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 71 章 第 71 章

雨势太大。

怀里的少女冷得打颤,躲在沈观衣下。

周围的山泥滑落下来,倾倒而下,让人躲都躲不及,泥里混着大小石块,从一旁随着豆大的雨滴打在少年肩上,有些生疼。

沈观蹙眉,闷哼一声,视线微抬,还有更多的落石摇摇欲坠。

少年压低身子,将怀里的人护得密不透风,姜清杳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抬眼,有些担忧的看向他,纤手攥着他衣襟。

很微弱的力道。

沈观却第一时间低下头,和姜清杳对视,摇摇头:“没事,踩到个小石头。”

红罗帐内,衣衫散落,冰肌玉骨,点点嫣红。

支摘窗外,明月羞隐。

过了许久,沈观喊了声:“水。”

待婢女们备好水,退了出去。沈观才起身下床,用自己的长衫裹住姜清杳,抱着她去了浴室。

姜清杳依旧徐徐喘息着,一双鹿眸半睁半闭,浑身酥麻胀痛,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沈观抱着她,坐在浴桶边的长凳上,想替她剥开衣裳,放她进水中,却见姜清杳一双白嫩的小手,自胸口的衣衫下伸出,紧紧攥着衣襟。

姜清杳双目迷离,颤颤开口:“你、你出去。”

沈观轻笑,俯身去吻她被欺负得红肿的唇,“现在知道怕羞了?”

姜清杳哼声,分出一只手在衣衫下推他。沈观眉梢微挑,起身,将姜清杳连同包裹着身体的长衫,一同放入浴桶中。

温热的水流使姜清杳疲惫的身体舒展,可他怎么还不出去,她拢着衣襟的手不放,正想叫他走开,却见他抬腿也要进来。

姜清杳赶紧闭目,他、怎么不穿衣裳!

水波荡漾,他的身子重,一进来,便将水位压高到姜清杳锁骨下。

沈观瞧她这娇娇模样,心间便似被羽毛轻轻撩拨,又痒又酥。

长衫轻飘飘浮在水面上,沈观手上一用劲儿,便将衣衫夺了过来,在姜清杳小小的惊呼中,扔到地上。

他伸手,握住姜清杳手臂,将她拖到自己身前困住,声线低哑:“羞什么?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嗯……”

他这一个尾音,从鼻间发出,落在姜清杳耳中,万分撩人。

姜清杳身子一颤,咬唇伏在他坚实的胸膛,闭目不答他。

沈观伸手剥开她贝齿下的唇瓣,又问:“还疼不疼?”

这一句,使得姜清杳面色轰然涨红,她捏拳捶在他胸口,娇叱:“别说了。”

沈观蓦地低声笑开,“好,我不说。”却在水中伸手往下,“我看看总行吧。”

姜清杳攀着他的手臂惊呼,沈观眸子攥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他手上轻轻撩拨,但见她红唇微张,眉梢深蹙,心中便有了答案。

片刻后,他收回手,又将姜清杳紧紧揽进怀中,两人肌肤想贴,他说:“抱歉,我弄疼你了,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在姜清杳心中升起,她忍不住仰头,去亲他。

沈观垂眸,但见她眉间炽眼,水眸潋滟,身上凝脂雪肤上,是斑斑点点的红痕。

他呼吸一窒,心思又起,但念着她初次,便只浅浅回吻她,心中忽而想到他们成婚半月有余,暗骂自己真是糊涂,竟浪费这许多欢愉。

翌日清晨,姜清杳醒来,睁眼定定望着头顶床幔,想到堂姐那句:睡了一觉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侧目望向身旁之人,姜清杳不禁莞尔,果真什么都不一样了。

待沈观醒来,又要给姜清杳上药,吓得姜清杳缩在床角,双手紧攥着小裤,死活不肯。

青天白日的,也太羞人了!

“你昨日那样、那样上药,我已经会了,待会儿我自己来就行。”姜清杳声音微弱,娇躯颤颤。

沈观无法,只好放弃。

换了常服,用了早膳,出门时,俯身在姜清杳耳边低低提醒,“记得上药,记得想我。”

姜清杳羞得不行,双眸做贼似的扫视屋内婢女,见她们各做各事,并不关注她这边,姜清杳在踮脚,在他侧颊上飞速印下一吻,小声回他:“会想你的。”

沈观得到满意的回答,唇角微扬,春风得意上值去了。

午后,姜清杳休息了一整日,身上好了许多,醒来听见屏风后杏子和晴天她们低声说着什么梅花、梅园的。

姜清杳便坐起身,问:“什么梅园?”

婢女们听到问话,忙从屏风后转出来,杏子喊少夫人,晴天和小雨喊小姐,都围到床前来,关切问道:“怎么样?好些了么?”

一夜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圆房了,姜清杳又害羞了,但在婢女面前,到底要拿出个主母的姿态来,便强作镇定,道:“好多了。”说完这句,就立刻转移话题,“沈家有处梅园么?”

杏子便回:“有的,在北面三夫人院子后面。”

小雨趁机插言:“小姐,我上午跑去看了,真的好大一片园子,各色梅花,树又高又多。”

姜清杳瞧见外头天光大亮,又是一个太阳天,有些想去赏梅,但身上到底不适,便又恹恹垂下脑袋。

晴天是个心细的,见姜清杳如此,忙说:“要不叫小丫鬟们剪些梅枝来插瓶,我们明日再去赏花?”

姜清杳点头,小雨雀跃道:“我去我去,我带她们去。”

姜清杳嗔她:“淘气!”

小雨也不怕,嘿嘿一笑,便跑出屋子,口中点上几个名字,欢欢喜喜剪梅枝去了。

这模样,惹得屋内主仆相视一笑。

姜清杳起身,漱口净面,换了衣裳,坐到窗边软炕上看游志。

晴天觑着内室里别无他人,便小声说:“小姐,昨夜银烛被杖打二十,撵出府了。”

姜清杳小声“啊”了一下,银烛好歹在他身边照料起居五、六年了,昨夜之事,她以为顶多就是把人撵出去而已,没想到还会被打。

“昨夜公子生了好大的气。”晴天说。

在他沐浴前,姜清杳在床上是听到他走出去了,便问:“他骂你们了?”

晴天摇头,只说:“公子不言不语,只是站在哪里,就让人害怕。”

姜清杳蹙眉,他有这样可怕?

这时珠帘颤动,婢女福橘端进来一方小瓷盅,她先是将瓷盅轻轻放到姜清杳身前的小方桌上,尔后柔声道:“少夫人,您吃燕窝羹。”

姜清杳放下书本,一边起身,一边道:“还是拿到外间去吧。”

跟进来的杏子听了这话,身体机灵灵一颤,忙上前挽住姜清杳,手上用着巧劲儿使姜清杳又坐了下来,“没事没事,您在哪里吃都行,公子真不计较,只要您舒心就好。”

姜清杳瞧她这紧张模样,便也坐下不动了,接过福橘递来的小瓷勺,缓缓吃着。

待姜清杳吃完,杏子见她身边有晴天和福橘伺候着,便趁机往银烛家里去。

银烛被打了屁股,此刻正趴在床上,她的娘亲王嬷嬷坐在床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瞧你,我让你别冲动别冲动,这下可好,被打了,被撵出来了吧!”

“人家说什么也是主子,能让你指着鼻子骂?这好好的姨娘没有了,你又被打了板子,还是公子让打的,府中体面些的小子,哪个敢要你……”

翻来覆去的几句话,从昨夜银烛回来后,就在她耳边叨个不停。

银烛闭目听着,眼中淌下泪来,打小,从她被选进公子院子里起,她娘就跟她说当姨娘如何好如何好,还教她如何如何勾引公子。

现在坏了事,她娘非但没有半分宽慰,还处处戳她肺管子。银烛气得捶床,咬牙切齿骂道:“够了,别说了!我去死,去死可以了吧!”

银烛说着,就要翻身下床,唬得王嬷嬷心头一跳,忙伸手拦她。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

正闹着,外头小丫鬟报:“杏子姑娘来了。”

杏子进来,王嬷嬷招呼她坐,便一挑帘子出去了。

“你怎么样?可还好?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拿着以后买些补品吃吃。”杏子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放到银烛枕边。

自杏子进来,银烛就没瞧她一眼,此刻见杏子拿钱给她,以为她是怜悯自己,便冷笑道:“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心里该笑死了吧。”

杏子一窒,不妨她是如此想自己的,便道:“自你到公子院里,我们便同睡一屋,已经五、六年了,我怎会笑你?我也想买些东西来看你,可你知道的,身为奴婢,哪能自个儿做主,我哪有功夫去买东西?”

银烛听得落泪,撅着嘴硬声硬气道:“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拿回去。”

杏子叹气,“拿着吧,日后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着面呢。”又问:“你伤好些了么?”

银烛毕竟是家生子,况且老子娘在府中也吃得开,那些婆子们也不敢下狠手打她。

银烛身上虽然伤得不重,可心上却万分剧痛,她以为自己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好歹有些情分,可如今却这样……

想到伤心处,银烛伏在枕上,小声喊了句:“公子……他、他……”喉间哽咽,泣不成声。

杏子坐在床边小凳上,再叹:“银烛,忘了吧,忘了公子,好好嫁人,好好过日子。”

银烛到底想不通,就算那姜清杳有几分姿色,却怎会得公子如此爱护,便咬牙道:“她怎配得上,怎配得上……”

杏子摇头,知道跟银烛是说不通了。况且有些事,她也不敢说,只自己心里明白便好。

究竟当初落水救人,是怎么一回事,还真不好说。

夜里,沈观又要给姜清杳上药,姜清杳颤颤巍巍拒绝,“我、我好了……”

沈观眸色深沉,攥着她纤细洁白的脚腕往他身前拖,“那让我看看。”

几番挣扎,最后以姜清杳失败告终。她躺在床榻上,被迫撑开腿,咬着锦被嘤嘤哭泣,娇娇颤栗。

“好了没……”姜清杳哼声。

沈观声线暗哑,“快了。”

待姜清杳上好药,她伏在被子里小声啜泣,已经没脸见人了。

沈观哄了又哄,保证明天不帮她上药了,她才堪堪止住哭泣。

“我们成婚几日了?”沈观抱着姜清杳躺在床上,忽然问道。

“十七日。”姜清杳扬起一张小脸,天真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沈观“唔”了一声,便道:“那你欠我十七次,记得日后补上。”

姜清杳一头雾水,什么十七次?补上什么?

可当她一抬眸,望见沈观灼热的凤目,心头忽然开撬,脸上便迅速漫上绯红。

“沈行之,你坏死了!”

转头又去看姜清杳。

小声:“清杳,我这是第一次生火。”

姜清杳眨眨眼。

沈观又说:“生火不是易事。”

姜清杳歪了歪头,纳闷:“是挺难的。且我们没带火折子。又是这样的大雨。”

沈观眼睛亮起来,连连点头。

用眼神催促她。好像在说。

所以,你刚才怎么不夸我?

第 72 章 第 72 章

天色更暗,外面的雨势也更大了,几乎看不清前路。偶有电闪,隐约可以看清一瞬的林中景象。

好在狭小的山洞里,燃着火。火光温暖,柔黄,照亮了沈观的神情。

少年目光灼灼的盯着姜清杳。

姜清杳读懂他神情的一霎,就扑哧笑了出来,捧着脸笑吟吟:“沈观,你真厉害。”

沈观眉头舒展,露出一点被夸了,死而无憾的神情,姜清杳快笑乐出泪花来了,看着少年又专心致志的去拨弄火堆,还跟着一叠声的接着夸——

“沈观你真是太厉害了,无所不能,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聪明的人,好像你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华阳居里,姜清杳曲膝向李氏行礼,“请母亲安。”

李氏午憩才起身,正坐在太师椅上喝一盅乌鸡养颜汤,见姜清杳问安,也只淡淡应了一声,抬眼见姜清杳眼圈红红的,心中一怔,哟,我家小媳妇被谁欺负了?

李氏不露声色,道:“周姨妈今日设宴,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她们还玩着呢,媳妇身子不适,就先走了。”姜清杳柔声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三婶和周姨妈想让语舒妹妹给夫君做侍妾,母亲,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李氏执勺喝汤的手一顿,心中顿时恼怒异常,她们三房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姜清杳见李氏面色愠怒,心中稍安,便不再言语,只等着听李氏吩咐。

“这事你怎么看?”李氏放下瓷勺,有心考教姜清杳。

李氏听了,心中颔首,这媳妇儿还算贤良淑德,没有想着霸占她儿子。

“你在三房怎么回话的?”李氏再问。

姜清杳站得累了,虽然李氏没叫她坐,她也自个儿坐到下首位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儿媳跟三婶和周姨妈说,我才嫁进来,庶务尚且不熟悉,纳妾之事更做不了夫君的主,这事只能让夫君和婆母点头。”

姜清杳在三房压根没有提让李氏点头的话,这会子这样说,也只是哄着李氏拿出个章程来。

却不想李氏听了半晌,竟又喝起汤来,姜清杳心中一愣,她方才不是还生气恼怒,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了?

姜清杳终究年纪轻,耐不住喊了声:“母亲……”

李氏冲姜清杳挥了挥手,淡声道:“你去吧,这是你们小夫妻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

一时间,姜清杳傻了眼,自己拿主意?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李氏想的很简单,她那探花儿子之前为了姜清杳跟她闹到辞官,如今到要看看,一时情动能否长久。反正她最后有法子不让三房的人进门就是了。

姜清杳恹恹回了听竹院,本以为将这事告诉婆母,便能解决,却不料她压根不管。

姜清杳心中烦闷,便让晴天摆砚,她想给李相宜写信。

桃花笺上,落下一行行清秀雅致的字体:自别过后,珠流璧转,思之念之,但愿再聚……

写完信,想叫小雨送去将军府,但又想到沈延应当在外头没有回来,便搁下作罢。余下半日,姜清杳斜倚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拂动的绿竹静默不语。

婢女们在屋内来来回回做事,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发出声响打扰到姜清杳。

小雨拉着晴天远远避到长廊尽头小声说话,“你说这三夫人也太没规矩了,竟然将手伸到我们大房来了。”

“还有那个语舒,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谁知道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才跟着来走亲戚,就看上了亲戚家的表哥,还上赶着来做妾的,呸,她算公子哪门子的表妹!”

晴天见小雨越说越大声,便扯住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别说了,小姐正难受呢。”

小雨哼了一声,到底将声量压低了些,“要我说,小姐应当将这事直接告诉公子,让公子将那劳什子的姨妈赶出府去!”

晴天心中一惊,忙道:“这话你可别跟小姐说,这会子你看咱们小姐得公子宠爱,往后呢?难道公子往后只守着小姐,一辈子不纳妾了?”

“我们小姐天姿仙颜,会跳舞会写字,会下厨会刻章,公子瞎了眼才会喜欢别人!”

晴天赶紧伸手去捂小雨的嘴,要死了,这姑奶奶的嘴迟早要闯祸。

傍晚沈观下值回来,就见姜清杳蜷在贵妃榻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走过去,俯身看她。

她观鬓松松,几缕墨发散在粉泽玉面上,一张樱唇红润饱满诱人采撷。内室烧着地龙,她身上也盖着杳蓉绣花双丝被,但沈观却还是担心她冷着,伸手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触到掌心温暖,他才放心。

沈观眸色微深,视线锁在姜清杳脸上,但见她黛眉微拢,像是有天大的愁绪,睡梦中也不安心,他的长眉便也跟着微微蹙起。他伸手,皙白长指轻轻抚在姜清杳眉间,试图将她的忧愁抚平。

姜清杳睡得浅,他一动,便醒了。长睫震颤,睁开一双纯澈似冰晶的眸子,姜清杳便看到眼前的沈观,恍惚一瞬,她道:“你回来了。”

沈观见她醒了,收回手去,温声:“我吵醒你了。”

姜清杳撑着身子要坐起,被沈观俯身扶起靠坐到他怀中,“什么时辰了。”姜清杳问。

“刚过酉时。”沈观拥着她,调整姜清杳的坐姿,试图使她感觉舒适。“还早,你若想睡,便再睡会儿。”

姜清杳心中那点困闷,算不得什么,她只是不想三房的人进来做他的妾室,使她束手束脚无法管教。但想了一下午,她便想通,婆母定是不会让三房放人进来的,这会子不管,许是考教她,想让她自己拿出个章程来。

如此一来,姜清杳便放松许多,若能想出法子让三房打消念头自然是好,若想不出也没什么,只她自己不点头就行。

这会子便微微一笑道:“睡了一下午,再睡就要成猪了。”

沈观见她终于展眉笑了,唇角也跟着不自觉上扬,他拥着她,声音低低说着情话,“即使你变成猪,那也是只美丽可爱的小猪。”

姜清杳粲然一笑,露出皓白贝齿,顺着他的话,柔柔道:“那便摆膳吧,小猪刚睡醒,该吃饭了。”

姜清杳千百种样子沈观都爱,但却最爱她笑容灿烂,生机明媚。

姜清杳重新挽了发,坐到里间餐桌前,见桌上放着一坛酒,她诧异向沈观看去,问道:“怎么?哪里来的酒?”

她以为这是别人送了给他的一坛佳酿,却听他道:“上回我们读《浙北游志》,你不是说想尝尝《越中饮酒记》里头的酒,我便让人在越中寻了来,前几日就送来了,但你病着,便没有拿出来。”

他坐在她身边,说话语声温柔,只她随意的一句话,他便记下来,不辞钱财辛苦去为她办到,他这样好,好到她都舍不得将他分享给别人了。

姜清杳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发哽,“夫君,谢谢你。”

在沈观看来,为她做的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当她如此感动,便倾身过来,附在她耳边说,“要谢就拿出点诚意来,今晚、两次……如何?”

姜清杳不妨他在此时竟说这等破坏气氛的话,眼一横,便推他,“你、你走开……没有!”

沈观早知她是如此反应,此刻爽朗一笑,唤婢女去拿玉盏,尔后亲自为她斟酒。

姜清杳俯身去瞧杯中酒,但见酒色微绿,尚且浑浊,凑近闻了闻,酒气清淡,隐约带着一丝甘甜。

姜清杳转头去瞧沈观,墨黑的眸子隐含犹疑,沈观也看了看酒水,然后长指执盏,一双凤目凝着姜清杳,笑道:“且让为夫,来为娘子试试有没有毒。”

姜清杳莞尔,看他喝了一口,便问:“如何?什么味道?”

沈观也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味道不出奇,顶多算个清香,回味有些甘,算是尚可。

“没毒,夫人自己尝尝。”沈观含笑道。

姜清杳眼波流转,斜睨他一眼,执起杯盏,小小抿了一口,唔……并不如书中描述的美味呢。

看来文人饮酒,讲究时候、气氛、心情,将天地之色、微渺心绪描绘进酒中,那酒便有了特殊韵味。

姜清杳想到书中李晖乘舟南下会友,当时落木萧萧,寒江疏影,寻友不遇,又夜宿舟上,境遇凄潦,当时那壶浊酒,便是抚慰他郁郁心绪的良药,其中滋味,岂是他们身在锦绣堆中品得出来的。

但这酒到底难得,或许在越中只算寻常酒水,如今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京城,就已经超越其自身价值了。更何况只是她一句寻常话,他却能如此为她寻来,因此,姜清杳便饮了好几杯。

夜里,沈观终究没忍住,缠着姜清杳要了两次,但闻她身上花香、女儿香、酒香诱人,他就想再来一次,但终归怕伤着她,只好紧紧拥着她,去亲她的雪靥,又吻她红唇。

翌日半下午,语舒果真就来了听竹院,她带了块玉佩来,捧在手中给姜清杳看,柔声道:“姐姐,我这枚玉佩,总也没想到打什么络子来配,上回见你身上的璎络打得极好,便想请你教我。”

姜清杳面色恬淡,语气温和:“妹妹别急,还是先唤我表嫂吧。”见语舒蓦地红了脸,又道:“璎络我是不会的,都是我房里的婢女打的,你若不介意,便让她们教你?”

语舒咬了咬唇,小声道:“哪里,我岂会介意。”

姜清杳便唤晴天来教她,再移目一看小雨,见她在语舒身后满脸要吃人似的盯着她,姜清杳心中又好笑又怕她口出狂言,便喊她道:“小雨,你去看看梅园里的花谢了没有,没谢的话,剪些回来插瓶。”

小雨听着话,狠狠瞪了语舒后脑勺一眼,也不向姜清杳行礼回话,一甩珠帘就出了内室。

内室里,语舒和晴天在打络子,姜清杳看书,到也还算融洽。

语舒这一呆,便呆到了傍晚时,沈观下值回来,她才受惊似地站起来,柔柔向沈观行礼,“语舒见过七表哥。”

沈观眉峰微锁,目光向姜清杳掠去,见她手执书本看得认真,便移目看向这不知哪里来的什么表妹,声音冷淡应了一个“嗯”字。

语舒见姜清杳不作声,便咬着唇道:“那便不打扰表哥和表嫂了,语舒告辞。”

沈观不作声,往姜清杳身边走去,等语舒出去了,才伸手夺开姜清杳手中书本,问道:“她怎么回事?”

她又有点操心起来小伍他们了:“你说小伍他们有没有找到地方避雨呢,这雨好大呢,快些停吧,我怕来不及赶回抚阳呢。”

她话很密。

沈观一句一句都答了:“应该能,便是没有找到寄住的人家,也能找到山洞的。雨势已经小一点了。”

姜清杳一听,转头去看山洞外面的雨。

却被吓了一跳。

第 73 章 2500营养液加更

少女指着山洞口上方的岩壁,说话都结巴了:“好…好多虫,沈观。”

黑色的小甲虫,往岩壁上的一个小洞里爬。

可能是因为和岩壁的颜色太像了,两人刚才一直没注意,这会儿外面天黑下来,山洞里却有火光照着,因此便显眼起来。

姜清杳冷不丁看见,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见她们周围还算干净,可她不放心,方才还是半抱着沈观的,这会儿一整个人都扒在了沈观身上,一点儿也不挨着地或岩壁。

沈观搂紧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眯了眯眼,辨认了一下,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

翌日上午,姜清杳收拾停当,换了身衣裳,便去梅园赏花。

昨日小雨已经去过,姜清杳便点了晴天、杏子、福橘陪着去,留小雨看院子。

自银烛走后,姜清杳便把二等婢女福橘提了上来,她身量不高,一张脸圆乎乎的,真还有点福橘的样子。

姜清杳走在石子小径上,心中忽而好奇,便扭头问身后的福橘,“福橘,你的名字也是公子取的么?”

“是啊,当时明堂里摆着一叠福橘,想来,公子便是以此给奴婢取了这个名儿。”福橘回道。

姜清杳听了,嘴角一抽,还真是就地取材,一点不过脑子啊。

谁能想到,在外光风霁月的探花郎,他身边婢女的名字竟然这么……呃……寻常。

沈家六百余年,前人经过不断兼并周边宅院,到如今,沈家已然是五进的大宅子。

这在居大不易、寸土寸金的京城,可谓豪门中的豪门。

而沈家特又在东北角,辟出一片占地约一亩的园子,请来苏州名匠移石造景、辟湖砌桥,园内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是京城有名的名园。

即使在如今深冬时节,姜清杳走在园子里,亦是一步一景,假山水榭,目不暇接。可以想见,若是春日里,这园子得美成什么样子。

姜清杳在小径上转过一道弯,登上三级石阶,远远便见前头观蒸霞蔚,空气里满是馥郁的梅香。远望已然令人心生向往,而走到了梅林里面,便又感受到另一种近距离的美。

今日亦是丽日当空,照得老梅树曲斜虬结的影子投映到落满花瓣的地上,一时疏影横斜,梅香芬芳,恍若世外桃源。

姜清杳身上榴红色的裙摆落在铺满了花瓣的地上,她逶迤而行,那花瓣便随她而去。

晴天时不时提起姜清杳裙摆轻轻抖动,那藏在裙裾间的花瓣纷扬飘落,宛若下了一场花瓣雨。

姜清杳虽嫁了人,但到底才十五岁,又因婚后过得舒适,还保留着纯真的玩性。她此时见景色甚美,身旁又是些亲近的婢女,便没忍住旋身而舞,一时裙摆飞扬,舞动得花瓣也跟着四下翻飞。

一时将婢女们看呆了去。晴天还好些,姜清杳会跳舞,她是知道的。

而杏子与福橘,望着时而旋身、时而舒展双腿在空中跨跳的姜清杳,震惊得嘴巴都得合不拢了,她们二人心口砰砰,感觉自己都要爱上这个少夫人了。

说是舞蹈,其实也不过是姜清杳此刻由心而发的几个动作,很快她停下来,站直身子,又做回了沈家的七少夫人。

“你们可别跟人说我跳舞的事。”姜清杳对婢女们告诫道,其实就是让杏子和福橘两个人不要在外乱说。

两人心中明白,忙应声道:“是。”

姜清杳自从不用给婆母晨昏定省后,白日里便多了许多时间,她有时悠哉悠哉看书品茗、有时写字作画、有时绣花裁衣,日子几乎与未嫁时一样。

能过上这样舒心的日子,姜清杳很感激沈观,同时也感激婆母不与他们小夫妻计较。故而,每每自己做了什么吃食,得了什么好东西,便都想着拿一份去孝敬婆母,一来她身为儿媳,孝敬婆母乃应当,二来也算间接请安。

所以现在,姜清杳便又想起李氏了,便问道:“可有带剪刀来。”

晴天与杏子她们三人,非但带了剪刀,还提了茶水吃食来,以备姜清杳渴了饿了。

杏子便道:“带了的。”

姜清杳颔首,“我想剪些枝条送到母亲那里去,你们且留心观察,见着好看的枝条,便告诉我。”

于是,几人便在梅林里穿梭寻找。

忽而听见前方传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姜清杳循着声儿,目光诧异向那方花影扶疏处望去。

杏子道:“想来是家里的姑娘们也在赏梅。”

姜清杳颔首,正想要不要上去跟她们打声招呼,便听到一个声音说:“咱们七嫂生得真好看,当日她嫁过来,七哥挑开她的红盖头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这人话落,便又有另一人说:“要是我长成那样,死也值了。”

“呸呸呸,尽说些糊涂话。”

“也不知道平日里七嫂是如何保养的,她画的眉好好看,眉色不浓不淡正正好,胭脂的颜色也好看,下回咱们去她院子里,跟她讨教一番去。”

“我不敢去,我怕七哥。”

“你个怂包,七哥白日里在翰林院,又不在家。”

那个被骂怂包的女孩子明显不服,回嘴道:“你难道不怕七哥,上回在园子里,是谁远远瞧见他从小径那头过来,忙不迭地躲开了!”

姜清杳听着小姑子们这些天真的对话,嘴角不禁翘起。

“我瞧着七表哥看起来很和善啊。”

这是周姨妈的女儿,姜清杳心想。

“哎呀,你才来,你不懂,七哥身上有股莫名的威仪,反正我就怕他,怕他有什么丢脸的,你们不怕,等七哥回来了,你们再去听竹院跟七嫂讨教胭脂水粉,我看你们敢不敢去!”

这话说得,把众人都给弄沉默了。

过了片刻,便又有人说:“那你们说七嫂怕不怕咱们七哥?”

姜清杳听着这句,正莞尔,心道她才不怕呢!

但小姑子们却嚯地一声,齐声道:“自然是怕的!”

姜清杳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尖,在外人面前,她很怕他么?

站了这么好一会儿,姜清杳虽然想继续偷听这些有趣的对话,但碍于有杏子和福橘在,到底不好意思,便使了个眼色,几人轻手轻脚走远了。

姜清杳一边赏花,一边剪梅枝,后又偶然走到梅林里几块随意置放着的椭圆太湖石边,于是晴天便在石头上铺开随身带着的织锦莲花毯,请姜清杳坐下休息,杏子和福橘又沏茶,摆开食盒,请姜清杳食用。

姜清杳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块点心,想到她们三人也跟着自己出来了这么久,必定也渴了饿了,便道:“你们也累了,快过来坐下休息休息,顺道把这些茶点分吃了,以免大老远再带回去。”

杏子和福橘自然不敢,沈家规矩森严,主子便是主子,她们身为奴婢,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晴天是姜清杳从娘家带来的,便放松些,最主要的是,晴天知道姜清杳是没心的,说怎样就是怎样,没有那么多主仆间的试探。

于是晴天便上前谢过,自己斟了茶,又拿了爱吃的荷花酥,坐到姜清杳下首位置的太湖石上吃起来。

“你们俩快来啊。”姜清杳冲杏子和福橘招手。

杏子和福橘两眼一对,终究也照着晴天的样子,谢过后拿了东西,坐到石上慢慢吃着。一时间主仆融洽。

几人休息好了,姜清杳便亲自抱着剪下来的梅枝往华阳居去。

却不想李氏出门赴宴去了,孙嬷嬷笑容满面的接过姜清杳怀中的梅枝,笑道:“少夫人有心了,等夫人回来看到这梅花,必定欢喜。”

姜清杳自谦,孙嬷嬷又夸一阵,两人说话像踢皮球似的你来我往了几回。姜清杳便问:“明日母亲可是去参加震威将军府上的喜宴?”

“是呢,将军府早几日便送了帖子来。”孙嬷嬷笑着回道,虽有心想问少夫人怎么突然提到这茬,但主子没说,她是不能问的。

姜清杳只“嗯。”了一声,又让孙嬷嬷向婆母转答她的问安,便折身回听竹院。

她早猜到婆母没有被请去给李姐姐戴凤冠,跟孙嬷嬷问那么一嘴,就是确认而已。

时下女子及笈、成婚,都要请全福夫人插簪戴冠,李氏出身名门,嫁的也是世家望族,还教养出来一个探花郎,上头公婆父母俱在,按道理是上好的全福夫人。

可偏偏她的嫡长子死于非命,又是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姜清杳叹息,不知道婆母是怎样熬过来的。想到此,姜清杳便觉得自己应当要多多孝敬她才是。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妨一抬头,就瞧见银烛的娘王嬷嬷迎面走来,王嬷嬷也远远瞧见了姜清杳,她先是身子一怔,明显别扭停下脚步,立身垂首,在姜清杳走过她身边时,喊了声:“少夫人。”

听声音,多少有些怨气,姜清杳只当不知,轻轻“嗯”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虽然银烛走了,但她老子娘还在府中当值,姜清杳虽然见了王嬷嬷心里有些疙瘩,但王嬷嬷是李氏的人,她是拿她没办法的。

夜里沈观回来,用过晚膳,沐浴过后,松松穿一袭宽大道袍,半卧在贵妃塌上问姜清杳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姜清杳只说到梅园去逛了逛,便按捺不住跟他说:“明日我想去李姐姐府上给她送嫁,可母亲是去将军府参加婚宴。”

她说着,一双明眸便落在沈观身上,一副要他想办法的样子。

在沈观看来,他母亲参加婚宴,姜清杳去送嫁,各走各的就行,哪里算个什么事了。

但他想要姜清杳像上次那样娇滴滴地求他,于是便蹙眉深思,“唔”了一声,就沉默不语了。

姜清杳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便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很为难么?我想着你明日去上值时先送我去李家,然后你再去翰林院。”

其实姜清杳还想让他在自己办好事后,再到李府去接她回家,可现在让他送,他都不愿意了,便不敢再提接的事了。

沈观状若为难的沉思着,缓了半晌,才道:“翰林院和李家不同路,我先送你去,恐怕就耽误点卯了。”

“那我们早些起床。”姜清杳认真道。

沈观心中早已笑开,怕自己憋不住,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下,而后道:“这天寒地冻的,早上天没亮就要起床了,你起得来么?”

“起得来!”姜清杳提高音量保证道,一张莹润润的小脸都鼓了起来。

沈观瞧她这模样,实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姜清杳一愣,旋即明白他逗自己玩儿,一时间又羞又恼,扭过身子,不理他了。

沈观见把她惹急了,忙倾身拥住她道歉,“夫人,我错了……”虽嘴上说着错了,可那唇角的笑意却收不住。

姜清杳哼声,又把身子扭开,“你总是说这也错了那也错了,下次依旧照样惹我生气。”

她说着,忽的想到上回叫他送信,他也左右不肯答应,弄得她求了又求,还被他欺负得嘴唇都肿了。

此时桩桩件件的事添在一起,姜清杳忽的红了眼圈。

“你是男子,当然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我就这么一个朋友,叫你帮我送信,叫你送我,你竟逗着我玩,我很认真很在乎这件事的好么!”

沈观从背后拥着她,看不见她湿红了的眼眶,此刻听见她说话带着哭腔,才知道自己玩大了,又后悔起来。

他将姜清杳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忙不迭补救:“杳儿,我错了、真错了,你别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不好?”

姜清杳吸了吸透红的小鼻子,哼了一声,才道:“那你明早送我去李府,等我这边好了后,你还要来接我回家。”

沈观连忙答应,“好,都听你的。”说着,便迫不及待将娇娇爱妻拥进怀中。

姜清杳伏在他肩上,无声勾了勾唇角。

生气确实是生气,哭也是真哭,但不妨碍她趁机达成目的……

沈观看着火堆,噼里啪啦的摇曳,缓缓道:“清杳,我不想也不能在这里冒犯你。”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沈观蹙眉看了一眼周围。格外执拗又漠然的想,无媒无聘的人才会天为被地为床。

他和清杳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以后也是要结发一同入棺的。要生生世世一辈子。

姜清杳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沈观,她…她还以为平时可以压着她半夜才让她睡觉,她哭也没用的大变态沈观不会管那么多呢……

呜呜呜。

是她美人之心度伪君子之腹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姜清杳心虚的样子格外明显,总是低着眼,手绞着衣角。

沈观眯了眯眼,瞧着有些危险,一针见血就问:“清杳以为我是什么人?”

姜清杳顾左右而言他,四处张望:“咦,好像这里真是没有什么虫呢,有火堆就是好,哈哈哈。”

少女尴尬笑了两声。

在沈观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慢慢消了声音,揪着手,喊:“我饿了!”

沈观愣了一下。

果然没再纠结刚才的事了,微蹙起眉来,有些愁绪。

姜清杳轻轻挪开沈观揽在她腰间的手,咬唇缓缓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内室里烧着地龙,并不冷,但姜清杳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这声响,吓得她连忙捂住嘴。

好在沈观还安然睡着,可他身高腿长的挡在外侧,姜清杳一时犯了难。

就着昏暗的烛火,姜清杳略一思索,想小心地爬过去,手脚才跨过男人一半的身体,沈观就醒了。

他唔地一声,半撑起身体,“你怎么起来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朦胧的慵懒。

姜清杳一惊,半悬在他身体上方的身子,猛的掉到他腹上,引发他一声浅嘶。

“抱歉、抱歉……”姜清杳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一边红着脸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爬到外侧。

却被沈观捞进怀中,“怎么了?”

姜清杳怕弄脏了被褥,忙推他,一面红着脸道:“……我来癸水了。”

沈观顿时了然,先起身下了床,帮姜清杳套上绣鞋,而后俯身,长臂穿过姜清杳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浴室。

“我抱你去。”

姜清杳慌了,怕脏污沾到他身上,连声说,“放我下来……”

沈观却不管不顾,径直抱着姜清杳进了浴室。

洗浴室里,整夜燃着两盏灯,沈观把姜清杳放下后,又去点燃好几盏,使得室内骤然亮堂起来。

这忽然亮起的灯光,倏忽照亮姜清杳身上薄透的寝衣。

姜清杳起初还不知道,只是站在地上夹紧双腿,无措地唤着自己婢女的名字,“小雨,小雨。”

听见外头的答应声,姜清杳松了一口气,再抬眸时,就望见沈观一双凤目,幽暗中蹿着火苗。

姜清杳后知后觉,一低头,便瞧见自己这一身,轰的一下,脸颊红透。

沈观眸光幽深幽深的,几息后,果断转身,出了浴室。

几乎落荒而逃。

姜清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缩的肩膀终于卸了力,好在这时小雨及时掀帘进来了。

再出来时,姜清杳已经换了身寻常寝衣,但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沈观时,依旧羞赧不已。

自己这点小心思,终究在他面前袒露无疑。

沈观见姜清杳出来,起身,长腿迈到她身边,又俯身抱她上床,面色平和,已经恢复如常。

姜清杳心中惴惴,垂眸望着胸前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墨发,咬唇,小声道:“妾身不能服侍夫君,你、去别处睡吧。”

说完这句,便心中坠痛,她很清楚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癸水自古被视为不详,按规矩,来癸水的时候,是不能和夫君同榻而眠的。

姜清杳知道,他院子里的婢女,银烛是内定的侍妾。此时这一句话,已经明摆着是把他推向别的女子。

沈观沉默着将姜清杳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褥,又细细替她拢好肩头,不让一丝风灌进来。

在姜清杳惴惴不安的心痛中,沈观冷着脸,训道:“胡说,这天寒地冻的,你让我去哪里睡!”

忽的,姜清杳就红了眼,等沈观躺下,她主动卧进他怀中,一滴泪,晕在他寝衣上。

沈观叹息着,双手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见她一双鹿眸红润润的蓄着水雾,连鼻尖也是透红的。

他倾身,怜惜吻去她眼角的泪,呢喃道:“怎么哭了?成婚之前我没有通房的。”

姜清杳哽咽地嗯一声,好像自己真的矫情了,但这样好的他,自己又哪里舍得与别人分享。

沈观看她面色有些苍白,便认真问道:“方才你怎的醒了?来癸水是会疼的吗?”

姜清杳之前也不会这样痛,想来是因着成婚累到了。

“只这次有些痛。”姜清杳窝在他怀里,嗡声嗡气回道。

沈观甚是关切,当即就要请住在府中的大夫来把脉,被姜清杳一把拽住。

这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明日她还怎么见人,况且这种事,哪能立时就不疼了。

姜清杳抿唇,拿过沈观的手,放到小腹上,“帮我揉揉就好了。”

大掌贴着肌肤,男子炙热的体温透过手心传至腹腔,熨贴着冷沉的疼痛。

不知不觉,姜清杳缓缓睡去,而那只大掌,却还在轻轻揉着。

翌日,姜清杳醒来时,晨光已然微明。

三天婚假已过,沈观换了常服,要往翰林院上值。

姜清杳赶忙掀被起身,深愧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妻子的职责。

沈观正要走,余光瞥见姜清杳下了床,脚下一转,几步走到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双肩,眸光清浅,“怎么醒了?小腹可还疼?”

听着他的关心,姜清杳愈发愧疚,“都怪我睡沉了,没起来替你更衣。”

沈观身着青色鹭鸶补子常服,素银革带勒在腰间,墨发束在乌纱帽中,整个人庄重又清贵。

“我故意不让她们叫醒你的,你身子不适,该多休息才是。母亲那边,你也别去了,我让人去说了。”沈观轩轩眉宇间,尽是关切。

“还有,一会儿让薛大夫来给你拿个脉,开两副药调养一下。”

姜清杳听着他絮絮的说话声,心中暖融融的,不禁抬手环住他的腰,小心靠在他胸前,喃喃答应。

沈观唇角微弯,垂眸望着她羊脂白玉般的花靥,忍不住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柔声:“乖,再去睡一会儿,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

姜清杳轻声答应,但等沈观走后,她终究没有再睡。

一来昨夜在他的照料下,自己已然好了许多。再者,她还要去侍奉婆母。

他已经够好了,不能仗着他的疼惜,而不尽本分。

用了早膳,又让薛大夫把了脉,药是等不及煎了,只能等午时回来再喝。

一切收拾停当,姜清杳匆匆带着婢女银烛和晴天往沈夫人的院子里赶去。

嫁过来时,姜家比对着沈观的婢女,给姜清杳送嫁了四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另有六个小丫头照料杂事。

她的一等丫鬟是晴天和小雨,而沈观的一等丫鬟是银烛和杏子。

嫁来的第一天,嬷嬷介绍院子里的丫鬟仆从时,姜清杳便留了心。

其余婢女都是如杏子这样的寻常名字,只有银烛,名字清雅,生得也水灵,一看就与众不同。

姜清杳侧眸,见银烛今日穿着桃粉短袄,下身一条豆绿儒裙,髻上斜插一支嵌宝石的银簪子,与她身旁素净打扮的晴天截然不同。

这是个心气儿高的丫头。

说来,这银烛是沈家的家生子,其父在外院当掌事管家,其母是沈夫人身边有头脸的嬷嬷。

姜清杳心中酸涩,拢了拢大氅,敛目静静往前走。

她告诫自己,男子纳妾乃寻常,更何况是沈家这样的门庭。

穿廊过院,即使深冬寒月,沈家院子里也摆满奇花异草,那是从暖房移出来的,冻坏了,自有花匠更换,这便是世家的贵而不显之处。

走了约一刻钟,才到沈夫人李氏的华阳居。

姜清杳进去时,李氏已经在用早膳了,她年过不惑,却保养得极好,今日身着一身茄紫色绣牡丹纹褙子。

见姜清杳进来,挑眉扫她一眼,也不说话,仍旧翘着小指,慢条斯理地舀着碗中的羹汤。

“母亲,儿媳来迟了。”姜清杳垂眸,恭谨行礼。

“无妨,方才沈观已命人来知会过了,你身子不适,应当好生养着才是。”

李氏端坐上首位置,身旁婢妇环绕,嘴上虽说着好听话,可那神情,分明是傲慢与责备。

姜清杳知她瞧不上自己,毕竟世家几百年底蕴培养出来的探花郎,却娶了她这样出身微薄的女子,她心中气恼,也是应当。

“媳妇身子无碍。”姜清杳再行一礼,然后步到沈夫人身旁,接过嬷嬷手中的筷子,立在一边伺候布膳。

李氏端坐着,也不看姜清杳,只抬手一指面前的水晶虾饺,姜清杳便小心夹到她碗中。

室内无声用食,一派沉静。

银烛和晴天站到下首两排婢女的位置上,晴天垂首静候,而银烛却抬头与李氏身旁的嬷嬷眨眼睛,她朝姜清杳努努嘴,唇角抿出看好戏般的嘲笑。

又立了半日规矩,等回到自己的听竹院时,姜清杳已然双腿打颤。

用过午膳,姜清杳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任小雨和晴天两人给她捏腿。

小雨忽的就掉下泪来,啜泣道:“小姐,下午就别去夫人的院子里了吧,您哪里受得住这般磋磨。”

她们姜家,老爷虽然只是八品小官,却待人温厚,小姐在家里,从来都是宠着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姜清杳双目微阖,浅浅道:“别说了。”

晴天算是个稳重的,知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她们小姐嫁入沈家,本来就诸多不易,而今若在孝道上被人抓住把柄,指不定叫人家怎样拿捏。

“小姐,您忍忍,等生下孩子就好了。”小雨安慰道。

姜清杳听着,心中揪紧,眼角淌下泪来——是啊,生下孩子就好了。

酉正,沈观下值后就往家里赶,可他回屋却不见姜清杳,原本温润的面色,刹时冷肃。

心中虽然猜想到姜清杳去了哪里,但还是问了句,“少夫人呢?”

杏子忙敛神答道:“少夫人去了夫人院子里。”

“自我早晨走后,少夫人都做了什么?”沈观负手而立,背对着杏子,冷冷问道。

杏子瞧公子这模样,心中颤颤,一五一十交代了姜清杳今日做的事。

“早晨您走后,少夫人并没有再睡,简单用过早膳,就往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午时回来用了午膳,休憩了一小会儿,又去夫人那边了……”

沈观听着,面色冷沉,好似蒙着一层寒冰,他转身,抬脚往华阳居的方向行去。

姜清杳笑眯眯点头:“是呀。”

她指指沈观,介绍:“我夫君考中探花了,和我阿爹一样都在京城做官,以后都在京城,年节才会回来。”

老板娘很惊叹一番,又有客人来了,她和姜清杳寒暄几句,又去忙活了。

沈观被姜清杳的一句夫君,唤得眉目舒展,眼儿弯弯。

馄饨热腾腾的,姜清杳埋头吃。沈观吃得快一些,很快吃完了,在一旁陪着,又看看四周,见抚阳变化不是很大。

正想着要不要去给姜清杳再买一些旁的她爱吃的东西,只瞧她闷头不停,心里想恐怕是饿了一阵了,却没和他说。

不远处一个青年刚好和他视线撞上,惊讶的走上前来。

沈观视线淡漠,微微蹙眉,先开口道:“陈公子。”

第 75 章 第 75 章

被沈观唤作陈公子的青年陈安易在抚阳算是少有的俊秀,姜清杳闻声抬起头来时,也愣了愣。

她只是觉着有些眼熟,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却没想起在哪儿见过陈安易。

一旁一直注意着姜清杳的少年,面色立时便不好看了,唇角的笑意微僵。

沈观微低下眼,沉默一会儿,主动笑着道:“清杳,这是陈公子。”陈府是抚阳有名有姓的粮食大户,常年和县令也有交道,陈大人出入姜府,姜清杳偶然也见过几次。

沈观这样简单介绍一句,姜清杳便知道该是抚阳最出名的那家陈府中的公子了。她觉得眼熟,兴许是因为以前姜忠元给她看过这人的画像,留下了点印象。

只是,她好像记得沈观说两人合不来。

在姜清杳的期盼下,生辰这一日很快到来。

早晨,姜清杳早早就醒了,微微抬起身子,见沈观还睡着,姜清杳的唇角便弯了起来。

极小心地绕过睡在外侧的他,姜清杳下了床,趿上绣鞋,穿上了锦袄,去了小厨房。

这是自己陪他过的第一个生辰,虽不知道他从前是怎样过的,但长寿面总是要吃的。

所以她想亲手做一碗长寿面给他,愿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姜清杳从长廊走过,天气依旧冷冽,抬首望去,灰蒙的天边浮着一线暗蓝色的鱼肚白。

小厨房里一派热气蒸腾,厨娘在姜清杳昨日的吩咐下,早熬好了大骨汤,面也揉好了,只等着姜清杳来。

晴天和小雨给姜清杳束上襻膊,姜清杳净手后,拿过揉好的面团,利落在案板上弹开、拉长、又反复绞股,再拉开……

为他做着这些事时,姜清杳心中充盈又幸福。

他是天上皎月,本应娶高门贵女为妻,却为救她,而娶了小门第的自己,婚后处处体贴维护,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姜清杳很感激他。

姜清杳展开双臂,小心地把面线尽量拉长。一定要长长的才好,她要他长命百岁。

未嫁之前,她常年困在深闺,很是孤寂,总是寻些事来打发时间,下厨便是其中一件。

等一碗细长的面煮好,姜清杳添上大骨汤,又卧上一个鸡蛋,撒上葱花,如此,便好了。

每年过生辰时,娘亲给她做的长寿面就是这样,简单又温馨。

姜清杳在小厨房忙完,回内室后,见沈观还睡着,俊挺的眉宇间,有小小的沟壑,像是有难解的烦恼侵入了他的睡梦中。

姜清杳怕自己身上烟火气熏着他,转身去浴室换衣裳。

出来时,沈观却醒了,静静坐在床沿。

放眼望去,姜清杳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她一顿,而后移步向前,轻声唤他:“夫君……”

沈观听到声音,从怔愣中回神,抬首冲姜清杳扬起一抹笑意。

可姜清杳却莫名感觉他这笑容破碎又凄清。

仅是一瞬,这种想法便被沈观打断,“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姜清杳抿唇一笑,忍着不说。待他洗漱后,服侍他更衣。

其实说服侍,也仅是帮他拿个衣裳、配饰。他太高了,姜清杳站在他身边,只够到他肩膀。

待沈观穿戴齐整,晨曦才将将从板棱窗外照进来,在朦胧的曦光中,姜清杳忍住羞怯,双手攀住他的臂弯,掂起脚尖,红唇蜻蜓点水般在他侧颊上浅浅亲了一下。

“夫君,生辰吉乐。”

沈观一怔,默了一下,才微微笑道:“多谢夫人。”

一种怪异漫上心间,他一如既往温润地笑着,姜清杳却忽然心头一阵苦涩。

直到用早膳时,姜清杳端来长寿面,设想中他感动的神色没有出现,只见他抿着唇,良久才现出一丝笑容,再言:“多谢夫人。”

姜清杳将筷子递到他手边,沈观顿了顿,才接过。

室内岑静,压抑着莫名低沉的情绪。

沈观挑起几跟细面,在姜清杳期待的目光下,停顿许久。

“抱歉,我想起还有急事要办。”他说着,放下筷子,仓促起身,匆匆拿过大氅,便出了门。

变化来得突然,姜清杳脑袋空白,呆呆坐在桌边。

怀着复杂的心情,姜清杳用过早膳后,去往华阳居,她想去问问婆母,今日是怎么安排他的生辰。

一路上,遇见的仆婢们都静悄悄的,每个人垂着脑袋,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一夜之间,沈家宅院上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姜清杳心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却不知道。

到了华阳居后,却发现这里更为死寂。

李氏身边的心腹嬷嬷孙嬷嬷在屋外拦下姜清杳,“少夫人,昨夜里夫人受了寒,正休息着呢。”

姜清杳眉梢微蹙,关切道:“可有让薛大夫来看过?他怎么说?既然母亲病了,那我更应当在她跟前服侍照顾。”

孙嬷嬷却含糊道:“无妨,夫人说她躺躺,静心养个一两日就好了。”

“那好歹让我请个安,这个样子,我怎好向夫君交代。”姜清杳又道。

“没事没事,这天寒地冻的,少夫人您回去好好歇着便是,夫人这边有我们服侍,一样的。”孙嬷嬷一面打哈哈,一面挽住姜清杳手臂,把她往院外带。

姜清杳一步三回头,带着疑惑回了听竹院。

换过衣裳,才想叫杏子过来,问明府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想沈家二房的三嫂就来了。

丫鬟们忙着上茶摆果盘,姜清杳与三嫂吴氏在里间落座。

二房是老太爷的庶出,吴氏和善爱笑,不像嫡出的三房那边的人,在姜清杳面前高傲得鼻孔朝天。

姜清杳把果盘一侧转到吴氏身前,笑道:“三嫂尝尝这个青梅,这是我春日里腌制的。”

吴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鹅蛋脸型,眉眼总是弯弯的,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样子。

“你别忙,早几日就想来寻你唠嗑,又怕你在新婚当中,叨扰了你。”吴氏笑着,捡起一颗青梅,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尝了一下后,双眸亮起,“没想到七弟妹这样手巧,这青梅竟比味知斋的更好吃,酸甜脆口,还带着紫苏姜味。”

姜清杳笑道:“瞧你说的,都夸得我脸红了。”

吴氏吃了一颗,抿了两口茶后,又捻起一颗来吃,“说真的,你这是哪里寻的方子?明年春天,也带我一起做。”

姜清杳高兴道:“这可好,以前在家时,就只我一人捣鼓这些吃食,现在终于有伴了。”

吴氏见姜清杳和气好说话,便也起了几分真心相交的意思。

两人喝着茶,吴氏与姜清杳闲谈府中往事,让姜清杳对沈家熟悉许多。

想着今天的怪事,姜清杳便问:“三嫂,今日是夫君生辰,为何感觉府中说不出的怪异。”

吴氏正因这事而来,见姜清杳主动问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双眼睛左右看向屋子里的婢女。

姜清杳心下了然,挥退婢女后,鹿眸疑惑望向吴氏。

吴氏嫁来沈家六年,生下一儿一女,也算是在沈家扎根了。但这件事就像一个禁忌,她此刻说起,也是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绢帕。

“早晨听见婢女说你往华阳居去了,我料想你还不知道这事,便想过来给你提个醒儿,怕你冲撞了。”吴氏说道。

姜清杳黑白分明的鹿眸现出惊异,果然有事。

吴氏停顿稍许,才缓缓开口:“这事我也只是听说……”

“你可知夫人有位过身的嫡长子。”吴氏问道。

姜清杳点头,沈观有位过世的嫡亲大哥,她是知道的。

见姜清杳点头,吴氏才说:“大哥、单名一个煜字,若还活着,今年应是二十七了。”

吴氏遥想着,“据闻,大哥气韵高洁,宛若谪仙。精通书法、音律、丹青,可谓旷世奇才。那时,常有名家大儒持贴来沈家拜访,一卷书画可值千金,元夕夜上,一曲随性弹奏,风靡满京。”

“许是天妒英才,大哥从书院雪夜归京……”说到此,吴氏顿住了。

姜清杳心头揪紧,一种莫名的担忧和害怕撕扯着她。

吴氏深吸一口气,而后又道:“大哥雪夜归京、不甚坠马,过身当日,便是十二年前的今天,彼时,他是为着赶回来给七弟过生辰。”

姜清杳惊呼,片刻后,泪珠簌簌滚落。

刹时,一种尖锐的疼痛袭击她的四肢百骸,搅动出难以抑制的悲拗,这深切的悲痛和心疼,堵得姜清杳发不出声来。

十二年前,他才十岁,该是怎样的自责,来让他面对自己嫡亲大哥的死亡。

吴氏望着泪如泉涌的姜清杳,捏帕给她拭去,哽声安慰:“别哭,都过去了。”

可是,姜清杳知道,在沈观心中,这件事,从未过去。

姜清杳不知他今日在翰林院是怎样过的,早晨、中午,可有用食?

提着心担忧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挨到他放班的时辰,观望徘徊,却不见他。

天色已暮,浮观远逝。

姜清杳起身,去到长廊上,但见外头烈风呼啸,白雪乱舞。

当年那夜,是否也和今日一般,饕风虐雪,十岁的他是怎样撑过来的?想到此,姜清杳不禁泫然泣下。

“公子回来了。”晴天小声来报。

姜清杳心尖一颤,转身回望,却听晴天又说:“公子去了书房。”

姜清杳眼中猝然亮起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默默回屋,木然枯坐良久,尔后起身,道:“晴天,去点几盏风灯来。”

屋内婢女静悄悄地,就连银烛也不敢在此时放肆,晴天答应着,很快燃了风灯来,婢女们提灯在前,晴天与小雨一左一右护着姜清杳在后,向书房走去。

狂风扬起姜清杳洁白的大氅,晴天撑着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冰寒的雪珠打在脸上,姜清杳竟不觉得冷,一种执念支撑着她披斩风雪——她想他,想见他。

书房关着门,没有一丝灯火,黑魆魆静悄悄的,书童和侍从们在躲在耳房避风雪,只有沈延,独自守在廊下。

沈延见姜清杳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朝姜清杳躬身行礼,“少夫人。”

姜清杳颔首,从杏子手中接过一盏风灯,沈延随即推开隔扇门,姜清杳便提灯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燃炭盆,冷得像个冰窟。

风灯摇曳,在这一星灯火中,姜清杳一眼望见椅上独坐的沈观,他整个人枯寂又霜寒。

姜清杳心间骤疼,眼中酸胀,泪水就没来由的涌了出来。

沈观听见声响,恍惚抬首,见来人是姜清杳,她手上风灯闪烁微明,于孤寒暗夜中向他走来。

他眸中沉浮着破碎的悲戚,眸色一转,便想将碎片收敛,给她一抹温煦的笑。

却在她一步一步走来时,望见她眸中满蓄的泪水,一瞬间,那点伪装的心思泄防,只余含糊的一句:“你来了。”

在姜清杳眼中,他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是才华横溢的翰林学士,是温柔体贴的夫君。他完美而强大,是她仰慕的存在。

可当有一天,神祇掉入尘沼,她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姜清杳走到他身前,把风灯放在他身侧的高几上,伸手握住他肩头,轻声道:“怎么不燃灯?中午可在翰林院用过膳?随我回去吧,这里好冷。”

沈观听着她絮絮地关心,抬手拥住姜清杳的腰,脑袋靠在她身前,声音低哑地唤她:“杳儿……”

姜清杳心间绞痛,亦抬手拥住他,下颌搁在他发顶,流下泪来。

“不是你的错。”

果然,没一会儿,夏元思就喊住他:“这么久不见,你就闷头找,寒暄也不寒暄一下,找什么呢这么专心。”两人昔日在衡阳最是相熟,便是沈观到了京城,也有书信往来,语气也熟稔。

沈观看一眼他,有些头疼。索性直接将手里的纸递给他:“帮我找找。”

夏元思扫一眼,眼睛一亮。

沈观已经飞快道:“不知道,不是我,我是受托来买的,快些找,我急用。”

夏元思:……

他帮沈观找了,还是硬拉着他天南地北侃了一通,言道这次落第,三年后还会再下场考试。

沈观自然宽慰一番,思量一下,又向他说了些自己的经验。

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沈观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府上,小伍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就差和沈观有个心灵感应,喊他速速回来,大事不妙!!

第 76 章 3000营养液加更

一刻钟之前。

沈观已经离开好一会儿,府外却有人进来通报,说是一个丫鬟拿了一封信来,专给府上夫人的,一定要夫人亲自拆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