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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3500营养液加更

小伍他们把姜忠元院子里的几个大箱子搬完,姜清杳往自己的院子走,她的院子里也有一些要收拾的东西,但好在不多,之前去京城的时候已经带走许多,只剩下姜清杳格外喜欢的精巧摆件之类的。

“是吗?”少女一边走,几个侍女在身后跟着叽叽喳喳。

“对啊。好早之前,姑爷年节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就觉着眼熟呢。”

几个侍女你推我攘的,挠着脑袋:“但是这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姜清杳一人敲了一个脑瓜子。

“他就住在隔壁,你们有时候见过不也很正常,阿圆那几个小丫头每回出府采买,回来都和我说撞见沈观下学了。”

姜清杳觉得很正常,也并不太好奇。

因为她成婚前虽没见过沈观,但总听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各种念叨,一来二去的,也听了不少。

“荒唐!你竟拿仕途威胁双亲!”

书房里,沈政冷着脸,啪一下把折子甩到长案上。

沈观才从外头进来,面上还残留冰寒冷气,见自己父亲发怒,他敛目而立,并不做声。

沈政瞧他一脸无畏,心中又气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压了压火气,道:“你为这一点小事辞官,可对得起家族培育你二十余载。”

沈观缓步走到靠窗的长案前,捡起折子,凑着烛光看了看,而后就着烛火点燃折子,蹿动燃烧的火焰,映照出他皎皎玉面,俊逸非凡。

“因着大哥,母亲要我考取功名,我便日夜苦读,要我人才出众,我便成为翩翩探花郎。千百件的事,我都为她做了,但唯独这一样,不行!”沈观语气平静,却教人听出他内心中不容置喙的决心。

书房里焦烟弥漫,沈政望着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颇为头疼。

折子上橘红的火焰即将燃到指边,沈观神色淡漠,松手,任其落到地上。

父子俩的目光同时落在灰烟上,沈政还是心有余悸,心中那点气怒也没消散。

“你说,若我没拦下这折子,陛下准了你辞官,你该当如何。”沈政看过折子,其上措辞恳切,是真的要辞官。

沈观轻嗤,眸光幽远定在虚空,淡淡道:“外头多少人想寻我的错处,而今内宅这样闹下去,我这仕途能走多远?还不如趁早辞官了事!”

沈政原是责问,这会儿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沈观朝沈政躬身一礼,“儿子告退。”

等沈观走后,沈政踱步往屏风后面去,只见太师椅上的李氏已然泪流满面。

沈政叹气,到底是几十年夫妻,终究没再责备她,“就是为着儿子,你也该对她好些,未来沈观主掌沈家,她就是当家主母,你如此待她,让下面的人怎么瞧?再说,也不是她上赶着嫁来咱们家,反而是……”

自己儿子是怎样的人,沈政再清楚不过,表面看似温润清雅,实则内心薄凉。

当初落水一事,他就不信是个意外,若他不想救人,谁人能逼迫了他去?

况且那日又不是休沐,他缘何偏偏跑去游湖,又恰恰好救了人。

沈政耐着性子指点自己夫人,李氏略一思量,掩唇惊呼,“你是说,儿子他是有意……”

沈政瞪眼,挥手打断这蠢妇,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做什么!

“想当初,儿媳是定了婚的,嫁妆都备好了,不日即将启程去扬州。儿子如此行事,是巧取豪夺,毁人姻缘。若此事被政敌得知,那他的仕途就真的完了。”

说到此,沈政告诫道:“这事,你定要守口如瓶!”

李氏虽然不想承认,但听自己夫君这么一分析,已然肯定了落水之事并不简单。

翌日早晨,姜清杳终于如愿侍候沈观更衣用早膳。

青色观锦常服柔软轻盈,姜清杳掂起脚,纤白玉手抚平他圆领上的褶皱。

沈观垂眸望着她极为认真的小模样,唇角莫名上扬。

穿好衣裳后,姜清杳手拿革带,柔声说:“展臂。”

沈观便听话地张开双臂,姜清杳倾身,双手虚虚环上他腰间,指间交错,革带便绕了一圈,回到身前。

可这要如何扣上?姜清杳犯了难,她垂首细看,带尾穿过扣眼,然后呢?

姜清杳越凑越近,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冷竹气息。然而越系不好,姜清杳就越心急。

直到一声轻笑在头顶响起,姜清杳忙乱的手指一顿,脸上蓦地变红,一抬首,才发现自己几乎贴到他身上。

姜清杳在他含笑的眸光下,窘迫得想逃,又羞又急,眼尾刹时被憋红。

她这样子,实在娇羞,沈观不忍再逗她,在姜清杳即将后撤时,攥住她的手腕,长指领着她的玉手,细致教她。

“可记住了?”

沈观声音低低的,呼吸洒在姜清杳颊侧,惹得她脸颊痒痒,一扭头,红唇擦过他微凉的下颌。

姜清杳身子一震,唇上酥麻灼热,一抬眸,便撞进他幽暗黑眸中,他眼中的自己娇羞妩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心跳又乱了,姜清杳慌张别过身子,颤声:“夫、君,用早膳吧……”

沈观抿唇一笑,任她领着自己到外间桌边。

沈家的早膳也精致异常,单羹粥,就有六种之多,更别提各色点心,一碟一碟摆了满桌。

姜清杳本想站着侍奉沈观用膳,却被他一个清冷冷的眼神探来,便乖觉地坐到他身旁。

用过早膳后,天色还未大亮,沈观披上大氅,回身对姜清杳道:“说好的事你可别忘了。”

姜清杳知道他指的是不去华阳居,昨夜他从书房回来,便告诉她辞官折子收回来了。

才嫁过来五日,她便不去给婆母问安,到底说不过去。

但想到沈观为着她的心意,姜清杳又感觉心间甜丝丝的,现在他又耳提面命,姜清杳心下感动,便郑重答应他:“我知道了。”

沈观眸光浅浅,定在姜清杳不施脂粉的雪白娇靥上,“中午可要我回来陪你用膳?”

翰林院在中午时,有半个时辰的用膳时间,一直以来他中午都不曾回府的,但现下,他心中记挂,就问了出来。

姜清杳怕累他来回奔波,况且冬日里这样冷,忙摇手拒绝,“不用,我听你的话,安心在我们院子里等你回来。”

沈观这才满意,微微弯腰,从婢女高高挑的帘子下跨出屋子。

姜清杳也披了大氅跟出去,低声说:“我送你。”

却在廊前被沈观拦下,“回去歇着,外头下着雪呢。”

姜清杳抬眸望出去,天地拢在昏蒙中,就连那雪花,远远瞧着也是灰蒙蒙的。

姜清杳怕他耽误时辰,便没与他争辩,只站在廊前,看他撑着伞,在簌簌的落雪声中,越行越远。

沈观走路不喜回头,但一想到姜清杳就在身后,便耐不住在转角处回身看她,隔着絮絮飘雪,她还站在廊下远远目送,看到他回头,便惊喜地笑着朝他挥手。

沈观心尖蓦地一软,唇角不自觉上扬,这是他,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妻……

今日,姜清杳总算能好好歇着了,连带晴天和小雨都放松下来。

两人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站在院子里时,只远远听见夫人说什么书啊,狗肚子的……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呀?今日真不去夫人那边了?”小雨凑到姜清杳面前,好奇问道。

姜清杳正跪坐在靠窗边的软炕上描花样,听见问话,停下手来,她以为经过一夜,这事在府中都传遍了呢。

看来,世家规矩,的确缜密严谨。

想来也是,为着内宅家事辞官,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于是姜清杳便只说:“不去了,昨夜公子和夫人都讲清楚了。”

小雨还想细问,被晴天暗中扯了扯衣袖,给止住了。

自从她们小姐嫁入沈家,一切都不和以往不一样了,这一点,晴天很清楚。

一时间,内室安静下来,姜清杳继续描花样,一排修竹跃然纸上,她想绣在夫君衣襟边。

晴天和小雨坐在下首软凳上,两人手上飞快穿梭,在打络子,因着成亲,姜清杳新做了许多衣裳,络子也要与衣裳颜色相配才行。

三人正各自做着活儿,杏子便端着药进来了。

“少夫人,药好了。”

闻言,姜清杳抬首望着那碗墨色汤药,眉梢紧蹙,唔,闻着都苦。

晴天起身拿来蜜制杨梅,道:“喝了赶紧吃梅子,就不苦了。”

姜清杳认命般接过药碗,闭着眼仰头咕嘟咕嘟喝下,晴天便赶紧捡颗梅子送到姜清杳嘴里。

“还有几天的药?”姜清杳嘴里含着梅子,目光看向杏子。

“还有三日。”

姜清杳叹息一声,依旧低头继续描花样。

杏子瞧这少夫人跟个孩子似的,喝药还怕苦,心中便偷偷一乐。将碗递给小丫头,杏子也搬来软凳与晴天她们一起打络子。

大家做着活儿,都不言语,小雨便觉着没滋味,眼珠一转,便道:“杏子,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银烛姐姐?可是病了?”

杏子与银烛同住一屋,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无非见公子宠爱少夫人,正犯红眼病呢。

但到底是相处了五年的姐妹,杏子替她遮掩道:“昨日夜里她起夜,恐怕着了寒,早晨就说有些头疼。”

小雨哦了一声,又道:“你说,咱们公子真会取名儿,给银烛姐姐取了那样好听的名字。”

杏子手上一顿,抬头向姜清杳飞快扫去,见她手上不停,好似没听见她们说话一般。

其实当小雨这么一问,姜清杳的心便揪了起来,可一个婢女而已,若她太过关切,却是自降身份了。

“其实,银烛这个名字不是公子取的。”杏子顿了顿,又道:“有年七夕,她听见公子念了句什么诗,便自己改了这名儿。”

姜清杳忽的便想到那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晴天难得好奇,便问:“那以前公子叫她什么?”

杏子抬首,回想了一会儿,尔后道:“记得五年前,她来听竹院时穿着件红衣裳,公子便唤她小红。”

姜清杳心中一咯噔,这、也太敷衍了吧……

哪儿就值当沈观还特地的上把锁呢。

姜清杳暗自腹诽,看了些桌案上的书册,还有些注解,确认沈观的确在这儿住过,且时日不短,衣柜里还有些旧衣裳。桌案上的笔架子上挂的狼毫笔也看着像是经常用的。

还有些颜料,朱砂、石绿、泥银……各式颜色一应俱全。

画?

姜清杳想起来,目光定在了角落里成对放置的画筒。

里面有不下几十卷的画卷。

第 82 章 第 82 章

姜清杳好奇心起,蹲到一旁,小心的将裙摆提起来,微微卷了衣袖,才拿了一卷画。

画放在匣筒里,筒口还用油纸包裹住,保存的很好,但这屋子许久没人来,匣筒上也积了一些灰。

沈观的画。

画里是什么呢?

姜清杳只犹豫了一秒,能不能擅自打开他的画,转念间素手便理直气壮的揭开了油纸。

哼。

他都这样偷看她了!

她看他几幅画不过分吧!“唔……”

姜清杳鹿眸圆睁,他的五官在面前放大,唇上酥麻又炙热,一瞬间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她的双手抵在他胸口,推拒,却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后脑,禁锢得无法动弹。

被迫承受他绵绵长吻,姜清杳只能顺从的闭上眼,任他索取。

不知被他亲了多久,只听珠帘震颤,姜清杳瞬间惊醒,有婢女进来了。

“唔、唔……”她极力推拒,沈观才堪堪松开。

银烛进来换热茶,一眼就瞧见姜清杳坐在她们公子身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姜清杳红着脸气喘吁吁。银烛眸色似刀,心中暗骂一声:狐媚子。

姜清杳满脸羞红,垂首伏在沈观胸口喘息,听见茶盏碰撞的声音,揪住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干脆扭头,把整张脸埋进他胸膛里。

沈观轻笑出声,惹来姜清杳捏拳捶他,这动作,又让沈观失声一笑。

珠帘又是一颤,银烛出去了。

沈观揽住她的软腰,低头呢喃,“人走了。”

姜清杳唇上热辣辣的,听到他说人走了,她也不想抬头,小脑袋他胸前挪了挪,依旧不肯露脸。

沈观唇角含笑,身子后仰,大掌捧住她脸颊,迫使她抬首。

却见她两靥潮红,樱唇水光潋滟,鹿眸半睁半闭,里头泪光荡漾,这模样,惹得沈观呼吸骤然一窒。

他俯身,又要吻上去,却被姜清杳偏头躲过,一声极轻的嘟囔响起:“疼……”

沈观眉梢微拢,低眸望去,樱唇红肿,可他却更想亲了。

姜清杳见他眸中蓄着火花,忙捂住嘴,从他腿上跳下来,快步跑到床塌边,一扑,整个人便埋进了锦绣堆中。

沈观不由得又是失笑,但到底不好再惹她,不然自己也没法收场,便坐直身体,缓缓调整呼吸,少顷,又提笔写折子。

夜里,当沈观再想吻姜清杳时,还没触到她,就听她哼唧一声:“还疼。”

沈观后撤,目光落在她嘟起的唇上,确实还有些肿,便无奈哼声:“娇气。”

话落,他揽过姜清杳,想就此睡去,可姜清杳这边,却眨着眼在等他回答呢。

“夫君,到底答不答应嘛。”姜清杳轻轻攀着他的肩,在他怀中吐气如兰。

沈观松开她一些,姜清杳却贴上来,惹得他心火炽盛,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到底让不让亲?”沈观声音暗哑,呼吸喷洒在她脸侧。

姜清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住,一瞬回神后,想到圆房和孩子,便大着胆子,仰头,轻轻吻在他唇上。

沈观眸光幽暗,长指抚上她的唇瓣,低声:“不是说疼?”

姜清杳被他这一问,羞得直想躲,心里又想捶他了,她都这么主动了,他怎么还纠缠这个问题?

“疼、很疼!”姜清杳推开他,转过身面向床里侧,不理他。

沈观先是一愣,过了片刻,见姜清杳还是不理她,便半撑起身体探身去看她,见她双眸紧闭,贝齿咬唇,一副生气模样。

沈观勾唇浅笑,反而因她会对自己生气,而心中微喜。他长臂环住姜清杳,脑袋搁在她颈侧,呼吸浅浅与她相交。

“夫人,我错了。”沈观声音清浅,薄唇一点一点触着她的唇瓣。

姜清杳那一点点羞恼,便在他的吻下消融,只是经此一闹,她知道,今晚又别想圆房了。

有一点隐约的直觉,圆房这件事,就快了。

“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不拘着你。”沈观又道。

得到满意回答,姜清杳在她怀中无声浅笑,转身拥住他,浅浅在他颊上印下一吻。

翌日,小雨和沈延出门送信,姜清杳本想在院子里等小雨回来,华阳居的婢女却来了。

“少夫人,三夫人的娘家妹妹来了,正在主院认亲,夫人说请您也过去瞧瞧。”

姜清杳便换了身衣裳,带上婢女,向华阳居而去。

临近腊月,今年又是朝觐考察的年份,各地方官沈沈续续进京。

沈家是绵延不歇的大族,亲朋故旧,在外为官者,不知几多。姜清杳想到,看来今年这个年节,沈家想必极为热闹,这才冬月里,就有姻亲上门了。

等姜清杳去到华阳居时,远远就听见说笑声。

小丫头在外报:“少夫人来了。”

姜清杳便从高高挑起门帘下跨过门槛,进到屋中。

盈盈笑语顿停,屋内女眷的目光齐齐向姜清杳看来。

却见姜清杳身穿茜色观纹长裙,外披素锦织缕银镶白狐毛大氅,观鬓珠钗,颤颤华光,一张凝脂花靥上,眉若远山,目若星辰,点樱似的娇唇微微含笑。

室内刹时有人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大夫人李氏高坐上首,唇角微扬,仿佛对那吸气声充耳不闻。其实她心中早已笑开,瞧瞧,又震撼了一批人。

姜清杳先向婆母李氏行礼“给母亲请安。”

而后向二夫人、三夫人行礼,“婶娘安好。”

又与三位嫂嫂、四位弟媳、四位妹妹们见过后。李氏才向姜清杳招手,“快过来。”

婢女相机来替姜清杳褪下大氅,姜清杳便轻移莲步,来到李氏身边。

李氏指向下首位置上坐着的妇人,道:“你来晚了,这是你周家姨妈。”

姜清杳打眼瞧去,这周姓姨母三十多岁,身后两侧站着一大一小两名少女,看模样打扮,便知是她两个女儿。

姜清杳柔顺行礼,喊道:“周姨妈。”

周姨妈哎呦一声笑道:“早就听闻咱们七哥儿娶妻了,想着必定是世间难得的标志人物,如今看到真人,才知世间果真有这天仙似的人物。”

“姨妈说笑了,我哪有您说的这样好,您带来的这两位妹妹,才美得天仙似的呢。”花花轿子众人抬,她夸姜清杳,姜清杳也给她抬回去。

周姨妈频频颔首,“大嫂,还是您会挑媳妇,不仅人美,还嘴甜。”

这是顺道捧一捧大夫人李氏了,她这趟进京,是为着给自己儿子捐官,要靠沈家给她寻门路。

李氏颔首而笑,并不多言。

“青翎,语舒,还不来见过你们七嫂。”周姨妈朝身后说道。

那两人便分别走上前来,大的语舒,小的青翎。她们齐齐冲姜清杳柔声道:“见过七嫂。”方才的抽气声,便是这小一些的青翎发出的。

来听竹院禀报的小丫头,早告诉了周姨妈带了两名女儿来,这时她们向她见礼,姜清杳便从身后的晴天手中接过两个荷包。

“妹妹们来,嫂嫂仓促之间没有准备,便送你们几粒银锞子拿着玩。”说着,一人一个荷包递到两人手上。

两人恭敬接过,一掂份量,约有五两之多,便觉这位表嫂真大方,笑道:“谢过七嫂。”

都见过礼,说过话了,姜清杳便退到婆母李氏身旁,李氏让孙嬷嬷搬来椅子给姜清杳坐,可不敢再让她立规矩了。

姜清杳挺身而坐,听二夫人、三夫人她们与这位周姨妈谈天说笑。

一晃半日过去,今日应有客来,便摆膳在正房华阳居。

说来,沈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身有旧疾,搬到了四季如春的昆弥居住,大房的五哥一家和四房一整房人,随同过去伺候。

而今沈家在京城里,便由大夫人李氏主理。谁人来了姻亲,都要先来拜会李氏。

席面开了三桌,夫人们一桌,姜清杳与嫂子弟媳们一桌,剩下一桌便是沈家未嫁的女儿和周姨妈带过来的两个女儿。

这时也不讲那许多食不言的规矩了,热热闹闹推杯换盏。

姜清杳不善饮酒,便只是稍稍抿一抿就放下。正吃着,便听外头丫鬟报:“公子来了。”

沈家不带排序,被单独被称作公子的,只有沈观。

此刻席间众人一愣,忙放下筷子,目光看向门帘处。

不多会儿,门帘撩开,却是进来一名婢女,她冲众人曲膝行礼,道:“公子是来寻少夫人的。”

这下,众人目光便转向姜清杳。

先时认亲,姜清杳被一屋子人瞧着,还没觉得怎样,这会儿竟有些羞,面上也漫上了红晕。

他不是在翰林院么?怎么回来了?

还未等姜清杳站起身,就听李氏道:“让他进来,姨妈远道而来,让他进来向姨妈见礼。”

沈观在外头听了,便抬步进了屋。他身量颀长,姿容如玉,一进来,便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周姨妈见过儿时的沈观,而今十来年没进京了,这会子乍见已然长成青年的男子,便觉时间易逝。

待沈观向周姨妈请过安,周姨妈又狠狠夸赞了大夫人教子有方,养出这么个探花郎来,捧得李氏极为舒坦。

周姨妈便叫语舒和青翎来见过表哥,两人却是看直了眼,她们才出闺阁,哪里见过像沈观这等容貌秀异的男子。直到听见周姨妈一声轻咳,才回过神来。

“见过表哥。”两人的声音柔了许多,也娇了许多。

沈观颔首,声线清冷,“表妹。”

如此都见过礼后,李氏便问:“可用过膳了?”

沈观答:“已在翰林院用过。”

李氏再问:“怎么回来了?”说着,也不等他答话,便用手一指姜清杳,“你媳妇在那,去吧。”

一时众人低笑,姜清杳红着脸起身,走到沈观身边。

待两人出来后,走了很远一段路,姜清杳脸上的红霞才褪去。

“你怎么回来了?”姜清杳侧身,仰头望向沈观。

沈观长眉入鬓,眸若幽潭,低头,望向姜清杳的视线专注且温柔,“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轻声说。

少女气骂道,转头就要出去,推推门,才反应过来这门是锁着的。

她是从窗户进来,沈观也是。

这会儿怒气冲天的,还要在沈观的注视下,抬起腿来去爬窗吗?

姜清杳踌躇一瞬。

犹豫一秒,也不走了,转头来又指着沈观接着骂。

“大变态!”

“你怎么能这样画我?!”

姜清杳边说,边睁圆了眼,看了一眼两个画筒中的另一个。

她刚才看的那些话都是从左边画筒里拿的。

唯独最后那一卷,是从右边画筒里拿的。

第 83 章 第 83 章

姜清杳目光凝住,上前几步,想看看右边画筒里的其它画。

才走了几步,沈观已经侧站在她面前,踌躇道:“清杳。”

少年不敢拦她,可又怕被她看到更多。

姜清杳不理他。

兀自又去拿画。

少女绷着脸,眉眼尽是恼怒,沈观不敢再说话,挨着姜清杳站着,姜清杳侧眸看他一眼,鼓着脸颊不高兴地往旁边站了点。

少年怔在那儿。

姜清杳没注意,蹲下去又揭了几卷右边画筒的画卷,果真和她想的一样。

连着晴了几日,昨夜里又飘起了细细扬扬的白雪。

姜清杳清晨与沈观出门时,便见屋顶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新雪。

轿子早在院里候着了,平日里沈观早晨去上值时,都是自己走到影壁,然后再乘马车去翰林院。今日姜清杳出门,又下着雪,他怕冻着她,便早早吩咐人抬了轿子来。

沈观先扶姜清杳上了轿,待粗使婆子们起轿,他便撑伞跟在轿子旁边走。轿子后面跟着晴天和杏子,她们两人随姜清杳一起去李家。

姜清杳挑开轿帘,探出一张莹白的小脸,一双鹿眸望向外头的沈观,“冷不冷?要不要把暖炉给你拿着?”

沈观摇头,他是男子哪有那样娇气了,便道:“我不冷,你快把帘子放下,小心冷风灌进去受了寒。”

姜清杳身上穿着鹅绒织锦棉袄,外头还罩着白狐毛大氅,出门时,他还特意让杏子给她拿了手炉,此刻她被烘得都有些热了。

姜清杳嫣然一笑,甜甜道:“我也不冷。”

沈观见她眉开眼笑的,便也跟着会心一笑,“这样高兴么?”

姜清杳小傲娇的扬扬下巴,声音清脆道:“那当然。”

此刻天色才熹微,小轿子晃晃悠悠,七转八弯在沈家穿行,待终于停了下来,姜清杳还没下轿,就听到一个女声唤道:“公子。”

姜清杳一愣,这是?银烛的声音?

正想着,又听见杏子说:“少夫人,到影壁了。”随即,轿帘被掀开。

沈观修长白净的手适时探到轿前,姜清杳便伸手搭在他臂上,扶着他出了轿子。

待姜清杳出轿一看,便见银烛跪在雪地里,手和脸都冻红了,身上脑袋上,也积着白雪。

银烛此刻也望见了姜清杳,她娇滴滴扶着公子的手臂从轿子里出来,依旧仙姿玉色,身上珠钗华服。两相对比,观泥之别。

而她心心念念的公子,正神色温柔的替她拢好衣襟,完全无视跪在雪中的自己。

一时间,银烛心中异常苦涩,她以前是有多愚不可及,竟敢肖想公子,竟觉得姜清杳一个小家女,不如她大家婢。

此刻望着身前这对璧人,银烛心中再没有那些妄想与鄙夷,她跪在雪中恭敬叩首,口中一遍遍哀求:“公子,求您救救我哥哥,求公子,救我哥哥,求您……”

姜清杳满脸震惊,她目光探向沈观,却见他神色自若,仿似此地没有银烛这个人一般。

银烛满脸是泪,膝行上前,试图抓住沈观的衣摆,却被沈延拦开,“公子,公子求您我哥哥……”她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不多时,额头已然磕破流血。

马车早就备好等在一边了,沈观自顾扶着姜清杳登车,而后在银烛的苦苦哀求声中,也进了马车里。他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就连目光都没有落在银烛身上,尽显薄凉。

沈延跟在沈观身边多年,揣测着公子心意,便道:“银烛已经不是府中的婢女了,谁放她进来的?”一句话吓得守门婆子屏息垂首。

“还愣着做什么,堵了嘴,拖出去。”沈延又道。

外头银烛的声音很快消失,马车也缓缓启程。

车厢里,姜清杳困惑地看向沈观,但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别的反应,便问:“她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沈观声音平淡,说着,伸手牵过姜清杳的小手拢在大掌里缓缓摩挲。

姜清杳便也闭嘴不言,银烛如何,都与她无关,况且她之前那样顶撞自己。只是她磕破的额头鲜血直流,让她心中有些不忍。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良久后,沈观见姜清杳不做声,便问:“一会儿要我几时来接你?”

姜清杳现在也不能确定时候,便说:“等李姐姐出门,我便打发人去翰林院唤你。”

她说完,又有些担心,他本就忙,她却要求多多,一时便怕他抽不开身,犹豫了会儿,道:“你若忙得走不开身,打发沈延来接我也行。”

“不忙。”沈观的声音温温雅雅,揽过姜清杳的肩,靠在自己怀中,“李家这会子定然人多,你自己注意些,别被挤到踩着了。”

姜清杳被他拥着,感受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安下心来。

从进入李家的巷子起,姜清杳耳边便听到车子外面起伏的欢笑和各色贺语。

马车停在李家影壁,沈观先下了车,姜清杳坐在车厢里,听见他与李家人问候见礼。

隔着车帘,姜清杳听到一个女声道:“沈少夫人,奴婢是丹溪,我们小姐吩咐奴婢在影壁等您,让奴婢带您过去。”

丹溪姜清杳认识,是李相宜身边的贴身婢女。

于是姜清杳便道:“李姐姐想得周到,那就有劳丹溪姑娘了。”

沈观见这位李小姐特意谴了婢女来接姜清杳,便放心许多。嘱咐了杏子和晴天好生护着少夫人,又在外头隔着帘子与姜清杳交代一遍:“杳儿,一会儿我来接你,别担心,我今日不忙的,你好生别被人挤着了。”

姜清杳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听着他的殷殷叮嘱,心里便暖洋洋的,隔着车帘,说:“我知道了,也会注意人群的。”

“嗯,去吧。”

沈观说完,马车便由婆子牵着驶向内仪门,姜清杳再在内仪门下车,换乘小轿,一路来到李相宜的院子。

姜清杳下轿子后,展目一看,但见院子里红绸高悬,地上摆满繁花。天上白雪纷扬,落在红稠上,一时间红与白对比强烈,反倒凸显得满院子的红绸益发喜庆。

闺房里亦是满目绸红,此刻挤满了来送嫁的亲朋好友,正热热闹闹说笑着。

李相宜坐在妆奁前,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姜清杳望着这人挤人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过去。晴天和杏子两人一人一边,紧挨在姜清杳身边,深怕她被冲撞到了。

这时,却听丹溪冲人群里喊了声,“小姐,沈少夫人来了。”

过了片刻,就听见人群中李相宜惊喜的声音响起,“杳儿妹妹,快来快来。”她说着,推开妆娘的手,站起身来向外张望。

女眷齐齐转身向姜清杳这方望来,随即立马分开一条道来,姜清杳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羞,紧了紧手,强作镇定地迈步向前走去。

“这位是……沈家那位探花郎的夫人?”人群中有人小声说话。

又有人答:“好像是,早听说她与相宜交好。”

姜清杳一路走来,频频与人微笑颔首,仅仅十几步路,她却感觉走了很久。

终于到了李相宜身边,李相宜欢喜地执起姜清杳的手,“杳儿妹妹,你来了。”

姜清杳喊了声:“李姐姐。”便笑着朝李相宜俏皮地挤挤眼睛,小声道:“好多人呐。”

李相宜知道她怕生怕人多,便牵着她的手坐下,“你哪儿也别去,就在我身边陪着我。”

妆娘见李相宜坐了下来,便继续上前来在她脸上涂抹。

李相宜闭目,任她们在脸上施为,一边对姜清杳说:“妹妹你帮我看着,别让她们画浓了,整得猴子屁股似的,难看死了!”

姜清杳噗嗤一笑,便说:“好,我帮你看着。”顿了会儿,她又问:“绞面痛不痛?”

“自然是痛的!”

姜清杳又是一笑,“我当时也觉得很痛。”

李相宜笑出声来,牵住姜清杳的手始终不放。

待妆面完成,李相宜又去换上喜服,姜清杳望着她身上嫁衣如火,一时心中颇为感慨,想到与她在大觉寺半山亭的初遇,仿佛似在昨天。

“时间过得好快啊,仅仅几个月,我出嫁了,现在你也要嫁人了。”姜清杳感喟道。

李相宜牵着姜清杳的手,在软塌上坐下,对于姜清杳的感叹,她感触更深。

只见李相宜叹息一声,“终究不一样了。”

说着,又转过脸来,望着姜清杳,“杳儿,我们都要好好的。”

姜清杳想到,从七月到十一月,仅仅五个月里,她经历落水、退亲、定亲,最终嫁入沈家,一路走来,都有李相宜陪着,想到此,姜清杳便红了眼眶,用力点头,“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李相宜轻轻拍着姜清杳的背,像一个长辈似的安抚着她,见姜清杳渐渐缓过那阵心酸,才附身过来,小声在姜清杳耳边问道:“他、对你可好?”

闺房里这样多的人,姜清杳有些羞于回答这个问题,她环顾四周,见无人特别注意她们这边,便小小声道:“他很好。”说着,又附到李相宜耳边,声若蚊蝇道:“我和他、前日才圆房。”

一时间,李相宜目瞪口呆,显然很是震惊,正要问为何,却见全福夫人来了,要来给她戴凤冠了。

姜清杳便捏捏她的手,小声道:“姐姐放心,我很好,下回我们见面,再细说。”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难以言语的情谊在两人心间流淌。

待李相宜戴上凤冠,穿上最后一层正红色绣龙凤的霞披,礼官正好在外头唱念:“吉时已到……”

姜清杳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到李相宜掌心,祝福道:“燕尔新婚,永浴爱河。”

李相宜双手捧着苹果,蓦地就红了眼圈,哽咽唤了声:“杳儿……”

姜清杳便如上次她安慰自己那样安慰她,“别哭,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李相宜破颜一笑,姜清杳亦笑,不知不觉,她们都出嫁了……

沈观来得很快,姜清杳几乎前脚才打发杏子去翰林院寻他,后脚杏子就回来说:“公子已经到影壁了。”

便如来时一样,姜清杳乘小轿到内仪门,又在内仪门换乘沈家的马车,到了影壁处,沈观上了马车。

“你怎么来得这样快?”车厢里,姜清杳疑惑道。

沈观不急着回答,先是仔细打量姜清杳面色,见她如来时一样,只是眼眶有些发红,便将她打横抱至腿上,长臂圈着她,道:“我问过李兄迎亲吉时,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早早就来等你了。”

姜清杳心下感动,双臂柔柔揽住他的脖颈,软声道:“多谢夫君。”

沈观挑眉,深眸直视姜清杳,低声道:“要怎样谢?”

姜清杳就知道他会说这些有的没的,便仰头,浅浅在他侧颊上印下一吻。

“还不够。”沈观深眸幽幽。

在姜清杳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俯身在她耳边小小声说了句什么,但见姜清杳两颊迅速飞红,当即就扭着身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沈观口中“嘶”了一下,挺拔的身躯拢下来,紧紧将姜清杳圈在怀中,高而挺直的鼻子埋进她发间,声线暗哑的警告:“别动!”

姜清杳被他禁锢着,感受到身下的……便红着脸伏在他胸前,再不敢乱动了……

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

不知道什么时候启程,也就是不知道要和沈观分开多久。

再去京城找阿爹,也就是即便去京城,找得也不是沈观,而是姜忠元。

少年一时间头晕目眩。

姜清杳看了,觉得高兴一点,还要哼着问他:“怎么了?你要干涉我?”

沈观摇摇头,没说话了。

姜清杳虽好奇,但心里气着,更不会主动找他说话了,别过脑袋就自去洗浴睡觉了。

但是夜里,姜清杳半睡半醒间,总觉得自己睡着的床榻变得格外颠簸。

第 84 章 第 84 章

起初,她迷蒙间还以为是梦,抱着锦被侧过身接着睡,床榻时而平稳,时而颠簸。

姜清杳微微蹙眉,想睁开眼来看看时,半睁着眼,周围昏暗,显是没到早晨的时候,兼之少年凑到她身边来,轻轻拍着她的肩,小声哄她,还很早,再睡一会儿。

沈观的声音。

半睡半醒间的少女显然没有记着前一日的事,只听到他的声音,脸颊蹭蹭软枕,抱着锦被又睡过去。

直到天光大亮,姜清杳才睁开眼坐起来。

往常早上醒来,总要发会儿呆清醒一会儿,这会儿却例外。

姜清杳睁圆眼儿,左看右看,入目是昨天她看过的镖局准备的那辆马车。她睡着的也是马车里安置着的那张小榻。

再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到了离抚阳好多距离的一处小镇上。

杏子手上一颤,她哪里敢对公子评头论足。

况且她今日吓得不轻,原以为打了银烛二十板子,那事便算过去了,可如今看来,留着她的命,才是让她活受罪。

这会儿少夫人这样问她,杏子心中直打鼓,以为她意有所指,便谨慎答道:“公子待下人赏罚分明,是位公正严明的主子。”

姜清杳瞧杏子面色发白,暗道自己问了句糊涂话,便揉揉额角,又问:“在我没嫁来之前,公子平日里做些什么?”

这问题让杏子松了口气,“公子以前大多时候在书房,有时吃饭睡觉都在书房,并不是日日都回听竹院。”

姜清杳手托香腮,思绪飘渺,原来他以前是这样的。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沈观还没回来,反到是小书童来了。

“少夫人,方才沈延哥哥回来说,公子在永安楼宴请知客幕僚,让您不要等他用膳,夜里或许会回得晚些,让您也不用等他,自己先休息。”

小书童名叫淮序,才留头没多久,看起来约莫八、九岁,讲起话来脆生生的,学着大人那样一板一眼,正正直直地站着回话。

姜清杳瞧他这小大人模样就想笑,便让晴天拿饼子给他吃,问道:“今日上午,公子可有训你?”

淮序虽然学着做大人,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见晴天端来一食盒糖果饼子,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就着杏子端来的小凳坐下,捡了块最大的酥饼吃。

“别急,一会儿你走时,我让她们装一包点心给你。”姜清杳抿唇笑道。

淮序小脸上满是欢喜,还知道站起来谢恩,他手拿酥饼,躬身行礼,囫囵道:“多谢少夫人恩典。”

姜清杳捏住帕子掩唇而笑,这小孩,太可爱了。

“公子训我做什么?”淮序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疑惑,而后天真道:“我瞧公子出来时,脸色是很不好,必定是生那几位先生的气了。”

姜清杳一愣,旋即笑出声来,这还真是个活宝。

内室里的婢女们都忍不住抿嘴笑了,上午晴天她们几个拦都拦不住,这小书童非要敲窗喊公子。

“那公子为什么会生几位先生的气?”姜清杳又问。

淮序咬了一口饼子,道:“那几位先生一直想寻公子说话,还有客院里的其他先生也是一样,都来书房找过公子好几回了。公子早交代了,叫他们有话就写笺子呈到书房去,他看了,自会答复。可如今他们不写笺子,反而天天寻公子,您说公子如何不恼他们。”

夜里,沈观到亥中时分才回来。

他见姜清杳还没睡,一面脱大氅一面问:“你怎的还没睡?不是叫你不必等我,又不听话了。”

“我偏要等。”姜清杳撅嘴。

沈观瞧她骄矜的小模样,唇角忍不住上扬,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温声道:“是,夫人要怎样便怎样,为夫都听你的。”

姜清杳莞尔,闻到他身上微醺的酒气,鼻尖微微皱了皱。

这微小的动作,没逃过沈观的眼睛,他抬手,嗅了嗅袖侧,一股熏人的酒肉烟气。沈观立即松开姜清杳的手,道:“我先去沐浴。”

“先把醒酒汤喝了。”姜清杳追在他身后说。

“出来再喝。”

见他已经挑开珠帘进了浴室,姜清杳做罢,吩咐婢女把汤温着,好等他出来喝。

起初还能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到后来,那水声就没了,姜清杳在内室竖起耳朵听了好半响,也不见里头有何动静,心中微微不安,便挑开帘子进去探看。

浴室里烛光微暗,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茶香和冷竹香。姜清杳轻轻绕过屏风,就见沈观闭目坐在浴桶中。

他仰头枕在桶沿上,一头墨发悉数散开,柔柔垂在桶外。长睫在烛光照耀中,在眼睑上投落一片暗影,白玉似的脸上因饮酒和热气蒸出一片潮红。他薄唇微微张着,项上喉结突出,流畅的肩颈下,胸膛坚实,肌理分明,热水漫在胸前,两抹茱萸,在水中若影若现。

这模样,琼姿皎皎,醉玉颓山。

姜清杳看得脸红心跳,站在桶边犹豫许久,才深吸一口气,上前轻拍他的肩,“夫君、夫君……”

沈观口中溢出“唔”地一声,迷蒙睁眼,就见姜清杳关切的小脸停在眼前。

“我睡着了?”他声线低哑,说着,在水中坐直身体。

姜清杳移步到他身后,小手按压他的肩颈,柔声道:“我见你半晌不出来,便进来看看。”

今日他早起送自己去李家,而后被幕僚们请去说话,晚上又应酬到这么晚回来,想来一整日都没休息一下。

姜清杳心疼道:“水冷了,你快出来,到床上睡去。”她手上动作不停,按了肩颈,又移去给他按摩太阳穴。

姜清杳手劲儿轻,沈观抬手,覆住姜清杳的手指微微用力。

一时间,浴室里气氛安恬,两人都未说话。姜清杳按摩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快起来了,水冷了会着凉,到床上了,我再给你按好不好?”

沈观懒懒地不想起,姜清杳便去扯他的手臂,可沈观身高体长的,她哪里扯得动,反到被他一用劲儿,差点掉进浴桶里。

姜清杳心有余悸,怕他故技重施,连连后退,红着脸说了句:“你自己出来吧……”便落荒而逃似的奔出浴室。

沈观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轻笑,惋惜方才手滑,没有将她扯进来。

水中,他想试一次……

今夜已经很晚了,沈观从浴室出来后,又熏了发,就更晚了。

姜清杳便想直接睡觉,可他却不依,双手在被子里扯她的衣带,姜清杳的小手压住他的手,柔柔道:“夫君,很晚了,明日你还要早起上值。”

沈观轻松拨开她的手,执拗解衣带,“你上午答应过我的。”

他的手四处惹火,弄得姜清杳颤不成声,“你累了,下、下次吧……”

“下次又下次,你说,你欠我多少次了?”沈观将她锢在身下,脑袋埋进她颈窝,沉沉道:“十七次,你说你什么时候补上?”

姜清杳无奈又好笑,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在脸侧,混合着微微的酒气和冷竹香。

“怎么偏说是我欠你的!”姜清杳不服。

沈观低低笑了声,抬起脸来吻她,贴着她唇边小声道:“好,是为夫欠你的,我现在就还。”

姜清杳呼吸一窒,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夜深雪重,大片莹白沉沉穿过屋后竹林,一时间竹叶扑扑簌簌响彻不歇。竹枝被雪压得弯折,再不能承受更多重量。

一整夜风雪时急时歇,却总也没停过。

翌日姜清杳是被晴天摇醒的。

“小姐,可不能再睡了,要起来吃些东西才行。”

晴天的声音在姜清杳耳边渺渺茫茫,她迷糊睁眼,怔怔半晌,意识才渐渐回笼。

“什么时辰了……”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异常干涩,喉咙也是干疼的。

“已经午时初刻了。”晴天说着,伸手去扶姜清杳起身。

被面是明霞锦做的,此时姜清杳一坐起来,那锦被便如绸缎般从姜清杳身上滑落,羊脂似的娇躯瞬间暴露。一时间,晴天倒吸凉气。但见那雪肌上红痕遍布,深深浅浅纵横交叠,特别是两处酥山,指痕斑驳,尤为可怖。

昨夜是怎样收场的,姜清杳没有一丝记忆,这会儿惊见自己未着寸缕,还被人看去,一时间又羞又慌,赶忙揽过被子遮在身前。

晴天眼圈忽红,声音都哽咽了,“公子、也太折腾人了。”

姜清杳曲膝而坐,将整张红透的脸埋进被子里,支支吾吾道:“拿身衣裳来给我。”

晴天吸了吸鼻子,转身去拿,小雨倒了茶过来,姜清杳喝了小半盏,才感觉喉咙舒润了些。

姜清杳自己躲在床幔里穿好衣裳,而后被晴天和小雨一左一右扶起,往净室去。她双股颤颤,每走一步就蹙一下眉。

等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姜清杳坐到桌前时,长舒了一口气。

婢女们鱼贯传菜,姜清杳一瞧,菜色比以往多出许多,满满摆了一桌子。

姜清杳目光诧异看向身旁的晴天,晴天道:“早晨公子出门时,吩咐小厨房做的。”

小雨盛了一碗鸡汤放到姜清杳身前,“小姐,您喝。”

姜清杳玉手执勺,浅浅喝了一口。身上酸疼,饱胀的感觉还在,她望着满桌珍馐咬牙,这次说什么都不理他了!

正想着,他却回来了。

“怎么这时候才吃饭?”沈观说着,脱下银丝素锦披风,走到姜清杳身边坐下,深眸凝在姜清杳脸上,见她对自己一个眼神都欠奉,便尴尬的摸摸鼻尖,凤目觑着她,小声道:“莫非现在才起?”

姜清杳不答他,自顾喝汤。沈观挥手,屏退屋内婢女,起身走到姜清杳身后,俯身将她拥入怀中,“怎么生气了?”

姜清杳被他拥着无法用膳,干脆将小勺一放,木木然坐着,反正就是不理他。

“身上疼不疼?”沈观偏头,薄唇落在姜清杳雪靥上,呼吸洒在她耳边,“我以后不这样了,昨夜没忍住,以后真不这样了。”

姜清杳还是不作声,尽管耳朵被他弄得发痒,她也狠狠忍住不动。

沈观见她如泥塑木雕般,不哭也不骂他,心下便有些慌。他长臂拢过姜清杳身子,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小小声哄着:“杳儿,你说话呀,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姜清杳铁了心给他一个教训,任他求了又求,都不瞧他一眼。

沈观心中愈发慌了,“还有十二次,我不要你还了好不好……”

“你!”姜清杳被这话气得破功。

什么叫不要她还,她何时欠过他!

她委屈得落泪,昨夜里,任她如何哭喊求饶,他都不放过自己,只哄着她说:“好了、就快了、马上就好了……”却一整晚都没让她合眼。

沈观见她终于哭了出来,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哄道:“一会儿我给你上药,我下次再不这样了。”说着,便执起筷子,夹了块鳕鱼放到姜清杳唇边,“我喂你,要生气也等吃饱了饭再打我骂我。”

姜清杳到底就着他的手吃了。

等到用过膳,沈观给她上药时,自己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一身雪肤,红痕遍染,沈观红了眼角,说话声音都发了颤:“杳儿,我真该死……”

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才有力气打沈观,骂沈观,欺负回去沈观。

姜清杳抱着这样的念头,飞快的吃完了早饭。

摸摸肚子,小小的打了个嗝。

好吧。

其实是因为她太饿了。

饿得头都有点晕了。

狼吞虎咽吃完,一旁的少年又及时递上来一个水壶。

姜清杳犹豫一下。

沈观眨眨眼,飞快道:“这是小伍准备的。”

第 85 章 第 85 章

姜清杳接过水壶喝了几口。

她喝过水,唇瓣看着很水润。

沈观多看了两眼,被姜清杳瞪了回去。

不得不说,这次镖局准备的马车的确舒适很多,姜清杳没像往常一样晕了一路,难得有些兴致看沿途风景,偶尔看到新奇的,下意识想转头喊沈观一起看。

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了,掀开车帘喊坐在马车前的小伍去看。

这样来回两三次,小伍觉得自己快被自家公子的眼神杀死了。

冷脸侍卫寻了个借口跑开。

姜清杳一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样,立刻转头去看沈观。

“她来寻晴天打络子的。”姜清杳淡淡答了句,沈观也没多想,倾身去拥姜清杳,被她灵巧躲开。

沈观挑眉,总感觉她今日有些怪异,便问:“你怎么了?哪里不高兴了?”

姜清杳一怔,她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非是姜清杳表现明显,而是沈观对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观察认真,只要她眉头稍稍一拢,或者说话声音低些,他便认为她不高兴了。

“今日早晨小雨跟沈延去将军府送信,李姐姐回信让我去将军府跟她说话,你明日送不送我去?”姜清杳瞅着他问道。

沈观想让她高兴,便道:“好,我明日送你去。”

翌日沈观依旧先去翰林院点卯,而后又折回来送姜清杳去震威将军府。

到将军府影壁,沈观下马车时,温声对姜清杳说:“一会儿你要回去时,打发人去翰林院寻我。”

姜清杳点头,任沈观在她侧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李相宜亲自在内仪门等着,姜清杳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她,忙紧走几步上前,在李相宜身前站定,曲膝行礼,唤道:“李姐姐。”

李相宜长相秀美端庄,也上前来握住姜清杳的手,笑道:“还与我这样多礼,快来,正下雪呢,我们上轿子到屋里说话。”

两人乘轿进了内院,随李相宜去拜见将军府老太太和将军夫人,几人说了一盏茶的话,便放姜清杳与李相宜回去自己院子里说体己话。

到了李相宜的院子,姜清杳就感觉放松许多,但看屋内装饰文雅,姜清杳便知这是出自李相宜之手。

“姐姐屋内还是如未嫁时的闺房一般布置,真好,就像还在自己家里一样。”姜清杳环顾周遭,感叹道。

李相宜挽过姜清杳手臂,带她坐到软炕上,笑道:“我又没有那么多灵巧心思,就索性按从前一样了。”

姜清杳莞尔,婢女们来上茶上果盘,两人一时止住话头。

待婢女走后,姜清杳看李相宜身着一袭红装,便凑近过去,小声问:“姐姐成婚了如何?小将军对你好不好呀?”

李相宜被姜清杳带笑的眼睛看得面色微红,羞垂了眸,支吾道:“也、也就那样吧。”

往日李相宜总像个大姐姐似的,姜清杳难得见她害羞,便打趣道:“我看不止就那样吧,定是极好才是。”

李相宜面色更红,一瞪眼,反口问道:“我出嫁时,你说你和沈公子才圆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清杳脸上笑意收了收,便将嫁进沈家的事,一一讲来。“夫君说,新婚夜不同我圆房,是担心我怕他,想让我对他熟悉了,再圆房。”

李相宜听着,没有言语,姜清杳瞧她面色好似有些古怪,好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只这神情仅仅一瞬,姜清杳也没有在意,只将银烛一家的事讲给她听。

这时但听李相宜道:“这一家子贪得无厌,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才走一个银烛,又来一个语舒。”姜清杳叹息。

李相宜却不问语舒是谁,只说:“妹妹别担心,你将此事告知沈公子,让他将人打发了。”

姜清杳眼波微动,淡淡道:“语舒性子柔,她给夫君当侍妾我是放心的,只她是三房的人,我便不想让她进门了。”

李相宜目露诧异,凑近姜清杳问道:“沈公子那样的人,妹妹竟没动心么?对他纳妾一事看得这样平淡。”

姜清杳摇摇头,缓缓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还是不要为他动心的好,心不动则不痛。姐姐,今日不是语舒,未来也会有别人,他终归会纳妾的,我日后守着孩子,安稳度日便好。”

李相宜垂眸听着,握住姜清杳的手紧了紧,良久,她唏嘘一声,对姜清杳道:“我不如妹妹多矣。”

姜清杳在将军府和李相宜用了午膳,才派人去翰林院叫沈观来接,沈观在影壁上了马车,见姜清杳神色安恬,他的唇角也跟着微微上翘。

姜清杳等他坐下来,挽住他手臂问道:“你在翰林院用过午膳的吧?”

沈观应声:“用过了。”说着,便将姜清杳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他长臂环在她身前,下颌搁在她发顶,叹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还得去东宫一趟。”

姜清杳身子后仰贴着他胸膛,问道:“回来用晚膳么?”

“回的。”

沈观这些时日被太子烦得不行,他们沈家是纯臣,他仅仅当了太子的讲经学士,太子便以讲学为由,有事没事将他叫到东宫去,目的是教人以为他们相交甚密,将沈家归顺为太子一党。

沈观怀抱着姜清杳,心中计较,他得想个法子,从东宫脱身才行。

半下午时,语舒又来了,姜清杳出去了一日,回来正睡着,晴天便将语舒请到偏厅,继续教她打络子。

“表嫂身子不适么?”语舒轻声问道。

晴天手上正在分线,听着问话,只垂着脑袋道:“没有,小姐今日去将军府见赵少夫人,想是累了,才回来睡下。”

语舒缓了口气,道:“没有不适便好。”

如此又等到沈观回府,语舒照常向他请安,沈观还是应了个“嗯”字。

尔后几天,沈观下值回来,语舒都在听竹院向他请安,沈观心中怪异,有心想问问姜清杳,却见她神色如往常一般,便当是自己多想了。

这日沈观下值回来,在内院走到小径分岔口,正要折去听竹院,就听路边小亭子里那什么语舒在叫他,“七表哥。”

沈观其实早看到她了,只是不想搭理她,这会子见她喊自己,沈观便将一双幽沉的眸子向她探去。

语舒身着一袭翠绿百褶裙,外配胭脂短袄,她眉眼妆容清淡雅致,唇色却红润,发间珠钗颤颤。她手持一卷书册,从亭内走出,款款向沈观行来。

在沈观疏淡的目光下,语舒停在他身前,将手中书册奉到他眼前,柔声道:“表哥,我新得了一册程畿之的字帖,也不知真假,想请您过目。”

沈观并不接书,面色也只比往日冷清了那么一分,他的目光落在语舒发间珍珠钗上,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开口:“你若将心思放在习字上,自然能分得清真假。”

此时天色将暮,暗观在天空中延卷,寒风将冰珠一样的细雪扫在语舒脸上,打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已被羞得满脸通红,可沈观还不放过她,“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东施效颦反类犬。我们沈家、只养人,不养犬。”

他的声音不大,说话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将语舒击得面色惨白,溃不成军。

沈观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便从旁边越过,径直向听竹院走去。

小雨一直躲在藩篱后观察亭子里的语舒,此刻见沈观往听竹院走去,撒腿就先奔回院子里。

姜清杳正在绣竹枝,一抬首,就见小雨鬼鬼祟祟跑进屋,一脸神秘凑到自己耳边:“小姐,方才我看到语舒在前头小径上将公子拦了下来,她递给公子一卷书册,公子没接,后来不知公子跟她说了什么,就见她似乎要哭了的样子。”

“公子说了什么?”姜清杳好奇问。

小雨正要说她没听见,余光就瞥见珠帘后一个挺拔的身影,吓得她赶紧从姜清杳身边跳开。

沈观进了内室,姜清杳放下手中刺绣去迎他,笑问:“今日怎么回来得早些了。”

沈观脱下大氅交给一旁的福橘,又接过杏子递来的热巾子净面拭手,一边问:“那个语舒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清杳不料他忽然问起这个,便道:“就是那么回事呗。”在沈观狐疑的目光下,姜清杳淡声道:“前些日子,三婶和周姨妈想让我将语舒接来听竹院,给你做侍妾。”

沈观手上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冰冷,他不露声色道:“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做不了你的主,这事要你点头才行。”姜清杳说着,转身,坐到一旁的圈椅上。

沈观神色一舒,将巾帕丢给杏子,走在姜清杳身前,温声道:“方才我已将她打发走了,这种事你不用问我,直接打发了就行。”

“其实语舒性子恬静,可她是三房的人,就不能让她进听竹院了。”姜清杳温声道。

沈观一怔,将这句话放在心中反复思量,一时间,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好似不明白。

姜清杳见他不作声,便仰头去看他,但见他神貌扬扬,器宇落落,心中顿时微微绞痛,她手上捏紧,压了压心神,红唇缓启:“语舒就算了,日后你若有喜欢的女子,只要不牵扯到沈家其他房的人,你告诉我,我替你将她接回来。”

姜清杳见他还是不答话,心中揣测着他的意思,想在他面前做个大度的妻子,便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善妒的人,只要你喜欢的,那便带回来,不要养在外面,不成体统的……”

沈观耳中轰鸣阵阵,一双眼睛只能看到她红唇无声启合,她说的话,却从另一个方向刺进他脑子里。他踉跄后退,喉间蓦地涌上一股腥甜。

姜清杳无知无觉,见他不说话,用清亮的双眸望着他,一脸纯然地唤他:“夫君?”

往日,沈观甚爱她的纯净无邪,可如今她与他谈论纳妾之事,面上这毫无怨尤的纯澈,于他却异常残忍。

他终于明白,她无爱便无邪、便无怨、便无占有之心、便能坦然处之。

沈观心间钝痛,他竟然、竟然自负到从未想过,她会不爱他。那些相拥的朝暮,那些抵死的缠绵,竟只是他一个人的沉沦。

是了,她对他温柔缱绻,只因自己是她的夫君,她若嫁给别人,依旧可以像对他那样对别人。

这一刻,沈观竟然想笑,他咽下口中腥甜,艰难开口:“你觉得、我喜欢谁?”

姜清杳怔着,脑子里把沈观说得一堆又一堆的话吸收完,再微微侧眸去看沈观。

少年看似闲散,手垂在身侧,实则紧得人在颤,眼睫不住闪动,观察着姜清杳的反应。

姜清杳觉得她这会儿如果从沈观怀里下去,兴许能看到点新鲜的、或者恼怒,或者可怜的沈观。

姜清杳跃跃欲试。

有些想看看他的反应。会不会气急败坏?会不会伤心泫泪?

少女看了他一眼,低着脑袋想了想,作势要下去。

然而不到半秒,姜清杳失望了,沈观既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伤心泫泪,他像一只早就盯住猎物的豹子,直冲着上来将她整个人提起跨./坐着抱进自己怀里。

第 86 章 第 86 章

几乎是立时。

坐在他怀里的姜清杳涨红了脸往后退。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沈观!你……”分明两人刚才在谈心呢!那么严肃的事情!

沈观没有阻止,由着姜清杳坐到了他膝头那处,只是揽着她的腰,不许她有任何想从他怀里离开的架势。

收到来自姜清杳的指控,少年笑意盈盈,半点也不避讳少女时不时偷偷瞥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