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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探花阴湿爱 茸十七 21874 字 3个月前

姜清杳眼睁睁的瞧着他只一秒的功夫从眉飞色舞变成恹恹不语。更想笑了。

小狗。

姜清杳突然又想把那个小玉狗送给他了。

第 66 章 第 66 章

那只玉雕小狗收在一个精巧的小匣子里。

姜清杳一翻就找到了,再看还是觉得很可爱,小小一只憨态可掬,放在手心里只有一点大。

少女捧在手心,朝沈观递了递,盈盈笑着,示意他接过去。

沈观讶了一瞬:“很精致。”少见能将这样小的玉料雕得如此精细。

少年下意识的将小玉狗翻着看看底座,看到镌印时,笑容僵在脸上。

果然。

他就说这样小的玉料。谁能雕得这么精致。

沈观看着她的笑品出嘲讽,垂下眼:

“说这样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这世上会对我好的人,并没有多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我不是不珍惜你,只是采薇她……”

姜清杳忽的抽回手,转身要走,沈观却更快的伸开手臂扶在桥身,便将姜清杳困在了他与桥身之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姜清杳甚至不可避免的,触在他的胸膛。

“你……”

姜清杳羞恼。

“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难得他有了慌乱:

“她从没骗过我,阿瓜也是。或许,或许是我并不知道,所以我一直相信,她对我是忠诚的。”

“但事实上,她撒谎了么?”

沈观抿唇:

“撒谎了。”

不仅如此,他眼神中的晦暗不明让姜清杳看不懂。

“撒谎,就是背叛,既然背叛,就不再是家人了……”

她从他声音听出决裂的痛苦,施姨娘过世后,他信任的人只剩下阿瓜和采薇,而如今,又少一个。在沈观心里,非黑即白,这样的性情或许并不算好,但以他在沈家的处境,却只能如此。

姜清杳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对采薇的惩罚。而对于采薇而言,这样的惩罚并不算轻。姜清杳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知道真相愿意改变,沈观还不算糊涂的无药可救。

沈观握在桥身上的手用力,白日砚台割破的伤口裂开淌血,姜清杳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竟觉着此刻他心里也在鲜血淋漓。

“你要的清白,真相,公道,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有一个需求……”

沈观竟哀求道:

“不要撒谎,不要骗我,永远都不要……”

他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与他的经历相关。姜清杳看着这样的沈观,鼻尖酸涩。她才红了眼眶,沈观便将她纳入怀里:

“姜清杳,只要你不骗我,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

姜清杳皱着眉,怎么会有人,这么苦呢?

他的怀抱温暖且柔软,但他将温暖柔软给了她,对着外人的背脊却是坚硬冷漠。一如她才踏入他的院子时,他的疏离。他在保护自己,用这种笨拙但有效的办法。

“爷,您的手。”

姜清杳捧过他的手,可光影昏暗并瞧不清,将他带去旁边馆子,透着里头油灯的光,姜清杳依稀看到伤可见骨,顿时急了。

索性笔墨纸砚都择了买好,沈观看她选的认真,不住问老板,嘴角不觉带出笑来。不同以往,柔软而温暖。老板见只是小娘子在忙,郎君却站在一旁傻笑,也就笑着同沈观道:

“公子真是好福气!”

沈观点了点头:

“嗯,好福气。”

姜清杳顿时红了脸。

等回到小院儿,阿瓜与冬儿都等在院子。阿瓜看二人神色不错,沈观还提着笔墨纸砚,顿时笑着上前接了,冬儿也簇着姜清杳往东厢回。姜清杳回头看沈观,沈观笑道:

“时辰不早了,快歇着去吧。”

姜清杳才要走,采薇从正屋出来了。看见姜清杳,脸色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柔弱道:

“爷这时候才回来,叫我好是担心。”

“随我来。”

冬儿见沈观竟与采薇和颜悦色,还叫采薇与他一同回正屋,顿时愤愤。姜清杳也不知沈观会如何处置采薇,但把冬儿拽回去了。

阿瓜放好东西带上门出去了,沈观才在书桌后坐了,采薇就红着眼道:

“哥哥,你受委屈了,都这样了,还得把她接回来。”

沈观看着她,抿了抿唇角:

“你不是一直想搬到这个院子来住么,明日搬去西次间吧。”

采薇惊喜不已,破涕为笑,沈观却道:

“搬进来后,谨守规矩。我在的时候,侍奉我,我不在的时候,侍奉姜姑娘。”

采薇惊愕,慌张的笑:

“她,她只怕不要我伺候。”

“我记着三等丫头,做的是洒扫浣洗之类的粗活儿,往后分内的事,总要做好。”

采薇愕然:

“哥哥,你答应过姑母,会好好照应我的!”

“我没有好好照应你么?你自问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哪怕自己局促,也从未让你受过难,这沈家上下,哪个丫头能过你这样的日子?采薇,人的痴心妄想,也总要有个限度。”

“你为了姜氏,你为了姜氏……”

“对,我就是为了她。”

采薇的哭声很大,东厢听的清楚。冬儿往正屋张望,问姜清杳:

“姑娘,六爷会怎么罚她?”

“他是心里有数的人,咱们不必费心。”

归根结底,这事她算是最大的受害者,而沈观也勉强算是个受害者,尽管他的受害与他自己的糊涂有关。冬儿的高兴就简单多了,她有种看狗咬狗的通快感。

采薇哭了好半晌,但沈观并不像从前那样哄她,冷漠的态度让她心慌,她渐渐止了哭声,畏惧的看着沈观。沈观冷漠疏离的问:

“你去春晖阁做什么。”

“我没……”

沈观沉沉眼光看过来,采薇撒谎的话生生咽下去,她畏惧的哭:

“芮妈妈,芮妈妈只是问了姜氏的事,我想着根本不会妨害爷,才告诉她的。爷,我不敢不听话,她会打死我的!”

所以第二天,姜清杳就被叫去春晖阁磋磨了。因为她没有听话的引诱他。

“是你同絮春说了姜氏在春晖阁?”

“是,是。”

“你为什么要和她说。”

“絮春,絮春那日说,二爷睡梦里唤了几声姜氏。”

沈观忽然笑了一下,眼底是风雨欲来的晦暗。

“爷,我知错了,我往后再也不敢了。爷!”

采薇膝行过去攀在沈观腿上,沈观没有赶走她,只是冷冷笑着: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只与你提过一个要求,既然做不到,就不必再做了。看在你身上淌着施家的血,我从前答应你的,还做数。”

可采薇听过这些后,却脱力的坐在了地上。

他曾经答应,会给她觅一门亲事,送她出门。可她想跟着他,想做官妾啊……她不想过苦日子!若不是为了争宠,她何必对付姜氏?

正屋渐渐归于平静,姜清杳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沈观就去书院了。巳时前后,采薇有些神情恍惚的在搬东西。忙碌过后,采薇在西次间枯坐一日,黄昏沈观回来,她顿时又有了精神,往沈观跟前去凑,但自始至终,沈观一眼也没看她。

沈观去春晖阁请安的时候,阿瓜与冬儿在院子角落嚼舌根。

“爷他不容人撒谎,出了阿言的事后,他只与我们提了这一样要求。采薇她不光撒谎了,若姜姑娘真……真遭了罪,姜姑娘可怜,必也不能留在沈家了。”

阿瓜没说出口的话还有,若处置不好,恐怕沈姜两家要交恶,沈观的脸面也丢的彻底。

冬儿也想不少,除了暗骂采薇几句,想后来听说沈昶那夜还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若真是她等姜清杳出来,只怕主仆两个都要遭难。亏得沈观来了,叫她先回去。

阿瓜不知姜家的事,她知道。姜清杳要真被沈昶欺负了,姜泰恐怕会与沈家拉锯,在最恰当的时间提出最有利的条件,可以让沈家下台阶,也可以让姜家牟利。譬如,让沈昶将姜清杳收做外室。

冬儿一阵恶寒。想到这儿,对沈观的埋怨也浅了许多。

这一场风波后,沈观显然待姜清杳不同起来。每日晚饭都一处吃,看书时也叫她陪着研墨,倒把阿瓜清闲出来了,镇日与冬儿在院子里嚼舌根。

所幸姜清杳也是个喜静的,沈观不需她研墨的时候,她就坐在角落,有时候做些针线活儿,有时候看些闲书,安静的仿佛并不存在,丝毫不打搅沈观。

如此到了九月中,沈观一早出门没多久,春晖阁便再度派人来叫姜清杳。

孟夫人的急切她能想象得到,但就是不明白,沈观只是庶子,哪怕考中又如何?终究越不过嫡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上回一般,在春晖阁一留整日。

这次照例午后绣花,却是在外稍间。正绣着花,也不知时辰,就听外头小厅里传来沈观的声音:

“太太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带姜氏回去了,我屋里不少事还须得她操持,离不开她。”

姜清杳恍然抬头,看窗外天色未沉,看来沈观是才从书院回来,得知她在春晖阁,就立刻来接她了。忍不住抿了抿嘴,心里甜丝丝的。

孟夫人见沈观对姜清杳上心,喜上心头,痛快的把人放走了。才出春晖阁,沈观就拉住她的手:

“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走。”

姜清杳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羞恼道:

“快松开,人来人往的……”

沈观笑了笑,却握的更紧了。姜清杳知道他用意,他在人前待她越亲近,孟夫人就越放心。等走过岔路口,沈观同姜清杳道:

“过几日休沐,趁着天气不错,咱们去西郊逛逛,那儿有好大一片荷塘,正是结莲蓬的时候。荷塘的主人还开了家小酒馆儿,在一片桂花林里。我想着采些桂花,拿蜜腌了,等冬天你吃粥的时候拌上,肯定好吃。”

听着就像吃过了似的,满心香甜,姜清杳忍不住笑了笑,又劝道:

“也不急,荷塘桂花又跑不了,明年去也行。二月就会试了,爷安心看书的好。”

“近日总觉浮躁,许多原本看过的书都忘了,新看的又总读不透,我想着,跟我急躁有关,也想趁机出去疏散疏散。”

姜清杳就不再劝了,二人渐渐走远,另条路上走出的人站在路口看他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西郊?”

他盯着沈观拉着姜清杳的手,再看姜清杳的背影,满眼贪婪。

九月底,沈观休沐,一早就叫阿瓜去租了马车,四人一同出了门。马车出城,姜清杳撩起车帘,秋天的风吹着人干爽舒泰,沈观容她解了会儿馋,就把帘子放下了。

“风已经有些凉了,小心些好。”

马车上姜清杳提早备的点心茶水,一路有阿瓜和冬儿凑趣,倒也不觉无聊,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还没下马车,姜清杳就嗅到了浓郁的桂花香甜。

冬儿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整片的桂花林,高兴不已。

桂花林外还停着一架极为阔大的马车,看来今日这桂花林与荷塘的客人,并不止是他们。

这日子,比她想的好些。久之,舒服惬意,就更少的去想要和离的事情了。

再比如沈观的不知节制,也让姜清杳很苦恼一番。为此问过许多次,沈观总是半真半假道,因为得偿所愿。姜清杳好奇追问,沈观却不肯说了。

只是在姜清杳抗拒几次后,发奋看了许多姜清杳勒令他不许看的东西,学了些能让清杳开心的法子,不再只是一身莽劲儿撞了,清杳慢慢觉出些滋味,便没那么抗拒了。

再比如今天。

姜清杳着实想不出来沈观主动要避孕的缘由。

也不想自己胡思乱想的猜了。

等沈观回来的时候,还找来小伍问了。小伍得过沈观的吩咐,只要不是和他很早便心悦清杳的事儿有关,一般都不会瞒着姜清杳。

冷脸侍卫说:“那回夫人和公子随行去了皇宫春猎回来,公子便吩咐我去买了。”

第 67 章 2000营养液加更

小伍这样一说。

姜清杳便想起来了。

自从前段时间从皇宫春猎回来,沈观虽看着和平日无异,但夜里节制一些,几次过后,少年替姜清杳擦洗时,还会格外注意将那些清理出来。

姜清杳羞于看,也累极,从没细想过。

等再过几日,沈观便又一如往常了。

现在想起来,正和小伍说得对上了。应当是得了小伍买来的药,便不怎么注意了。

姜清杳确认过,知道不会冤枉了沈观了,底气更足些。

沈观并没回他,但护卫的姿态十足。

姜清杳看他坚毅伟岸的背影,极致的惊恐过后,就是无以复加的依赖。沈观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捂着嘴强忍哽咽。

这时候除了沈观她只能想到不能出声,倘或惊动旁人,沈昶只要反咬一口,她就百口莫辩。

沈昶见并没威吓住沈观,转而利诱道:

“六郎,你房里人冲撞了我。你该知道,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是你房里人,这罪责我也只能记在你头上。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让她给我赔罪,伺候我一天,这事也就过去了。你想要的书,想要的笔墨纸砚,我都能给你。”

姜清杳一眼不错的盯着沈观,她看不见沈观的神情,但总算听见了沈观贯来淡漠的声音。

“你这心思,倒不如说给老爷听。”

沈昶冷笑陡然僵在脸上。昨日他才被孟夫人敲打,知道了老爷有意结交姜家的事。他原想着也是唬着姜清杳自己咽下这事不敢声张,但偏偏就被沈观撞破了。他咬牙切齿:

“好啊,六郎,你可真是好啊。”

他指了指沈观,恶意太过明显。但到底忌惮,愤愤而去。

沈观这才回头,看满脸是泪的姜清杳惊惶无措。他过去扶她起来:

“我告诉过你了,要小心些。”

姜清杳浑身发软的哽咽:

“是您叫我去大书房伺候的。”

“我没让人叫你。”

姜清杳陡然僵住了,她怀疑过,但终究因为畏惧孟夫人,还是屈服了。更想着青天白日里,不会出这些龌龊的意外。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的良知上。”

姜清杳腿一软,不受控制往沈观怀中倒去。这一下谁也没防备,沈观正说话,忽然温香软玉在怀。他愕然了一下,低头去看惊慌退离的姜清杳。

“爷,我,我腿软……”

她怕沈观以为她在故意趁机引诱。

沈观在短暂的愕然过后,蹙眉看她颈子上通红的痕迹,想方才那古怪的触感,朝外头唤了一声:

“阿瓜。”

阿瓜从小道外跑进来,一头的汗。

“去大书房把我的书取回来。”

阿瓜嘟囔,原来沈观去大书房读书,特意交代阿瓜守在院子外,见有不妥就去寻他。阿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观交代的差事他总得办好。

“走吧。”

沈观将姜清杳的衣裳往上提了提,遮住她颈子上的痕迹,便朝外走去。姜清杳亦步亦趋的跟着,强撑着发软的腿脚。她现下最需要一个信赖的人陪在身旁才能安心,而无疑沈观是她在沈家里,唯一且只能信任的人。

况且沈观为了她,才与沈昶直面一回,在她昨日才卑劣的猜测过他后。

这一路上,沈观的背影让她熟悉在心,她忍不住一次一次看过去,而每次看过,心底的依赖又多加一层。及至回到小院儿,她才要进东厢,却被沈观叫过去了。

姜清杳才踏入外稍间,沈观就从里屋出来,拿着一盒药膏。

“过来。”

姜清杳乖乖过去,沈观挖了药膏:

“抬头。”

姜清杳抬头,很快凉腻的触感在颈间,引得她一阵战栗,连睫毛都在颤抖。而沈观指下的柔嫩也让他生出了些许古怪的念头。他的目光从她颈子上的伤渐渐移转到她脸上,看她哪怕慌张也低垂的眼睛。

这张脸,这幅身子,无疑都是诱人的。

但可惜了,包藏祸心。或许包藏的不是她的祸心,但终究是有。

“明日托病吧,不然旁人问起,你要如何解释?”

沈观声音中带了些许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姜清杳咬住嘴唇,她没法解释。因为没人会为她做主,甚至会维护脸面,而将所有罪责推在她一人身上。姜泰尚且要仰仗沈家,也是决计不会为她出头的。

沈观给她的伤细细的上了药,将药膏又地给她。

“回去歇会儿吧,往后真要小心些了。”

姜清杳听话的结果盒子,双手捧着的模样无比乖巧。沈观看她回到东厢,下意识叹了口气,然后皱了皱眉,就往书柜去寻书去了。

姜清杳回到东厢,带着伤,这事也就瞒不过冬儿了。冬儿害怕的厉害,姜清杳再三交代,此事断不可传扬出去,冬儿恨恨咬牙的咒骂沈昶。姜清杳躺在床上,努力平复自己。

但是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的浮现沈观立在她身前的背影,那样坚决,那样叫人觉着安心,以及温暖。

初秋的天干燥且还热着,尤其这一遭后,姜清杳只觉喉咙又疼又干,让冬儿往大厨房跑一趟,她静下心后,就往正屋去了。

采薇白日一般都不在院子里,只有早晚才过来伺候。姜清杳想秋燥,沈观这院子位置也不好,闷热的很,他苦心读书,她没什么能做的,至少伺候好茶水笔墨。

只是才迈过小厅到外稍间门口,就看见书桌后的沈观并不是坐着,而是扎着马步,一边看书一边批注,额头颈间俱凝着汗珠,但他笃志凝神,眼神坚毅。

姜清杳诧异了一下,心头陡然慌跳起来。

这时候的沈观无疑是叫人心动的,她捂着嘴转身出来,站在门口只觉脸颊发热。

难怪沈观能从沈昶手中,轻易就解救了他。分明瞧起来沈昶粗壮,可沈观却是清瘦的。他全不似读书人的文弱,原来是这般熬炼体魄磨炼情志。但这般显然对于毅力的要求,越发的高了些。

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郎君呢?又怎么能叫人不心动呢?

姜清杳在檐下盯着院子里的枇杷树良久,才总算平复下来。采薇这时候却忽然来了,姜清杳见她进了院子,就提了提衣襟,将颈子遮掩。

采薇见她在正屋门口站着,变了变神色,待进去见沈观苦读,转头又出来了,与她并立檐下。

“昨儿夜里老爷动了大怒,责骂谢姨娘,不许她再出入书房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姜清杳不知道,但老爷和谢姨娘的事,与她没什么干系。采薇见她摇头,又道:

“二爷院子也不宁静,昨儿夜里二爷收了个通房,还是二少夫人的陪嫁,二少夫人为这事恼着呢,这会儿还闹的厉害。”

姜清杳皱眉,采薇瞧他神情,忽然凑过来悄声道:

“听说二爷睡梦里,唤了两声姜氏。”

“慎言!”

姜清杳顿时变了脸色,沈昶对姜清杳的心思那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丑事,偏采薇见她这般,还以为捏住了她的把柄。

采薇正得意,冬儿回来了,姜清杳从她手里接过茶,采薇嗅到薄荷梅子的气味儿。这些东西她们在大厨房是从来要不到的,妒忌猛然升起,她拦住姜清杳:

“姜氏,六爷二月就会试了,你那点小心思,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吧。”

“什么心思?送个茶就是有心思了?那你每日给爷送茶,又是什么心思?还是说你若不在,爷就只能渴着?”

“你!”

采薇气节,姜清杳已越过她进去了。她跟进去,只见姜清杳轻着手脚倒茶,送到书桌后,就悄悄退出来了。

姜清杳出来后并没理会采薇,与冬儿回东厢后交代她:

“等黄昏凉快些,你出去给老爷带个话,让他预备着见大人。还有咱们从南边儿带来的腌菜,你同老爷要两坛子,尤其大头菜多要些,还有香油酱醋,盐巴之类的,也买些回来。”

冬儿意会,等去见姜泰时,先说了见大人的话,趁姜泰高兴又说起沈观房里寒酸境况,添油加醋,尤其房里还有个做丫头的表妹。

第二天半晌午,崔婆子得了冬儿昨日嘱咐,等在角门,姜家人敲开门,又送来了许多东西。有些是姜泰从南边带来的,有些是今早才吩咐人出去采买的。

除了姜清杳要的腌菜,还有不少茶叶补品之流,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红泥碳炉,配着红泥砂锅,几篓细碳。这是姜清杳交代冬儿暗示出来的结果,沈观苦读,她总得叫他饮食上舒坦些,但吃个汤喝个茶都得去大厨房要,委实不便。

午后姜清杳就在檐下立起炉子炖了陈皮莲子绿豆羹,炉火边一身汗,换衣裳时听见院儿里脚步声响,知是沈观回来了。

姜清杳换好衣裳出来,正在檐下盛羹的时候,阿瓜过来了,探头看一眼,冷笑道:

“姜姑娘待爷可真殷勤。”

阴阳怪气,姜清杳没理会他。阿瓜便去大门口等厨房的人送晚饭,一边走一边嘟囔:

“见天儿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旁人当傻子糊弄。把爷衣裳弄坏了,一句好话也没,亏得采薇绣了墨梅……”

姜清杳往正屋去时,正听见了这些话。

沈观照旧的看书入迷,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看了碗,又看姜清杳。他垂下眼,很快吃过饭,就往书桌旁去了。

“爷今儿不去请安?”

“太太今日去孟府了。”

沈观往砚台注水,急促的研墨,溅出几滴墨水,姜清杳捏住墨,沈观顿了一下,就松开手。她一边研,沈观一边批注。

“好了。”

姜清杳放好墨,才要出去不扰他看书,他头也没抬又淡淡道:

“你对采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清杳顿住身形。

他的语调淡漠至极,能叫人明显感到责怪。采薇昨儿才在她这儿言语间吃了小小一个亏,沈观今日就说这样的话。

“爷……”

“不管有什么,我都希望你放下成见。采薇贯来稳妥,不是个生事的人。”

她不生事?几次三番,哪回不是她生事?方才阿瓜还说起她弄坏沈观的衣裳,采薇绣了墨梅。但这两件事没一件对的,看着沈观淡漠眼底显然的责备,姜清杳看向他身上的墨梅:

“爷,我绣的墨梅,您喜欢吗?”

沈观蹙眉,显然没想到这墨梅是姜清杳绣的。姜清杳看着他:

“墨不是我泼在您衣裳上的,是采薇来夺……”

“这又有什么干系?”

沈观动了气:

“我并没有因为误会是她绣的墨梅就奖赏,也并没因为误会是你泼了墨而惩罚,所以是谁泼的墨,是谁绣的花,有那么重要么?”

姜清杳哑口无言,他不在乎真相,只是不想采薇受委屈。事在她头上,他便责怪。或许是采薇掀起是非,他就这样维护。

姜清杳觉着憋屈极了,眼前这人真是昨日将她护在身后的人?

看姜清杳眼眶红了,沈观越发不耐:

“你先下去吧。”

姜清杳转头就走了,沈观起笔,照旧看书批注。他不喜欢有人在这种时候扰他读书,也不喜欢沈家的人对付采薇和阿瓜。

姜清杳心里哽的难受,从正屋出来就瞧见端茶过来的采薇,红着眼,却面有得意。显然在此之前,采薇是来哭诉委屈了。

少女下意识的顺着沈观的视线往下瞧。

姜清杳:!!!

她都没有碰到过他。连手都没拉呢!

少女咬牙,揪着沈观的耳朵凑到他耳边大喊:“我刚才和你那么严肃!!”

坏沈观!

姜清杳又气又恼,拿着那把竹尺打了他一下手心。

沈观等了一会儿,见姜清杳也没有要再打的意思了。便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姜清杳眼睫颤了颤,没有躲。

第 68 章 第 68 章

今日的天气不错。

晴空万里,院中的花都盛开着,阳光洒下来,夏意盎然,隐隐有蝉声。该是个心情也和天气匹配的日子。

可姜清杳觉得很糟糕。

沈观将书房的门窗关得紧紧的。分明是白日,可糊窗的纸只能透进一点沉闷的光。和外面的天朗气清截然不同。

且姜清杳这会儿格外后悔她方才没有躲开沈观的牵手。

以至于这会儿,少女咬着沈观的肩,将上面咬出深深的牙印来,少年向上莽撞的力道也分毫不减,甚至还更兴奋起来。

姜清杳体会到了什么是自食苦果。

姜清杳顿住,病中的沈观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淡漠严肃,屋里只她二人,姜清杳觉着这句话该是说她的。可她没回头:

“不敢。”

沈观看她赌气的样子:

“采薇是有些小性子,但心肠不坏。你初来乍到,搅了她的心神,她才会失分寸。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这算是同她解释?可话里话外,还在维护采薇。

姜清杳就后悔花出去的银子,还不如让他病死算了。沈观却又道:

“你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很好闻。”

姜清杳的脂粉是掺了茉莉花粉,头油也是茉莉头油,她用的少,气味淡,但方才沈观与她近身相贴,这味道自然嗅的清楚。姜清杳顿时红了脸,回头去看,沈观已合上眼。

阿瓜在外稍间吃了药,这会儿天色已沉,阿瓜还要在外稍间守夜,防着沈观病中需要照顾。但走路都脚步虚浮,姜清杳只叫冬儿把他撵回西厢,但也不能真就丢个病人在这儿,看来今夜只能她守夜了。

阿瓜见她来守,这才安心。外稍间的小榻还是从前书房的小榻,冬儿将小榻铺了,姜清杳催促她快些回去歇着。

折腾的时辰不早,她也累了,吹熄蜡烛,只留了寝屋角落一支,她也躺下了,很快就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姜清杳忽就醒了坐起来,仔细辨认,竟是沈观的声音,她忙跑进去,看他好好躺在床上,屋里再没别人。

“阿娘,阿娘……”

姜清杳怔了一下,沈观这是烧糊涂了,做梦了?她迟疑的过去,看沈观满头是汗,不安的扭头皱眉:

“你别走,阿娘……”

姜清杳看见沈观眼角流泪,手在不住颤抖。这样的沈观叫人心疼,她探手过去,沈观立刻握住她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攀上浮木,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沈观掌心滚烫,姜清杳去摸他的额头,竟比入睡前烧的更厉害了。但她才贴了沈观额头,沈观忽就睁开眼,一双迷蒙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总算渐渐清明。他看清了床前的人,手忽的松开了,姜清杳讪讪的要收回手,可才动,就又被抓住了。

沈观的眼神不过清明了一瞬,就又迷蒙起来。

“阿言把我骗去京郊,推进河里。采莲在我衣裳里藏针,那根针整个扎进皮肉,嵌在骨头里。阿娘,你告诉我,沈家的人,我还能信谁……”

姜清杳心里惊涛骇浪,沈观口中的两个人,她从崔婆子嘴里听说过。

起先沈观房里是与其他公子一样,配着两个小厮两个婢女。阿言与采莲就是,都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但他八九岁的时候,二人不知什么缘由都调走了,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沈观皱眉,疼痛难忍的样子,他撩起中衣露出后腰,姜清杳就看到了一个疤痕。看来是坐下时,整根针毫无预警就扎进去,而为了拔出这根嵌进骨头的针,留下了这个拇指大的疤痕。

沈观忽然挣扎起来,姜清杳忙按着他,这一身的汗,若掀被子再透了风可怎么好?但没想沈观病中还这样大力气,姜清杳按不住,只得低声呼喊:

“爷,您醒醒?我是姜氏啊……”

不知唤了多少声,姜清杳按的都出汗了,沈观才总算停下来,他转头看向姜清杳,眼神带着不解:

“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醒了。

姜清杳松口气:

“喝水么?”

出那么多汗,不喝水是要虚脱的。但奇怪的是,出过汗衣裳湿透后,他竟又烧起来了。

“还是得请个郎中再瞧瞧。”

姜清杳送了杯温水给他,他喝过才道:

“哪那么快就好了,慢慢来就是了。明日你替我去春晖阁请安吧,书院也得告个假。阿瓜呢?”

“阿瓜也病了,在西厢睡着呢。”

沈观沉沉应了一声,又陷入昏睡。

但哪怕如此,他也不肯屈服。最终养成了这幅不摧不折的清冷性情。

姜清杳忽然意识在,在沈观的心里,他房里人与沈家人,是分开的。而她介于之间,沈观护着她,却又不允许她损害阿瓜与采薇分毫。

姜清杳心情复杂。

她不喜欢把她视作外人的沈观,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甚至心疼他。

与沈观对比,姜清杳虽也是庶出,可从小到大,其实是没吃过多少苦的。

姜清杳十岁那年,白氏用一匹堪称惊才绝艳的浣花锦,换来一纸放妾书,离开姜家了。自此六年不见踪迹,连姜清杳这个亲女儿,也一眼没再来瞧过。

姜泰想做皇商的奢望,也是从那匹浣花锦来的。因那匹锦,姜家被内务府采办瞧上,给宫里供过一回锦缎。而这回能有资格遴选皇商,也因曾给宫里供过锦缎。

那匹白氏留下的浣花锦,如同镇店之宝,镇在姜家布庄。

崔婆子说过沈观的生母施姨娘是从小服侍在沈尚书身边的,孟夫人怀沈昶时,收做通房,一直等有了沈观才抬了姨娘。她性子软糯,是个什么都不敢计较的人,被几个姨娘打压,很快就没了抬头的趋势。孟夫人针对他们母子,却是在沈观初初展露天分的时候。

开蒙做的第一篇文章,沈观做的极好,沈昶却写的不尽如人意。沈尚书若只训斥沈昶两句也就罢了,或单赞沈观也无所谓,偏训斥沈昶后,又赞了沈观,甚至叫沈昶多与弟弟学学。

这叫孟夫人怎么能忍。沈观比沈昶甚至还小三岁,沈观开蒙时,沈昶已然读了三年书了。一个庶子却压过了嫡子。

姜清杳下半夜就没好睡,早起时熬药给沈观喂了,这会儿沈观已烧的昏睡不醒,她匆匆去春晖阁请安,芮妈妈见姜清杳来了,面有憔悴,又不见沈观,有些诧然,姜清杳见礼请安后赔罪:

“太太,六爷昨儿受了寒,回来就病倒了,今儿书院也去不得了。连阿瓜也病了,烦请太太安置个人,替六爷告个假。”

孟夫人上下看姜清杳两眼,眼底渐有笑意:

“不是什么大事,让二郎去书院帮着告个假就是了。倒是六郎现下如何了,请郎中来瞧了么?”

“昨儿瞧过了,也用了药,但不知怎的,不见好,反倒越发重了。”

孟夫人便吩咐芮妈妈:

“这时气好染病,且不易好,你安排下去,请个郎中好生瞧了,别再过了病气给府里人。”

“是。”

姜清杳念着院儿里两个病人,见孟夫人安排去请郎中,松了不小的心,道谢后便往小院儿回去。才进去就听见采薇伏在沈观床头哭。哭声缠绵,不像是心疼,倒更像委屈。

姜清杳就不明白了,沈观病了,她委屈什么?是因为昨晚沈观推了她一下,让她回去?

姜清杳进门,采薇擦擦眼泪站起来,背朝沈观,看向姜清杳的神情满是厌恶,语调却柔软带着祈求:

“爷病了,阿瓜也病了,我一人伺候不来,这种时候,你也别脱懒了。”

姜清杳看着采薇,莫名想笑。没等她笑出来,沈观就说话了:

“你回去歇会儿吧。”

“爷,我不累。”

采薇回头,却看见沈观是看着姜清杳的。顿时咬紧了牙根。

“一会儿郎中就来了,还是等爷吃了药我再歇吧。”

姜清杳倒水送过去,沈观咳嗽几声,听着还挺深。巳时芮妈妈带郎中过来时,沈观又已昏睡过去,采薇霸在床头,哭着守着沈观,芮妈妈一进来瞧见姜清杳坐在外稍间,采薇在房里,顿时怒道:

“你一个下人丫头,献的什么殷勤?这屋里除了六爷,还有姜姑娘做主呢!还不滚出去!”

采薇落荒而逃,显然的欺软怕硬。

郎中给沈观看诊,芮妈妈便与姜清杳在外稍间说话,言语间的暗示极为明显,姜清杳心不在焉的应着。等郎中出来,又求着去西厢给阿瓜看了,二人倒是一样的症状。

瞧过病,姜清杳要送郎中,芮妈妈却拦住了:

“这是咱们府上贯用的先生,不必姑娘费心了。姑娘还是好好照料六爷吧。”

她便与先生出了院子。将人送到半路,安置小厮送郎中出府前,芮妈妈悄声与郎中道:

“先生,我家六爷身子弱,经不得虎狼药,慢慢儿来就成。他近来劳累,倒是叫他多歇歇才好。再者……”

芮妈妈眼含暧昧的凑近,与郎中私语几句,郎中一副了然之色,点点头走了。

晌午大厨房送饭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两碗药。沈家惯例,病了只吃粥养胃,送来的也是白粥。姜清杳叫醒沈观,先叫他吃了药,再伺候着吃了粥,冬儿在细想照看阿瓜,采薇却是被芮妈妈骂过后,竟吓得跑了。

沈观吃过药,没看几眼书就发困,但才躺下,就觉着很热。

那是一种从心里烧起的热,让他生出一种陌生的渴求,他掀开帐子,就看见正在关窗户的姜清杳,眼光便不受控制的落在她粉润的菱唇上,又渐渐下移,雪白纤细的颈子,以及之下……

芒种这日。沈观不逢休沐,早起出门前,硬是将姜清杳唤得半醒,叮嘱她,今日是两人约好的,沈观要给姜清杳做晚膳和长寿面的,要她不许多吃了零嘴,没得到时候不吃他做的膳食了。

姜清杳答应了。

沈观还是不怎么放心,姜清杳被他弄得半醒也都清醒过来了,别过脸去,莫名道:“彼此彼此。”

沈观怔了下。

姜清杳就幽怨说:“看样子,我在你这里,也没什么信任可言了。”

沈观不知节制,每回近了姜清杳的身,给她承诺,姜清杳都不信呢。沈观还颇有些幽怨。可你瞧,沈观这儿,姜清杳躲着他用零嘴的次数也不少,因此这人在这方面对她也不太信任,以至于这会儿反复叮嘱。

可不是彼此彼此吗。

第 69 章 一万收藏加更

沈观莞尔,任由姜清杳倒头又睡,反倒放下心来。

有些高兴。

为着和姜清杳的又一点相同。

一旁跟着的小伍默默扭过头,没眼看公子傻乐的样子。

芸香半夏知道沈观今日要动手做晚膳,很稀奇:“姑爷会吗?”

姜清杳在修剪花枝。前儿夜里姜清杳是跟在沈观后头一路回来的,并没瞧清他的脸。沈观正收拾书:

“东厢给你住,我把东西搬走。”

姜清杳讷讷让开路,看还有几本书,就过去搬。但还没碰上,就听见一道软声:

“别动。”

姜清杳扭头看见位姑娘,生的温婉,哪怕现在带着怒气,也仍旧是温柔的。她蹙眉埋怨:

“要不是你,六爷怎么能受罚。”

姜清杳诧异,那姑娘捧着书走了,姜清杳就见前头走着的沈观脚步缓慢,仿佛不良于行。这是发生了什么与她有关的事,还连累了沈观?

崔婆子说沈观院子只有小厮阿瓜和婢女采薇,但采薇是沈观生母施姨娘的侄女,将来只怕也要收房。姜清杳悄悄打量采薇,不像昨日在院门处盯她的人。

采薇并不住在这院子,伺候与伺候也不一样,她是婢女,而非通房。听说沈观心疼表妹,并不叫她时常伺候,如今两三日才见她在院子里头回现身,看来崔婆子说的是真的。

姜清杳如今毕竟要仰赖沈观鼻息,遂将桌上笔墨收拾了往正房送。

采薇在门口堵住她,夺去她手里东西,但力气大了些,砚台里的残墨泼出来,刚好泼在来接砚台的沈观身上。月白的衫子顿时几处斑点。阿瓜慌着去擦,但墨早泅透了,阿瓜叹气:

“嗐,就没几件能见人的好衫子!”

采薇看一眼姜清杳,才朝沈观内疚道:

“爷,都怨我,不干姜姑娘的事,您别生气。”

沈观瞧身上的墨点,神情一如往常的淡漠,叫人瞧不清喜怒。

姜清杳抿了抿嘴,采薇这话说的,叫人没法儿再解释了。

沈观回房换衣裳,自始至终看也没看姜清杳一眼,姜清杳也转头出去了,阿瓜看她径直出了院子,撇嘴道:

“忒不知礼,把爷衫子都弄坏了,连错儿都不认,还跑出去。”

采薇正催促沈观换衣裳,等沈观换下衣裳,采薇又难受了半晌。没多大会儿姜清杳回来了,后头跟着个婆子,提了一壶热水。姜清杳与阿瓜道:

“给爷敷敷腿吧。”

阿瓜看着热水发呆。

沈观院子从来只用份例,多一点儿都别想。譬如一整个夏天,大厨房也只三天供一回洗漱热水,但姜清杳偏就要来热水了。

沈观坐在床头温书,阿瓜撩起他裤腿热帕子贴上去,他嘶了一声才问:

“哪儿来的热水?”

“姜氏讨来的。”

沈观看着贴在自己膝头的热帕子,兀自出神。采薇瞧着,低低叹了口气:

“她眼睛倒利,看出爷今儿腿不舒服。”

阿瓜顿时想起主子今日腿不舒服,还是因二爷为姜氏迁怒六爷,联合书院几个纨绔给六爷下套,害的六爷被夫子罚在静室面壁一夜。

显然沈观也想到了,面色沉了沉: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采薇拿起沈观换下的衣裳:

“好,奴婢把衣裳洗了去。”

但她出来后,却朝东厢去了。

“爷衣裳脏了,我来了小日子,不好碰冷水,你能给爷洗洗衣裳么?”

她温言软语,姜清杳扭头去看她时,她已将衣裳放下了。姜清杳看着衣裳:

“好。”

采薇淡淡笑了笑:

“多谢了。”

姜清杳也笑了笑:

“说笑了,我是六爷房里人,给六爷洗个衣裳不值什么,当不得你谢。”

采薇脸色一沉就走了。姜清杳看她背影,抿了抿嘴,她也不是泥人,没那口气,你来我不往的。但也可见采薇极在乎沈观,否则不能才见面,就敌意这么盛。

姜清杳虽从前见过府里下人洗衣裳,但自个儿洗还是头回,到底搓红了手。这边才将衣裳晾了,谢姨娘就扭着腰肢进来了。

“呦,我可是白操心了,姑娘可真殷勤。”

姜清杳同她见礼,她受过礼才道: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可当不得姑娘的礼。”

她上下打量姜清杳几眼,悄声道:

“离家背井,真是可人怜,不过女人嘛,总有出门子的那天。咱们这样的人,没宠爱可就没法过活。六爷是个性子冷的,你呀,多花点心思。”

她扫一眼正屋,姜清杳脸就红了。但谢姨娘的到来也验证了姜清杳之前的猜测。作为孟夫人的狗腿子,谢姨娘一言一行都显露着孟夫人的心思。快会试的儿子,做母亲的却想他耽于女色,显然安着叫他失利的心。

连她都猜到了,沈观还会不明白?

晚饭后沈观照例去春晖阁请安,姜清杳等他回来就揣着东西往正屋去了。不管沈观待她什么心思,她该做的事是必须要做的。

沈观正要换衣裳,见她进来,立刻沉了脸:

“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姜清杳颌首低眉,局促的绞着帕子:

“爷,我能在东厢放张小床么?”

沈观没想她来竟是为着这个,神色这才缓了缓:

“你随便。”

姜清杳又嗫喏道:

“我爹今日,给我留了些银子。”

说着将两张五百两银票放在小桌上,阿瓜顿时抽了口冷气。不怨他眼皮子浅,只怕谢姨娘都没什么机会见五百两一张的银票。

沈观知道姜家送女来的意图,看来没能把姜清杳送到老爷身边,这是要另辟蹊径。可转念一想,老爷允准姜家送人过来,不也是隐晦的表明,愿意收姜家的好处?

沈观在沉默的已经让姜清杳渐渐失去希望时,才同阿瓜道:

“去看看老爷在哪。”

阿瓜飞也似的跑了,沈观拿起银票:

“我可以帮你送去,但老爷收不收,我不能保证。”

“爷肯替我奔忙,我已然感激不尽。”

沈观点了点头。

姜家的事顺利,这姑娘或许也不必听孟夫人的话,对他使什么魅惑手段。

得知老爷在前院书房,沈观就出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在东厢门口同姜清杳说了结果。

沈尚书留下银票了。

诚如姜清杳猜测,不会留把柄的银子他还是收的。且沈尚书留一张银票,让心腹将剩下一张给孟夫人送去。

孟夫人看着银票笑了笑:

“是个聪明的就行。”

姜家做的锦缎生意,铺子里三六九等,富贵人家与平头百姓的生意都做得来。今年头回遴选,姜家锦缎进宫已然留了牌子,预备帝后亲自择选。但姜泰来打听的时候,沈尚书特意没把话说明。

瞧瞧,这好处不就来了。

芮妈妈把银票锁进孟夫人箱子:

“听说姜家还给内务府徐总管送了个姑娘去。”

“那也送到徐总管心上去了。他虽算不得男人,却也盼着有妻有子的过日子呢。可惜京里人再巴结奉承他,总怕他怀疑是嘲讽,谁都不敢送姑娘。”

“那姜家这事,大约也成个差不多了。”

“他家的锦缎要不好,老爷又怎么会吊着他。你且瞧着吧,这才开个头罢了。”

沈尚书收了银票,姜清杳也睡个好觉。早起照样不见沈观踪迹,摸着沈观衫子已经干透了,看前襟到腰侧几个墨点。昨日沈观帮她送了银票,她总得投桃报李,就翻箱子把她的丝线找出来了。

绣了大半,崔婆子来找她。

“姑娘,你家里送人送东西来了。”

不怪崔婆子眼热,哪怕在官宦人家为奴,但总富不过商人。姜清杳进门才第四天,角门和大厨房就都盼着能有与她瓜葛的差事。

姜清杳跟崔婆子去了,冬儿又带来两口箱子,崔婆子就觉着六公子这偏僻寒酸的院子仿佛要镀金了。

姜清杳清点了,一箱寻常锦缎,一箱名贵的浣花锦,三百个银锞子,二十个五两的元宝,两张二百两银票。

姜泰亲自送来的,姜清杳就在角门与姜泰悄悄说了沈尚书收了银票的事,姜泰喜不自胜,把预备好的红封给了她。姜清杳偷偷解了一看,是五千两银票。

姜清杳心怦怦直跳。

这些银子花出去,姜家的事若连个水花儿都没,她爹就不会再管她的死活了。

她吸了口气,打点精神,装了一百个银锞子,又选了两匹浣花锦叫冬儿抱了,就朝春晖阁去了。

孟夫人才理完庶务,正吃着西瓜。姜清杳在小偏厅见礼,接了一匹浣花锦在手:

“太太,这是咱们自家铺子的浣花锦,我爹说瞧着颜色尚好,也不知能不能入太太的眼,若能做成衣裳穿在太太身上,也算是它的福分了。”

孟夫人早瞧见了,浣花锦在盛京可是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的名贵布料,花色也衬她,她笑笑:

“难为你父亲有心了。”

芮妈妈叫人接了,姜清杳又开了匣子道:

“这是咱们南边儿锞子新样式,旁的倒罢了,我瞧着倒好看些,孝敬给太太打赏也好用些。”

一片银光闪闪,芮妈妈接过去凑到孟夫人跟前,孟夫人捏起一个看着慢慢点了点头:

“是新巧。”

她将银锞子丢回匣子就看向冬儿,姜清杳才道:

“太太,这是从前伺候我的小婢,是姜家家生奴才,我能留下她么?”

“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就留下吧。”

姜清杳喜出望外:

“多谢太太。”

孟夫人看着姜清杳淡淡的笑,她满足了姜清杳的心思,往下就该姜清杳满足她的心思了。她吩咐芮妈妈:

“姜叔主仆如今都算六郎房里人,你依着惯例安排下去,房里的事,也要打点稳妥。”

转头又与姜清杳意味深长道:

“你只要伺候好六郎就是了,旁的啊,一概不必费心。”

姜清杳就觉着咬了苦胆似的,笑着应声。

芮妈妈办事稳妥,午后就有婆子送来两张小床并一个柜子,姜清杳打赏了,请她们帮忙将书柜书桌抬去沈观外稍间。既把书房挪去了外稍间,东西自然该搬过去。昨夜见他就着小桌,书也都在箱子里。何况东厢也并不大,要摆两张床和柜子,书桌书柜就必须挪出去。

沈观从书院回来已是酉时四刻,进外稍间就怔了一下,待进屋换衣裳就看见昨日换下被墨污了的衫子上,一支墨梅跃然而上。

沈观拿起细看,几个墨点都化成梅花,开在一支虬枝上,淡雅至极。昨儿是采薇拿走衣裳,阿瓜凑过来看着笑:

“呦,采薇姐姐这心思可真巧。”

偏巧采薇这时候进来,看见衣裳上绣的花后,脸上笑容顿时凝滞。她倒想冒认,但稳妥起见,她只笑笑,不承认,也没否认。心里倒有些后悔昨儿想给姜清杳个下马威的举动。

正这时候,姜清杳进来了,沈观转头看过去,看姜清杳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闻言,想了想:“应该会吧,他之前做了荷叶粥。”

最好的话痨小狗开关,见效颇快。

姜清杳一鼓作气,打算把十次都亲了。

却被沈观用指尖压着唇,制止了。少年笑吟吟:“我今日只用一次机会。”

沈观和她拉钩:“还有九次,清杳记着,我要用机会的时候,可不许耍赖。”

姜清杳不解:“你留着做什么?”

沈观心虚的移开眼。

自然是清杳生气的时候,一次一次省着点用。这样清杳恼着,只要他用了机会,也会来亲他了。

少年精打细算着剩下的九次机会。

第 70 章 第 70 章

沈观心里这样想,但不能明着和姜清杳说,嘴上很冠冕堂皇,替姜清杳考虑的说:“清杳今日累了,该早些睡。”

少年笑:“若是亲了十次,我可不敢保证清杳是今日睡还是明日睡。”

他话里有话。

沈观凑过来:“还是清杳也想明日睡?”

他的明日睡,是什么意思,姜清杳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被他缠着第二日凌晨才睡,一直睡到午膳时候醒来仍是困倦,但沈观却好像更神采奕奕了。

姜清杳脸通红,抓了一旁的软枕就打他。

一点也不疼。

沈观到华阳居时,李氏房里正在摆膳。

他一进屋,就见姜清杳立在桌边,纤纤玉手捧过菜碟放到桌上,而母亲身边仆婢环绕,却不动手,只让她一人做事。

李氏见了自己儿子,唇角扬起笑意,起身温和道:“你来了,正好陪我用膳。”

沈观心中抽痛,但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子,道:“母亲,我有事寻杳儿。”

李氏诧异瞥一眼姜清杳,见她低垂着脑袋,一脸乖觉,便摆手道,“也罢,你们小两口回去吧。”

待两人一走,李氏身边一位高胖的嬷嬷小声道:“夫人,奴婢瞧着公子,似乎对少夫人上心了。”

李氏哪能看不出,从早上儿子派人过来,她便隐约有所猜想。

姜家虽然门第低微,可这姜清杳却实在生得美,饶是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无数美人,包括宫内的娘娘,也比不过她去。

李氏不得不承认,这姜清杳天仙之姿,儿子被她勾住了心,也是常理。

可这男人啊,她再明白不过,红颜未老恩先断,哪个不是贪图新鲜的。

“等过些日子,给公子抬两房妾室,他也就分心了。”李氏缓缓道。

高胖的嬷嬷正是银烛的娘,听见夫人如此说,自是喜不自胜,她们家银烛,可是内定的侍妾呢。

回听竹院的路上,沈观将姜清杳冰凉的手拢在掌心,一时间又气又心疼,走得远了,才忍不住训道:“都说了让你今日别去母亲院子里,你怎的就不听?”

姜清杳小声辩解:“侍奉婆母是儿媳的本分,我不能乱了规矩。”

沈观瞧她这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得呼吸都窒住了,缓了又缓,还是忍不住关心道:“肚子还疼么?”

“不疼了。”

其实还疼的,可是姜清杳不想说,也不能说。

自古以来,婆母给媳妇儿立规矩,几乎无解,一个孝道,就能压死人。

夜里,姜清杳站了一日,小腹坠痛,即使沈观的手缓缓按揉着,也还是痛。

姜清杳强忍着不说,只缩在沈观怀里沉默忍受。

“好些了么?”沈观柔声问道,身子更贴近一些,下颌不经意贴到姜清杳额头,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

沈观霍然坐起,惹得姜清杳紧闭的眸子颤颤睁开,唇边逸出细碎呻吟,“夫君……疼……”

这一声轻呼,使沈观陡然变脸,他唤人进来点亮火烛,这才看清姜清杳疼得汗湿的脸。

她澄澈的双眸湿漉漉的,墨发沾在羊脂白玉似的脸上,破碎而凄美,一贯点樱似的朱唇变得苍白,此刻她绻着身子,贝齿咬住唇瓣,娇弱又倔强。

一种涩涩地疼痛如潮水般冲击沈观的心房,汹涌翻腾,堵得他发不出声来。

姜清杳忍痛挪到沈观身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摆,怕他又要去寻大夫,颤声道:“夫君,我没事……”

今夜当值的是晴天和银烛,晴天瞧这模样,立刻灌了热汤婆子来,置在姜清杳小腹下。

沈观坐在床沿,伸手揽过姜清杳抱在怀中,眸色沉沉。

成婚这几日,姜清杳眼中所见的沈观,总是温润谦和的。而现在他薄唇紧抿,眸光冷洌,没来由使她感到害怕,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夫君,我好些了。”姜清杳小声喃喃。

沈观手臂微动,把姜清杳放到床上,替她细细盖上被子,又唤银烛端来热水,亲自拧了巾帕给她净脸。

姜清杳被他照顾着,心中又甜又涩,他这样好,即使被婆母百般刁难,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折腾到半夜,姜清杳总算睡着了。

然而沈观却了无睡意,他侧躺在姜清杳身边,手上缓缓给她揉着小腹,如玉般清贵的脸上,凝着森然冷洌的风雪。

翌日早晨,姜清杳因心中惦记着,没睡得很沉,所以沈观一起身,姜清杳就醒了。

沈观见她醒了,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声如温玉:“你别动,让她们来就好。”

姜清杳不依,撑着身子要起来,被沈观一把按住,“又不听话了!”

在他坚定的目光下,姜清杳只好躺下,侧身静静瞧着他。

走前,沈观再次叮嘱姜清杳在家好好休息,但瞧她这模样,估计又不会听自己的。

出了听竹院,沈观脚下一顿,转去沈夫人的华阳居。

李氏正服侍沈大人换上孔雀补子绯袍,听到外头丫鬟禀报,“公子来了。”

沈政轻咦一声,见沈观进来,便问:“怎的到这边来了。”

沈观一身青色常服,端的是眉目疏朗,人间玉郎。

他躬身给双亲行礼,起身后目光先是望向自己母亲,而后又转眸看着父亲,道:“儿子有事请教父亲。”

“哦……”沈政略一思量,“那我们边走边说,别晚了时辰。”

说着,沈政率先朝外走去,沈观跟在后头,在即将跨出门槛时,他转身,抬首望着李氏,道:“母亲,杳儿身子不适,今日您多照看着她。”

李氏听着这句,气得身子发颤,瞬间明白他早晨殷勤过来,并不是寻他父亲,而是为了来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沈观的目光停在自己母亲脸上,见她不答,定了几息后,利落转身,面色瞬息沉了下去。

翰林院散班后,沈观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先时谴沈延回去探听消息,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沈延此刻逆着散班官员的人流,往沈观这边赶来。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沈延小声禀报:“公子,少夫人今日还是在夫人院子里立规矩。”

沈延说完,见自家公子面色如常,似早已料到,沈延疑惑,那为何又叫自己回去查探?

今日天色还是灰蒙一片,外头寒风肆虐,值房里,火炭偶尔发出筚拨声,惹得火星蹿动。

沈延站在沈观身后,大气不敢出。

只见沈观坐定良久,而后抬手,拿过一道空白折子,提笔上书,神情凝重。

沈观来到华阳居时,正好又撞见饭点,姜清杳还如昨日那般,在一旁殷勤摆膳。

见他来了,姜清杳羞愧低头,不敢看他,她又不听他的话了。

“母亲。”沈观行礼问安。

李氏见他如往常一般,行止有度,晨间的那一点恼怒,便消散许多。

“你回来了,坐下用晚膳吧。”

李氏是故意的,她就是让儿子亲眼瞧瞧,何为孝道。

沈观听了这话,立在一旁并未落座,眸光转向姜清杳,声音清凌,“杳儿,过来。”

姜清杳心中一凛,鹿眸先是朝李氏探去,见她板着脸,略一沉吟,终究走到沈观身旁,语带疑惑,柔声唤他:“夫君?”

沈观垂眸,握住姜清杳的手,触到她指尖一片冰凉,他的眉梢便攒了起来。

片刻后,沈观抬首,直视李氏,“母亲,儿子有事跟您说,让她们都下去。”

李氏目光锐利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好半晌,她摆了摆手。

很快,屋内的所有婢妇们都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李氏坐在桌前,沈观和姜清杳站在下首。

室内气氛压抑,姜清杳紧了紧手,被沈观的大掌柔柔安抚着。

一片静默中,沈观缓缓开口,“想必母亲院子里的人,都是不会服侍人的,明日儿子将她们发卖了,再换一批新的进来。”

姜清杳一惊,惶恐望向自己夫君,尔后又转头望向李氏。

而此刻李氏已然怒气上涌,她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反了你了,竟被一个狐媚子勾得失了魂!”

“母亲,注意您的言辞,她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沈观沉声道。

李氏活了这么大年纪,一生顺风顺水,老了却被自己儿子教训,她怒极反笑,厉声诘问:“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哪个圣贤教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沈观眸色冰寒,声音冷冽,“是,家宅不宁,我不配为官,回府时,我已写了辞官折子上呈陛下,明日我便亲自过来服侍您,日日在您跟前尽孝。”

李氏最看中儿子的仕途,在他的官身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边站。

这时听见他说辞官,李氏显些晕厥,她身子踉跄地晃了几下,双手撑住桌面,才险些没有跌倒。

“你、你……”李氏颤手指向沈观,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言出必行。

“儿子告退。”沈观恢复一贯的端方,稍一躬身,而后携姜清杳转身便走。

李氏望着两人背影,急急呼唤,“快去!叫老爷把折子拦下来!”

李氏心中惶惶,急得跺脚,来得及,来得及,只要把折子拦下来,他儿子就还是清贵的翰林学士。

沈政散班后,正在馆子里跟人吃饭谈事,听到管家焦急来报,黑着脸立即赶去通政司拦折子。

奔波一个多时辰,沈政总算把原本要上呈的折子给收了回来。

华阳居里,沈政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怒火炽盛,指着坐在椅子上的李氏,恨恨道:“你说你!没事折腾她做什么!”

李氏嘤嘤抽泣,哭着辩解:“自古媳妇服侍婆母天经地义,我哪有折腾她。”

沈政见她不知悔改,气得胡须一抖一抖的,“你说,自你嫁来沈家,我母亲叫你做过哪件事?你不是折腾她是做什么?”

李氏一肚子委屈,老太太对她慈爱,那是看在她娘家也是百年世家的份上。

沈政见她一脸倔强,显然不听,又踱步几圈,沉声道:“儿子长大了,你顺着他便是。”

李氏身居后宅,并不懂沈观在年轻士子心中,已然群龙之首,如此再等数十年,他们沈家又可再出一位阁臣,首辅之位更是指日可待。

李氏忽的悲从中来,哀戚道:“如果煜儿在世,怎会让我……”

“够了!”沈政喝断李氏的悲哭,一甩手,沉着脸往书房而去。

出了华阳居,沈观和姜清杳并肩走回听竹院。

两人都没有说话,夜色昏蒙,寒风凛冽,风灯在小径两边,默默闪烁橙光。

姜清杳心中震动,眼眶里满蓄热泪,心中汹涌的感动,竟找不到一句感谢的话来告诉他。

只得握住他的手,手指穿进他的指缝里,十指交握,掌心相贴,紧紧的,密密的。

暗夜里,高大的身躯掩映着一道雪白娇弱的身影,无声替她阻拦风雪侵蚀。

回屋后,沈观替姜清杳解开她身上的白狐大氅,低声道:“明日可别再过去了,我也是要脸的,今日闹了这一出,你明日上赶着去,别人该看我笑话了。”

姜清杳一眨眼,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颗颗往下坠,她猛地扑进他怀中,涩然唤道:“夫君……”

沈观被她撞得身体微微后仰,旋即长臂拥住她,垂首,下颌搁在她肩颈,叹息道:“让你受苦了。”

姜清杳在他怀中摇头,泪珠落在他墨色大氅上,“夫君,你怎么这样好……”

沈观眸光清浅,双手捧住姜清杳的脸颊,见她无暇粉靥的上布满泪痕,疼惜地替她一一拭去,“别哭了,会变丑的。”

姜清杳破涕为笑,很快又担心起来,知他人品贵重,说写了辞官折子,就肯定是写了的。

“你不该为了我辞官的。”姜清杳心中虽然感动,但更多的是担忧和愧疚。

沈观洒然一笑,不想她担心,便道:“放心,父亲会处理的。”

姜清杳听着,心中仍旧惴惴难安。

两人各自更衣净面,用了晚膳后,沈政书房里的小童却来了。

“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

说是避雨,也只是雨点少挨了些。

沈观抱着姜清杳在怀里,见她唇色也发白,皱眉摸了摸她额头,已经滚烫起来。

已经有些烧热了。

不能再在这处了。

沈观抬头看,不远处的岩石摇摇欲坠了。姜清杳手心冰冷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捂着肚子疼的眼泪掉下来。

沈观将自己外衫脱下,又将中衣脱给姜清杳裹住,把少女打横抱起,朝南边山沿里走。

想要先找一处山洞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