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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步步高升 枕衾 21517 字 15天前

第81章 怀疑“狗仗人势的东西!”……

经过上回喜盛的提醒,姜令音今日特意关注了一下籍安。

从步辇上下来后,她看着籍安,徐徐道:“劳烦公公送我回来,我请公公喝口茶吧。”

她有心试探籍安的态度,倘若籍安拒绝,那便是她多心了,若是籍安不拒绝,那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

听了她的话,籍安果然有一瞬的怔愣,他抬头瞧了眼姜令音,面色如常,却拱手作揖道:“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令音眸中神色一闪,转头吩咐:“冬灵,给籍安公公上一盏我常喝的红茶。”

她旁的茶水都不爱喝,独爱喝红茶,这并不是秘密,籍安在御前伺候,先前还奉圣谕来承光宫给姜令音送过红茶,阖宫之中,姜令音是独一份喜好红茶之人。

籍安脸上的笑意更深,“奴才多谢令贵嫔主子。”

待籍安喝了茶离开,纤苓忽然不解地问:“主子,方才冬灵带着绫屏和雾枝来承光宫,是要找谁吗?”

当时那种情况,她并没有来得及询问冬灵。

姜令音眉宇间略带倦意,只说:“有人借冬灵之名给沁嫔传了话,说我邀她去长空楼,方才沁嫔在长空楼出了事,早产了……”

纤苓一惊:“竟有此事,怎么却是冒充冬灵呢?”

冬灵也觉得奇怪:“是啊,明明纤苓姐姐在主子面前更得脸。”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在刘选侍已经认罪,主子不必担心了。”

可姜令音始终有些疑虑,她不相信刘选侍的能耐有这么大,她想借刀杀人,明明没有成功,最后也没有证据指向她,她却揽下了所有的罪名,为什么?

再者,她不过一个选侍,如何买通的人给雾枝和冬灵传的话?不说别的,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说是想栽赃给她,可处处是漏洞。

但凡她和沁嫔有一个人没有去长空楼,这个法子就没有效。

绕了这么一大圈,背后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柱香时辰后,喜盛带回来两道消息:“主子,给雾枝传话的小宫女也找到了,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宫女,经过审问,的确是因为收了刘选侍的银子,才冒用冬灵之名给雾枝传的话;还有,刘选侍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姜令音皱着眉,“可查出沁嫔为何早产?”

喜盛道:“刘选侍替换了沁嫔每日都在用的针线和布料,换的布料和针线上沾有孕妇不宜接触的麝香,沁嫔日日用针线给腹中皇嗣做衣裳,长久的接触,以及今儿早上,刘选侍去看望她时身上佩戴的香囊里也装了许多让女子滑胎的香料,再加上,沁嫔又去了一趟长空楼,便……”

姜令音又问:“那些香料,从何而来呢?”

太医竟没有察觉吗?

喜盛摇头:“太医院的簿子上没有记录,奴才也不清楚。”

“不过,主子,还有一事:蒋御女失声被贬入锦瑟馆后,刘选侍还派人给她送了衣物呢。”

蒋氏有哑药,刘氏有麝香,东西的来历都不明不白,又接连出事,只是巧合?

姜令音左思右想,抓住了一个共同点,她对喜盛吩咐:“你去查一查,当时蒋氏在问月台失声时,都有哪些人在。”

这事儿不难,喜盛没花太长时间,就将那些人的身份查到了:“除了蒋御女和刘庶人,还有罗才人、汪宝林、陈采女、段采女和楚采女。”

蒋氏、刘氏、罗才人和汪宝林是同一批选入宫的嫔妃,都不大得宠;陈氏、段氏和楚氏则是同一批,是都没有承过宠的采女。

“方才人在问月台遇到陛下,得了宠,这几位主子便也想效仿方才人,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当时蒋御女位分最高,便由她做东,约着其他几位主子到问月台相聚。”

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既然人都不奇怪,那只能是问月台奇怪了。

那地方在方才人得宠之前,一直是荒废的,结合她之前的猜测,姜令音心里渐渐有了更加可能的猜测。

她再问:“清音阁恢复了戏台后,哪些人去的最多?”

这问题难不倒喜盛,他思忖了一会儿,道:“奴才记得,嫣小仪最爱去那儿看戏,罗才人、方才人也常常和她一道去,除了她们,汪宝林和段采女也去过好几次。”

他挠了挠头,补充:“清音阁是由顾贵嫔管理,陈采女和顾贵嫔走得近,她们也时不时去清音阁看看。”

先前没有将几人联系到一起,可现在细细想来,同蒋氏一起在问月台喝茶的六个人,近来仿佛在相继出事——

也不知是不是姜令音的错觉。

她回忆了一番:先是替换她的月事带,而后牵扯出蒋氏,蒋氏的死又牵扯出祺婕妤,之后在云栀和太医的证词下,祺婕妤被降位、禁足;段采女送给承光宫的桂花酿中添加了夹竹桃汁液,导致方才人中毒,段采女禁足以及她贴身的宫女被送入宫正司;而萱儿的死,让有望成为尚仪的司籍余香受了罚,让司赞有声受益;除了嫣小仪试图陷害她的事之外,加上今日沁嫔早产一事,其实每一件事情,也是在针对她。

她先前怀疑上面的几位娘娘,如今仅能除去祺婕妤一个人的嫌疑。

嫔妃之中,淑妃、瑾妃和宁昭容最有可能成为幕后之人。

“主子相信诚妃娘娘吗?”听了姜令音的猜测,杪夏不禁问。

姜衔玉么?

姜令音扯出一抹冷笑:“唯独她,最是不可能。”

她不喜欢姜衔玉是一回事,但对姜衔玉性子和行事作风还是了解的。

先前她让喜盛去查了淑妃小产的细节,但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姜令音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三人的关系,顺着思路,将目光放到了瑾妃和宁昭容身上。

诚然淑妃管理后宫,最容易得手,但正也是如此,姜令音选择将她放到了最后。

“杪夏,这几日栖笺表现如何?”

“回主子,有栖笺在,奴婢轻松了不少呢。她先前在尚宫手下做活,适应能力很强,也难怪被庆望公公选中送给主子了。”

杪夏说着,又迟疑地问:“主子可是担心她是陛下的人?”

“不担心。”姜令音笑了笑,“往后你让她接手一下你的事,以她的能力,担得起承光宫掌事宫女之任。”

杪夏欣欣然道:“那可太好了,奴婢当真不乐意管事,还是跟在主子身边好。”

“那……”她试探性地指了指某处,“主子便任由她继续待在承光宫吗?”

“主子想引蛇出洞,奴婢理解,可奴婢担心时日久了,会生变故。”

提起此事,姜令音心里就多了些烦,她本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可背后之人明显有很大的耐心,想要揪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罢了。”她叹了口气,“那就不等了。”

杪夏顿时喜上眉梢:“主子打算如何做?”

姜令音对她勾勾手,贴近她的耳朵吩咐了几句。

杪夏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她重重地点点头:“嗯嗯,奴婢记住了。”

临华宫这边,沁嫔生产得艰难,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

眼看天色越来越昏暗,淑妃便劝着扶喻去处理政务。扶喻没说什么,离开前,将籍安留在了临华宫替他传消息。

见扶喻离开,嫔妃们都不由地松了紧绷了身子,她们没地儿坐,只能站着。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能持续站这么久呢?

琼贵嫔使唤着宫女替她揉捏肩膀和双腿,其他嫔妃觑了觑淑妃,见她视若无睹,也纷纷开始学着琼贵嫔。

坐着的瑾妃见状,对身后的宫女低声说了两句话。

不多时,殿外走进来几个端着茶水

的宫女。

瑾妃温声道:“女子生产不易,一天一夜也是有可能的,淑妃姐姐,你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淑妃接了茶盏,颔首道:“瑾妃妹妹说的是,沁嫔妹妹生产,诸位妹妹也帮不上忙,若是有心,不妨去静心堂那儿替沁嫔妹妹拜拜佛,祈祈福?”

静心堂处在临华宫和长乐宫的中间,里头供着佛祖,可以抄经、念佛。寻常时候,压根没有人去,但这会儿却大有人乐意进去,毕竟比起在这里干站着受罪,不如去静心堂的厢房里坐着歇一歇。

琼贵嫔立即响应:“既如此,那妾身便去静心堂了。”

她一走,其他嫔妃也蠢蠢欲动。

顾静姝对上淑妃的眼神,也福身告退。

于是,嫔妃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承光宫。

不一会儿,殿内就剩下了淑妃、瑾妃、姜衔玉和宁昭容四位娘娘。

宁昭容忍俊不禁:“淑妃姐姐也真是的,竟惯着她们了。诚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姜衔玉神色平静地搭了她的话:“宁昭容妹妹说笑了,淑妃娘娘对后宫的姐妹都是一视同仁的。”

淑妃笑笑:“同是后宫姐妹,何必互相为难呢?”

宁昭容挑了挑眉,对她的话不可置否。

瑾妃低眉抿了口茶水,沉默地听着她们的闲谈。

一干嫔妃陆续进入静心堂两侧的厢房里,让本就不宽敞的厢房显得格外拥挤。

在场的人位分都低于琼贵嫔,因此,她说话更没了顾忌:“顾贵嫔,你觉得今日的事都是刘氏一手策划的吗?”

顾静姝淡淡瞥她一眼,“陛下已将刘氏打入冷宫,琼贵嫔是在置疑陛下的决断吗?”

琼贵嫔眸色一冷,若说除了令贵嫔外,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此人,明明什么也不争,就得到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宫权。

“刘氏不过一个小小选侍,竟有胆子对令贵嫔和沁嫔下手,难道不奇怪吗?”

“沁嫔早产,焉知令贵嫔就是清白无辜的?”

她与令贵嫔不和睦,这番话听在众人耳朵里也不觉得奇怪。

顾静姝不想搭理她,琼贵嫔却紧追不舍:“顾贵嫔,你去长空楼时当真没有查出什么吗?刘氏的麝香难道就凭空而来?我记得,尚服局也是归你掌管,那些料子,也是尚服局送给沁嫔的,怕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被刘氏察觉了,才能顺利替换……”

她越说越离谱。

陈采女忍不住出声:“琼贵嫔怎能空口无凭地诬蔑顾姐姐呢?顾姐姐受陛下信任,协理淑妃娘娘管理后宫,岂会——”

话被她打断,琼贵嫔骤然不悦地斜眼厉声:“这儿有你插嘴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采女指责我了?”

她眼眸微眯,意有所指地嗤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陈采女的脸蓦地一红。

殿内其他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生怕殃及池鱼。

除此之外,因着陈采女平日里和顾贵嫔走得近,众人也想看看顾贵嫔这时候会不会护着她。

第82章 避孕“可有法子避孕?”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到了顾静姝身上,陈采女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些许的期待。

顾静姝从容地掠过了她们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淡:“琼贵嫔,如今沁嫔正在生产,我们是来静心堂为她和皇嗣祈福,而非是在这听你胡搅蛮缠,胡乱攀咬令贵嫔和尚服局。刘氏的罪孽自有定论,你若是不服,便去找出证据来,同理,我蒙受陛下信任,得了协理后宫之权,虽与你都是贵嫔,却也是管得了你的。如此,不知琼贵嫔可有什么异议?”

琼贵嫔嫉恨她有宫权,那她便用这权力来挟制她。

顾静姝淡淡地看着她,眸底分明平静异常,可偏叫人觉得嘲讽的意味十足。

“诸位以为呢?”

被她扫视过的人皆默默低下脸,一时无人答话。

琼贵嫔微怔,或许是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感受到了宫权的用处和好处。

她一向喜欢与旁人论尊卑,从前,即便对上几位娘娘,她有圣宠在身的底气,从来都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她一直以为,陛下是不注重嫔妃的出身,若非她入宫时日短了,资历不足,也是当得起娘娘的。可后来,令贵嫔和顾贵嫔的存在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如今,顾贵嫔手握宫权,身份上竟压制了她一层。

顾静姝并没有轻易结束这个话题,她眉梢微挑,淡声道:“琼贵嫔既然无话可说,便为自己方才的失言向陈采女道歉吧。”

琼贵嫔万万没想到顾静姝竟还让她向陈采女道歉,一个小小采女,也配让她低声下气?

她陡然冷笑:“顾贵嫔倒是会以权谋私,如此行事若叫陛下知晓了,也不知你这宫权还能握多久。”

顾静姝对上她满是怨气和愤恨的目光,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和意外。

对付琼贵嫔这样的人,她越是退缩,越是会被得寸进尺。

琼贵嫔已经习惯了仰着头,又岂会愿意轻易地低下来呢。

至于她的话,顾静姝更没放在心上了:倘若琼贵嫔当真如此硬气,也不会提及陛下来试图捂住她的嘴。

虽然最后琼贵嫔也没向陈采女道歉,但谁都能瞧出来,琼贵嫔这一次已经败给了顾贵嫔。

连素来轻狂的琼贵嫔败下阵来,见证了这一幕的嫔妃们心里对顾静姝的忌惮更深重了。

而被看作受了顾静姝庇护的陈采女,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嫔妃的羡慕。

暮色降临,临华宫那边仍是没有什么动静。

承光宫

见姜令音没有用膳的意思,纤苓不由地劝道:“主子用完膳就歇息吧,不必干等下去,若是沁嫔生下了皇嗣,喜盛一定会跑回来告诉主子的。”

姜令音将书折了个页合上,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忽然自言自语:“听说女子生产,最快也要个把时辰。”

纤苓听见了这话,笑着道:“主子是在担心沁嫔吗?有稳婆和太医、医女们候着,人参药材都备齐了,淑妃娘娘也坐镇在临华宫……主子放心,沁嫔和腹中皇嗣不会出事的。”

“不。”姜令音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生产对女子来说,委实危险。”

纤苓讶然:“主子怎能这样想?”

“能诞下皇嗣,可是莫大的福分呢。”她道,“即便沁嫔生了一位公主,往后余生也有了依靠,若是沁嫔往后不慎犯了过错,陛下在处罚她时,多少会顾及几分公主的颜面。”

“主子,您瞧宁昭容,若非诞下了二公主,当初大封后宫时岂能压了祺婕妤一头?”

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姜令音,“主子,您难道不想生皇嗣吗?”

姜令音恹恹地垂下眼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纤苓同她相处了几个月,如何不知她这表明出的态度。

“主子……”

她眼里透着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您打算做什么?”

世上当真有女子不愿意生孩子吗?寻常人家的女子暂且不提,姜令音如今可是后宫嫔妃,一旦怀了身孕,孩子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

母凭子贵,她能得享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空气仿佛凝滞了,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纤苓屏住呼吸,忽然听到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可有法子避孕?”

她一瞬间瞪大了双眼,避孕?

“主子,万万不可。”

她慢慢蹲

下身子,仰头望着姜令音,低声道:“此事可是欺君的重罪。”

“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一旦告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后一句话,被纤苓咽回喉咙里。

姜令音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抚上纤苓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到纤苓的耳中:“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纤苓,你给我想个法子,可好?”

纤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是受了惊吓,过了良久,她都没有回过神。

等她僵着身子抬起眼时,却对上一副笑吟吟地面容,她按捺住心底的波动,一字一句地问:“主子当真想好了吗?”

“琼贵嫔是如何失宠的,我再清楚不过。”姜令音弯着唇角,声音却很平淡,“若是她不曾怀孕,便不会失宠,所以,我不能重蹈覆辙。”

纤苓神情有些复杂,但她没有犹豫太久就做出了决定:“奴婢明白了,还请主子切莫冲动,等奴婢想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好。”

姜令音想了想,起身从妆奁之中取出一支发簪,递到纤苓手中,“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纤苓下意识地看了眼簪子的样式:这是姜令音最喜欢,也是最常佩戴的水仙花发簪,不是宫内之物,而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

这是让自己放心的信物。

倘若此事被人揭发,她也能凭着这个簪子将所有的罪名推到姜令音的身上,即便那时候她也逃不了责罚,但至少能说明她是听命行事,或许还能保下她的性命。

纤苓抿着唇,眸色倏然一深。

还有一点,她甚至可以拿着这支发簪向陛下或是淑妃娘娘告发姜令音。

“主子,使不得。”想到这里,她连忙推辞。

姜令音却坚持:“收下吧,但愿……你永远用不上。”

呢喃的话语,叫人听不出她心中的情绪。

纤苓的注意力被发簪吸引走,她轻轻将发簪握在手中,静静感受到了它的冰凉和贵重。

夜色逐渐浓稠,如墨般泼开,整个皇宫浸染了它的颜色,显得格外沉闷。

夜里起了大风,树叶沙沙作响。

烛光明明灭灭,惊扰了阖眸假寐的姜令音。

她靠在榻上等临华宫的消息,并没有上床入睡,因而身上的衣服也没换。

杪夏坐在榻上,同她一起守着,此时眼睛也有些茫然,她使劲揉了揉,侧身道:“主子,外面起风了。”

她艰难地站起身,检查了一下窗牗,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劝姜令音:“主子不如先歇息吧,即便沁嫔现在生了,您也得等到天亮才能去瞧不是。”

姜令音“嗯”了声,才换上亵衣,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杪夏给姜令音盖上锦被,方去开门。

这会儿,会来打扰姜令音的,除了一直候在临华宫的喜盛不会有旁人。

果然,没一会儿,杪夏返回了姜令音的身边,她小声道:“主子,沁嫔方才顺利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均安。”

姜令音点了下头,蓦地问:“淑妃一直守在临华宫吗?”

“喜盛说他回来时,淑妃娘娘还没走呢。”

姜令音不由地咋舌:淑妃真是好耐心。

得了确切的消息,她终于能放心入睡了。

后宫里像姜令音这样强忍着困意没睡的人并不在少数,譬如先前在静心堂的嫔妃们。她们在那儿待了一个时辰,便得了淑妃的令,各自回到了寝宫。

她们若是想睡,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等消息。

琼贵嫔没像其他人一样待在自己的寝殿,她用过晚膳,又回到了静心堂,对着佛祖开始不断祈祷。

她跪了很久,才被露微扶起来。

夜深以后,她就坐在厢房里,静静看着蜡烛一点点被火光吞噬。

待余微气喘吁吁地传回沁嫔生下皇子的消息时,蜡烛正好燃尽了最后一滴。

琼贵嫔眼前有一瞬的昏暗,她好似没听清,死死盯着余微,声音干涩:“什么?”

余微跪在地上,只觉得冷汗涔涔。

“主子,沁嫔生下了一位皇子。”

她说完,立即伏身在地。

“皇子……她生下了一位皇子……”琼贵嫔喃喃念叨了两句,骤然拍桌而起,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

安然无恙生下了皇嗣不说,还是一位皇子。

好,真是太好了!

她虽在笑,脸上的表情却冷漠到可怖。

露微颤抖着嘴唇,这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她的情绪。

她心里也有点烦躁。

她是琼贵嫔的宫女,与琼贵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家主子不仅失了皇嗣,还失了圣宠,可沁嫔,如今得了一位皇子,有这个皇子在,过不了多久,位分难免会越过自家主子。

明明自家主子更得圣宠,也比沁嫔更早怀上皇嗣,怎么到头来,自家主子反倒什么也没了呢?

她想不明白。

余微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若是主子当初谨慎些就好了……”

是啊,若是主子像沁嫔那样一直待在寝殿里养胎,何至于会小产?

即便没有生下皇子,公主也好啊。陛下膝下,如今也只有一位公主呢。

露微此时不由地开始埋怨起来。

窗外风声吹得窗子哐当响,不知怎的,露微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家主子在得知自己小产时的模样。

当时,主子的脸上是悲痛多,还是释然多呢?

她原以为自己是记不得的——

露微轻轻垂下眼睑,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其实在很早之前,她就有过莫名的担忧,但她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做出那种蠢事。

可原来,真的有。

第83章 信物“她输得一败涂地。”

晏平七年四月十七日,沁嫔生下一位皇子,序齿为三,是为三皇子。

昨日是顾静姝生辰,因着沁嫔的事儿,顾静姝的生辰宴也被搅和了,翌日一早,御前的人就分成了两批,往景春宫和临华宫分别送去了赏赐。

琼贵嫔一夜无眠,听闻陛下的赏赐下来,急切地叫余微去打听。不过最后的消息却让她松了口气:陛下并未给沁嫔晋位分。

“主子不必担心,宫中并没有哪一道规矩是要给诞下皇嗣的嫔妃晋位。沁嫔虽生了皇子,但以她的位分,根本不能亲自抚养。”余微微微笑着,缓声安抚她,“瑾妃娘娘膝下又有二皇子,这三皇子指不定会被陛下给旁的娘娘抚养呢,到时候母子分离,沁嫔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琼贵嫔低笑一声,所以沁嫔生了皇子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直要位居她之下,况且,三皇子生命脆弱,一个小小的风寒,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见琼贵嫔脸上有了笑意,余微壮起胆子,压着嗓子问:“主子,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问。”

“明明是主子叫人给令贵嫔和沁嫔传的信,怎么刘选侍当时却说是她传的呢?”

琼贵嫔看了她一眼,语气舒缓:“你以为她是替我顶罪吗?”

余微对上她的视线,迟疑地摇摇头,自家主子和刘选侍素来没有交际,刘选侍怎么会为自家主子顶罪呢?

“你忘了刘选侍住在何处了?”琼贵嫔提醒着她,“你不会觉得上回发生的事情是意外吧?”

即使一开始真的是意外,那后来的结果也一定是有心人准备的计划。

“以瑾妃的性子,她会放任刘选侍和沁嫔走得那样亲近吗?”

要知道,刘选侍一进宫就紧紧巴结着瑾妃,因为不得圣宠,对瑾妃小心又讨好,同宫的沁嫔得了宠爱又晋了位分后,她可不止一次看到了刘选侍眼中的嫉恨和酸涩。

琼贵嫔勾着唇角,继续说:“沁嫔能得宠,先是因为瑾妃让她在陛下面前漏了脸。”

刘选侍大抵也想通过瑾妃的抬举得宠,所以在蕙妃又有了身孕后,献上计策:对大公主动手脚,让蕙妃分神,不得安生地养胎。

余微轻轻吸了口凉气,惊疑不定地望着琼贵嫔,“主子的意思是,刘选侍当初也参与了……”

“可直到大公主和蕙妃相继病逝,刘选侍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琼贵嫔淡淡地进行补充。

虽然除掉了瑾妃的心头大患,但刘选侍还是当着身份低等的嫔妃,甚至眼睁睁看着沁嫔一步步从采女登上越来越高的位置且有了身孕。

余微理了理思绪,沉默片刻,而后低声:“可奴婢还是想不明白,刘选侍都这样了,难道不应该针对瑾妃娘娘吗?又为何要帮着瑾妃娘娘呢?”

她为瑾妃做事,即便这辈子都不得宠,可只要瑾妃一日不

倒,都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琼贵嫔自嘲似的笑了下,意有所指地回答她:“焉知刘选侍没想过破釜沉舟呢?”

明面上看着的真相和实际上的发生的事情难道会一模一样吗?

刘选侍空有一条性命罢了,谋害沁嫔和皇嗣能让她得到什么好处呢?况且,即便不仔细想,她也知道,沁嫔不可能对刘选侍没有一点防备。那么,这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或许只是瑾妃和沁嫔二人的暗自较量。

琼贵嫔也不知怎的今日自己的头脑会如此之清醒。

“沁嫔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她道。

若是如她猜测的这样,沁嫔许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从刘选侍身上打听到一些消息,之后便借着二皇子冲撞一事名正言顺地和刘选侍走得亲近起来。

只是哪怕沁嫔再小心谨慎,恐怕还是忘了她自己身处的是临华宫,在她住进来这里之前,瑾妃已经住了三年。

瑾妃没有协理后宫之权,但以她在宫里的地位和二皇子生母这两层身份在,私下里多的是宫人为她效劳。

说到底,沁嫔还是低估了瑾妃的手段。

而经此一事,沁嫔的小心思彻底暴露,她该如何保全自己和三皇子呢?

一旁的露微不露声色看着侃侃而谈的琼贵嫔,心里的情绪愈发复杂,明明自家主子看得这样明白,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却犯起了糊涂呢?

沁嫔没有斗赢瑾妃又如何?没有晋位又如何?她生下了三皇子,以后有三皇子这个倚仗,谁敢小觑了她?

在这天底下,女子的靠山除了娘家和夫君的宠爱,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底气呀。

三皇子日后长大了,即便不得圣心,最低也会封个王爷,作为他的生母,沁嫔还能搬出宫,同他一起住。

说句大不敬的话,待陛下驾崩,只有圣宠而没有子嗣的女子,往后只能任人磋磨、孤苦终老罢了。

想到这里,露微的心愈发低沉。

主子流产伤了身子,如今圣宠已大不如前,下次怀孕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与其这样空无盼头的干等下去,倒不如……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打定了主意。

琼贵嫔自觉看透了瑾妃和沁嫔,心底不由觉得空落落的。

自从流产后,陛下就对她格外冷落,这样的落差实在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慌。

当初决议流掉孩子陷害沁嫔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陛下的宠爱。偏偏这件事是她自作主张,无人可以诉说。

临华宫丽景殿

送走御前宫人后,雾枝回到沁嫔床边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什么悲伤后,略松了口气,准备好的安慰脱口而出:“奴婢想着,主子怀孕时陛下就给主子晋了嫔位,许是这样,陛下这回才没给主子晋位,待三殿下满月,陛下可能就给主子晋贵嫔了呢。”

沁嫔瞟了她一眼,语气分外平静:“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早在决定以身犯险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今日的结果。

雾枝顿了下:“可如今刘选侍揽下了这所有的罪名,还被打入了冷宫,依奴婢看,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刘选侍就会丢了性命。”

沁嫔面色不变地听着,没有说话。

雾枝咬着唇:“主子等了这么久,又舍身入局,最后竟只有刘氏……奴婢实在是觉得不公。”

听到最后两个字,沁嫔才有所反应,她浅笑了笑,“雾枝,世上多的是不公之事,我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自有孕后,她从来没有一刻松懈过,即便清楚地知道瑾妃不会明目张胆朝她下毒手,可她依然万分谨慎。她的确想找到一些瑾妃的把柄,所以从刘选侍身上入手,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接近刘氏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给刘氏一个机会呢?

如今她输了吗?

好像也不见得吧。

没有人相信刘氏有那么多能耐算计这么多人。

陛下不给她晋位,心里怕是对她有了或多或少的疑虑,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她要的是瑾妃暴露于人前。

陛下若对她产生了怀疑,那瑾妃呢?她能逃得掉吗?再者说,刘氏进入冷宫后反而会是安全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动她。

还有,她和刘氏相处那么久,瑾妃当真完全放心吗?

刘氏也不是傻子,岂能不做两手准备?

这会儿进退两难的是瑾妃才是。

她藏着的野心一旦破土而出,第一个容不下她的,是陛下。

勤政殿

从后宫送礼回来的籍安照例给扶喻回禀完,正欲退下,忽然被叫住:“去送赏时,可见到了瑾妃?”

籍安微怔,随即斟酌着字句回话:“回陛下的话,奴才听说瑾妃娘娘守着沁嫔主子生产,一夜未眠,故而待奴才去临华宫时,瑾妃娘娘还在歇息呢。”

扶喻扫他一眼,“连瑾妃在歇息的事你也知道?”

籍安不明所以地垂下头,愈发恭敬:“奴才回来复命时遇到了瑾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她同奴才提了一嘴。”

若非圣旨,寻常的赏赐和口谕,与瑾妃无关的,她都不需要特意出面相领。瑾妃是临华宫主位娘娘,临华宫发生的任何事自会有人告知于她。

想到这里,籍安又愣了愣,那,陛下今日为何特意问他一句瑾妃的事呢?

没等他想明白,扶喻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一侧的庆望心里琢磨了一番,不由地心神一凛,陛下莫不是……

他正沉思着,头顶冷不丁响起陛下的声音:“你说,三皇子要交给谁来抚养呢?”

庆望诧异地抬起眼帘,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迅速反应了一会儿,才哂笑着缓缓开口:“三殿下是陛下的皇子,想来宫里头的娘娘们都争着想要抚养呢。”

扶喻眉头轻轻挑起,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朕怎么觉得,皇嗣对她们而言,都是可有可无之物呢?”

这话也就扶喻敢随意说出口了,庆望忙“哎呦”一声,躬身急道:“陛下,皇嗣的身份何其金贵。要奴才说啊,三殿下刚出生,您不妨先看看哪位娘娘适合养三殿下,待过了满月宴,再定下也不迟。”

扶喻不为所动,淡声:“除了淑妃和祺婕妤,其他人身边都养着皇嗣。”

瑾妃有二皇子,诚妃有大皇子,宁昭容有二公主。

庆望低声揣测道:“淑妃娘娘管理后宫,若是再抚养三皇子殿下,恐怕会精力不济……”

可交给祺婕妤?

人还在禁足呢,那更不能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小心地道:“听郦太医说,祺婕妤娘娘近来病情反复无常,加之郁结于心,恐怕要花上一段时日调理了。”

虽说自从祺婕妤被降位和禁足,陛下在他面前一次也没提起过祺婕妤,但今日忽然提起,莫不是起了什么念头?

心里怎么想,庆望面上都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他余光瞄着扶喻的神情,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沁嫔还不是娘娘,照规矩没有抚养皇嗣的权力,但若是陛下给她这份尊荣,沁嫔亦不是不能亲自抚养三皇子。

端看陛下心里怎么想了。

然而扶喻却没有给他准话,这个话题很快被无声无息地揭了过去。

庆望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几位贵嫔。

贵嫔仅次于婕妤,陛下有没有想过让她们抚养呢?

琼贵嫔?

但是

说起琼贵嫔,陛下对她的宠爱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作为浸淫在宫里多年的奴才,他如何猜不出其中的缘由呢?只能说,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琼贵嫔她自己。

陛下素日瞧着对皇嗣不上心,但她也不想想,她能同陛下一样吗?

有时候,陛下嘴上虽然不说,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下不同你计较,不代表日后不会清算你。

每个人的容忍度都是有底线的。

宫里暗处那些人的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陛下若是想查,什么事解决不了?譬如毒哑了蒋氏的药,还有蒋氏的死,以及祺婕妤……当初陛下派人去查,花了几个时辰便有了结果。

只是很多时候,陛下根本没有将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罢了。

*

沁嫔生产结束后,后宫忽地安静了好些日子。

长空楼里的物件摆设虽全被换了一通,但嫔妃们都不敢再上去赏花了。

桃花开得正旺盛,姜令音每隔几日都让冬灵去采摘几支插到花瓶里。

纤苓见姜令音对冬灵的态度恢复如初,好似也跟着松了口气:“奴婢瞧着冬灵这副模样,也跟着高兴呢。主子可不知道,先前冬灵颓废的没一点生机。”

栖笺来承光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对姜令音身边的这些人也算有所了解,因而笑着接话:“主子不拘束着冬灵,叫她这般模样,确实让奴婢们羡慕。不过若是做掌事,还得像纤苓你这般稳重,行事妥帖才好。主子您说,是不是?”

姜令音深以为然地点头。

纤苓被夸得羞涩一笑,连连摆手道:“主子和栖笺这般夸,奴婢实在愧不敢当。”

又说:“主子从前也说过奴婢有时候太过谨慎紧张,有时候应当向冬灵学一学,奴婢都记着呢,但愿奴婢能改一改性子,不负主子所期望。”

栖笺笑着,没有再接过话茬。待她被杪夏叫走,屋子里便只留下了纤苓一人伺候姜令音。

她踌躇片刻,轻声道:“主子,奴婢有法子了。”

姜令音闻言,目光从游记上移开,落到她脸上,面色如常问:“什么法子?”

纤苓默了默,又靠近了几步,垂首低语:“奴婢以为,此事经由会医术之人的手会更加稳妥,主子可还记得太医院的玟泽——便是一直跟在郦太医身边、从前也伺候过祺婕妤的小太医?”

姜令音点头。

“奴婢托人询问了下玟泽的事儿,听说他当初开错了方子,差点被祺婕妤杖杀,若非郦太医求情……”

纤苓迅速说完这件事,回忆道:“主子可还记得,当时便是玟泽作证,他受了祺婕妤的指使给蒋贵人开了药?”

当时玟泽说是受了云栀的吩咐,而云栀,代表了祺婕妤。

倘若此事是云栀自作主张,那玟泽一定没有任何嫌疑吗?同理,郦太医也是。姜令音不知道纤苓提起玟泽的理由,也不确定玟泽与纤苓身后人有没有联系,但很显然,前面等待她的一定是一个陷阱。

她看着纤苓,听她说完整个计划。

“主子不用出面,便由奴婢托人与玟泽来往,若是他问起,便说是祺婕妤的仇家,想将这些药用到祺婕妤身上,往后自行承担责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事都推到祺婕妤一人身上。”

“这宫里祺婕妤得罪的人可不少,他又是太医,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对这种话也查不清楚。”

她思量着:“最好,再给一个信物,叫他安心。”

纤苓说着说着,就有一股熟悉感。

仿佛,她先前便经历过这种事一样。

姜令音适时地开口:“那你说说,这宫里谁的信物能让玟泽放心?”

纤苓低着头,似乎是将宫里诸妃想过一遍,才缓声道:“宁昭容娘娘。”

宁昭容?

的确,宁昭容与祺婕妤的不对付满宫皆知,这是其一;其二,宁昭容位高,且膝下有女,她有承担的能力。

姜令音沉默了良久,在纤苓忐忑的注视下点了下头,“好,依你说得办。”

纤苓眉头一松,“是,奴婢定当谨慎行事。”

第84章 发簪“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姜令音没让其他人知晓纤苓在做的事,也没派人去盯着纤苓。只是在籍安来传唤她去御前伴驾时,随意提了一句:“近来天气转凉,叫宫人们注意些身子,莫要受了寒。”

当下是栖笺在她身边,闻言立即应了声:“主子放心,奴婢省的。”

姜令音瞥了眼籍安,又轻轻一笑,“籍安公公也要多注意,若是受了寒,务必及时找太医抓药。”

籍安受宠若惊地谢了句,待姜令音坐上步辇,他也从这番寻常的话里琢磨出了什么意味来。

恭恭敬敬送姜令音进入殿内后,籍安低眉顺眼地退下去,招来一个小太监低语了几句,自己则转身去了厢房。

殿内

姜令音慢吞吞地给扶喻请了个安:“陛下万安。”

她眉眼微低,周身似乎缠绕着一股说不清的怨气。

不等扶喻安排,她便径直走到了御案前,自顾自挽起袖子,“妾身给陛下研墨。”

扶喻搁下笔,上下打量她一番,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正欲开口,却听女子问:“陛下,妾身先前送您的那支发簪,您没丢弃吧?”

他有些诧异,“怎么了?”

女子有些迟疑,一时没答上来。

相处这几个月,扶喻对她也还算了解,若是无事发生,女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簪子的去处,毕竟,自她将簪子送给他之后,一次也没提起过此事。

他心中一动,抚上女子发髻上的木芙蓉样式的发簪,“愔愔今日怎么换簪子了?”

姜令音望着他,有些郁闷地嘟囔:“这支簪子不也是陛下给妾身的吗?妾身喜欢,难道还戴不得吗?”

扶喻当然知道这是他吩咐司珍司给女子定制的头面中的簪子,女子虽然也喜欢,但并不算爱不释手,她独独钟爱的,是那一支水仙花发簪。他十次见她,她九次都戴着那支簪子。

让他想不记住都难——

那支水仙花发簪与她送给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女子对他的心思,几乎显而易见。

只是那水仙花发簪是女子之物,他也用不上,女子给了他,他便叫庆望收了起来。

所以,她今日是想借用簪子提醒他这件事?

扶喻略一思索:“朕让司珍司定制一对玉佩如何?”

姜令音微微有些吃惊,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转得这么快,“玉佩?”

她看着扶喻的面容,试图分辨他这句话的意图,只见扶喻唇角轻微上扬,对她点头道:“那发簪朕用不上,玉佩男子与女子却都可以佩戴,正好朕瞧着愔愔缺一个适配的玉佩,让司珍司给愔愔定制一块如何?”

听到这里,姜令音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扶喻是以为她想与他佩戴一对物件,像旁人展示、炫耀吗?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扶喻这样的提议,也很难让她拒绝。

她弯了弯眉眼,欣然道:“好,那妾身要陛下亲自绘制图案。”

他都有如此心思了,那她再得寸进尺一点也无妨吧?

扶喻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神,忍不住哼了声:“朕日理万机,哪有闲暇?”

他转了个眼神,“倒是愔愔你有这个时间。”

说起来,他至今还没见过女子的画作呢。

姜令音无辜地眨

了眨眼,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妾身还要同楚采女一同打络子、去清音阁听曲儿、去御花园赏花……”

扶喻直接听笑了,他打断女子的话:“愔愔有时间赏花听曲,也不乐意绘制玉佩的图案?”

姜令音撇了下嘴,“陛下就是想看妾身的笑话。”

她的声音太轻,扶喻离她这么近,也没听全,他皱起眉,再问:“什么?”

姜令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昂首扬声:“妾身不擅丹青。”

扶喻一顿。

听女子继续说:“妾身自幼不喜丹青,教导的师傅也说过,妾身的眉宇间毫无丹青之意……陛下何必强人所难呢?”

扶喻失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拉住女子的手,放柔了声音:“怪不得当初愔愔没查出朕的身份,原是那画中之人,与朕毫无关联。”

姜令音微怔,有些讶异扶喻竟然将她当初对他的胡言乱语记得这么清。

见女子不说话,扶喻不太熟练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不妨事,朕擅丹青,往后朕可以教你。”

姜令音抿唇点头,“好。”

绘制玉佩图案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被跳了过去,扶喻又转回先前的话题:“方才怎么不高兴?”

他仍没有忘记来时女子极力掩饰着的落寞神态。

“妾身说了,陛下可不准不高兴。”

扶喻意外地反问:“朕怎么会不高兴?”

姜令音顺势握住他的手指,把玩了一会,这才磨磨唧唧地道:“妾身那支水仙花发簪、不知怎的找不着了……妾身找遍了这几日去过的地方,也没找到……”

扶喻挑了下眉,笑道:“好,朕让庆望给你找找。”

这是皇宫,不论簪子丢在了哪儿,他都能让人找到。

“就这么一点小事,惹了你不快?”

姜令音瞪眼,“怎么能算小事呢?这簪子可是妾身最喜欢的!”

“为什么最喜欢?”扶喻不动声色。

姜令音不答反问,语气轻快:“陛下以为是为什么?”

扶喻想笑,“朕不知道。”

姜令音沉默了一瞬,笑了笑,而后似乎意有所指地道:“陛下如今不知道便罢了,等日后自然就全知道了。”

扶喻抬手用力地捏了捏女子的脸颊,也跟着她笑了下,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他心里已有答案,并不用她特意宣之于口。

这时候的他是这样以为的。

*

扶喻叫姜令音来伴驾,却也不只是为了让她研墨,姜令音也不是个能坐住的性子,没一会儿,就被扶喻以“打扰他处理政事”为由打发去了东配殿休息。

姜令音也没强留,福了福身,就跟着引路的宫女进了东配殿。

她在勤政殿住了一段时日,对这儿的路自然十分熟悉,从主殿里出来,拐了个弯,便是东配殿。

宫女为她掀开帘子,而后恭敬道:“令贵嫔主子,你若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行了。”

姜令音也不客气:“好,芮姑姑,你上一盏红茶,再呈上几碟糕点来吧。”

然而她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却让芮姑姑更加恭敬,“令主子放心,奴婢尽快为您呈来。”

见姜令音没有其他吩咐,她这才缓慢地退出屋子。

栖笺从姜令音出了主殿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见了这一幕,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如常地为姜令音按捏起肩颈。

这是栖笺进入承光宫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跟着姜令音。

她知道,姜令音今日为何带她出来,又为何带她来勤政殿。

她是庆望调入承光宫的,对姜令音来说,她不止是一个宫女,还可能是陛下的人。

姜令音不避讳她的身份,让她跟着杪夏熟悉承光宫,本就有培养和重用她的意思,而她呢,踏入承光宫的那一刻起,便只会忠于她一个主子。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无需多言,点到为止即可。

很快,芮姑姑为姜令音呈上了红茶和糕点,还有一碟洗净切块的桃子,她道:“这桃子都是刚摘下来的,奴婢便想着给令主子尝个鲜。”

姜令音抬了下眼皮,“陛下尝了吗?”

芮姑姑笑着:“回令主子的话,奴婢方才正要送一份过去,只是不赶巧碰上了琼贵嫔主子,便先给您送来了。”

琼贵嫔?

姜令音意外的不是琼贵嫔的到来,而是芮姑姑此人的态度,她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陛下召见琼贵嫔了吗?”

芮姑姑摇头,“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姜令音启盖撇了下茶叶,淡声:“那便劳烦芮姑姑去瞧一瞧琼贵嫔现下在何处,若是在外头——”

她没将话说个明白,芮姑姑却了然地应了下来。

无论姜令音想做什么,这都不是她该管的事。但众所周知,宠妃,也是要分个高下的。

恰好,对于宫里的人来说,琼贵嫔和令贵嫔都算得上宠妃。

只是一个是从前的,一个是现在的。

主殿的廊下

天气微凉,风吹得枝桠摇晃。

琼贵嫔身上披着一件桃色的长衫,静静地站着。

不多时,通传的宫人去而又返,低着头回复:“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怕是见不了琼贵嫔主子了。”

这句话不过是推脱之词,琼贵嫔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呢?再者说,后宫里的嫔妃谁不知晓今日御前的人去了承光宫,将令贵嫔接到了御前?

令贵嫔能来,她便来不得吗?

琼贵嫔压抑着内心的翻涌情绪,语气尽量保持稳定:“令贵嫔是不是在里面?”

她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宫人不敢不答,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

若说在,令贵嫔倒也的确在勤政殿只是她这会儿不在主殿的陛下身边伺候,而是在东配殿那儿休息;若说不在,更不能了。

他有点欲哭无泪。平素里这都是籍安公公的活儿,这会儿籍安公公却有事离开了御前,凭他,哪能应付得了琼贵嫔啊?

偏生陛下的意思很明显,可琼贵嫔哪里是吃素的呢?

她沉着声:“还请公公再为我通传一声,我竟不知,从何时起,陛下的勤政殿除了令贵嫔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然而话音甫落,另一道女声传了过来:“琼贵嫔是在说我吗?”

琼贵嫔迅速循声望向东边,见她口中的令贵嫔款款朝她走近。

宫里人人皆知,令贵嫔最爱红色。这会儿,她也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系襦裙,娇艳明媚一如既往,琼贵嫔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姜令音发髻间的发簪上。

她还没看一会儿,姜令音就笑意盈盈地停在了她身前,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所停留之处,在她回神之际,姜令音拔下了发髻上的发簪,伸手递到她眼前。

“琼贵嫔也喜欢这支发簪?”

琼贵嫔转眸看着姜令音姣好的面容,冷冷嗤了一声:“陛下的眼光一向极好,这发簪甚美。御赐之物,令贵嫔不必与我炫耀。”

她从前也得过许多陛下赏的首饰。

不止是她,这宫里被陛下宠爱过的嫔妃谁还没得过呢?

区区发簪罢了,也值得她这般张扬。

姜令音挑眉,收手抚了抚发簪,淡淡接话:“琼贵嫔说得也是。这发簪是陛下特意赠给我的,独属于我,我总不能因着旁人喜欢,便要白白拱手相让。”

她将发簪重新插入发髻,随即莞尔:“琼贵嫔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去见见陛下?”

第85章 桃子“难得令贵嫔还惦记着你。”……

姜令音的明知故问,也的确激怒了琼贵嫔。

在琼贵嫔眼中,姜令音这话便是在提醒她恩宠不复从前。

“令贵嫔。”琼贵嫔咬牙,眸子里酝酿着阴郁和恼恨,“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这般得意到几时!”

姜令音从容地注视着她,眼角溢出一些了然,果然,像琼贵嫔这样的人,对待真正得宠之人,并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上回在昭和宫忽然要对她动手之举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吗?

动动嘴皮子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呢?姜令音掩去眼中的情绪,语气轻描淡写:“琼贵嫔既然想看,那我可不能辜负了你的期望。”

她掀起眼帘,望向急匆匆从殿内走出来的庆望,不禁再笑:“琼贵嫔也曾得意了三年之久,我总不能落后不是?”

琼贵嫔背对着正门,并未察觉庆望的到来,她眸色转冷,一嗤:“令贵嫔有这个自信是好事,就怕空有大话却没这个能耐,传出去白白让人贻笑大方。”

到底是出身侯府之人,自恃清高,才得了一段时日的圣宠就眼比天高,连自己的野心都遮掩不住。

思及此,琼贵嫔唇畔微不可见地勾了下。

这儿是勤政殿,姜令音的这番话十有八九会传进陛下的耳中,待陛下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呢?她与陛下相处的这几年,自诩对陛下还算了解,陛下性情清冷,格外厌恶轻狂之人,譬如从前的祺充仪,偶尔耍耍小性子便罢了,真正犯了事,陛下是不会顾及她母亲的脸面的。

陛下宠爱何人,宠爱多久,都是陛下自个儿的意愿,岂是旁人能左右的?令贵嫔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与她攀比,陛下难道不会觉得她太得意忘形吗?

两人眼神交汇,在周围人看来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庆望适时地站定出声:“给两

位贵嫔主子请安。”

琼贵嫔心神骤然一松,含笑着望向庆望,“庆望公公,可是陛下要见我?”

庆望面上丝毫不显异样,“回琼主子的话,陛下说今日风大,您先前身子受了折损,应当在宫里好生歇着调养才是。陛下已经为主子您请了李太医,还请您先回宫吧。”

琼贵嫔脸色骤然大变。

身子折损,是指她小产一事吗?陛下竟因此事如此责怪她?

庆望仿佛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折身对姜令音道:“令主子,陛下请您进去。”

姜令音漫不经心瞧了眼琼贵嫔,将她的神态映入眼底,而后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扶喻身侧。

她总觉得扶喻的话里有话,契合了琼贵嫔不太对劲的表现。

琼贵嫔小产,莫非另有隐情?

姜令音将疑惑藏进心里,缓缓步入殿内。

“陛下。”

桌案前的扶喻并不在批阅奏折,而是手执一盏茶,见姜令音靠近,他指腹划过杯璧,抬起眼道:“休息好了?”

“妾身方才可没叫累,是陛下赶走的妾身。”姜令音顿了顿,“芮姑姑给妾身送来了新鲜的桃子,妾身想着给陛下尝尝,谁料却碰上了琼贵嫔呢。陛下可不能冤枉了妾身。”

扶喻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上,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哦”了一声,“桃子呢?”

姜令音眼眸半弯,除了笑意,寻不到半点异样。

“在东配殿呢,陛下可要尝一尝?妾身想让陛下尝到第一口,还没试味道呢。”

扶喻只当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站起了身,“走吧。”

姜令音见他这般态度,顿时喜笑颜开。

她的情绪仿佛总是能叫人一眼看清,扶喻眼眸微转,心底涌出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唇角也泄出了笑意,只是语气有些平淡:“方才同琼贵嫔说了什么?”

姜令音挽着他胳膊的手微顿,随即曼声:“妾身只是问了她一句为何不进来见陛下罢了,旁的可什么也没说。”

扶喻侧头看她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毕竟女子这句话,在琼贵嫔听起来本就是不怀好意。

后宫女子之间争宠时,总喜欢说一些戳人心窝子的话,扶喻见得也不少,对此见怪不怪,况且如今女子更得他的宠爱,加上伶牙俐齿,旁人怕是也说不过她。

再者说,女子如今身为贵嫔,宫中位高于她的嫔妃并不多了,任谁也不能欺辱到她身上去。

这边扶喻和姜令音在屋子里吃着桃子,后宫里头却有不少人目睹了琼贵嫔去而又返的一幕。

“令贵嫔留在了御前,琼贵嫔却没留下,当真是要失宠了……”跟在宁昭容身边的南筝忍不住笑出声,“让她怀孕时那样轻狂,这下好了,没了皇嗣,连恩宠也丢了。”

宁昭容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花瓣,轻描淡写地呵斥了一声:“好了,笑话她做甚。”

但同时,眉眼也垂了下来。

令贵嫔,手段了得啊。

才入宫几个月,就牢牢占据了陛下的宠爱。

虞湘衡、琼贵嫔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南筝见四处无人,忽然轻声:“娘娘,永安宫那边……”

祺婕妤被禁足,永安宫只能进也不能出,除了太医,没有人能接触到她。

宁昭容眉眼一冷,“永安宫近来不是日日有太医进去吗?”

“是,看看祺婕妤似乎是病得不轻,可太医院的脉案,除了太医和淑妃娘娘,旁人也看不到。”

“南筝,你莫要忘了,顾贵嫔如今协理后宫,那脉案,她也是能瞧的。”

宁昭容眸色意味深长,“想知道祺婕妤的症状,倒也不难。”

南筝眼皮一跳,迟疑着问:“可顾贵嫔怎会无缘无故告诉娘娘祺婕妤的脉象?”

虽说自家娘娘和顾贵嫔时常来往,关系还算亲近,但总归都是带着目的的,顾贵嫔位分低于自家娘娘,但手握宫权,颇是有底气。

威逼利诱,恐怕有些难度。

宁昭容看出她的担忧,唇角翘了下,“怎么?你莫要忘了,祺婕妤同顾贵嫔曾也有过龃龉。”

她不相信,顾贵嫔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昭和宫

罗才人和方才人坐在交杌上,安静地听宫女讲述着宫里发生的事件。

淑妃眼帘未抬,不予置评。

方才人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话,罗才人听得不大清,于是问:“方才人是在说令贵嫔什么?”

方才人瞪圆了眼睛,颤声道:“妾身只是觉得令贵嫔姐姐去御前的次数太多了,仿佛有些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

罗才人觉得好笑。

这四个字,对陛下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令贵嫔去御前,是陛下允许的,哪来的那么多不合适呢?

“方才人是觉得陛下坏了规矩不成?”

一句话,就让方才人哑口无言。

淑妃轻轻抿了抿唇,思绪纷飞。

令贵嫔能让陛下在她与琼贵嫔之间偏向她,除了宠爱,必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在她看来,琼贵嫔的失宠来得太迅速了些。

仅仅是因为琼贵嫔失了皇嗣吗?

不会的,琼贵嫔保护皇嗣不周全,却有罪责,但陛下并非冷情冷血之人。就像当初她小产后,陛下没有责怪她,反而让她好生静养,而后没多久,又让她接触了宫权。

淑妃轻眨了下眼,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屋内气氛正安静着,忽然有宫女笑嘻嘻地进来禀告:“娘娘,御前的籍安公公来了。”

几人连忙一震,收敛了神情。

籍安弓着腰,恭敬地说明来意:“给淑妃娘娘、两位才人主子请安。奴才奉陛下口谕来给娘娘送桃子。”

他带来了几筐新鲜的桃子,桃子在宫里并非有多新奇,但往年这个时节,陛下从未给后宫诸妃送过。因而淑妃有些疑惑:“劳烦公公替本宫多谢陛下赏赐。只是不知陛下怎么想起来给本宫送桃子了?莫非是这桃子有什么特异之处?”

籍安笑道:“回淑妃娘娘,这是从皇宫里的桃树上摘下来的,与旁的桃子并无差别,只是陛下和令贵嫔主子尝了,都觉得滋味极美妙,香脆可口,便想着给淑妃娘娘也尝一尝。”

淑妃心里微微有些一惊,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哦?原来如此,多谢公公。”

“哦,奴才差点忘了。”籍安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对着方才人道,“方才人,这一筐桃子是令贵嫔主子特意让陛下赏给您的。”

方才人诧异地站起来,没想到还有她的份。但一听是沾了令贵嫔的光,那点儿高兴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待籍安离开,淑妃望着方才人一笑,“难得令贵嫔还惦记着你。”

方才人抿着唇,情绪淡淡,“妾身上回在令贵嫔那儿中了毒,令贵嫔怕是觉得对妾身有些亏欠吧。”

她仿若觉得理所当然。

淑妃细细打量她一番,没有言语。

罗才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明白方才人怎么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竟以为令贵嫔亏欠她?

陛下让籍安到后宫送了几筐桃子,除了昭和宫的淑妃和方才人,就只有顾贵嫔得了一筐。

桃子并不贵重,嫔妃们羡慕的是陛下的心意。

听说籍安只去了昭和宫和景春宫,众妃便以为只有淑妃和顾贵嫔得了赏,可没多久,她们却听说方才人也得了赏。

淑妃和顾贵嫔管理后宫,陛下嘉奖她们辛劳便罢了,方才人凭什么得赏?

一打听,竟是令贵嫔在陛下面前为方才人求的。

众妃们觉得匪夷所思。

栖笺隐隐约约察觉了姜令音的意图,见她望过来,忙稳住心神,道:“主子今日是特意在陛下面前提起的方才人。”

姜令音不可置否。

她坐在步辇上,平静地望着前方。

宫道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栖笺轻轻再问:“是因为方才人在承光宫中

了毒吗?”

但这与主子有何干?桂花酿里的夹竹桃汁液又不是主子下的。

“你可知道,我去见方才人时,方才人同我说了什么?”姜令音问。

栖笺摇头。

姜令音缓缓抬手,遮住太阳的光线,而后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她是代我中的毒。”

栖笺没忍住,下意识地张嘴“啊”了一声:这叫什么话?

她犹豫着看向姜令音,瞧见了自家主子唇角那若有似无的冷笑。所以,她可以肯定,主子今日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知道她对方才人的态度,甚至还能让方才人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自家主子。

主子并没有得失,但方才人却会因小失大。

栖笺笑起来,“不知方才人何时才能有所反应。”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了。

第86章 簪花陛下偏爱的那个人。

春日的天刚暗下来,屋子里就燃起了一盏盏明灯。

将是用晚膳的时辰,承光宫的宫人们都在各自忙碌,寝殿里,只有纤苓一人侍奉在姜令音身边。

她一边拆解发髻,一边道:“如今宫里都在传主子和方才人的事的,依奴婢看,主子何必给方才人这样大的脸面?倒叫旁人以为主子好欺负似的。”

“她中了毒是不争的事实,权当是我欠她的。”姜令音敛下眼睫,语气轻描淡写。

纤苓眸色一闪,微微俯身,低了低声音:“主子,奴婢今儿瞧见玉照宫的南筝去了景春宫。”

宁昭容和顾贵嫔的来往说不上频繁,但与旁的嫔妃相比,便显得有些亲近了。更不必说同宫的陈采女日日出入景春宫一事。

姜令音眉头微动,听纤苓继续说:“主子,奴婢想,不妨利用顾贵嫔取得宁昭容的信物。”

纤苓说得信物,指的是象征宁昭容身份的腰牌,而这腰牌,只有宁昭容身边伺候的人才有。

没等姜令音开口,她接着说:“主子,宁昭容娘娘从前从未这般亲近过一个嫔妃,奴婢以为,当是顾贵嫔对她有利可图。”

顾贵嫔入宫时日短浅,宁昭容能图她身上的什么呢?

宫权。

她得不到宫权,却可以从中窥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姜令音抬眼看她,“你想出了什么法子?”

纤苓有些迟疑地看着姜令音,随即低语了两句。

说罢,她神色不自然地补充:“寻常时候也不好近身,唯有这种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便是往后南筝察觉了,也只当是自个儿不慎弄丢了。”

姜令音一扫她不安的神色,轻笑了一声:“只要能达成目的,何必拘泥于用什么法子呢?纤苓,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不必担心。”

纤苓顿时松了眉头,应道:“是,奴婢谨遵主子教诲。”

等姜令音用完晚膳,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了。御前仍没传来一丁点消息,想来今夜扶喻不会来后宫了,姜令音洗漱妥当,便叫人熄灯准备就寝。

今晚是冬灵守夜,她放下床帐,看向姜令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令音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冬灵咬着唇,慢慢蹲下身来,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姜令音十分清楚,正因如此,在冬灵从宫正司回来后,她还能和纤苓住在一间屋子里。

“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蹙着眉,看起来十分困惑和难以启齿。

姜令音无声笑笑,“想说就直说,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这般谨慎,莫不是也是纤苓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