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小厮不知内情,但又怕耽误了事,仔细检查一遍信件没什么异常,才送到姜清杳面前。
冷脸侍卫当即便觉得不对,借口说要检查一遍,奈何这信上用蜡封着,姜清杳又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看着,小伍有心看看这是什么,也不好动作。
但多年侍卫的直觉让他知道,这封信来者不善。
于是姜清杳看着冷脸侍卫翻来覆去的检查,拿在手里好一会儿,对她说:“夫人,这信来路不明……不如等公子回来再看吧。”
姜清杳越看越有点怀疑人生了。转眼间,姜清杳嫁来沈家已有一个月了。
时下出嫁女在腊八节前都要往娘家送年礼,姜清杳也惦记着这事,昨日夜里便跟沈观交代好今日要回姜家送年礼,这回沈观答应得很痛快。
他清晨先去翰林院点了卯,处理了些事情,在半上午折回沈家,接了姜清杳回娘家去。
很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姜家影壁处,姜清杳下了车来,和沈观往里走,留下婢女们与姜家的婢女婆子去卸后一辆马车里的年礼。
姜家只有二进的院子,姜父也只是光禄寺的一名从七品署臣,他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故而总也升不上去。
好在姜夫人娘家是川南富商,嫁给姜父时,陪嫁了许多银钱铺面,姜夫人也善经商理财。姜家虽表面看起来清贫,但内里却是极殷实的,这点仅从姜清杳出嫁时成箱的华服便可窥一二。
这会子,姜夫人在正房里踱步,等得心急,若只有她杳儿一人回来,她必定去影壁迎她,但姑爷也随来,姜夫人便要按礼节,在正房等他们来拜见。
只听外头小丫头报:“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姜夫人一个机灵,立马回身在太师椅上坐好,就见门帘被丫鬟高高挑起,一双璧人相携而来。
“母亲。”两人行礼,齐声唤道。
姜夫人“诶”了一声,忙叫他们坐。这时姜清杳的弟弟姜皓,便过来对姜清杳和沈观行礼,“见过姐姐、姐夫。”
沈观只淡淡“嗯”了一声,姜清杳却很欢喜,招手让姜皓走近些,等他过来了,便一把将弟弟揽到怀中,捏捏他的脸,又来牵他的手,细细问道:“近日在家可好?吃了什么好吃的?去哪里玩了?”
姜皓十一岁,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往常姜清杳没出嫁时,他们姐弟便如此相处,可这会儿姜清杳嫁了人,姜皓便感觉别扭了,更何况这会子姐夫瞅着他的目光又是这样犀利。
于是姜皓便扭着身子从姜清杳手上逃出来,他后退两步,恭敬朝姜清杳行了一礼,答道:“弟弟在家一切都好,近日天寒,也只是在家里看几本书,没有出去外面玩。”
姜清杳和姜夫人瞧他小大人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姜清杳笑道:“姐姐才出嫁一个月,皓儿就长大了。”
姜夫人却拆姜皓的台,“你瞧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没回来时,成日里姐姐姐姐的不知念叨多少回。”
姜皓被揭了老底儿,红着脸小声抗议:“哪有!”
沈观端着茶盏不动声色地喝茶,心中却道姜家把姜皓养得太娇气了,他们沈家,男子十岁以后就要移到外院居住,由父亲严加管教。
“年后,皓弟是否还在家里请先生来教?”沈观适时插话。
对于姜皓的教育问题,姜母可畏操碎了心,她虽有些银钱,但他们家终归只是个七品小官,那些名家大儒哪里请得来,城外青华山上的白鹿书院是极好,可那里只收世家子弟,她哪里送得进去。
这时姜夫人听见女婿这般问,便点头道:“还是在家里请先生教的。”
沈观微微蹙眉,“小婿瞧着白鹿书院还算不错,母亲可愿将皓弟送往那里读书?”
姜夫人正为这事发愁,叹息道:“我也想送他去白鹿书院,只怕书院不收你弟弟。”
“这事母亲不用担心,只要皓弟肯去,小婿便想法子将他送进去。”
沈观说着,视线转向姜皓,问道:“书院不比家里,条件必定艰苦些,你可愿去?”
姜皓从前的玩伴中,就有一人家里托关系将他送进了白鹿书院,彼时他甚为艳羡,如今听沈观这样说,便十分雀跃,拍着胸脯道:“我已经长大了,不怕吃苦,况且男子当读书考功名,怎可留在家里玩闹。”
沈观颔首,看来只是表面养得娇,内里还是好的。
姜夫人其实想过托沈家的关系将姜皓送去白鹿书院,可一想到姜清杳高嫁进沈家,日子过得艰难,便不肯让女儿难做。而现在沈观主动提起,她便放心答应,笑道:“这下可好,我得赶紧多做些厚衣裳才行。”
姜清杳心中也很高兴,她早就想让弟弟去白鹿书院上学了。
如此喝过一盏茶,沈观说要考教姜皓功课,两人便出了正房,往姜皓的屋子里去。
等两人走后,姜夫人忽的红了眼圈,她起身走到姜清杳身边,牵起她的手,仔细看她,“杳儿,你可还好?”
姜清杳也被自己娘亲感染得红了眼,她起身挽住姜夫人手臂,随她一起往内室走去。
两人坐在内室里的软炕上,姜清杳依偎在姜夫人身旁,娇声道:“他、对我很好。”
姜夫人望着女儿花朵似的娇靥,仔细瞧她神态气色,是比上次回门好了许多,心中便微微宽心,“公子对你好,你也得待他好才行,别像在家里似的娇气任性。”
姜清杳点头,轻声说:“我记下了。”
姜夫人对姜清杳高嫁这事,依旧叹息不已,她不是那等攀权附贵的人,她只希望自己女儿的过得舒心,沈家门第太高了,她们这些娘家人,是说不上话的。
姜夫人心中想着这些事,手上轻轻拍着姜清杳的肩,说道:“成婚一个月了,也不知肚子有没有动静,杳儿,男子心亦变,更何况他那等世家权贵子弟,在外接触的各色人等不知凡几,你得生下孩子才能在沈家安心立足,孩子与你骨血相连,是你一生的依靠。”
姜清杳的手不自觉移到肚子上,这里、有个小生命在悄悄孕育吗?
姜清杳和沈观在姜家用过午膳,就乘马车回去沈家,沈观送了姜清杳回来,又匆匆出去了。
姜清杳换了衣裳,正想躺会儿,便听杏子禀报,“少夫人,四房的三娘今日回来了,方才还谴小丫头来问您是否到家,想来待会儿要来咱们这边。”
姜清杳偏头想了想,四房不是随老太爷老太太住在昆弥,怎么这三娘回来了?
杏子见姜清杳想不起来,便将三姑娘的事一一道来。
“三娘前些年嫁给了一位出身贫寒的进士,后来随他去湖广任职,据说这位三姑爷,在任上属实办了几件大案,连圣上都惊动了,这次回京朝觐考察,都在说三姑爷明年要升大官了。”
姜清杳听了,很是为三姑娘高兴,四房是老太爷的庶出,而三娘又是四房的庶出,能有今日,也算造化了。
才说着话,这位三姑娘就来了。
“三娘见过七嫂。”三姑娘沈明希曲膝朝姜清杳行礼。
姜清杳起身,牵过她的手,笑道:“若知道你今日来,我就不回娘家去了。”
沈明希惶恐道:“哪能让七嫂等我。”
姜清杳牵住她的手,带她在偏厅的软炕坐下,柔柔道:“你是远道而来,我这里离得近,哪日回去都是一样的。”
这时福橘来上热茶,晴天摆果盘点心,沈明希笑道:“七嫂快让她们别忙活了,我们姑嫂说说话就行。”
“你离京许多年,必定想家,瞧瞧这里可有你往日爱吃的?”姜清杳打量着她,见她一张鹅蛋脸,小琼鼻,眸光明亮,只是眉宇间,仿佛有丝郁色。
沈明希听着,心下感动,眼里忍不住涌出热泪,她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破涕笑道:“瞧我,好好的就爱掉眼泪,让七嫂笑话了。”
姜清杳“害”了一声,笑道:“怎么会,出门在外,怎能不想家?别说你到了那样远的地方去,就是我,刚嫁过来那几天,也是想家的呢!“
沈明希见这位七嫂不仅人长得美,说话也轻言细语的,还不轻看她,心中便有些喜欢。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婢女便上前来,将手中捧着的一个锦盒呈到两人之间的小方桌上。
“七嫂,你与七哥成婚时,小妹没法赶回来参加你们的婚宴。”沈明希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打开锦盒,从里头捧出一方玛瑙雕琢的雪雁,笑道:“这是我送给你和七哥的新婚礼物,愿你们比翼双飞,百年好合。”
姜清杳移目往桌上看去,但见透红的玛瑙上雕着两只雪雁,栩栩如生又流光溢彩。
“三娘,这也太贵重了。”姜清杳担心她过于破费。
沈明希笑了笑,“有次夫君偶然得了这块玛瑙,我瞧着甚是好看,便想雕成比翼雪雁送给你。”
姜清杳心中明白,这样大一块上乘的玛瑙,定是这位三姑爷在地方上,有人送给他的。便也收下了,笑道:“如此,那我便和你七哥一起谢过三妹妹了。”
沈明希忙说:“哪里哪里。”
两人又聊些家常,说些体己话,可谓宾主欢宜。
姜清杳也发现这位三娘温柔和气,与她说话,甚是愉悦。便道:“怎的没把小宝带过来?我可喜欢小孩子了,你该带他过来才是。”
问到这句,沈明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她叹了口气,闷闷道:“是我肚子不争气,成婚三年,却都怀不上孩子。”
姜清杳一惊,原来她脸上的沉郁之气因着这个,成婚三年都没生孩子,可真够愁人。
“可有寻大夫看过?是哪方面的原因?”姜清杳忙问。
沈明希说到这件事,眼圈便红了,她略带哽咽道:“大夫看过不知凡几了,那边方圆上百里,只要是有名儿的大夫,我都请来看过了。”她抽了一声气儿,又道:“都说我宫寒,不易有孕。”
姜清杳伸手,握住沈明希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别急,你如今回京了,京里大夫本事大,再请他们好好瞧瞧。”
沈明希听姜清杳这样说,面色稍微好了些,但到底郁气难掩,叹道:“怎能不急?我家里,庶子都有两岁了。”
待夜里沈观回来,姜清杳便将那方红玛瑙雪雁拿出来给他看,“今日四房的三妹妹回来了,下午来了听竹院,这是她送我们的新婚礼物。”
沈观歪在贵妃榻上,远远扫了一眼,淡淡道:“还行。”
姜清杳撇撇嘴,放下雪雁,坐到他身边,为三娘郁闷道:“三娘成婚三年了,还未生子,可庶子都有两岁了。”
姜清杳说着,叹息一声,牵过沈观的手,柔嫩细指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不自觉来回滑动,又道:“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庶子年长可不是好事,唉……希望三娘赶紧生下自己的孩子,未来才有依靠。”
沈观听着,并不作声,这是妹妹的家事,他管不着。
但姜清杳的手指,在他手上不断摩挲,却使他莫名心痒,心思一动,问道:“你是不是也想生孩子?”
姜清杳一愣,正说着三娘的事,他怎么说到她身上了,但是说到孩子,她确实是很想要的,便道:“那当然,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一辈子的依靠。”
沈观挑眉,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不过片刻后,他就把这点困惑丢到一边。他起身,横抱起姜清杳往床塌走去,“行,现在就生孩子。”
这话引得姜清杳小小惊呼,抓着他衣衫的手也不自觉揪紧。
沈观几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到床上,颀长的身躯随即覆下来,柔声问:“养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好了是不是?”
姜清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扭过羞红的脸,小声道:“没有。”
沈观轻笑一声,俯身往下,去撩她的裙摆,声色沉沉:“那我看看好没好……”
少女声音都变了,纤手指着少年:“沈观?你!”
沈观心一紧,立即为自己辩解:“我断没有做过这样卑鄙的事情!那是燕洵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蜜蜂蛰脸!”
“这送信之人心眼太坏,什么有的没得都强加给我,陈安易定是看我们夫妻情深,这才是真正的从中做梗。”
“我若要做,也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断没有因此去毁旁人容貌的,何况,清杳也曾说过我比燕洵好看的多不是吗?我又何苦在这上面做小动作?”
姜清杳表情有些松动了。
“清杳,你信我!”少年诚恳道,顺便趁机握住了姜清杳指着他的纤手。
第 77 章 第 77 章
姜清杳的确说过沈观比燕洵好看这话。
那几日因着两声燕公子,沈观醋得不行。
姜清杳不耐烦了,揪着他的脸就问,到底要闹多久,沈观格外幽怨的说她喜欢俊秀青年,那日可不止唤了燕公子,他远远瞧见了,姜清杳看了燕洵好几眼。
姜清杳瞠目结舌,她自己都不记得那日有盯着燕洵看过,偏沈观在心里记了那么久。
只好哄他,定是无意看了几眼而已,何况沈观更俊美,她日日看他不好吗。
少年当即心花怒放,问了几遍当真吗,姜清杳肯定的点头,沈观便再不缠着姜清杳因这事吃醋了。
姜清杳盯着他看,沈观有点心虚,只好又道:“也不会乱吃飞醋了。”
他又一连串保证了许多。沈观身体一震,手上收力,更紧地圈住她,闷声道:“大哥那样的人,我永远也无法企及。”
书房里岑静昏暗,只有一盏风灯,照亮两人相拥的轮廓。
姜清杳抬手,环住胸前之人,疼惜地轻抚他的发,“不,大哥是大哥,你是你。你是沈观,是我夫君。你很好!”
“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个意外。”姜清杳叹息。
沈观肩膀颤缩,抱着她久久不肯松手。
来时风雪肆虐,回时,风雪已停。
两人踩着皑皑新雪往听竹院走去,交握在一起的手,冰凉中又有丝丝暖意在掌心流转。
回屋后,各自换衣净面,再出来时,沈观已然神色如常,玉面上,依旧温润谦和。
“饿了吧。”姜清杳轻声问道,见沈观摇头,姜清杳眼波流转,斜睨他一眼,嗔道:“你不饿,我都饿了,正等你回来用膳呢。”
沈观唇角微笑,朝姜清杳拱手一礼,“抱歉,饿着夫人了,这便让她们传膳。”
姜清杳不妨他还能这样的,扭身羞低了头,留下一句,“你且等着。”便往屋外去了。
早上他没有吃到长寿面,这竟成为了姜清杳的执念似的,这会儿,她要再去做一碗,在她的习惯中,生辰是一定要吃长寿面的。
姜清杳束了襻膊,正和婢女厨娘们忙活着,沈观就进来了。
这处小厨房,面积不算小了,但沈观颀长的身型踏进来后,立马变得狭窄起来。
厨娘和婢女们见他进来,手上动作顿住,皆是怔怔望着他。
沈观也感受到自他来后,气氛便凝滞起来,他虚虚捏拳,轻咳一声,走到姜清杳身边,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都说君子远庖厨,姜清杳哪里肯让他动手,叫他回屋,他却不走。
姜清杳无奈,便指挥他,“去那边架板上拿个鸡蛋来。”
沈观长腿一迈,乖乖拿了个鸡蛋回来递给姜清杳。
姜清杳接过,利落敲开,而后小心打入滚水中。
沈观见那颗鸡蛋很快变白,在水中翻滚,又转头去看姜清杳,见她衣袖束起,露出凝脂白玉般的藕臂,纤纤素手,动作轻柔的托着细长的面条放入滚水中。
她神情温柔安谧,是沈观没有见过的样子,似乎?越相处,她便总能给他新的发现,就像一个宝盒,源源不断给他不同的惊喜。
很快,一碗素面煮好,其上卧着一颗鸡蛋,洒着翠绿的葱花。
这回,沈观终于提筷,慢慢吃了一口,面汤清香,却不寡味,混着葱香,颇为美味。
“鸡蛋也要吃。”姜清杳在旁提醒。
沈观便听话的去吃鸡蛋,惹得姜清杳眉眼弯弯。
这时,婢女们呈上晚膳,姜清杳便也动筷。
饭后,两人回了内室,沈观依旧看书,姜清杳手捧一个小匣子,递到沈观面前。
沈观莫名接过,在姜清杳的眼神示意下打开,就见里头躺着一枚白玉印章。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姜清杳忐忑道。
当初在交换庚帖时,姜清杳便留意到他的生辰正在婚后,于是便琢磨送他什么礼物。
想到他出身不凡,必定样样不缺,姜清杳便恹恹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不妨有一日自己刻着玉石玩儿,便神光一闪地想到给他刻一枚私印。
于是挑了块上好的白玉,让婢女拿去外头切割了,而后自己描了样子,细细雕琢。
备嫁那几月,她每日刻章,他的名字,便连同那笔画,在她心中反复纠缠。
原本姜清杳还觉得自己刻得不错,但婚后见过他的那些名家刻章后,才发现自己以为的不错,只不过是目光短浅,没有见过更好的。
沈观长指捻起,放在眼前细看,以他的目光来看,这枚小印刻工稚嫩、浮浅,与他现有几枚私印根本无法比拟。
姜清杳见他只是瞧着不说话,便愈发羞惭,在她想劈手夺回,另外补送他礼物时,却听他道:“不错。”
仅两个字,就让姜清杳眸光簇亮,她惊喜道:“真的?这可是我自己刻的,真的还不错吗?”
沈观眸色一转,心中震动,这种活计,劳心劳力,她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样大的意志,去学刻章。
还好,方才见是她送的礼物,他勉强说了句不错,现在知道是她亲手所刻,更觉意义非凡。
沈观执起姜清杳的手,放在掌心细看,果然见她食指侧边有薄茧,一时感动非常。
此时再看那支刻章,便觉是天下第一等的好。
“多谢夫人,我很喜欢。”沈观柔声道。
若干年后,沈观荣升内阁辅臣,他早年的字画,便被人拿出来欣赏品鉴。
自然是处处下笔不凡,哪哪都不缀青观,只是这字画上盖的私印,差之远矣,一看就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便有那心机灵泛的、想攀附的,想着送枚名家刻章给沈首辅,以此结交。
也有那愣头青,见着不好,便直愣愣说了出来:“这印章,简直是毁了首辅大人这副画。”
人群中混着沈家人,看傻子似的横了这愣头青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是我们夫人亲手篆刻的,首辅爱惜得跟什么似的。”
一句话,让那愣头青羞惭不已,也让那心机灵泛的趁早歇了心思。
沈观自收到姜清杳这枚小印后,往后余生,便只用这一枚私印。
那段时间,京城便风靡起了给夫君刻小印以表心意。
可这活不仅要耐心,还费气力,一不小心,闺秀们的纤纤玉指便被刻刀划伤,一时几多感慨:首辅夫人肯定是爱惨了首辅大人,才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只是现下姜清杳尚不知道未来,篆刻小印这种事,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十五年困守深闺打发光阴而已,她自己无聊时刻着玩的印章不知凡几。
还有爱惨了沈观这件事,更无从谈起,她对他更多的是感激,是仰慕。两人相处时,虽也有心动,但这心动不足以支撑她走完未来漫长的岁月。
他身为男子,有功名、有前程,会纳妾,会和妾室生下孩子。
而现在,姜清杳认为自己第一要紧的事是圆房,第二是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未来才有依靠。
连着好几日的狂风暴雪,今日却忽然停了,太阳高悬于天际,却像个明亮的摆设,没有丝毫温暖。
姜清杳早上伺候完沈观上值后,一算时日,才惊觉日子过得这样快,再等三日,竟到了李姐姐成婚的日子。
说来奇异,她本是嫁去扬州,嫁妆都收拾妥当了,不日即将启程,却在大觉寺的半山亭上,与李姐姐相识,尔后,她定了席面,与她送别,又在离京前,带她游湖。
这一游湖,她便稀里糊涂嫁来沈家了。
姜清杳勾着手指头细算,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出过五次家门。
第一次是在五岁时,父亲带她郊外踏青,她却独自跑远了,整得浑身湿漉漉的,回家后就发起了高烧。
其实这一次出门发生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是后来娘亲告诉她的。
第二次,是七岁时,去大觉寺拜菩萨,娘亲请了老方丈给她批命。
第三次,是十五岁,因即将启程去扬州,娘亲带她到大觉寺祈福,回程在半山亭遇见了李姐姐。
第四次,李姐姐知她不日离京,在外头馆子里定了席面,为她践行。
却在这一次,沈观突然推开了她们包间的门,后来才知,是李姐姐的兄长与他约错了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观。
第五次,李姐姐约她游湖赏荷,她想着以后嫁去扬州,指不定一生都难以回京,便答应了。
而恰是这一次游湖,她莫名其妙落了水,被沈观救下。
世事奇妙,而今她嫁来沈家已经半月有余了。
姜清杳提笔,给李相宜写信,桃花笺上,尽是惦念,她很珍惜这个闺中密友,这是她唯一的知交。
待信写好,姜清杳却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叫谁去送。
思来想去,怕沈观误会她与人私自来往,索性还是让他派人送信。
等沈观放班回来,用过晚膳后,姜清杳道:“夫君,你可还记得李姐姐?”
沈观把公务带到内室来了,正坐在桌前写东西,听见姜清杳的话,抬头想了会儿,道:“可是那日和你游湖的女子?”
姜清杳莞尔,“正是。”
见沈观目光疑惑,姜清杳接着道:“我写了信给她,你让人送到她府上去。”
沈观点头,“行,明日你让婢女带着信,跟沈延一起去。”
他说完,便低头又写了起来,姜清杳撇撇嘴,她还没说完呢。
却见沈观再次抬首,黑眸向姜清杳探来,柔声问:“怎么了?还有何事?”
姜清杳起身,走到沈观身侧,小声道:“再过三日,便是李姐姐成婚的日子,届时,我想去陪她。”
她出嫁的时候,李姐姐可是亲自捧了苹果交到她手上的。
姜清杳见他不答话,以为他不准,便挽住他的胳膊,撒娇地摇着,“夫君,好不好嘛?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的很想去……”
一直以来,姜清杳出门都特别困难,以前娘亲从不准她出门。
这时,她便把在未嫁时的规矩,极其自然的带到了婚后。
沈观方才没有立时答应,只是在想他母亲那边应该也会收到请帖,届时叫她带姜清杳同去便是。
可现在姜清杳撒娇的俏丽模样,却让他极享受,那到嘴边的一个好字,就变成了锁眉沉思。
姜清杳见他皱眉不说话,一咬牙,索性坐到他长腿上,双手揽住他的脖颈,红唇微撅,娇声娇气求他,“夫君……你就答应我嘛……”
沈观被她磨得心间酥软,骤然低头,便捉住她开合的唇瓣。
姜清杳视线游移,唔了半天,憋出句:“也不用卡得这么严……”吃醋是人之常情嘛,而且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沈观会别扭的格外可爱,每回姜清杳都爱逗他,算是她的娱乐活动之一。
沈观眨眨眼。
从善如流:“以后还会乱吃飞醋。”
姜清杳:……
那…那也不必。
第 78 章 第 78 章
沈观拉着姜清杳东保证一下,西保证一下,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这会儿更是口若悬河、喋喋不休。
姜清杳听得耳朵都疼了,捂着耳朵不停摇头。
躲开沈观几步。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
姜清杳一味的躲沈观,不想再听他念经了。
没注意到沈观立刻松了口气,朝小伍示意,让他将桌上姜清杳写满了和离书的字帖撤下,还给了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给小伍。
回到沈家,才刚到巳时,姜清杳以为他送自己回来后,必定还去翰林院,却见他一路跟着自己回了听竹院。
在院子里下了轿,姜清杳被沈观牵着往屋内去。
“你不去翰林院了么?”一面走,姜清杳一面问道。
沈观轻轻“嗯”了一声,领着姜清杳一路回了内室。
姜清杳狐疑瞧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姜清杳又问:“你不去当值,上峰不会怪罪么?”
沈观微微一笑:“他还管不着我。”
沈观身为顶级豪门的世家子弟,上峰还真不敢为难他。虽是如此,但平日里沈观并不放纵自身,他对上峰恭敬有加,对同僚亦是谦谨和善。
未成婚前,他也成日在外忙碌,可那时他在外头,从不会想家。而今,每日上值竟让他有些抵触。
故而今日接了姜清杳回家,他便不想再出去了。沈观按按眉心,事情总也办不完,随它去罢。
姜清杳急着换衣裳,便也不多说什么,从衣橱里挑了套裙装,就去浴室更衣。
在李家时,内室里暖烘烘的,她又穿得厚,身上便热得微微冒了汗。
正解着盘扣,就听到珠帘颤动声,姜清杳在屏风后,以为是婢女进来服侍她更衣,便放下手,闭目道:“快过来帮我把扣子解了。”
今日起得早,这会儿,她都感觉有些困了。
脚步声渐渐趋近,随后便有人来解她胸前盘扣,来人手上动作重,都扯到她衣襟了。姜清杳蹙了蹙眉,睁眼,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和青色的官服,目光往上,便是沈观轩然霞举的脸。
“你怎么进来了?”姜清杳怔怔问。
沈观微微挑眉,手上继续给她解扣子,“我怎么不能进来?”他反问一句,又道:“我来服侍夫人更衣。”
姜清杳红了脸,忙推开他的手,小声道:“我不用你,你又不会。”
沈观又把被她推开的手探过来,温声:“不会我可以学。”
姜清杳拿他没办法,只得咬着唇,任他慢慢解着扣子,他靠自己近,两人呼吸萦绕在一起,温温热热的洒在她颈侧。
终于等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了,姜清杳柔声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她还要换里衣呢。
沈观却走到衣桁前,拿起她缙观色的衣裳,回身看向姜清杳,问:“是穿这一身么?”他说着,手上一动,却抖落外衫里包裹着的小衣小裤。
姜清杳望着地上那两件小衣裳,蓦然红了耳根。
沈观目光也往地上看去,视线落在那巴掌大的绣着紫薇花的丹色小衣上,这么小,能裹得住么?
姜清杳见他久久望着地上,咬牙,快步上前拾起衣裤拢在怀中,垂着脑袋声音发颤:“你、出去、让晴天再给我拿身衣裳来。”
沈观见她两颊薄红,耳朵也被熏红了,知道她脸薄,又怕她只穿着里衣受寒,便扯过衣桁上自己的一件厚外衫披到她肩上,温声:“好,我出去唤人。”
姜清杳听见他脚步声渐远,才缓缓舒了口气。
等晴天拿了衣裳进来,她又觉得自己身上黏黏的不舒服,要沐浴。便也不出去了,只裹着沈观的外衫坐在屏风后,等婢女们备水。
姜清杳沐浴后出来,远远瞧见沈观曲膝躺在贵妃榻上,她走过去,却见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屋后竹林中,有如碎琼乱玉簌簌坠落。
姜清杳蹲下身子,朱殷色的裙摆曳了满地,她双手撑在塌上,倾身去看他,视线从他饱满的额头往下,掠过山峦起伏的鼻尖,最后落在他薄红的唇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长的,每一处都是上天完美的雕刻。
内室温暖,静谧无人,姜清杳俯身,将唇轻轻贴上,触到他唇上微微的温软。
她一触即离,却蓦地被一只大掌控住后脑,压着她往下,继续与他交缠。
姜清杳一惊,口中发出呜咽声,却被他席卷着趁机侵占,他的唇舌,深探浅吮,在她口中处处纠缠。
姜清杳身颤,心中万分惊慌,现在是白日里,随时会有婢女进来。姜清杳呜呜推他,他却像一座山似一动也不动,姜清杳气恼,咬在他唇上。
“嘶……”沈观轻轻吸气,终于停下动作俯身看她,但见她眼眶湿红,泪珠盈在眼底,浸润得左边眼睑处的一粒红色小痣妖娆魅惑,沈观忍不住亲吻她眼睛,姜清杳一闭眸,便落下一串珍珠泪,又被沈观悉数吮进嘴里。
姜清杳呼吸不稳,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往外移,“夫君,放、放开我。”
她那点力量于他而言,仿佛蜉蝣撼树,沈观手上动作反复揉捻,软滑若凝脂的触感令他着迷。“杳儿,我们去床上。”他嗓音低哑,高挺的鼻尖蹭在她侧脸,呼吸洒在她唇边。
“不……晚上,晚上好不好……”姜清杳啜泣,长睫上水光颤颤。
沈观带着姜清杳侧躺,紧紧揽着她,压抑道:“不行,就现在。”说着,便将手放到她臀间,将她往自己身上贴。
姜清杳感受到坚热,便愈发使了全身力气推他,“别、等会儿有人来了……”
沈观声色沉沉:“她们不敢进来。”说着,便要抱姜清杳去床上。
“叩叩……”窗棱被扣响,沈观拧眉,就听见他的小书童在外头说:“公子,林先生、杜先生还有两位周先生,他们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沈观下颌绷紧,面色瞬间冷了下去,压着怒火沉声道:“让他们候着!”
姜清杳躺在他身下,大眼睛眨了眨,转头就望见沈观黑沉的脸,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沈观见姜清杳笑得戏谑,便愈发懊恼,一垂首,咬在她颈上。
“错了、我错了,夫君饶命。”姜清杳小声呼喊,乖顺认错。
沈观终于不再闹她,但却拥着她不想起身。外头的书童不知走没走,姜清杳侧首,见他闭目调息,便也不再动他。
良久,沈观还是不起身,姜清杳推他,“快起来,别人还等着呢。”
沈观哼声,脸色还是很难看,“等着就等着。”
方才小书童说的这些先生都是住在府上的幕僚,姜清杳一点也不知道府中前院的情况,据说是供养了许多幕僚住在客院里。
姜清杳半撑起身子,伏在他胸膛上,小声哄道:“去吧,别让人等久了。”说完,见他凤目半阖,没有动静,便咬了咬唇,攀到他耳边细语:“晚上……好不好……”
沈观听了这句,终于掀开眼皮,大手掌住姜清杳的后脖颈,埋首在她肩窝深深呼吸,哑声道:“今日起得早,一会儿你睡一下,中午我大概不回来用膳了,你不必等我。”
姜清杳一一应下,轻轻在他侧颊上印下一吻。她喜欢他凡事有交代,让她不必等不必猜。
姜清杳如沈观所言,睡了一觉,再起来用午膳。
外头雪还在下,估摸着又得连下好几天。姜清杳上午睡了,这会儿就很有精神。
她披着大氅,站在长廊上看雪,有心想出去散步消食,可外头大雪如棉,只得沿着长廊慢慢走几圈。
听竹院遍植各色绿竹,在隆冬时节,依旧枝叶繁茂,此刻雪花打在竹叶上,在寂寂冬日里,淅沥潇潇,声韵悠然。
院子南边,建着一座极高大敞轩,里头空空如也。姜清杳莫名,指着那处问:“那边敞轩是做什么的?”
杏子在身后回道:“每当下雨下雪时,公子就在敞轩里练剑打拳。”
姜清杳咦了声,他还会打拳练剑么?她怎么没见过?
这时候回想,便想起有那么几日她早晨醒来,听见他在浴室冲凉,想来是练剑打拳时出了一身汗。
晴天瞧着姜清杳已经出来有些时候了,便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姜清杳轻轻颔首,正要转身,就见小雨顶着大雪,从月亮门外跑了进来。
她远远瞧见姜清杳站在廊下,口中喊声:“小姐。”就快步跑到廊下。
姜清杳瞧她身上都是的雪,也不知她从哪里回来的,有心想训她贪玩,但见她脸上扬着笑,就只说:“赶紧去换身衣裳,小心着了寒。”
小雨嘿嘿一笑,冲姜清杳屈膝一礼,便又风风火火跑回去换衣裳了。
姜清杳望着小雨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今年十七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等我晚上训她。”晴天扶着姜清杳回房,小声说道。
姜清杳点头,是该好好训一训了。
却不料小雨换了衣裳回来,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小雨见只晴天在,便兴冲冲说:“小姐,你可知我干什么去了?”
姜清杳白她一眼,这人还卖起关子来了!
小雨见自家小姐不接话,尴尬一笑,就说:“昨夜里银烛的哥哥在赌坊被打断腿了。”
姜清杳正喝茶的手一顿,难怪银烛今早在影壁跪求。
早上影壁处的事,晴天也在场,这时就说:“你个丫头片子,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赶紧一气儿说完。”
晴天骂她,小雨是不怕的,哼了一声,又对姜清杳道:“据说她哥哥欠了许多赌债,赌坊的人昨夜闹到他家里去了,逼着王总管和王嬷嬷拿银子,小姐,你猜猜他欠了多少银子?”
姜清杳正听着,不妨她又来这么一道,有心不理她,却见她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心中忍不住一笑,大发慈悲问:“欠了多少?”
小雨两根手指交叉比了下,“十万两!”
这一句把姜清杳和晴天吓得不轻,谁给他这胆子,竟敢欠下十万两的赌债。
“华阳居那边,王嬷嬷正在求夫人救命呢,她说是赌场出千讹她儿子。”小雨顿了顿,又道:“夫人已知会外院大总管去查了,这会子都在等结果呢。”
姜清杳又想起银烛早晨跪在雪地里的样子,不由心中唏嘘,她刚嫁进来时,银烛多高傲啊,自己指使她拿个东西,半天都不见人影。
等到傍晚十分,沈观还没来,小雨却又在华阳居听了消息回来了。
姜清杳看她脸色愤愤,不再是中午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小雨着实气得不清,她们小姐千好万好,就是出身低微些,一个沈家的下人,竟然在外头那样胡言乱语。
小雨缓了缓,压低了声音跟姜清杳汇报:“银烛哥哥在外头四处吹嘘他妹子是公子的姨娘,等以后生了孩子,便是沈家的小主子,他就是公子的舅爷,这才让赌坊借了许多银子给他豪赌挥霍。”
姜清杳无语,银烛哥哥是沈观的舅爷,那她弟弟算什么?
“王总管在外院管人事往来,收了来客许多贿赂,王嬷嬷在内院,也克扣小丫鬟的月银。起初没闹出来,只因外头的人信了银烛哥哥的鬼话,后来赌场老板听人说银烛被公子下命打了一顿撵出去了,这才追着要银子。”
一时间,姜清杳和晴天面面相觑,这一家子,还真是贪得无厌。
“大总管回来后,把查明的情况一五一十跟夫人说了,夫人气得摔了茶杯,当场便将王嬷嬷一家子撵出府去,收回了他们在后巷的房子。”
姜清杳和晴天听得一震,撵出府,不放奴籍,就等同于没有户籍的黑户,这样的人,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敢要他们一家子。如今外头又是冰天雪地的,这时候被撵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忽然间,姜清杳想起早晨时她问沈观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不知道。这会子,姜清杳才不信他不知道。
杏子在外间,远远听到内室里絮絮的谈话声停了,才进来换热茶。
姜清杳看到杏子提着茶壶进来,便问:“杏子,你们公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青年刚刚还在心里回想了一番沈观冷静令人钦佩的画面,转眼间这个让人钦佩的对象,脸红脖子红的和他说,要买几本时兴的艳词集。
夏元思一时间掏了下耳朵。
沈观脸更红了。
夏元思震惊了一会儿,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是往柜子底下翻了翻,按照他要求拿了几本艳词集给沈观。
青年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突然灵光一现,指着外面的那道倩影。
“君珩,那位是你夫人吧?”
第 79 章 第 79 章
夏家书铺的柜面位置,朝外张望,很轻易的就能看到那道倩影。
夏元思紧接着道:“我瞧瞧。”
青年说着,还不住的往外探了探上半身,仔细瞧了瞧姜清杳。
被沈观大手压着肩按回来。
夏元思想了想,肯定道:“这衣裳颜色,应当是你夫人吧。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你们俩窃窃私语,还拉手了呢。”
“当时远远瞧着,我便觉得那男子身形像你,只是还有要事,瞥了几眼便走了,结果一回书铺,见到你,和刚才我瞧见的那男子衣衫是一样的,我才想,恐怕刚才看到的两人就是你和你夫人吧。”
沈观沉默一会儿。
翌日清晨,晴天她们几人站在内室隔扇门外,眼看天光愈亮,可屋内的两人,一丝动静也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小雨的眼神飘向杏子,示意她敲门叫起,杏子摇摇脑袋,昨夜里公子叫过一次水,想必这时候还睡着,她哪里敢叨扰。
小雨的视线又转向福橘,福橘干脆躲到杏子后面去了。小雨眼睛一翻,得,你们都不叫,反正又不是我家小姐要上值。
杏子心中惴惴,到底想着公子要上值,咬牙抬手,正要叩动隔扇,就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夫君……快起床了。”姜清杳在被子里推他。
沈观“唔”了一声,闭着眼揽过姜清杳拥进怀中,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姜清杳被他禁锢在胸前,挣了挣,见他纹丝不动。姜清杳又小声唤他:“夫君。”可他还是没有反应。
姜清杳无奈,小手攀着他臂膀,皓白小脚在被子里蹬着他结实的长腿,借力踩着往上拔高自己的身体。
沈观“嘶”声,她的脚往哪里踩!
拧着眉,沈观睁开幽潭似的黑眸,就见姜清杳蹭上来的小脑袋。
姜清杳侧躺,与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便在他眼中望见带笑的自己。她柔声说:“夫君,早安。”
晨曦晓露,她在他怀里醒来,柔柔对他说早安。沈观但觉这一刻恍惚一生,往后的每个朝暮,她在他怀中入睡,晨曦又从他怀中醒来。这等寻常,便已足够。
沈观满足地喟叹,倾身吻在她额间,此生,别无他求。
“夫君,该起床了,还要去上值的。”姜清杳柔声提醒。
沈观叹息一声,将身体平躺,抬手捏了捏眉心,念道:“这个值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按道理,他只是在翰林院里负责史料整理修撰,不该如此忙碌。可今年朝觐考察,官员调动频繁,各方势力都在角逐关键位置。太子那边又经常请他去参谋政事,而沈家也想抢占名额,趁机在各处安插自己的人。
所以沈观要时常在外,监听情报,望风转舵。
姜清杳难得见他如此惫懒,像个孩子似的,她嫣然一笑,蹭过来趴到他胸前,轻声哄道:“乖啦,快起来了。”
沈观揽着她的软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身将脑袋埋进她颈窝,她身上混合着柔和清淡的花香与温软的女儿香,使他莫名沉醉,特别是在情动时,气息愈浓,便使他总想拥着她。
“温柔乡、英雄冢,杳儿,我中了你的毒了。”沈观轻叹。
姜清杳一愣,轻笑出声,“瞎说!”
沈观贴着她颈项皮肤,深深吸气,而后抬起头来,目光聚在姜清杳脸上,温声问道:“还疼不疼了?”
昨晚他已经尽量温柔了……
姜清杳不妨他每次都要问这个,红着脸小声嘟嚷:“你别问了。”
“还疼是不是?”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姜清杳垂眸颔首,是有些疼的……
沈观再叹,她也太小了。
姜清杳十五岁,还是青涩少女,而他,二十有二,已然是成熟男子了。
外头的婢女们,等了许久,才听到两人脚步声,四人忙进去内室服侍。
出了新婚的首月,姜清杳终于不用每日穿红了,她换上一袭嘉陵水绿色竖领对襟长衫,外罩桃夭观肩,雪靥红唇,清新娇媚。
沈观还是第一次见她穿除了红色以外的衣裳,此刻打眼一瞧,那目光就定在她身上移不开了。粉白黛绿,盛颜仙姿。
在他幽沉的目光下,姜清杳心悸又心慌,每次这样那样之前,他的目光便像这时候一样焦灼地锁住她。
姜清杳别过脸去,抬手轻轻拢了拢观鬓,对晴天问道:“早膳备好了么?”
晴天答:“好了。”
姜清杳便自顾说一声:“好,正好我饿了。”说着,看也不看沈观,逃也似的出了内室。
“哎哎、扶稳了、慢些、慢些……”
上午,姜清杳关在内室,只准晴天一个人跟着,让她辅助自己下腰练柔软。
姜清杳身着舞裙,修长的腿紧紧绷着往上抬,因为没有把杆,只能让晴天扶着进行高踢腿的动作。
嫁来沈家这么久,她都没有做过身体柔软训练,这会子练起来,就感觉身体很僵。
一套动作下来,累得姜清杳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她喘息着从地毯上起身,坐到贵妃榻上。晴天及时端来茶水,小声道:“小姐已经好久没练了,缓着些才是。”
姜清杳咕咚咕咚喝下半盏茶,叹道:“可惜没有把杆。”
在姜家时,姜夫人特意给姜清杳辟出一间舞蹈室,里头各项器具,皆是比照梨园舞室来装置。
晴天没有接话,这里是沈家,不可能让小姐辟一间舞蹈室,况且,作为沈家未来主母,也不应跳舞,这不是世家主母该有的行为。
姜清杳正要说备水沐浴,就听外头小雨在跟人说话,过了片刻,小雨进来禀道:“小姐,周姨妈今日设宴,方才谴婢女过来请你。”
姜清杳蹙眉,问道:“还请了哪些人?”
“据说家里的主子们都请了,只是咱们夫人应是不去的。”小雨答道。
姜清杳想了一想,只道:“备水。”
待姜清杳沐浴后换了衣裳,便带着晴天和杏子往三房的院子里去。
途中遇见同样被请去的嫂嫂和妹妹们,说周姨妈做席面是为着答谢沈家对她们母子的照料。
还没到三房院子里,就远远听见丝竹管乐声,沈家的姑娘们纷纷紧走几步,口中笑问:“姨妈还请了戏班子来么?”
进了院子里,才发现不是戏班,而只是请了戏班里几位弹曲儿的姑娘来。
周姨妈被沈家姑娘们围着,口中笑道:“姨妈也想请戏班子来,咱们好好热闹一天,可一来我们这边地界有限,摆不开。二来,这天寒地冻的,怕你们在外头看戏冷着冻着。”
一时间大家进了屋子,姜清杳以前没有来过三房,现在打眼一看内里装饰,可谓奢华。
众人厮见行礼,三夫人和周姨妈一左一右挽着姜清杳,关切问她上次的病情,姜清杳还是那句解释:“夜里受了寒,现在已然大好了。”
这时姑娘们闹着行酒令,也要将姜清杳喊去,姜清杳以大病初愈为由,婉拒了。
大家放过姜清杳,又来扯姜清杳身边的语舒,语舒也找了个理由推了过去,始终陪在姜清杳身边。
待众人的酒令玩到最兴起时,三夫人来喊姜清杳,“杳儿,我这边得了一匹胭脂色的烟观纱,你看看做成什么样式的衣裳好。”
姜清杳面上笑颜不变,心中却道:来了。
几人进了内室,三夫人装模作样拿出那匹烟观纱问了姜清杳几句,姜清杳也配合她给了些意见。
婢女来上热茶,几人落座,姜清杳端起茶盏,慢悠悠喝着。
就听三夫人清了清嗓子,对着姜清杳笑道:“语舒来了这些日子,文文静静的,跟谁也没有多话的,这会子瞧她跟你到相生。”
周姨妈趁机道:“是啊,我看你俩到是相处得极好。”
“杳儿,不若让语舒留下来陪你,也好与你做个伴。”三夫人一双丹凤眼,直直瞅着姜清杳,笑意满满。
不等姜清杳答言,周姨妈就说,“语舒,还不来见过姐姐。”
话落,语舒便捧着茶盏,走到姜清杳身前,举杯行礼,柔声道:“姐姐,请喝茶。”
这完全一副行妾礼的模样,使得姜清杳心中一咯噔,还以为她们多少算个文明人,怎知如此不讲礼数,是了,三夫人和周姨妈既看不起语舒,也瞧不上她。
姜清杳不接茶,任语舒曲膝行着礼,目光满是疑惑地望向三夫人和周姨妈,愣愣道:“这、这是作何?”
三夫人笑道:“你放心,语舒性子柔,一向不争不抢的,让她帮衬着你,未来才不会吃亏。”
姜清杳知道她说的是与妾室斗法,问题是她现在屋子里一个妾室也没有,斗什么法?
周姨妈见姜清杳不接话,又道:“杳儿,姨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内宅里没个自己人,是不成的。”
几人说话间,语舒始终半曲着腿,这会子双腿发颤,已然站不住的模样。
姜清杳心中既气又怒,只听说婆婆往儿子屋里放人,可这沈家到好,一个婶娘、一个不知哪门子来的姨妈,就敢往侄儿房里塞人。
姜清杳说着,嘤嘤而泣,“我是极喜欢语舒妹妹的,也想让她帮衬着服侍公子,可我是真的做不了主啊,现在若领了语舒妹妹回去,公子喜欢到还好,不喜欢了,将人打发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你们也知道,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不留情面的。”
三夫人和周姨妈本想压着姜清杳喝了敬茶,语舒就算是沈观的妾室了,不妨姜清杳这样一哭,说得竟有几分道理。
“语舒妹妹也是在府中的,平日里多去听竹院走动,以语舒妹妹的人品长相,公子不定自己喜欢了,也就皆大欢喜了。”姜清杳捏着帕子拭泪道。
等终于从三房出来,姜清杳脚下一转,就拐去了华阳居。三房也是老太爷嫡出,三婶又争强好胜,总想从大夫人手中抢去中馈大权。
若婆母知道三房要在她儿子屋里放妾室,必定不准。
姜清杳小声:“别呀,我刚出了点汗。”
她脑袋蒙在薄毯里,这样热的天,身上也捂出一点汗来的。
少女红着脸想从他怀里挣扎下来。
沈观抱着她不让,还压着她的腰让她更紧的贴近自己,凑在她耳后吻,又吻了吻她晕粉的颈间,压着声音:“等会一起。”
姜清杳还是躲开,纤指抵着他的唇瓣,小声:“不是呀,你……你不觉着脏吗?”她出了一身汗呢。又是这样的大热天。
沈观愣了一下,转而闷笑,仿佛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
少年凑到她耳边也小声几句:“傻清杳,怎么会脏?往常每夜里不都是这样吗?”
他说得是每回姜清杳累极睡过去,香汗涔涔,都是他替她擦洗的。
姜清杳红了脸,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为什么临时起意,要这样捉弄沈观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夏日的天很蓝。
院子里有蝉鸣、风声、树叶被吹动的欶欶声。
屋里有少女的低吟,少年的闷./涥。
还有沈观哑着声音,掬着那团雪,咬着姜清杳的耳朵娓娓念着词。
他压低了声儿,咬着她的耳朵,净往她耳里说一些让姜清杳脸红得厉害的浑./话,且他从后抱着她,感受到她的紧张,笑起来,眉眼间更餍足。
姜清杳回身想堵他的嘴,不许他说一些羞人的词。
少女恼道:“你这坏毛病从哪儿学的!”
冬月初八,雪后天晴。
姜清杳和沈观在这一天归宁后,申中时分返回沈家。
车行辘辘,混着市井喧嚣传入姜清杳耳中,车厢里,姜清杳微微偏头,明眸偷偷瞥向身旁的人。
因着今日回门,沈观也同她一样穿着绯衣,此刻一束阳光从飘荡的车帘空隙斜照进来,勾勒出他峰峦挺俊的侧颜,神姿明秀,仿若梦幻。
姜清杳不由恍惚,她嫁给他,也好似梦一般不真实。
不过是离京前,闺中密友相约的一场游湖赏荷,她在湖心小舟上摘荷花,却稀里糊涂落了水,又恰好被他救起。
姜清杳虽长在深闺,却也听说过探花郎沈观的名头,他出身世家望族,光风霁月,朗艳独绝,弱冠之年便高中探花。
京中爱慕他的世家贵女,不知凡几,据说有位公主还想招他为驸马。
当落水之事传出后,几多女郎银牙咬碎,说她心机甚重,故意当着沈观的面跳入湖中,引得她们心善的探花郎来救。
姜清杳自知配他不上,便在他来求娶时,提议认他为兄长,也算全了落水之事。
从此他娶高门贵女,她嫁扬州读书人,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他却说:“姑娘妍姿惠心,沈观一见倾心。”
想到此,姜清杳忽地就有些委屈,他不是一见倾心?为何又不与自己圆房?
又想到娘亲的那句:“你要主动些……”
姜清杳便更是为难,这种事,要她如何主动?
“冷不冷?”
突来的声音,打断姜清杳的胡思乱想。
沈观微微偏头,一双瑞凤眼,专注地凝着姜清杳。
“在想什么呢?”他温声问道,伸过手来,大掌覆住姜清杳置在腿上的双手。
姜清杳指尖微颤,想到自己的心思,脸上忽的一片热烫,慌慌垂眸,喃喃道:“没、没什么……”
好在,马车渐渐放缓速度,旋即停了下来,外头婢女说:“公子、少夫人,到府上了。”
姜清杳暗暗舒了口气,率先起身,却被沈观在身后拉住。
他先姜清杳下了马车,长身玉立站在骏马旁,在满院皑皑雪色中,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姜清杳害羞地抿唇,在仆从侍女们的目光下,垂首,轻轻拢起绯红广袖,将柔夷置到他骨节白净的大手上。
沈观掌心温暖,长指攥着姜清杳葱白小手,稍稍用力,领着她下了马车。
换乘小轿,回到听竹院后,沈观换了身青澜色圆领袍。
“你要出去么?”姜清杳站在桌边,绞着手指问道。
沈观轻轻嗯一声,抬步就要走。
姜清杳心下一紧,忙追问:“你、几时回来?”
沈观转身,目光疑惑朝姜清杳探来,几步走到姜清杳身前,执起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怎么?夫人有何事?”
姜清杳心跳忽乱,含糊道:“没,就是想问你回不回来用晚膳?”
姜清杳话音刚落,便见沈观薄红的唇角微微上扬,幽深似一泓清潭的凤眸攥着她,仿佛将她看穿。
“我出去办个事,一会儿就回。”
姜清杳讷讷地应声,直到他出了房门,衣袂消失在转角,才舒出一口气。面对沈观时,她总是倍感压力。
休息片刻,换了身衣裳,姜清杳便往沈夫人的院子里去。
向婆母回禀了归宁诸事,又照料其用完晚膳,出来时,天色已然暗黑。
一阵寒风平地刮来,灌得姜清杳浑身冰凉。
婢女小雨赶紧替姜清杳拢紧大氅,又仔细给她戴好绒帽。
“公子回来了么?”姜清杳偏头问道。
小雨小心挽着姜清杳手臂,轻声答道:“还没有,沈延刚刚回来禀报了,说公子今晚在渝州馆与同年用晚膳,让您不要等他。”
姜清杳颔首,绣鞋踏到雪上,发出吱吱闷响,她说不清心里的空落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
小雨回头,见身后跟着的婢女离得有些远,便小声抱怨:“小姐,你一到夫人那边,她便要你站规矩,尽做些下人的活,分明是有意为难……”
姜清杳听着吓了一跳,忙低声喝止:“小雨,休得胡言。”
跟在身后的婢女中,可是有大半沈家的人,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小雨被训得低下脑袋,可是脸颊却气鼓鼓的,显然不服气。
姜清杳确实累了,可她出身低微,高嫁至如此的世家豪门里,面对婆母的百般挑剔,也只能忍着受着。
她抬头,暗观在灰蓝的天空中翻卷,眼看风雪欲来。
姜清杳眼底忽然一涩,或许,生下孩子就好了……
回到院子里,姜清杳便吩咐婢女去煮醒酒汤。
室内地龙烧得旺,姜清杳脱掉大氅,换了身衣裳,又坐下喝了半盏热茶,这才感觉身子缓和了些。
这时,婢女晴天和杏子把饭菜呈了上来。
姜清杳右手执箸,望着桌上热气蒸腾的六菜二汤,忽然想到这是她自嫁到沈家以来,第一次一个人用膳。
正吃了不多会儿,沈观就携雪夜寒风回来了。
姜清杳忙放下碗筷,起身去伺候他脱大氅,被沈观抬手制止了。“别来,我这边风寒。”
旋即,他自己一边动手解了大氅,一边抬首问:“怎的这时候才吃饭?”
姜清杳瞧他面色冷白,眉峰拢着,似是不愉,以为他在外头约见同年不痛快了,便试探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碰见了同年?”
沈观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巾子,净脸洗手后,才到姜清杳身边来,“我不是让沈延回来跟你说不要等我用膳,你怎的这样晚才吃饭?”
姜清杳心中一怔,原来他是因为自己晚吃饭而生气么?
“我去母亲那边了……”
姜清杳话音刚落,顿觉他气息骤冷,待展眸细致看时,又发觉他并无异样,面色一如往常般温润。
“公子,醒酒汤来了。”婢女银烛的请示,打破两人间的对话。
沈观摆手,并不用醒酒汤,反而执起姜清杳的手,同她一起坐下。
“拿副碗筷来。”他吩咐道,又说:“原是去翰林院拿道折子,回来时凑巧遇着他们,便一起吃个饭。他们明日还有公务,所以早早就散了。”
姜清杳耳边是他细细的解释,鼻间嗅到他身上微凉的酒气,整只手被他的大掌拢在手心,温热的暖意就从指间渗透进心田。
姜清杳唇角微扬,那一点独自用膳时的怅惘,在他的陪伴下,无形消弭。
夜里沐浴时,姜清杳站在衣橱前,红着脸思量许久,最后挑了件珊瑚色的薄衫。
出浴后,姜清杳望着铜镜里玲珑起伏的身子,一时间,面色通红,到底羞得不行,又穿了件厚外衫,才敢出去外面。
沈观正坐在圈椅上看书,听见声响,抬眸望去,便见姜清杳娇靥透红,水眸潋滟,眼睑下一点红痣,使得原本纯澈的一张脸,变得炽艳妩媚起来。她弯着天鹅似的颈子,怯怯立在珠帘边,在花烛摇曳的光影下,宛若一朵孱弱柔软的杳蓉花。
沈观眸色几番沉降,而姜清杳却垂着一颗小脑袋,颤声道:“你、你去吧。”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姜清杳终究没好意思给他看这件撩人的寝衣,咬唇脱下外衣,躲到被子里去了。
还是新婚内,内室里依旧满目飘红,在龙凤雕花喜烛的照耀下,姜清杳羞极了,玉指扯过大红的多子多福锦被,盖住头脸。
沈观从浴室出来,走到床边,见被子下轻微隆起,枕上却只露出半个墨色小脑袋,不由得哑然失笑,俯身,长指拨开被褥,露出姜清杳一张憋红了的娇靥,“顽皮,小心窒着了。”
姜清杳抬眸,一双水汪汪的鹿眸对上他清冷的凤目,四目相对间,气氛刹时暧昧。
姜清杳慌乱地撇开眼,颤声:“夫君、熄灯罢。”
沈观知她害羞,微微一笑,起身熄了近处所有的烛火,只留下远处的两盏夜灯,在黑暗中散发昏朦的橙光。
室内很快昏蒙一片,姜清杳直直平躺在被子里,双手交叠,抚在自己心口,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床幔被人放下,忽的,床榻下沉,沈观躺了下来。
姜清杳瞬间怔住,像木雕一样,僵硬着被沈观揽进怀中。
男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姜清杳颈侧,她呆呆地一动不敢动,双手抵在胸前,隔开两人贴近的身体。
沈观未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抱着她,缓缓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下安抚她的羞涩与惶恐。
姜清杳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软了身子,左手也浅浅搭到他腰间。
如此过了良久,姜清杳听着他渐趋平缓的呼吸声,心下发懵,双眸在昏暗中眨了眨,他、怎么不动了?
出嫁前,姜清杳也曾私下问过堂姐,成亲是怎么回事儿。
可堂姐却只隐晦地说:睡了一觉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仿佛天地变色一般的话语,让姜清杳百思不解,她和沈观已经睡了两个晚上了,可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她还是很怕他。
新婚第一夜,他只在自己额间亲了一下,就说睡觉。
第二夜好了一些,他牵了自己的手。
现在是第三晚,他抱着自己睡,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姜清杳胡乱想着,却不知自己的长睫像扇子一样,一下一下刷在沈观颈子上,使他心痒。
沈观无声叹息,温声:“娘子,快睡吧……”
姜清杳小脸埋在他颈间,糯糯地喊他:“夫君……”
暗夜里,沈观深吸一口气,倏忽垂首,薄唇便捉住她柔软的唇珠。
姜清杳心尖剧颤,脑袋瞬间空白,连呼吸都窒住了。
片刻后,沈观身体后撤,继续拥着姜清杳,一如既往地轻抚她后背。
只有稍微沉重的喘息声,泄露些许心思。
姜清杳不明所以,双手抵在他胸膛,迷朦唤他:“夫君?”
“乖一些,睡觉!”沈观嗓音暗哑,大掌拢住姜清杳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姜清杳心跳如鼓,砰砰地撞击胸膛。她害羞又心慌,到底不敢再做什么,内室里忽的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心跳声,长久怦然,又渐渐趋于平静。
半夜里,姜清杳被疼醒,迷迷糊糊睁眼,便感觉身下涌出一阵熟悉的湿黏。
姜清杳有些懵怔,新婚第三日,她便来了癸水……
沈观一向考虑的很周全。她只把一些要带去京城的东西收拾出来就好了。
翌日姜清杳起了个早。
回了姜府,先是把姜忠元叮嘱过要带的东西让侍女整理出来,装在一个大箱匣里。沈观一直在旁陪着,不怎么说话,只听姜清杳的吩咐做事。
小伍在一旁偷偷看着,觉得自家公子如果转行当侍卫,应该也能干得不错,话不多活干的还好。
姜清杳把姜忠元的院子,屋子和书房还有堂屋都看过一遍,又让人单独拿了一个精致的装箱,把姜忠元格外叮嘱过他那套宝贝的不得了的紫砂茶壶单独装起来,以免磕碰了。
整理完这些,已经好几个大箱子了。
小伍联系了抚阳的镖局,请了车队在外面等着护送。都是些侍女,搬不动这些。小伍便和几个小厮一起合力搬出去,沈观出去和镖局的人叮嘱一些事。
几个姜府的侍女见他们走了,才对着姜清杳说:“小姐,我一直觉得姑爷眼熟呢,好像以前总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