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牵连她却睚眦必报。
院子里,顾静姝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衣衫还算整齐,但与平日里的形象相比,却狼狈许多。
姜令音望了眼安然无事的顾静姝,心中愈发不耐。
钟粹宫只有她和顾静姝二人,这场火明显是冲着顾静姝去的,那么不难想,十有八九是因着腊八粥里头添加巴豆致使浣衣坊的宫人腹泻一事。
熙和殿虽然并没有受损,但她却因此受了牵连——明明能在床榻上睡着,这会儿却要站在寒风中。
姜令音面上情绪几经转换,最后,她稍稍握紧了杪夏的手腕。
杪夏会意,悄然退出前院。
夜深人静,钟粹宫虽地处偏僻,但走水一事事关重大,不出一柱香时辰,事情还是传到了御前。
年底的事情格外得多,扶喻尚未忙完,庆望来禀告时,他正在伏案批阅奏折。
闻言,他有些怔:“钟粹宫走水?”
庆望道了句“是”,而后斟酌字句:“不过令嫔和顾贵仪两位主子并无恙,但怡和殿烧得严重,恐怕住不得人了。”
陛下已经着人打扫承光宫,让令嫔迁宫,转头顾贵仪的住处也毁了,谁听了不说一句奇怪呢。
庆望正想着,扶喻已经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去抬个步辇到钟粹宫。”
扶喻往钟粹宫赶时,淑妃已经坐着轿辇到了钟粹宫的院子里。
此时火虽已经被扑灭,但宫人们人手提着一个灯笼,照得院子很是明亮。
淑妃一来,就着人去查起了火源,同时也不忘安抚姜令音和顾静姝:“二位妹妹今晚受惊了,待会儿本宫让太医给你们开个安神汤。”
姜令音应了声,听顾静姝犹豫地道:“劳烦淑妃娘娘了。”
淑妃笑一笑,语气温和:“本宫管理后宫,理应如此,顾妹妹往后协助本宫,不免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顾静姝颔了颔首。
扶喻到时,除了淑妃,离得近的临华宫、永安宫和玉照宫的几位嫔妃也已经闻讯而来。
探听消息为虚,围观看戏为实。
扶喻扫了眼院子
里的场景,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姜令音身上。
女子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风,面色白里透红,但轻拧着细眉,神情恹恹。
不难看出她此时的情绪。
扶喻一来,院子里的嫔妃都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淑妃见怪不怪地开口:“陛下,妾身会尽快查出钟粹宫走水的缘由。”
扶喻冷着脸,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没对淑妃的话做什么表示,只是不紧不慢地问眼巴巴看着他的众人:“淑妃是来处理此事,你们来做什么?”
众人脸色都有一诧的白,其中以祺充仪为甚。
姜令音用余光瞥了眼她,见她望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扶喻。
不过可惜,扶喻并没有对她生出多余的怜惜,继续淡声:“都退下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祺充仪彻底失神。
瑾妃最先作出反应:“有陛下和淑妃娘娘在,那妾身便先回宫了。”
宁昭容看了眼顾静姝,有些迟疑地开口:“陛下,钟粹宫今晚怕是住不得了,不妨让顾妹妹到玉照宫来吧,正好妾身那儿还有一间收拾干净的屋子。”
扶喻没有应,他看向顾静姝,让她自己选择:“顾贵仪觉得如何?”
顾静姝看了看对她笑着的宁昭容,短暂的沉默后,她垂下眼睑道:“好。”
见她应下,宁昭容笑意愈深,她上前扶住顾静姝,对扶喻和淑妃福了福身,而后离开了院子。
熙和殿完好无损,姜令音本也不用移居别处,但不知怎的,看女子只身站在那儿,扶喻莫名觉得有些心烦。
宜庆宫离钟粹宫有些远,所以哪怕姜衔玉一得到消息就坐着步辇赶来了,还是比旁人迟了许多。
她急匆匆地走下步辇,便见着众人陆续离开的这一幕。
她眸子里藏了些许不解,踏入了院子。
“二妹妹——”
她以为院子里只有姜令音在,却没想到,陛下和淑妃也在,想要收声已经来不及。
听到姜衔玉的声音,姜令音有须臾的怔愣,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然后,便看到了面上染着急切的姜衔玉。
在人前,姜衔玉一向顾及自己的仪容,只是这会儿,她连发髻都是松散的,些许的鬓发还垂在脸颊两侧,不难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更何况,这儿除了宫人,还有扶喻和淑妃。
姜衔玉如姜令音所想,脸色蓦地变得十分僵硬,她放慢了步子,敛衽开口:“妾身失仪了,还请陛下和淑妃娘娘恕罪。”
淑妃仿佛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含笑替她解释:“诚妃妹妹也是担心令嫔,何来请罪一说?”
她看向扶喻,试探地问:“陛下,留令嫔妹妹一人在钟粹宫,妾身担心怕有不妥,不妨让令嫔妹妹也去别的宫暂住两日吧?”
她的意思明显,想让姜令音去姜衔玉那儿住。
姜衔玉面露喜色,正要开口时,却听扶喻道:“宜庆宫太远。”
话落,淑妃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姜令音。
姜令音神色如常,接着扶喻的话道:“妾身住在熙和殿便挺好,就不去打扰诚妃娘娘了。”
在姜衔玉怔愣之际,扶喻一步步来到了姜令音的面前。他垂着眼,看着女子轻颤不已的眼睫,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么想,也直接笑出了声。
姜令音对上他的视线,闷声:“陛下笑什么?”
扶喻懒得回答她的明知故问,对她伸出手,语调端的是漫不经心:“真要一个人留在这儿?”
仿佛也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姜令音抿唇一笑,握上他的手,“陛下若是能陪妾身就更好了。”
她站得时间有些长,没有暖手炉,手早已冰凉。扶喻觑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朕政务还未处理完,怕是陪不了令嫔。”
闻言,姜令音手指动了动,她耷拉下眉眼,声音低不可闻:“那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陪她,还要牵她的手?
扶喻察觉她的小动作,轻勾了勾唇,淡淡道:“朕陪不了令嫔,令嫔便来勤政殿陪朕,如何?”
姜令音呼吸一顿,倏然抬头,“陛下?”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扶喻哼了声,没有解释。
但,也无需他解释,庆望适时地出声道:“令嫔主子,陛下吩咐的步辇已经抬到钟粹宫外头了。”
这消息对姜令音来说是真真切切的惊喜了。
她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如水的眼波炯炯地看着扶喻,“多谢陛下恩典。”
女子的心思在他面前从来藏不深。
扶喻掠过她含笑的眉眼,拉着她走出院子。
临走前,他睇了眼面目错愕的淑妃和姜衔玉,稍顿了一下,继而平静地道:“天色已晚,都回去吧。”
二人回神应声。
良久的沉默后,淑妃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姜衔玉,“诚妃也回去吧,令嫔在陛下身边,不会再有事的。”
姜衔玉迅速低眉,“是,妾身告退。”
姜衔玉一走,偌大的钟粹宫除了原先的宫人,便只有淑妃和她的宫女。
晚风徐徐,宫灯不停地摇晃,烛光也变得明明灭灭。
淑妃抬起手,试图抓住那捉摸不定的一缕风。
绫屏默了默,出声唤她:“娘娘,咱们也回去歇息吧。”
淑妃没有拒绝,然而坐上轿辇后,她却回头看了下钟粹宫。
她没有去看被烧毁了的怡和殿,而是看向了熙和殿的方向。
她忽然觉得,这把火来得很妙。
陛下当初选顾氏女和姜氏女入宫的用意她隐约有些明白,但现在,她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这把火烧掉的不是一个宫殿,而是之前的一切。
……
姜令音跟随扶喻到了勤政殿。
扶喻说忙,也没诓骗她。
他让庆望领着姜令音去寝殿休息,自己则继续批阅先前没看完的奏折。
姜令音眸色不明地看着宽敞的龙床,什么也没说就躺了上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一沾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扶喻带着满身疲倦回到寝殿时,便见到女子侧躺在他平日歇息的床榻上,露出一截手臂。
莹白的手臂在灯光的映衬下添了些许旖旎。
扶喻眼眸微动,侧身坐了下来。
晚间的寝殿是寂静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女子浅浅的呼吸声传到他的耳畔,却并不扰人。
在浴池那儿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
当下,他挨着女子躺了下来,须臾,又鬼使神差地将女子拥入了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只是感觉这是顺手之事。
他闭上眼,感受着内心的波动。
一种奇怪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
*
钟粹宫夜里走水一事翌日一早便有了结果。
纵火之人破绽百出,被抓后也很果断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昭和宫里,淑妃叫来了姜令音和顾静姝一起看供词。
一张供词轻飘飘地落到了姜令音手中,上面没有写太多的话,但字字句句,都仿佛浸着血泪。
姜令音看向淑妃,后者揉着眉头,一脸忧容地道:“她们听信了谣言,以为顾妹妹会罔顾浣衣坊一众宫人性命,冲动之下,才做出了这种事……”
顾静姝神色复杂,她紧紧绷着下颚,良久才出声:“妾身已经查明,是有人故意在腊八粥里掺杂了巴豆。此人是看守冷宫的小太监,不过是从前与浣衣坊的一个宫女起了龃龉,就起了报复之心。至于巴豆的来历,妾身还在查……”她顿了一顿,“淑妃娘娘,除了这些,妾身还发现,浣衣坊的宫人还经常受到其他各处宫人的欺辱。”
“浣衣坊的宫人身份低微,终日在院子里浣衣不说,每月的银钱还常被管事们克扣。妾身想,恐怕她们也忍耐许久了。”
所以,一怒之下,竟连自己的性命也顾不上了。
顾静姝说着,有些不忍地道:“此事也是妾身失察,她们被逼急了才会出此
下策。淑妃娘娘,妾身想请您饶了她们死罪。”
在宫内纵火烧毁了宫殿,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死罪。
此事,淑妃却做不了主。
宫殿烧毁不是小事,之后还要派人清理、修缮……
淑妃叹了口气:“顾贵仪妹妹,本宫知道你心善,但此事,还是要禀告陛下,请陛下决断。”
顾静姝点点头,看向了姜令音,“令嫔,不知你如何想?”
姜令音将纸压在案几上,眉一挑,反问:“顾贵仪觉得她们可怜,怎么不想想被你牵连的我呢?”
害她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就这么算了?
顾静姝心善,她却睚眦必报。
第52章 议论令嫔住进了勤政殿。
听了姜令音的话,顾静姝面上浮出一抹诧异,她拢着眉,盯着姜令音看了几息。
姜令音有些不耐地嗤了声:“顾贵仪是觉得我在说笑吗?”
她的眸子里一片寒意。
顾静姝略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脸色稍许僵硬,“让令嫔受了牵连,是我的不是。”
姜令音哼了哼,没接话。
淑妃见二人之间气氛微妙,立即转移话题,打起了圆场:“眼看就要到除夕了,宫中事多,钟粹宫那边派人修缮一番怕是要费些时日,顾妹妹,这段日子便委屈你在玉照宫那儿住了。”
顾静姝颔首温声:“有宁昭容娘娘在,妾身不委屈。”
淑妃含着笑,视线落到姜令音身上时,忽地顿住。
姜令音知道她想说什么,熙和殿并未受到大火的影响,若是懂事些,她此时就该主动说自己住在熙和殿就好。但,凭什么呢?
扶喻已经答应她来年春日让她住进承光宫,可距离那会还有两个月呢……
她沉默着,等到了淑妃的问:“令嫔妹妹呢?”
姜令音眸色微不可察得冷了下来,淑妃想让她自己咽下这份委屈,可她偏偏不乐意。她掀了掀眼,淡淡道:“熙和殿也在钟粹宫,钟粹宫修缮,莫不是要单独撇开熙和殿?”
她的话说得可谓是毫不客气。
淑妃脸色稍凝,大抵是没想到姜令音如此反驳她的话。
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平语气:“令嫔妹妹打算住哪儿?”
姜令音轻垂眼帘,掩饰住眼中的烦躁,将问题抛回去:“淑妃娘娘管理后宫,以为何处适合妾身?”
淑妃眉心一跳,但神色如常,“若说合适,宜庆宫便是个极其不错的宫殿,再者诚妃与令嫔妹妹都是绥安侯府出身,只是令嫔嫌远,那不妨在西边几个宫殿里选一处?”
皇宫的西边有六座宫殿,除了钟粹宫外,还有临华宫、永安宫、长乐宫、景春宫和玉照宫。其中,长乐宫和景春宫尚未开宫,玉照宫又住进了顾静姝,给她的选择其实只有临华宫和永安宫。
临华宫主位娘娘是瑾妃,偏殿住着沁嫔和刘才人;而永安宫只有祺充仪。
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若说宽敞,永安宫只有祺充仪一人。”淑妃不疾不徐地道,“看令嫔妹妹想住哪儿,本宫为你安排。”
她想住哪儿都能安排吗?
姜令音笑着颔首:“多谢淑妃娘娘,那便容妾身考虑一会儿吧。”
从昭和宫出来,她直接坐着轿辇回了勤政殿。
昨日去勤政殿时,是纤苓和冬灵陪着她,晨起后杪夏和觉夏带着她的衣裳来了,故而这会儿她身边跟着的是杪夏。
“主子,奴婢昨晚将熙和殿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再盯着些。”
即便杪夏如此说,姜令音也不曾放松警惕,她沉声道:“这几日,就让纤苓和冬灵跟在我身边。”
杪夏会意,随即迟疑着问:“主子当真不打算回熙和殿住了吗?”
“不回熙和殿,难道要去永安宫?”姜令音微微抬了抬下巴,“不过,要回熙和殿,也不能是今日。”
杪夏心底一松,“主子心中有成算,奴婢也就放心了。”
她真的担心主子因一时之气住进永安宫,给祺充仪添堵,也气着自个儿的身子。
轿辇停在勤政殿的台阶下,杪夏扶着姜令音走下来。
温暖的光线照在她的乌发和侧脸上,为她明艳的面容添了几许温柔。
此时正好轮到苏穆清当值,他站在廊下,身姿挺拔,不动如松。
姜令音的目光从他身上浅浅掠过,停在了离他三尺之外的距离,“苏大人?”
苏穆清垂下头颅,视线所见之处,只有女子织金的绣鞋和一片裙角。
“见过令嫔。”
他颇有些意外,但谨守着规矩,未曾正视女子一眼。
姜令音抿着笑,明知故问:“陛下下朝了吗?”
苏穆清一板一眼地回答:“是,陛下吩咐,若是令嫔来了,还请您去后殿用膳。”
他这个时候的模样让姜令音觉得十分陌生。
她垂着眼,似乎才想起如今身处何地。
正欲开口,忽见籍安堆着笑脸迎上来,“令嫔主子。”
他毫无所觉地道:“早膳已经备好了,您可要去用?”
姜令音“嗯”了声,提步进殿。
籍安隐晦地看了下苏穆清,方跟上她的步子。
后殿里,扶喻听见声,抬眸看向掀帘而入的姜令音。
女子螓首娥眉,娉婷袅袅,即便是在如云的后宫,也是佼佼者。
衣领处的毛边贴着女子的脸颊,衬得她眉乌肤白。女子一见到他,便扬起了笑脸,“陛下是在等妾身吗?”
她解开披风,顺手交给侍立在一旁的宫人,而后轻盈地坐到他身侧,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口中说着:“陛下真好。”
扶喻没戳穿她的小心思,淡淡道:“用膳吧。”
姜令音不满地努了努嘴,却意外乖顺地坐好,一顿膳用下来,再没说一个字。
她难得私下里这样安静,扶喻放下玉箸,轻呵了一声:“说吧,愔愔有什么事要求朕?”
姜令音没有被他看破的窘迫,她脸上漾着笑,嗓音曼曼:“陛下,妾身这几日不想一个人回熙和殿住,顾贵仪去了玉照宫,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让妾身搬去永安宫,可妾身……”
她声音一低,“可妾身怕扰了祺充仪娘娘的清静。”
扶喻挑了下眉:“所以呢?”
姜令音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妾身也不知该去哪儿……陛下可有什么法子?”
听到这里,扶喻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眯了眯眼,语气平淡:“朕能有什么法子?后宫里这么多宫殿,愔愔没一个能看上的?”
“陛下!”姜令音瞬间恼声,“妾身岂敢这样想?”
扶喻故作不解:“那愔愔是什么意思?”
见他偏要让她将话说明白,姜令音有些哑了声。
她发现,扶喻现在愈发喜欢以她对他的方式来逗她了,所以,他是在试探她对他的喜欢吗?
还是说,近来她的行为让他不喜了,想敲打她?
这可不好。
姜令音压下心中思绪,眉眼低垂,小声道:“妾身没什么意思,陛下就当妾身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扶喻皱了皱眉,不解她怎的突然转变了态度。
他瞬间没了逗她的兴致,直言:“想留在朕这儿?”
姜令音没说话。
扶喻眼眸淡下来,他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庆望:“叫人收拾一下,令嫔这几日就暂时住在这儿。”
庆望敛住惊愕,应了一声。
姜令音一时也有些怔愣,但等她反应过来时,扶喻已经没了影踪。
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差,扶喻方才脸色分明有些不虞的,可怎么就松了口呢?
……
勤政殿虽用“殿”来称,却是个极大
的地方,正殿是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后殿是用膳和歇息的地方,两侧还有厢房和耳房若干。
御前宫人给姜令音收拾出来的,并非扶喻平常安寝的屋子,而是一间空置的、却布置齐整的房间。
纤苓和冬灵跟在姜令音身边,都有些战战兢兢和受宠若惊。
等御前宫人欠身离开,二人才敢喘大气。冬灵压着嗓子,惊呼道:“主子,陛下的勤政殿可从未让后宫嫔妃住过啊。”
纤苓也道:“奴婢听说,有一回太后殿下染了疾,曾被先帝接到勤政殿住了一个多月。”
姜令音听了,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她仍在想扶喻这举动的意思。
冬灵和纤苓对视一眼,渐渐收了声。
*
令嫔住进勤政殿的消息一传到后宫,立即引发了诸多议论。
玉照宫
瑾妃蓦然失神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消息准确吗?”她问。
倚琴脸色苍白,“是,御前的人已经将后殿的一个屋子给令嫔收拾出来了,奴婢瞧见,熙和殿的宫女已经欢欢喜喜地抬了个箱笼去了勤政殿。”
她不大敢看自家娘娘,低下头道:“淑妃娘娘的意思原是让令嫔挑一处暂且住下,有娘娘这儿和永安宫那儿,却没想到,令嫔哪儿也没选,从昭和宫出去就进了勤政殿……”转头,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
瑾妃闭了闭眼,深深吐了口气,“罢了,这是令嫔自己的本事,与本宫何干?”
她扫了眼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了。”
倚琴颤声应“是”,又问:“那件事……可要继续下去?”
瑾妃笑了笑,眼底尽是一片默然,“什么事?本宫怎么不知道?”
倚琴慌忙垂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奴婢失言了。”
各宫反应不一,但反应最大的还属祺充仪。
她用力砸了几个花瓶,被云栀劝着,坐在榻上兀自流泪。
“令嫔有什么好?陛下怎么就这样宠爱她?”
她和令嫔比,差在哪儿了呢?
云栀缄默不言,劝慰的话说了数遍,她也说腻了。
娘娘听不进去,她何必再说呢?
宫宴越来越近了……
让娘娘先发发火吧,免得憋在肚子里,再大病一场。
与永安宫相比,瑶华宫却十分沉寂。
还在调养身子的琼贵嫔却不曾听说这些事,琼芳殿的宫人将她瞒得死死的,一点消息也没漏出去。
同住在瑶华宫偏殿的段采女也被露微仔细叮嘱了一番。
露微一走,段采女便不解地问身边的宫女:“此事后宫皆知,却要瞒着琼贵嫔一人吗?”
宫女笑道:“主子,奴婢想应当是她们怕琼贵嫔因此分神,养不好身子吧。”
段采女咬了咬唇,“可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琼贵嫔终究会知道此事的。”
宫女不以为意:“等琼贵嫔知道了,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追究,也追究不了了呀。令嫔正得圣宠,又比琼贵嫔家世显赫,年轻貌美,往后谁尊谁卑,谁能保证呢?”
一番话,说得段采女冷汗涔涔。
她握了握拳,忍不住想起淑妃说得那些话。
令嫔年轻貌美,她也不差啊。
陛下,何时能看到她呢?
*
有嫔妃住进勤政殿一事,也没逃过朝臣们的眼睛。
然而陛下大权在握,也不曾立后,更不曾因女子荒废政事,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暗中打探起此女子的身份。
朝中有多家子弟在御前当侍卫,通过他们的口,众人很快知晓了女子的身份。
于是,次日早朝结束后,绥安侯父子便得到了不少人的挤眉弄眼。
二人都有些茫然,偏偏他们都自持身份,不好相问。
等傍晚回了府邸,一大家子坐在八仙桌前,老夫人余氏才笑眯眯地对他们道:“音丫头出息了。”
岑氏和汪氏两人附和笑道:“是啊,听说现在陛下最宠爱的便是令嫔主子。”
看着自家夫君迷茫的样子,岑氏低声解释:“音丫头已经是陛下的令嫔了,听说,最近还住进了勤政殿,此事,夫君不知晓吗?”
她的声音不算小,绥安侯父子听得俱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同僚今日那样看他们!
余氏带着笑,不急不慢地道:“宫宴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入了宫先给诚妃娘娘问个安,也别忘了去给令嫔问个安。”
岑氏和汪氏齐齐应声。
绥安侯府喜气洋洋,但被谈论的姜令音的日子却过得有些煎熬。
外人只瞧见了她的风光,却不知晓这几日,她和扶喻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人苛待她,也没有人管束她,这和她在熙和殿可以说是没什么差别。但,她偏偏就是见不上扶喻一面。
每次,都被籍安挡在了门外。
也不知她哪儿惹恼了扶喻。
第53章 蕙妃“令嫔何时惹恼了陛下?”
“令嫔主子。”
籍安一脸为难地看着姜令音,用着一成不变的说辞道:“陛下正在处理政务,您请回吧。”
勤政殿没有帝王的口谕,外人不得擅入。姜令音每次也只能站在门外,等人通传,然而几次三番下来,任谁也看出陛下对她故意的冷落了。
籍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说是冷落,陛下也不会让令嫔住在后殿,可不说是冷落,令嫔住进来后,陛下一次也没见过她。
姜令音没有为难籍安,眸色微转,转身离开。
御前的人对这个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同一众侍卫站在廊下的苏穆清低垂着头颅,一直到姜令音离开。
他看了看女子的背影,又看了看苦着脸的籍安,眼中有过一抹若有所思。
籍安回到殿内转告自家师傅。
私下里他也问了庆望:“师傅,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但庆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他看紧了御前的人,莫要怠慢了令嫔,也切莫将这些事传出去。
回到后殿,纤苓和冬灵脸上都带了些担忧,“主子,您别伤心,陛下许是真的忙呢。”
姜令音摆了摆手,安抚她们:“无妨,陛下若是忙,我不去打扰就是了。”
扶喻几日摆明了不想见她,那她便不去了。
晃荡了几次做做样子,已经够了,再者她也累了。
姜令音倚在榻上,细细回想过那日的事,她惹恼了扶喻吗?
不过是扶喻想让她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她没顺着他的心意去罢了。
除了这件事之外,并没有其他理由。
但,这件小事,扶喻为何这样与她计较?
姜令音沉思了一会儿,仍是不解其意,索性也不想了,扬声吩咐:“冬灵,你去拿些话本子过来给我瞧瞧。”
左右扶喻没赶她走,她就安安心心待在这儿,等扶喻气消了再说。
姜令音不急,纤苓和冬灵急也没用,只好稳住心神,专心侍奉她。
正殿
扶喻放下朱笔,照常抿了一口茶,而后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令嫔可来过了?”
庆望觑着他的脸色,笑道:“回陛下,令嫔来了一趟,奴才已经请她回去了。”
茶水飘香,氤氲了扶喻的面容。
“这几日,令嫔都在做什么?”
“奴才问过了,令嫔主子除了用膳歇息,便一直在殿内看话本子。”
扶喻蓦然觉得这茶水有些没滋没味,他轻轻搁下茶盏,微微侧眸,“她没有出去?”
庆望摇头,“一刻也不曾。”
扶喻默了一瞬,重新执笔。
庆望吩咐人将茶盏撤下去,半晌,又冷不丁听自家陛下道:“明日让令嫔进来吧。”
“是,奴才遵旨。”
*
外人不知勤政殿内发生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姜令音还是没有回后宫的打算,众人终是坐不住了。
这日,各宫嫔妃齐聚昭和宫,向淑妃抱怨。
祺充仪率先道:“令嫔简直胆大妄为,她一直住在御前,像什么话?”
嫣小仪也道:“是啊,历来哪有嫔妃住在御前的?令嫔如此,实在不合规矩。”
淑妃拨动着手腕出缠绕的珠串,静静听着嫔妃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始终未置一词。
姜衔玉的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攥着手,忍不住低声道:“是陛下让令嫔住下的,令嫔难
道能违抗圣意吗?”
她一出声,便引来了诸多视线。
令嫔入宫后,与诚妃的关系平平,但仅有的几次,却能看出诚妃对令嫔的维护。
祺充仪唇角微勾,不无嘲讽:“诚妃娘娘为令嫔说话,也不知令嫔会不会领您的情。”
姜衔玉一顿,脸上淡淡:“本宫只是就事论事,祺充仪误会了。”
宁昭容抬手至于鼻尖,帕子捏出褶皱,却掩不住她的笑意,“令嫔领不领情的,她到底是绥安侯府出身的姑娘,与旁人比,自是诚妃姐姐更亲近些。令嫔不过是在勤政殿住了几日,祺充仪何至于这般急?”
“祺充仪身子才好,应该宽心才是,想这么多,难保不会旧疾复发。”
对于祺充仪,宁昭容一向是不客气的,讲话也毫不留情面,祺充仪也看不惯她,可偏偏宁昭容与她位分相当,且膝下还有一位公主。
论底气,她不如宁昭容。
祺充仪眉眼一沉,冷声:“宁昭容这般不会说话,怪不得不得圣宠,还连累了二公主见不到自己的父皇。”
提及二公主,宁昭容眸色登时转凉。
“好了!”眼看二人剑拔弩弓,淑妃赶紧出声呵斥,“都是后宫嫔妃,何必伤了彼此的和气?祺充仪,不得妄议陛下。”
祺充仪不甘地噤声。
淑妃目光扫遍众人,淡声:“今日你们的话,本宫都会回禀陛下,只是宫宴将至,本宫希望尔等切莫在宫中生事,扫了皇室的颜面。”
众人起身:“是,妾身谨遵淑妃娘娘教诲。”
等众嫔妃陆续离开,淑妃脸色一肃,吩咐绫屏:“准备一下,本宫要去一趟勤政殿。”
令嫔风头太盛,已经让众人生怨,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勤政殿这边,姜令音也从喜盛那儿听说了此事,她面色不变,听冬灵含着怒气道:“她们便是要逼主子离开勤政殿,主子哪儿碍着她们了?”
在勤政殿住的这几天,还不如在熙和殿呢,主子和陛下压根没见上面。
冬灵出主意道:“主子,她们想让您离开,您偏不如她们的愿,气死她们!”
姜令音却掀了掀眼皮,轻飘飘道:“走吧。”
冬灵眨了眨眼,“啊?”
“主子现在就要走吗?”
姜令音“嗯”了声,吩咐二人收拾箱笼,又道:“你们先收拾着,喜盛同我去外头透透气。”
纤苓和冬灵都有些诧异,然而还不等她们再问,姜令音便已经出了屋子。
她穿过院子,来到了正殿的廊下,恰好见淑妃站在外面,她没有回避,上前了几步。
见了她,淑妃略一点头:“令嫔是要回宫了吗?”
淑妃神色温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姜令音猜测,她现在过来便是想劝扶喻,让她回到熙和殿的。
她福了福身,笑问:“淑妃娘娘是觉得妾身住在这儿不妥当吗?”
“这儿是御前,令嫔心中应当清楚。”淑妃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她盯着姜令音,“陛下如今的确宠爱你,可令嫔妹妹,你也当知晓分寸,恪守妃德,谨言慎行才是。”
有时候,淑妃和姜衔玉当真是同一类人。
姜令音弯了弯唇,点头:“淑妃娘娘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籍安一出来,便见令嫔从台阶上走下去,他一怔,当即被淑妃唤回了神:“籍安公公,陛下如何说?”
“陛下请娘娘进去。”
籍安躬身,引她入殿。
等淑妃从勤政殿离开时,已经是一柱香之后了。
籍安犹豫着看向神色寡淡的陛下,欲言又止。
扶喻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冷声:“又怎么了?”
听声音,便知他心情不虞。
籍安惴惴道:“奴才方才在殿外见到了令嫔主子,看样子,似是出去了。”
扶喻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籍安等了片刻,也不见陛下出言,他瑟缩了一下脑袋,头埋得愈发低。
桌案前的扶喻神色端凝,双眸虚虚地看向半空中,好一会儿,他才轻描淡写道:“叫人尽快将承光宫收拾妥当。”
庆望接过旨意:“是,奴才遵旨。”
殿内又陷入了安静。
籍安跟在庆望身后,轻手轻脚走出殿内。
忽然,庆望脚步一顿,小声道:“去后殿瞧瞧令嫔主子的衣物可还在。”
籍安低眉顺眼,“是,师傅。”
见他这样,庆望叹息一声:“沉不住气了?”
籍安摇摇头,没有说话,庆望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转身就要离开,然而籍安忽然唤住他:“师傅,您可否指点徒儿,令嫔是何时何处惹恼了陛下?”
他也算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了,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好几日。
庆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出的话蕴藏着深奥与神秘:“惹恼陛下的并非令嫔,而是陛下自个儿。”
长久侍奉陛下,庆望大抵琢磨出扶喻的心思。有时候,陛下的行为和做法也的确毫无章法、叫人难以理解,但他看得分明,陛下这次其实没有恼了令嫔。
但具体是为什么,他说不清,只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些:陛下似乎希望令嫔能在他面前,更随心一点,更直白一点?
就像苏大人那样,有什么事都别藏在心里?
但令嫔是女子,又是后宫嫔妃,便是再大胆,又岂会在陛下面前随心所欲呢?
陛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
姜令音从勤政殿出来后,沿着宫道往北边走。
在勤政殿和凤仪宫中间,有一座空阔敞亮的宫殿,名唤“安福殿”,是用来举办各大宫宴的地方,今年的年宴也会在这儿进行。
她一边走,一边听喜盛介绍:“陛下之下,左侧乃内命妇席位,右侧为宗亲朝臣及家中女眷的席位。”
姜令音抬头看了一眼,蓦地问:“太后殿下不在宫中,那上头便只有陛下的位置吗?”
喜盛心中一动,笑道:“是,淑妃娘娘在头一桌。”
即便淑妃掌权后宫,也并非名正言顺。有资格站在扶喻身边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可这后位,却虚置了近七年。
“喜盛,你可知,陛下为何久久不立皇后?”
历来皇帝,除了太过年幼外,都不会如扶喻这般不立皇后,只封嫔妃。
喜盛有些答不上来:“奴才听闻先前太后便有意从几位娘娘中选一位立为皇后,可陛下一直没应,至于其他的,奴才也不清楚了。”
属于皇帝的权力没有被人分夺,朝堂上也没有外戚势大的景象,如此大好场面,扶喻是在等什么呢?
他想立谁为皇后,旁人都无法置喙吧?
他是觉得没有人配当他的皇后吗?
姜令音想到这里,竟觉得这理由放在扶喻身上竟有几分可能性。
她笑了一声:“对了,喜盛,你对蕙妃娘娘了解多少?”
喜盛讶异了一瞬,如实回答:“奴才不曾见过蕙妃娘娘,但在内侍省时常听宫人谈论,蕙妃娘娘初入宫时,也不得宠,啊不,几位娘娘在刚入宫那一年,陛下压根没进后宫看过她们,后来还是太后办了一场赏花宴,将陛下叫到了后宫。”
“这之后,蕙妃娘娘才得了宠,一跃成了婕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方道:“蕙妃娘娘也是命好,不久就怀了身孕,诞下了陛下的第一个皇子。”
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蕙妃生下的皇长子,不可谓不金贵。
“有了皇长子,蕙妃娘娘便从婕妤晋为了修仪。”
姜令音打断他的话:“只是修仪?”
喜盛点头,继续道:“晏平四年初夏,蕙妃娘娘又诞下了一名公主,只是满月宴还不到,大公主便因病而亡……蕙妃娘娘悲痛欲绝,没两天,竟也薨逝了。”
姜令音挑了挑眉,“蕙妃娘娘生前,只是修仪吗?”
喜盛再次点头。
也就是说,蕙妃这个位分,竟是后来追封的?
扶喻怎么这般吝啬?
而且听起来,蕙妃并没
有得到他的多少宠爱啊。她是靠着自己,生下皇长子才坐稳了位置。可是在整个皇宫里中,一提到蕙妃,便都说她曾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子。
真是怪哉!
但从蕙妃身上来看,扶喻的确是个薄情之人。
蕙妃为他生了一子一女,最后红颜早逝,也只落得个妃位。
再瞧瞧扶喻,对她留下的唯一的皇子,也是十分的漠视。
姜令音不由地啧了一声。
引以为戒。
她万不能落到蕙妃那样的下场。
在宫道上吹了会风,她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许多。
与扶喻较真起来,吃亏的总归是她自己,何必呢?
她的目的尚未达成,可不能在中道上就失宠了。
“罢了,回勤政殿吧。”
不知淑妃来得这一趟,会不会让扶喻改变主意,让她回到熙和殿。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落荒而逃”。
姜令音一回到后殿,扶喻这边就得了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而后,却时不时往外头瞟一眼。
庆望强忍着笑意,给籍安递了个眼神。
籍安悄然退出殿,不多时,他笑眯眯地走进来,躬身高声:“陛下,令嫔主子来了。”
扶喻淡然地撂下了笔,“让她进来吧。”
姜令音被籍安请进来时,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她便恢复如初。
“有劳公公。”
第54章 和好“好。”
勤政殿一贯来都是安静的,宫人都留在了门外,姜令音的脚步又很轻,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察觉她的到来。
扶喻靠在椅背上闭眼等了片刻,仍是没听到一点声音。
他皱着眉,睁开眼时却见女子安安静静地半蹲在地上,眉眼低垂,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看到女子这样,他有些意外。
知道她没有不告而别时,他好生松了口气。现在看到她,他心底里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情绪。
不知为何,他总是不大习惯她这样安静。
扶喻垂下视线,嗓音低沉:“跪在那做什么?”
姜令音微微抬了下眼,掠过他紧抿着的唇,声轻:“妾身向陛下请罪。”
扶喻眉头拢在一起,心底隐隐绕着的烦躁更甚。
请罪?
他倒要听听看,她要请什么罪。
见扶喻不说话,姜令音吸了口气,语速极快地道:“妾身不该欺瞒陛下。”
“妾身想住在陛下这儿,却怕说了又惹陛下不虞,觉得妾身恃宠而骄,妾身知罪。”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似是惧怕,又似是不安。
她低着脸,双手却在膝盖前蜷缩成拳。
扶喻眼眸微沉,蓦地将玉扳指重重搁到了案几上。清脆的声音让女子身子一抖,他咬着牙,冷哼:“朕的愔愔胆子一向大,何时起竟怕恃宠而骄了?”
他有些气,又有些恼。
难道他宠着她,还给她添了负担不成?
他不过是想让她在他面前更真实一些,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藏着掖着心思,让他去猜。
明明也藏不住,偏要去学那些小手段。
姜令音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嘟囔道:“从前也没人住进过勤政殿,妾身这不是怕败坏了陛下的名声吗?”
扶喻意味不明地笑了:“愔愔现在担心这个,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若真的怕坏了名声,早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她便该严词拒绝,而不是现在在这冠冕堂皇地说着为他着想的话。
姜令音被说得一噎。
谎言被戳穿,她脸上不禁泛起了薄红。
许是看他没有动怒的样子,女子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身朝他靠近。
“陛下。”女子试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扶喻耷拉着眼皮,任她扯着袖子,这动作给了女子一些底气,女子手指逐渐上移,揽住了他的肩头。
“妾身下次不会了,陛下就原谅妾身这一次吧。”
女子周身萦绕着淡雅的香气,强势地占据了他的嗅觉。
就像她本人一样,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扶喻眸色一暗,手腕轻折,骤然环着女子腰身,拥入怀中。
姜令音习以为常地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明知故问:“陛下不生气了是不是?”
这下轮到扶喻沉默了。
他用力地捏了捏女子的脸颊,女子明明疼得眉间紧蹙,却没躲让,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嘴中还含含糊糊地说着:“陛下息怒。”
扶喻心头一动,倏地松开了手。
其实女子的担心也无可厚非。难道,当真是他强人所难了吗?
姜令音见他神色微怔,心下划过一丝怪异,但眼下形势来不及她多想,她撅着唇,凑上去亲他一下。
“陛下,其实妾身很高兴。”
她伸手,一边轻轻抚摸着扶喻的下颚,一边自言自语:“陛下那时说让妾身留在勤政殿时,妾身真的很高兴。其实妾身不怕旁人说妾身恃宠而骄,她们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羡慕和嫉妒妾身得了陛下宠爱。”
扶喻喉咙轻滚,深深映入女子的眼眸。
“陛下以后若是恼了妾身,一定要告诉妾身,好不好?”
“妾身会自己离开陛下的视线,不会给陛下徒增厌烦的。”
她说得很认真,也很诚恳。扶喻相信,她能说到做到。若是哪一天他真的厌了她,她一定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扶喻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沉静之色。
他没有许诺女子会一直宠爱她的话,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倘若真有那一日,他便如她所愿吧。
到底,他如今对她的宠爱并非虚假。
后宫失了宠的嫔妃是什么下场,他并非没见过,可他是皇帝——
对女子的宠爱能维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又如何去保证呢?
宫里人都说蕙妃最得他的宠爱,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对蕙妃上了多少心。
还有琼贵嫔,刚入宫那会儿他觉得她娇俏怜人,相处久了,又觉得她太不会看眼色。
祺充仪偶尔使些小性子倒也罢了,时日久了,也让他觉得腻歪。
有时候,他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难伺候了,但,仍是那句话,他是皇帝,为君者,不都是如此吗?何况喜新厌旧,本就是人的本性。
他对宠爱的女子在赏赐方面从不吝啬,即便没了他的宠爱,往后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眼前的女子的确让他多上了几分心,可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女子能未雨绸缪,也算是个聪明人。
若是其他女子都能像她这样知情识趣就好了。
*
姜令音红着脸从殿内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见陛下和令嫔和好如初,御前伺候的人都松了口气。庆望和籍安对视一眼,都能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释然和轻松的笑意。
知道淑妃去了御前,后宫嫔妃都在盼望着令嫔能回到后宫,却不想,她们等了又等,仍不见令嫔的身影。
绫屏将探听的消息说完,昭和宫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淑妃阖上眼眸,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好半晌,才叹了一声:“罢了。”
她该劝的也劝了,陛下和令嫔都不听,她又能怎样呢?
左右年宴就要到了,令嫔总不能一直待在勤政殿吧?
各宫嫔妃便发现,淑妃那边也没了动静。
淑妃靠不住,她们一时也没了指望。
倒是想看看沁嫔有没有什么能耐,可沁嫔自从有孕,便一直小心谨慎,连宫门都不出……
再观祺充仪,竟也安分下来。
……
宫里的暗流涌动,顾静姝并没有关注。
她在跟着淑妃学习处理宫务之余,也没忘了继续调查腊八粥被投了巴豆一案。
她重点查了那个下巴豆的小太监的行踪及与人接触的情况,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进展。
小太监是看守冷宫的,冷宫
常年无人,荒废又偏僻,几乎无人会去。
太医院和宫门出入的簿子上,也不曾有巴豆取用和带入的记录。
顾静姝深深吐了口气,面容略带倦意。
“主子,说不准巴豆就是那小太监无意中得到的呢?”素衣轻轻道,“那小太监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得到一些巴豆还不正常吗?况且,人都入了宫正司了,那小太监还能不说实话吗?”
顾静姝看着手中的簿子,眸子里神色不明,“可我不相信,那巴豆会无缘无故被丢弃在冷宫,还好巧不巧被他捡到。”
不过有人想借用小太监之手,给浣衣坊的人投放巴豆,再给她添堵罢了。
而宫中有这个能力,又看不惯她掌权的人,除了那几位,不会再有其他人。
顾静姝拧着眉,铺开一张白纸,写下她们的名号:淑妃、瑾妃、诚妃、宁昭容、祺充仪。
她们在宫中时间最久,哪怕除了淑妃外都没有接触宫权,但私下里定也会经营自己的势力。知道小太监和浣衣坊的龃龉,再去弄一些巴豆,让人不知不觉扔到冷宫,对她们其中任何一位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重锦歪头看着纸上的字迹,道:“淑妃娘娘管理后宫,浣衣坊的宫人若出了事,她也难逃失察之责,应当不是淑妃娘娘吧。”
“诚妃娘娘在宫中素有贤名,对所有宫人都温和有礼,奴婢瞧着,诚妃娘娘也不大像啊。”
素衣立即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主子抢了她们想要的宫权,估计都恨不得吃了主子,怎么就不可能害主子呢?”
重锦哑然失声。
顾静姝垂着眼,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争执。
康乐在一旁挠了挠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奴才记得,锦瑟馆离冷宫不远,蒋贵人失声后就搬去了那儿,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若说宫里谁现在最恨顾静姝,莫过于蒋贵人了。
顾静姝眼前一亮,立即抬眸看向康乐,“不错,你去查一下蒋贵人进了锦瑟馆之后的行踪,再看看她身边的宫女与谁走的近。”
康乐心神一凛,“是,奴婢遵命。”
蒋贵人的宫女当初认下蒋贵人给自己下毒陷害她时,顾静姝心中便有过一丝怀疑,她总觉得,蒋贵人和她那个叫流絮的宫女身上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蒋贵人从前住在哪儿?”她问。
重锦苦思了一会儿,道:“奴婢记得,好像是玉照宫偏殿。”
顾静姝点点头。
那正好,她如今就住在玉照宫。
只是,蒋贵人从玉照宫离开后,玉照宫除了宁昭容和二公主,就只剩一位今年新入宫的采女。
“重锦,备一些茶,随我去拜访一下陈采女。”
与蒋贵人住过一段时日,再怎么说,陈采女也会知道一些消息,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无妨。巨大的利益之前,没有人能抵挡住诱惑。
当下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
至于她为何没有直接去找宁昭容——
从刚入宫开始,宁昭容就对她施了善意,眼下还让她住在玉照宫,十分照顾她。但,她从没放松过警惕。
不说旁的,单从宁昭容能在凶险的后宫里平安生下一位公主,还将公主养的极好这一点来看,宁昭容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满后宫都知道宁昭容和祺充仪不对付,恰好,她和祺充仪也有过冲突。所以,对宁昭容来说,不论是出于拉拢她,让祺充仪多一个敌人,还是看在她的家世上,同她交好,宁昭容都不会吃亏。
简而言之,她不相信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第55章 宫殿“你不必与她相比。”
转眼,除夕将至。
姜令音住进勤政殿的事儿终归没有瞒住琼贵嫔。
一得知此消息,她便派余微到了御前。
姜令音正被扶喻“逼”着绣香囊。
闻言,她手上动作一顿,眉头未抬,“陛下如何说?”
冬灵瘪瘪嘴,“奴婢回来时,听说陛下已经让余微进殿了。”
姜令音“哦”了声,将针线放下。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朝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后宫里的女子能按捺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已经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了,没想到头一个坐不住的竟是琼贵嫔。
让人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琼贵嫔此人,姜令音从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情况上来看,她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但同时,她与祺充仪又截然不同,至于不同在何处,大抵是同她出身有关。
从后殿到前殿有一段距离,姜令音抱着手炉,闲庭信步。
大殿门前,籍安见到她忙不迭上前问安:“令嫔主子。”
姜令音含着笑,瞧着一派和气温柔:“陛下现在可方便?”
籍安脸色微僵,很快答:“奴才给您通传。”
若是往日,殿内无其他人,他当迎着姜令音进去了。
姜令音笑了一声,垂眸抚摸着手炉的外壁,出声止住他的动作:“罢了,既然陛下不方便,那我便不打扰了。”
她随意瞥了眼站立在两侧的侍卫,从容地下了台阶。
籍安心里一咯噔,等余微从殿内出来,便见到他苦着一张脸的模样。
比起庆望,籍安其实更得各宫嫔妃的“喜欢”,余微停下脚步,唤他一声:“籍安公公。”
“公公是怎么了?”
籍安见她脸色尚好,估摸着是得了什么好消息,稍稍收敛了情绪,睁眼说瞎话:“多谢余微姑娘关心,咱家方才不慎崴了下脚。”
余微愣了下,立即道:“公公若是不嫌弃,奴婢这就回去给您拿些膏药敷着……”
籍安忙摆手:“余微姑娘客气了,咱家已经无事了。”
被他拒绝,余微也没恼意,再关心了几句,才迈着步子离开。
籍安半眯着眼,不由地摇了摇头。
在御前当奴才这一点就是好,谁对上他都会有几分好脸色,但不是因为他,而是他的师傅庆望,更是因为他是御前太监的这一层身份。
他更想靠自己的能力,让人争相讨好。
……
余微带着消息回到琼芳殿。
“主子放心,奴婢去的时候,令嫔并不在陛下身边,出来时,也没瞧见令嫔,陛下是个明君,岂会让令嫔日日侍奉在身边呢?不过是让她暂且住几日罢了。”
“奴婢将主子的话带给了陛下,陛下听了,担心主子身子没好全,还特意吩咐庆望公公请几位太医来给主子瞧一瞧,主子,陛下让您这几日好生歇着,若是太医说您身子好全了,您便可去参加年宴了。”
琼贵嫔掩唇笑了一下:“好,也不知尚服局那儿给我的吉服准备得如何了。余微,你明日去问问,若是制好了,带回来给我试一试合不合身。”
见自家主子高兴,余微也暗暗松了口气:“是,奴婢明白。”
在宫里举办的重大节日,如除夕宴、万寿节、圣寿节、千秋节和各大节日的宫宴,各宫嫔妃都需要按照品阶身穿吉服。
其实按照规矩,婕妤之下的嫔妃并无吉服,但因后宫高位娘娘甚少,前年,在诚妃姜衔玉的提议下,扶喻下了一道旨,让尚服局给嫔位及以上的嫔妃根据婕妤的服饰稍加改动,另添了两套嫔位和贵嫔的吉服。
不过,除夕宫宴,后宫嫔妃无论身份高低,都能赴宴。
后宫之中,无人不重视这一天。
因此,姜令音还想过:是不是她们都在忙着准备赴宴的事宜,所以顾不上她了。
她绕着勤政殿走了一圈,等回到寝殿,就见扶喻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她那未绣完的香囊。
瞧见她回来,扶喻不疾不徐地问:“愔愔这是去哪了?”
“不是说要在除夕前将香囊绣完吗?”
姜令音稍有些不自然,却仍眨了眨眼回话:“妾身眼睛看累了,
出去走一走,难道陛下还不允吗?”
至于绣完?
她可不曾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在扶喻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妥协罢了。
扶喻凝着她,仿佛知道女子心里的想法似的,冷哼了一声,继而故作不经意道:“若是愔愔在除夕前绣完了这个香囊,那朕便能戴着它了。”
在除夕宴会上,戴着她绣的香囊,被众人瞩目。
果然话落,女子眼睛亮了亮,凑到他面前来,“陛下说得是真的?”
扶喻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朕何时诓骗过你?”
这般,女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才坐下来,重新拿起了针线。
姜令音学过女红,但这太耗心神,她一贯坐不住,每次母亲给她布置了任务,她都只做一半,而后将另一半交给旁人去。
她垂着眼睑,忽地就想起了饱受她“折磨”的男子,因为她,他倒是没少被夫子责罚过。
可惜,他需要在她家建造的学堂学习,也不能得罪了她这个大小姐。
所以,他后来绣出来的花样比她的还要精巧。
想到这里,姜令音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笑什么?”
扶喻冷淡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
姜令音动作一滞,抬眼看他,双眸潋滟,一张芙蓉面上满满的笑意。她道:“妾身高兴。”
扶喻也不知她是不是在为他方才说得话高兴还是为了旁的事,但神色却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好一会儿,姜令音才听他道:“明日朕就要封笔了。”
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半晌后才道:“妾身知道了。”
扶喻让她住在勤政殿这些日子,已经足以让众人看出他对她的宠爱了,年后还有祭祀和许多的事儿,宗亲和朝臣们来来往往,她若再住下去,就显得太不合适了。
扶喻见她这模样,又道:“承光宫已经收拾妥当,朕让钦天监挑个吉日,愔愔再迁进去。”
姜令音轻轻颔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子里的暗色,“都听陛下的。”
让女子在勤政殿住下,已经是破例,让她回去,也是为了她好。
扶喻拧了拧眉,不知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波动是从何处来。
他目光游移在女子娇艳的侧脸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迁宫那日,愔愔可要开两桌席庆贺庆贺?”
姜令音讶然抬眸,“陛下,这不妥吧?”
不过是迁宫,还需要开席庆祝吗?
她细细观察着扶喻的神色,又斟酌道:“若是陛下不觉得麻烦,那妾身自然是喜欢的。”
扶喻低低地笑出了声:“好,愔愔喜欢就好。”
姜令音抿唇莞尔。
她没问扶喻是不是会让她住进正殿,因为在他说出这话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确信。
除了正殿,别无二选。
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倏然就想起了顾静姝。
顾静姝不可能一直住在玉照宫,那么,她会搬去哪儿?
“陛下是如何安排的顾贵仪?”
扶喻颇是意外地觑了她一眼,“怎么了?”
姜令音语气自然:“顾贵仪同妾身都住在钟粹宫,妾身要搬去承光宫,难道陛下要让顾贵仪留在那儿吗?”
她当然不是在关心顾静姝,只是想提前知道顾静姝的去处,顺便试探试探扶喻对她的态度。
扶喻难能听不出来呢?
他不可置否地“嗯”了声,不咸不淡道:“宫里还有几座空置的宫殿。”
姜令音心里有些腹诽,她难道不知道宫里有空着的宫殿吗?
扶喻接着道:“柔福宫和景春宫都很合适。”
两座宫殿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分别毗邻昭和宫和玉照宫。
姜令音目光微闪,闷声:“陛下给顾贵仪选了两个宫殿让她挑,怎么先前也不给妾身挑一挑?”
扶喻斜眼看她,“承光宫前院里有两棵四季桂,旁的宫殿都没有。”
姜令音仍是不满意:“那陛下怎么知道妾身就会喜欢承光宫?说不定,妾身更喜欢旁的宫殿呢?”
扶喻被问得有些头疼。
他捏了捏眉骨,淡声将问题抛回去:“那愔愔想要如何?”
姜令音没有说话。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给她的承光宫是扶喻做主定下的,可为什么到了顾静姝那儿,就让顾静姝自己去挑了呢?
扶喻分明就是不顾及她的感受!
殿内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扶喻掀了掀眼皮,他叹息了一声,无奈又不解:“你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为她亲自选的承光宫,不论是在位置还是规制上,都要高于柔福宫和景春宫,怎么说,也没让她吃一点亏。
姜令音撇了撇唇,“陛下对顾贵仪就是比妾身要上心。”
扶喻不会明白,她要的不是在他看来更好的东西,而是他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
他明明也可以给顾静姝定下一个宫殿,却还是会想到让顾静姝去挑选,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所以在他心里,顾静姝是占了份量的。
不论这个份量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总归是有的,这就区别于了其他的女子。
姜令音唇角轻抿,“陛下是不是觉得妾身比不上顾贵仪?”
扶喻皱眉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姜令音掰着指头细数:“顾贵仪出身比妾身好,性子也比妾身好,才能、妾身还没看出她的才能,这个不算。”
“相貌上,顾贵仪也不差……”
“愔愔。”扶喻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侧着头,眉宇紧结。
姜令音倏然噤声,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们不一样。”
扶喻道:“你不必与她相比。”
第56章 除夕(霸王票加更)“令嫔这是还没睡……
姜令音和扶喻的话题终止于扶喻的那句话。
她没追问扶喻自己和顾静姝哪儿不一样。
因为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好时候。
除夕的前一日,姜令音从勤政殿搬回了熙和殿。
去的时候带了一箱笼,回来时却变成了三个箱笼。
还不等她坐下歇息,尚服局的人就带着吉服来了。
“微臣给令嫔主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