……令贵嫔能有今日,全靠主子当初提携。”宫女还是垂着头,语气惶恐道,“更别提,主子还替令贵嫔中了毒。主子,您可是令贵嫔的恩人啊。”

方才人被她捧得有些飘飘然,“你当真这样以为吗?”

“是啊。”宫女诚恳地点点头,继续说,“除了奴婢,宫里应当有许多主子都这样以为吧。主子,令贵嫔若非侯府出身,又有您相助,岂会坐上这贵嫔之位?”

方才人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眼前的宫女面容不算陌生,却也不算熟悉,她叫不上名字:“你是何时来我这儿的?”

宫女一怔,忙报出身份:“奴婢贱名青杏,是主子晋才人后从尚仪局调来的。”

方才人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又问:“从前可伺候过什么主子?”

青杏连忙摆首,“奴婢一直在尚仪局做活,不曾伺候过宫里的主子。”

“好。”方才人满意地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青杏喜形于色,慌忙跪下磕了个头,“奴婢多谢主子恩典。”

方才人让她起身,有些挫败地叹气道:“可她如今是令贵嫔了。”

青杏平复着激动的情绪,似是随意地道:“奴婢瞧着,令贵嫔想拉拢主子呢。”

方才人一愣,拉拢?令贵嫔?

青杏道:“若是不想拉拢主子,令贵嫔怎会在陛下面前提起主子呢?奴婢以为,令贵嫔是在向主子卖好呢,说不定,令贵嫔心里也过意不去。主子,这可是您的机会啊。”

方才人示意她往下说。

青杏深吸一口气,隐晦地道:“令贵嫔如今最得圣宠,可她总不能日日侍奉陛下。若是您假意同令贵嫔交好,比起旁人,令贵嫔总该是相信主子的,到时候……”

方才人听懂了她话里蕴含的深意。

她皱了皱眉,仍有些不甘心:“难道让我要她的施舍吗?”

青杏安慰道:“主子,这怎能是施舍呢?您想,这个机会,旁人可是抢都抢不到的。”

她说尽了开解方才人的好话,良久,方才人才勉强同意:“好,我知道了。”

青杏笑着松了口气。

临华宫

瑾妃从偏殿里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

倚琴忍不住哼声:“娘娘待沁嫔这样好,沁嫔却是如何回报娘娘的?沁嫔怕是忘了,当初若非娘娘引荐,她压根见不到陛下,更别提得到陛下宠爱了。真是忘恩负义之人!”

“人之常情罢了。”瑾妃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她如今可是三皇子的生母,身份不同往日了。”

倚琴嗤笑一声:“她虽是三皇子生母,可以她的身份,却不得亲自抚养,焉知三皇子日后会认她。”

瑾妃笑而不语。

半晌,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陛下最后会让谁来抚养三皇子。”

刘氏虽被废,命却还在,她不得不分出神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倚琴拧眉气道:“娘娘往日待刘氏可不薄,未免日长梦多,不如——”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瑾妃却谨慎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先将问月台的事解决了吧。”

说到这里,她眉目间便显露出些许的恼意。

“方氏愚蠢,竟亲手将姜氏推到了陛下眼前。”

倚琴踌躇了片刻,才道:“娘娘,这方才人私下里投靠了琼贵嫔,如今琼贵嫔失宠,您看要不要……”

瑾妃抿了口温水,缓声道:“登高跌重的滋味可不好受,先让她好好尝一尝再说吧。也好让她仔细想清楚,这些年她是如何从小小的采女成的琼贵嫔。”

“可是……”倚琴有些担心,“若是琼贵嫔鱼死网破,将当初的事抖落出去可怎么是好?”

“倚琴,你以为她敢吗?”瑾妃微微一笑,声音清冷,“以她的性子,只会将此事死死地藏在心里。再者说,你觉得陛下为何会突然冷落她呢?”

她眸色平静,“亏心事做多了,胆子自然就变小了。”

倚琴呼吸一轻,骤然醍醐灌顶,同时,背后也不禁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谁又没有做过亏心事呢?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承光宫

姜令音回到寝殿没多久,籍安便来请她去御前。

姜令音穿着去昭和宫请安的衣裳,连发髻上的芍药花也不曾取下。扶喻愣了下,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方道:“今日怎么簪花了?”

姜令音凑到他面前,眉眼带笑,“是啊,那陛下喜欢吗?”

扶喻挑眉,目光在她的脸上和芍药花上流转,而后不紧不慢地将人拉到他怀里。

姜令音熟练地坐到他的膝盖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再问:“陛下喜欢吗?”

扶喻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而是坐在御书房的榻上,四下又无人,若非如此,姜令音也不敢撩拨他。

扶喻低下头,攫住女子的双唇。

良久,他一边伸手抚过她的眉眼,一边开口回答:“什么花都衬愔愔。”

“愔愔若是喜欢芍药,朕让司苑司将芍药都送去承光宫,如何?”

姜令音仰着头,轻声:“比起芍药,妾身更喜欢木芙蓉。”

扶喻笑了,“行,往后宫里的木芙蓉都是你的。”

姜令音不大满意:“那芍药也都是妾身的吗?”

扶喻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这么贪心?”

姜令音立即不服气地道:“明明是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变成妾身贪心了?”

扶喻懒得和她争辩,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和仪容后,又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朕看你的承光宫往后就要变成花房了。”

姜令音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扶喻没太听清,“说什么?”

姜令音眨眨眼,讨好地笑笑,“妾身想问陛下今日叫妾身来,是要做什么?”

同时,她又疑惑:“陛下这几日都不忙吗?”

扶喻没好气地掐了掐她的脸颊,“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他若是不清闲,哪来的时间同她闹腾?

扶喻道:“再过几日就是母后的寿辰了,朕打算出宫看看母后。”

姜令音一怔,连忙追问细节:“太后殿下的寿辰?那陛下打算何时出宫?陛下一个人去吗?”

扶喻“嗯”了声:“朕不打算大张旗鼓。”

太后如今身处皇恩寺,皇恩寺位于长安的南边,离长安并不算遥远,若是坐马车,约莫需要两三个时辰。

姜令音反应了一会,忽然呐呐:“那陛下告诉妾身这事做什么?”

说她伶俐吧,有时候又格外迟钝。

扶喻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反问她:“愔愔以为朕为何要告诉你?”

姜令音眼睫微颤,似是回过味来,但神情仍是不敢置信,“陛下要带妾身一起吗?”

她压低了声音,却泄露出几许激动和兴奋。

“妾身真的能出宫吗?”

话是这么问,女子眼神却发着亮,里头写满了明晃晃的三个字:“带她去”。

扶喻忍俊不禁,没再逗她:“带你去。”

“真的?”

“真的。”

姜令音拉着扶喻的胳膊晃了晃,双眼一弯,“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诓骗妾身,让妾身白欢喜一场。”

扶喻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为了叫她放心,又朝外唤了庆望进来,吩咐道:“你令主子过几日和朕一道出宫,给她备几套衣裳。”

庆望笑眯眯地应下。

姜令音见状,也有模有样地朝扶喻高声谢恩:“妾身多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庆望退下,姜令音后知后觉地道:“陛下,妾身还没见过太后殿下呢。”

扶喻挑了下眉,等待她的下文。

“去拜见太后殿下,又是太后殿下的寿辰,妾身总要准备一份贺礼吧——”

姜令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妾身还什么也没准备呢。”

扶喻平静地望着她,仿佛没听明白她的暗示。

他慢慢地勾起唇,淡淡出声:“那愔愔以为,太后是那么好见的?”

姜令音噎住了。

这倒也是,除了晏平元年入宫的六位嫔妃外,之后选入宫的嫔妃都还没有人见过太后呢。

虽然太后不在后宫里,但姜令音相信,这后宫的消息丝毫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太后是扶喻的生母,也是先帝的嫡妻,先帝在世时,太后身为皇后,名正言顺地掌管着后宫,先帝驾崩后,新帝未立皇后,便一

直是太后握着凤印,即便后来宫权过渡给了淑妃,但太后在后宫里的势力岂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令音虽不了解太后的性情,但能稳坐皇后之位,并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的女子,岂会没有点手腕?

只是,扶喻怎么会想带她出宫呢?

第88章 筹谋承光宫独占了八分春色。

姜令音心里这么想,嘴上也问出了出来。

扶喻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女子会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将此事轻轻揭过去。

姜令音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黛眉轻轻蹙起,“妾身失言了,陛下应当不止带妾身一人去拜见太后。”

扶喻没有立后,他去给太后贺寿,身边岂会只带着她一人前去,否则,这算什么?

扶喻神色一凝,也意识到女子会错了意,但同时,也反应过来她的顾虑。

的确,若他只带女子一人去皇恩寺,怕是不大妥当。

他顿了顿,正要开口,却听女子问:“不知陛下会带几位娘娘前去,妾身也好有个准备。”

她要准备什么,扶喻没有问,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子微有异样的面容,迟疑地开口:“顾贵嫔与你同去。”

姜令音心里有所准备,听到顾静姝的名号时仍有一怔,只有她吗?

扶喻补充:“愔愔与顾贵嫔入宫后还不曾见过母后,让母后见见也好。”

想来扶喻早有打算,姜令音没再多言。

殿内便突兀地安静了下来,刚刚和乐的气氛一下子淡了许多。

扶喻今日召她来,偏又没有研墨之事,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姜令音的沉默在扶喻看来便显得很无措。

他摩挲了一下指腹,出声打破沉寂:“不是喜欢看游记吗?”

姜令音迅速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自己解释她之前的疑问。

“今年夏日,朕带你去承平行宫避暑。”

他开了口,姜令音也顺势接过话,她嘟囔了一声:“妾身先前去过几次皇恩寺。”

皇恩寺香火旺盛,名义上又是皇家的寺院,里头还住着当今太后,各州郡不知多少人都慕名前去过。虽说见不着太后,但总能遇到几位身份尊贵之人。

多的是人盼着去求一步登天。

说来也巧,姜令音同扶喻的初遇便是在皇恩寺。

想来那时候,扶喻便是去那儿见太后的吧。

“不过从前妾身都是一个人去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同陛下一道。”

她说得轻快,让扶喻哑然失笑,须臾,他也道:“朕从前也没带过人去皇恩寺见母后。”

故而他去一次,母后就要问上一句:“何时带着皇后来她这儿。”

他始终不愿立后,母后不想劝他,便也随着他了,只是见他一次,嘴上总要念叨一回。

这回带她去,也不知母后会怎么想。

姜令音闷声:“那陛下这回又带着妾身,又带着顾贵嫔,可算是把先前的补上了。”

扶喻眉心跳了跳,有一会儿没开口,眸中似有深意。

姜令音暂且不想和他谈论顾静姝。

先前她试探过一回,扶喻给她的回答却是让她不与顾静姝相比。

他说,她与顾静姝不一样。

可人与人本就不一样。她们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姜令音敛了敛眸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那妾身先回去准备寿礼了。”

她福了福身,打算离开。

“愔愔。”还不等她转身,扶喻蓦地叫了她一声。

他的嗓音一贯是清冷的,语气也偏淡,但每次唤她“愔愔”时,却显得格外得柔和。

姜令音动作一顿,听他低声说:“不要胡思乱想。”

她抬起眼眸,有点不确定扶喻真正的意思是否是她所理解的那样。

但扶喻的眸色漆黑深沉,宛如一汪深潭,叫她看不清里面藏着的真正的情绪。

姜令音弯了弯唇,“好,陛下放心,妾身明白的。”

她原也没有以为扶喻只带她一人去拜见太后,便是扶喻打算带她一个人去,她也不能坦然接受。

这样的风口浪尖,她暂且站不稳,也承受不住。

有顾静姝同她一道儿,彼此分担一些,也是极好的。

……

庆望将姜令音送出勤政殿后,重新回到扶喻的身边。

“陛下。”

扶喻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忽然问:“你令主子的簪子还没找到?”

“陛下恕罪。”庆望毫不含糊地躬下身子请罪,“奴才命人寻遍了令主子去过的御花园、清音阁……都没找到簪子。”

扶喻拧眉,冷声道:“再接着找,既是丢了好几日,恐怕已经被人捡了去。”

“是,奴才遵旨。”庆望请示性地抬了抬头,“陛下,奴才可要去景春宫告知顾贵嫔,过几日随陛下去拜见太后一事?”

陛下先前只吩咐他给令贵嫔准备出宫的衣裳,却没叫他备马车,若是顾贵嫔也前去,总不能都挤在陛下的马车上。

扶喻也想起了此事,他抿了抿唇,“你去一趟景春宫,让顾贵嫔准备准备。再吩咐下去,多准备两辆马车。”

庆望迅速应下:“是,奴才遵旨。”

*

临华宫丽景殿

瑾妃一走,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像是七月的天气,乌云密布,却只听得见雷声,不见一滴雨水。

雾枝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沁嫔,“主子,瑾妃娘娘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您是三皇子殿下的生母,陛下不会让您与三皇子分开的。”

沁嫔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波动。

“可我如今住在临华宫,她是一宫主位,三皇子交给她来抚养,也是名正言顺。”

婕妤之下的嫔妃所诞下的皇嗣,要么由宫中主位娘娘抚养,要么送去皇嗣所。二选一,谁也不会选第二个。

送去皇嗣所,那便是交给宫中的嬷嬷们抚养,谁能放心?交给主位娘娘抚养,至少还能时不时见上一面。

雾枝也知道规矩是如此定下的,可心里却很是担忧:“若真叫瑾妃娘娘抚养了三皇子,那主子您岂不是……”

永远受人辖制了。

后面的几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主子先前做的一切,都是想摆脱瑾妃娘娘的控制,可摆脱不成,又添了一道三皇子这个掣肘,前面做的事岂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雾枝小声提议:“主子不如与琼贵嫔联手?”

“琼贵嫔手里定然有瑾妃娘娘的把柄。”

“琼贵嫔不会的。”沁嫔摇头沉声。

揭发了瑾妃,琼贵嫔自己也逃不过,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会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雾枝喃喃:“这可怎么是好……”

沁嫔见她这般焦急,神色缓和了一些,安

慰她道:“雾枝,不会到这一步的。”

陛下虽没给她晋位,但有刘氏在前,陛下必不会让瑾妃来抚养她的孩子。她担心的并非此事,而是在猜测陛下的心思。

后宫之中,有资格抚养皇嗣的,只有五位娘娘。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淑妃。

一来,她位分最高;二来,她膝下无子;三来,宫中事务有了顾贵嫔替她分担,她也有精力照看皇嗣。

淑妃么?

她记得,淑妃有过一次孕事,只是不慎小产了。

蕙妃病逝后,大皇子落入诚妃手中;瑾妃和宁昭容都有自个儿的孩子;祺婕妤又病怏怏的。可以说,晏平元年入宫的六人中,只有淑妃……

她已是正二品淑妃,满宫位分最高的人,可她的上面还有贵妃、皇贵妃,甚至是皇后。

陛下还未曾立后。

对于这个位置,淑妃真的没有一点心思吗?

倘若她是淑妃,恐怕做梦都在想。

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不立皇后,淑妃一直高高在上,凭什么会想屈膝于人?

她缺一个机会。

恰好,自己也一样。

沁嫔这般想着,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景春宫

重锦和素衣一左一右站在顾静姝身边,神色皆有些不平静。

桌上摞了一叠整整齐齐的簿子,唯有一个簿子被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映人眼帘。

顾静姝将视线从簿子上移开,望向了窗外。

昨夜里下了一会雨,今晨便停了,但院子里的梨花有了春雨的滋润,颜色却格外素雅亮丽了。

承光宫有两棵四季桂,景春宫也有两棵——棠梨树。

梨花是顾静姝所喜的花,住进景春宫后,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主子。”

素衣的声音唤回顾静姝的思绪,她收了神,回应一声:“怎么了?”

素衣和重锦对视一眼,慢吞吞地道:“宁昭容好端端地派人来景春宫,说二公主想同主子放风筝,这话奴婢听着怎么也不对。”

顾静姝在玉照宫住了一段时日,与二公主的接触几近于无,再者二公主才多大,怎会想着与她放风筝呢?

不过是一个借口,顾静姝心知肚明。

她的目光划过太医院的脉簿,牵着唇笑了下:“怎么不对?如今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素衣,你去一趟玉照宫,便说这两日我都得空,二公主想在哪放风筝,我都陪着。”

素衣目瞪口呆地“啊”了声。

主子接手了宫务后,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的空闲去放风筝?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重锦碰了碰她,眼神示意了一番,素衣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下。

“是,奴婢遵命。”

她虽不能理解,但主子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听从吩咐行事就好了。

待素衣离开,重锦皱眉忧声:“宁昭容是想从主子这儿打探消息呢。”

关于谁的,无非是祺婕妤。

祺婕妤虽被降了位分又被晋了足,但不代表旁人先前与她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顾静姝笑着:“这有何妨?”

满宫中与祺婕妤结怨的又不只有宁昭容一人。

重锦若有所思:“主子入宫晚,不如宁昭容在宫中待了多年,若是宁昭容有法子对付了祺婕妤,也少了主子的一桩事。只是永安宫外有侍卫看守,除了太医和送膳之人,压根没有人能接触祺婕妤。宁昭容便是有法子,怕也没处使。若是因此牵连了主子——”

“你也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接触不到祺婕妤,还有太医和送膳的宫人。”顾静姝唇边仍是温柔的笑意,“总能有法子的。”

人为的所有筹谋都不可能完全天衣无缝,总会出现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纰漏。

况且,祺婕妤的永安宫,又并非固若金汤。

见主子有了主意,重锦便也没再多说,她转了转眼眸,轻轻道:“近来令贵嫔风头无两,奴婢瞧着像极了主子刚入宫那会儿的琼贵嫔。”

“淑妃娘娘晨省后直接将令贵嫔留在昭和宫,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明明该是百花齐放、春意满园的春日,承光宫却独占了八分春色。如此,怎能不招人嫉恨呢?

顾静姝淡笑了一下,“她本就是那个性子,陛下又宠她,纵着她,淑妃再如何劝,怕也难达成所愿。”

姜令音这样,有时候她其实也挺羡慕的。只是她与姜令音不同,没法子像姜令音那般行事随心,仿佛无所顾忌似的。

还有淑妃,她希望后宫和睦,却也不想想,嫔妃们在身份上有高低之分,本就素不相识,被困囿在这后廷里,又要争宠夺利,哪能一派和气呢?

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谐已是难得。

再者说,她只是淑妃,暂代凤印,摄理后宫之事。

顾静姝不禁摇了摇头。

第89章 露微“令贵嫔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

宫中几位娘娘自然也知晓太后的寿辰将至一事。

太后不在宫中,往年陛下都会亲自出宫为太后贺寿,她们早就习以为常。因而虽不能当面为太后送贺礼,她们却都提前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贺礼,用匣子装好后,命人交到了御前之人手上。

御前有什么动静,若是要瞒着后宫嫔妃,自然瞒得住,可庆望和籍安的动静不小,压根没有隐瞒的意思。六尚的女官得了圣谕,便火急火燎地忙活起来。

手握宫权的淑妃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你是说陛下尚仪局准备了两辆马车和仪仗,还吩咐尚服局准备了几套宫装和常服?”

淑妃说得有些迟疑,陛下这般行径,仿佛是打算带两位后宫嫔妃一道去皇恩寺。

绫屏点头,纳闷道:“这事儿怎么这么突然,陛下没提前与娘娘说一说,娘娘竟也被瞒在鼓里。”

淑妃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罢了,事关太后和后宫姐妹,你随本宫去一趟勤政殿吧。”

陛下行事本就不循规蹈矩,忘了告知她也是常有的事,先前她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绫屏扶着淑妃走下台阶后,忽地道:“娘娘,您说陛下会带哪位主子出宫呢?”

淑妃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没有宣之于口,她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想来陛下早有人选。”

绫屏努了努嘴,语气略带沉闷:“今日请安过后没多久,御前的人就去了承光宫。”

令贵嫔从御前离开,就有了这等消息,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与她无关。

淑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向前方蜿蜒的宫道,目光悠长。

与此同时,景春宫也得到了御前之人来送达的消息。

素衣藏不住心中的雀跃,欢喜道:“主子,陛下要带您出宫哎!”

顾静姝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但她理智尚存,很快冲康乐道:“去打听一下,陛下还要带哪些人?”

康乐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咧着嘴回来禀告:“主子,宫里已经传开了,陛下只带您和令贵嫔出宫。”

顾静姝吃了一惊:“只有我和令贵嫔?”

康乐重重点头,“是啊,方才奴才出去打听时,还听说淑妃娘娘去了御前的消息。”

“御前的人来咱们景春宫时,令贵嫔刚从御前离开呢。”

顾静姝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得到消息的各宫嫔妃吃惊程度比顾静姝本人更甚。

宜庆宫

姜衔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陛下今年怎么会带嫔妃去拜见太后?”

下方交杌上坐着的汪宝林和陈采女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回答不了她的疑问。

姜衔玉也不需要旁人来回答她的话,她心中有些起担忧太后会不喜姜令音,尤其是在顾静姝的衬托下。

思忖了须臾,她叫来兰汀,低声叮嘱了几句。

兰汀面露难色,有点不情愿地道:“令贵嫔怕是不会领情的。”

她当真不想再去令贵嫔那儿了。

可姜衔玉态度坚持,”

兰汀,令妹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可本宫不能没有这一番心意。”

“是,奴婢明白了。”

下方两人缓过了神,汪宝林攥着帕子,语气不明地道:“还是令贵嫔最得圣心。”

楚采女看她一眼,而后笑笑:“瞧汪姐姐这话,难道令贵嫔和顾贵嫔不也是替妾身们去给太后祝寿的吗?”

汪宝林扯了扯帕子,没有反驳。

可谁不想亲自给太后祝寿呢?哪里需要旁人代替她们?

楚采女说着,随即起身道:“诚妃娘娘,妾身先前不知太后寿辰将至,尚未准备贺礼,便先告退了。”

姜衔玉微微颔首,目露赞赏之意,“好,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来找本宫。”

“是,妾身多谢娘娘关怀。”楚采女恭恭敬敬地福身退出殿内。

姜衔玉目光扫过汪宝林,在她的面容上顿了顿,笑问:“汪宝林的贺礼可准备好了?”

汪宝林面容一僵,忙起身告退。

姜衔玉目送她离开后,不禁摇头虚虚一叹。

瑶华宫琼芳殿

琼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令贵嫔,又是令贵嫔!

听到姜令音的名号,琼贵嫔的眸子里立即透出一股恨意和杀气,她指尖微微收紧,转眸看向身侧的露微和余微,“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被她看着的二人皆垂首不语。

圣谕已下,她们难道能本事叫令贵嫔去不成吗?

余微默了默,率先开口:“主子,令贵嫔如今正得圣宠,陛下带她出宫也是应该的……”

然而她的话音还没落地,琼贵嫔便一记耳光打到她脸上,“应该的?你且告诉我,什么叫作应该的?我得宠时,陛下可曾带我出宫拜见太后?余微,你莫不是觉得我不如她令贵嫔?”

余微受了一巴掌,立即跪拜在地,她没有求饶,也没敢反驳琼贵嫔的话。

可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琼贵嫔。

“连你也以为我如今失宠了是不是?”琼贵嫔掐起余微的下颚,迫使她抬起脸,眼眸里带着无尽的冷意。

余微忍不住颤抖起来,“奴婢不敢,是奴婢失言了,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自家主子哪能听得了这种戳心窝子的话,跟着主子安逸了这么久,她竟忘了主子原先的性子了。

眼看琼贵嫔还要对余微动手,露微忙跪下,出声引起她的注意:“主子,奴婢有一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法子?”琼贵嫔默念着,手上动作一松,眯眼看向露微,“说来听听。”

露微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而出:“主子,这个宫里,多的是不喜令贵嫔之人,主子可还记得,冷宫的刘庶人,若非令贵嫔,她岂会被废位、打入冷宫?”

琼贵嫔稍稍冷静了下来,哼了声,“她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能做什么不成?”

“主子,刘庶人如今只剩一条性命罢了,将死之人,若是能拉一个替她垫背的——”露微没有将话说完整,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

琼贵嫔蹙着眉,再问:“刘氏在冷宫,又能对令贵嫔做什么?”

露微抿唇笑起来,“蒋氏当初不也是死在了冷宫吗?刘氏先前同蒋氏有些交情,奴婢想,她手上恐怕藏着一些好东西。”

琼贵嫔眸色深了深,“只是冷宫外有侍卫看守,如何能接触到刘氏?”

“主子,何须咱们接触刘氏呢?您忘了,祺婕妤身边的那位云栀还在浣衣坊呢。刘氏的衣物,是由浣衣坊的宫女浣洗。”露微说着,稍停顿了一瞬,“奴婢想,云栀应当乐意给令贵嫔使绊子的。”

她说完,便等着琼贵嫔作出决定。

其实这法子漏洞百出,但以自家主子如今的急躁,怕是难以察觉。

露微低眉掩去眼中的异色。

果然如她所料,没一会儿,自家主子便饱含深意地对她说:“此事就交给你了,露微,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露微深深俯身,“主子放心,奴婢定让主子如愿。”

“只是主子,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琼贵嫔摆摆手,“但说无妨。”

露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坚定地道:“奴婢以为,为保万无一失,主子应当将奴婢发落去浣衣坊。”

琼贵嫔愣了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露微一字一句地耐心解释:“云栀在浣衣坊,奴婢无法与她接触,淑妃娘娘和顾贵嫔应当都派了人紧紧盯着那儿,唯有让奴婢进入浣衣坊,才能名正言顺与云栀交流。”

“主子,离太后寿辰只剩十日不到了,这事可等不起啊。”

琼贵嫔下意识地问她:“那我用什么法子将你赶出琼芳殿?”

露微眼底氤氲着不明的情绪,良久,她缓缓吐出三个字:“令贵嫔。”

承光宫

陛下月底时要带令贵嫔和顾贵嫔出宫拜见太后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身为正主之一的姜令音没空管那些闲言碎语,她靠在榻上,正在为寿礼发愁。

留个她的时日不多了,什么寿礼才能体现出她的用心呢?

以她的能力,亲手做的东西,怕是不堪入目。

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给长辈送寿礼的经验。

倒不是没送过人,只是那些人都不值得她费心思,所送出的礼,都是从铺子里随意挑的。可初见太后,她总不能让太后看出她的敷衍吧?

杪夏见她愁眉苦脸,不禁道:“主子何不问问陛下,太后殿下的喜好呢?”

姜令音也想过直接去问扶喻,可这般,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太后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不论主子送什么,都是您的一番心意呀,太后殿下便是不喜欢,也不会当着您的面说不是?”

姜令音琢磨着这番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便将手中的书卷一抛。她坐直了身子,对杪夏道:“这样,你明日拿着牌子出宫一趟,去铺子里挑几件给我看看。”

杪夏见她神色舒展,也跟着松了口气,“是,奴婢省的。”

姜令音解决了一桩心事,用过晚膳后,便兴致勃勃地领着杪夏沿着承光宫周围开始散步。

天色一暗下来,宫灯便都亮了起来。

春风微凉,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姜令音拢了拢衣袖,正打算回宫,忽地暗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声。

她警觉地脚步一顿,循声看去,杪夏会意地高声一喝:“谁在那躲躲藏藏、装神弄鬼,还不赶紧出来?”

杪夏护在姜令音身前,目光警惕得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身影。

待那人完全暴露在眼前,她不由地滞了滞:怎会是她?

“奴婢琼芳殿露微,给令贵嫔请安。”

露微低眉顺眼地走到姜令音身前几步外跪下。

杪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没好气地质问:“你好端端地不在瑶华宫待着,怎么跑到承光宫这儿来,鬼鬼祟祟地是想来做什么?”

“奴婢……奴婢并非想做什么……”露微始终低着头,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清。

“你若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叫人了。”杪夏不敢放松警惕,作势就要喊人。

这儿就在承光宫外,她只要喊一嗓子,承光宫的宫人立即能冲出来将露微围住。

之所以没有直接喊,是因为自家主子暗中对她使了个眼色。

姜令音目光平静地看着露微,没有说话。

——来者不善。

露微忙哆哆嗦嗦地开口:“令贵嫔,奴婢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同您说——事关奴婢的主子琼贵嫔。”

她目露期冀,“令贵嫔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

姜令音拨了拨手腕的镯子,眉心微皱,“你若是有难事,当去淑妃娘娘面前,却来我面前做甚?”

露微摇摇头,低声乞求:“此事奴婢只想告诉令贵嫔您一人。”

姜令音环顾了一下四周,意味不明地“哦”了声,而后迈开步子往承光宫走去。

露微见她没有一丁点好奇地意思,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叫唤,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轻飘飘地声音:“跟上来吧。”

第90章 做戏陛下相信令贵嫔是无辜的。

承光宫

杪夏退出屋子,将门合上,转身便见纤苓和冬灵皱着眉,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她心里一阵失笑,面上却不显露。

“你们这是做什么?”

冬灵将她拉到一边,忧心忡忡又不解:“露微可是琼贵嫔身边的宫女,主子怎么将她带到承光宫来了?”

纤苓也附和了一声,问起露微怎么遇上了姜令音。

杪夏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方才在承光宫外遇上的,

露微说是有关于琼贵嫔的事要告诉主子,主子便将她带回来了。”

冬灵立即嗤道:“露微可是琼贵嫔的心腹宫女,她还能背叛琼贵嫔不成?依我看,恐怕是不安好心,想法子诓骗主子呢。”

杪夏仍是笑,“主子难道不知晓吗?只是想听听露微会同她说什么罢了。你们也不必担心,这儿可是承光宫,露微胆子再大,也不能直接冲着主子动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一个不该来这里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不得不让人防备。

二人正要点头,屋内倏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三人俱是一惊,纤苓率先作出反应,大声喊:“主子!”

没有姜令音的允许,三人都没有立即冲进去,只能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主子,您没事吧?”

约莫两个呼吸间,里头传来姜令音平静的安抚声:“我无事,不打紧的。”

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愈发担忧。

又等了一会儿,露微才从屋内走出来,迎上三人警惕的眼神后,她却缓缓露出了个笑容。

冬灵嫌恶地躲开她,纤苓看着她,没个好脸色,唯有杪夏态度和善些,听了姜令音的吩咐,将人送到了门外。

待杪夏折回到屋内时,姜令音身侧已经被纤苓和冬灵牢牢占据了。

她神色不改,关心了句:“主子,您方才没事吧?”

“无事,不慎打翻了个茶盏罢了,叫人清扫一下吧。”

见姜令音神情如常,冬灵一边犹豫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露微同主子说了什么?”

她声音有点低,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又摆摆手:“奴婢没有打听的意思,主子若是不能说,奴婢就不问了。”

姜令音略笑了下,“告诉你们也无妨。”

三人立即竖起耳朵。

“露微说,琼贵嫔想与我联手。”

一语激起千层浪。

“啊?”冬灵满脸困惑,直白地问,“琼贵嫔要与主子结盟?为什么?主子可答应了?”

纤苓比她镇静些,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有了思索:“琼贵嫔失了宠,主子却正得圣宠,她凭什么认为主子会与她联手?莫不是——”

给主子提供了什么消息?

与姜令音相比,琼贵嫔更弱势,她得拿出点诚意来,否则,如何确保姜令音与她联手?

可琼贵嫔一无家世倚仗,二无子嗣,三无权位,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呢?

姜令音笑而不语,静静听她分析。

纤苓垂了垂眸,“主子恕罪,奴婢只能想到祺婕妤身上。”

冬灵茫然地听完她的话,不由地挠了挠头,怎么就绕到了祺婕妤身上?

姜令音对纤苓的话不可置否,她勾了勾唇:“说得不错。”

旁的她却只字未提,引人无限遐想。

……

晚间是杪夏伺候姜令音更衣,屋内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声,她的声音也很轻:“主子可信露微的话?”

姜令音换了一身亵衣,她坐在床榻上,神色寡淡,“一半真一半假,且看明日琼贵嫔如何处置她吧。”

焉知露微不是听命琼贵嫔故意投诚于她,最后来个反间计呢?

不过,露微的话却让她加深了之前对琼贵嫔蓄意小产一事的怀疑。

此事琼贵嫔连身边的宫女都没告诉的话,那真是天衣无缝了。

还有沁嫔早产的事,其中果然有琼贵嫔的手笔。

“只是还是不够心诚。”

露微向她投诚,便是背叛主子之举,只给她透露这点消息,哪里能显示出她的诚意?

姜令音点评了一句,转而问:“冬灵这几日与纤苓相处得如何?”

说起此事,杪夏脸颊上有了笑意:“如主子所料,冬灵已经疑心纤苓了。今日纤苓得了这个消息,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传给她背后的主子了,此事可要奴婢——”

“让冬灵亲眼目睹吧。”姜令音淡淡道。

冬灵与纤苓一直住在一块儿,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借此机会也好再次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纤苓传递消息的次数并不多,每一次都堪称谨慎,只是在听闻她要避孕一事后,才急躁了些,露出了马脚。

“奴婢明白。”杪夏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只是这般转移到祺婕妤身上,若是没有动作,恐怕难以让人相信。”

姜令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没有,可旁人会有。”

杪夏会意:“主子是说宁昭容?”

宁昭容叫人去景春宫暂且不提,可第二日两人刚好在御花园相遇,还一起放了风筝。

恐怕是以此为遮掩,来达成一桩交易。

那么就不难想,宁昭容会为了什么事找上顾静姝。

只是这都是姜令音的猜测,并无证据。

“若并非是为了祺婕妤的事呢?”

姜令音便问她:“权当她们遇上是巧合罢。永安宫近来频繁请太医总不是幌子。”

死灰都能复燃,更何况祺婕妤只是被降位禁足。

而宁昭容与祺婕妤的恩怨,不仅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更是施家与虞家的。

最坏的情况是没有人对祺婕妤动手,那这后头的人便会怀疑纤苓的话了,或是认为琼贵嫔是假意与她联手。

于她,没有任何损失。

毕竟纤苓是深得她信任的。

先前多次的试探结果摆在那里,难道还会担心她这一次是利用纤苓的吗?

翌日

姜令音刚上完妆,去取膳回来的冬灵脸上满是怨气,“主子,琼芳殿那边出事了。”

纤苓好奇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冬灵一脸晦气地道:“琼贵嫔也不知从哪知晓了露微来承光宫的事,怀疑露微投靠了主子,竟要将露微赶出琼芳殿。”

纤苓的脸色一时也变有些古怪,“这叫什么事?”

冬灵继续说:“奴婢方才回来时,瞧见琼贵嫔往宜庆宫去,怕是要回禀淑妃娘娘。主子,琼贵嫔怎能这样搬弄是非呢?分明是她利用露微博取主子的信任,转头却怪罪到主子头上来了,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你也莫生气了。”姜令音起身拍拍她的肩头,往后殿走去。

见姜令音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冬灵找觉夏和栖笺抱怨了几句,方才作罢。谁也没料到此事还未结束,姜令音将将用过早膳,前院外忽地传来一阵躁动。

待姜令音来到前院,却见琼贵嫔带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承光宫前。

“令贵嫔有什么话不如当面与我说,何必私下里找上我宫里的人?”琼贵嫔昂着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令贵嫔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好好管教承光宫的人,这么喜欢插手我宫里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的后宫是由你来管理。”

“手伸得这么长,当心哪日折了指头。”

琼贵嫔丝毫不给姜令音说话的机会,将话撂下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隔得远远的,还能听到几句她的嗤笑声。

她这么一闹下来,不出半日,便满宫皆知了。

承光宫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担心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惹火上身,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上做活的动作,只是休憩时,难免要谈论一番。姜令音没有出面制止,冬灵看不过眼,抓了两个碎嘴子骂了几句,宫人们这才消停一些。

只是承光宫外的各处,谈论声却止不住。

籍安听说了之后,立即传到了扶喻耳中。

扶喻轻轻蹙眉,“淑妃如何处置的此事?”

籍安道:“琼贵嫔要将露微赶出琼芳殿,送去承光宫,淑妃娘娘还没应,琼贵嫔一回宫,便叫人押着露微跪到了承光宫门前。”

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一句:“不过令贵嫔主子那儿却没有什么动静。”

扶喻语气不算重,只是声音透着一股寒气:“还不将人从承光宫前带走,跪在那像什么话?”

籍安应声,又谨慎地问:“可是要将人送回琼芳殿?”

扶喻瞥他一眼,没

说话。

“糊涂东西!”庆望赶紧给籍安一记栗子,“将人送去浣衣坊。”

籍安连连告罪,而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内。

看着籍安离开,庆望收起神情,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陛下,可要奴才去查查?”

扶喻掀起眼帘,漆黑的双眸中透着凉薄,同他的声音一般:“不必了。去同你令主子说,朕今晚去承光宫用膳。”

庆望面不改色,“是,奴才遵旨。”

陛下看似并不关心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已经在琼贵嫔与令贵嫔之中做出了选择。

陛下相信令贵嫔是无辜的——即便她真的如琼贵嫔所说,与露微私下里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陛下也不会让琼贵嫔当众羞辱令贵嫔,让令贵嫔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

有了扶喻的插手,事情的结果便让人意料不到了。

露微被送去了浣衣坊——

这个结果虽是琼贵嫔想要的,过程却让她备受打击。

陛下连问都不问,就相信了令贵嫔。

那她呢?

倘若露微真的是投靠了令贵嫔,她今日那番举动不过是想为自己讨回个公道而已。

陛下可曾想过她所受的委屈?

余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看着她陷入悲伤。

或许直到此时此刻,主子才不得不接受陛下的宠爱已经转到了令贵嫔身上这件事吧。

太医院

玟泽悄悄凑到正在整理药材的郦太医身边,用袖子遮掩着塞了一块牌子似的物件给他。

“师傅,信物。”玟泽张口,却没发出声。

读懂了意思的郦太医低头瞧了两眼,将东西收起来。

他环顾四周,见太医们都在各自忙碌,便领着玟泽到了院子里。

郦太医一边收拾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药材,一边小声:“可知那人身份?”

玟泽摇头,同样小声:“那人没露面,奴才只知道是个女子,不过信物是玉照宫的牌子,或许就是宁昭容娘娘呢?”

虽然他觉得应当没有人会蠢到做交易时会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但万一呢?

毕竟宁昭容确确实实与祺婕妤势不两立。

郦太医也不觉得失望,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帮这人对付祺婕妤,他乐意至极。

“师傅当真要给那人调配避子的药方吗?”

玟泽颇是担心:“祺婕妤根本不会有孕,用避子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郦太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又如何?”

或许背后之人就是想要一副避子药,用在谁的身上关他什么事?

就算日后暴露了,他也完全有法子将自己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