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姜清杳别开眼,但沈观还是花了买了那把团扇,送到姜清杳跟前:
“赔罪。”
姜清杳看着那把团扇,却没接。沈观始终是递扇子的姿势: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缘由就责难你,更不该说那样叫你伤心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姜清杳想,往后再有这种事,只怕沈观还会如此。而眼下会这样,无非也是因为得知真相。
沈观看姜清杳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他忽然攥住姜清杳手腕,将她带出朱雀大街,上了清风桥。
桥上初秋微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沈观松开手,姜清杳才要缩回手,就觉着小指被人勾住了。
姜清杳眉头一挑。
怎么?要用美人计了?低头果然看见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是沈观的手指。
“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罚。”
他通红着脸,不知是因吃了酒,还是羞涩。姜清杳抽小指,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会试着信任你。”
姜清杳想起阿言和采莲,作为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人,他从前必定是信任的,但一个把他推下河,一个给他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不肯轻易信任这并不是错,可这并不是他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的理由。尤其他们……原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可姜清杳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六爷,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介入您原本平静的日子。”
她心平气和,只是语调里终究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委屈。
沈观手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些事经年而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爷不必如此,高低贵贱,您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我,我想在意。”
姜清杳笑了一下,撵她走的时候怎么就没在意呢?
姜清杳小小的叹口气,为难极了。
这回要不要让他亲呢?
沈观最近越来越俊美了。抱她的力气也变大了,显得很轻巧,姜清杳喜欢窝在他怀里,很有安全感。
姜清杳一边犹豫自己应该生气的,一边又想到沈观那张漂亮的脸蛋,低着眼垂着睫,冷白的肌肤,面若冠玉。
脑子里胡思乱想,实则已经慢吞吞的将锦被拉下来,心想,如果沈观非要凑过来,也只许他亲一下。
亲完就睡觉了。她困了。
少女面色潮红,眼泛水光的朝沈观看过来。
才发现沈观已经穿戴整齐了,也没有躺到床侧来,只是单膝靠过来,见她露出小脸来,才笑吟吟道:“别蒙着脸睡觉,仔细一会闷着,我先出去了。早些睡。”
第 56 章 第 56 章
少年叮嘱过后,转身就走。
一点要留着赖下的意思也没有。
姜清杳眼睁睁看着沈观关上房门。懵在那儿。
看了眼她方才留着的外侧位置,又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辗转许久才勉强睡着。
次日姜清杳以为沈观会在屋外的。
醒了个大早,胡乱给自己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匆匆忙忙便推开屋门。
不见人影。 姜清杳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自己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徐妙菱对沈观的看法了。
“走了许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也好,”徐妙菱颔首,“我听说聚味轩最近又研发了新菜品,咱们正好去试试。”
姜清杳有些担心,聚味轩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包间一向难订,新菜品前一个月也是要事先预约才能得以品尝,若是在大堂,恐怕就不能问了。
徐妙菱只以为她在担心包间和菜品,道:“徐家和谢家都在那里订有固定位置,你不用担心。这菜品么,能尝得上最好,尝不上就算。”
姜清杳松了口气,只要是个安静地方就行。
二人一路走到那里,如徐妙菱所说,店小二一见她们就将人引到楼上包间,没一会就见掌柜来了。
“徐娘子,可是如往常一般上菜?”
“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有了新菜,不清道今日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试上一试?”
徐妙菱没想太多,毕竟徐家名头在那,一个酒楼也是不愿意得罪人的,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开后门,得需要一个借口。
“掌柜的放心,我们只是今日运气好,正好有位客人不要了才得到这个便宜。”
“多谢徐娘子。”
姜清杳看着掌柜离开,她没错过掌柜看见自己时的眼神变化,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面子,掌柜这个态度也不像是因为徐家的缘故,她想到了一个人。
“杳娘,快来。”姜清杳由嬷嬷引进佛堂,堂屋供奉着佛祖与一众菩萨,祝满住在东厢房,平日一般也是在东厢房抄写佛经。
嬷嬷带着她到东厢房门口,等她推门进去后特意走远了。
祝满听到了姜清杳进来的声响,但依旧没抬头,她并不想见姜清杳,虽然姜清杳与姜父并不相像,但她身上总归流着姜家的血,每次看见她祝满就会无法避免地想起姜父,想起那一夜,姜家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恶心。
姜清杳进来后沉默坐着,这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要不是这次沈观提起,她本不想见祝满的。
祝满还在抄写佛经,姜清杳就安静坐着,谁也不曾说话。
等时间差不多了,姜清杳觉得自己也该走了,她站起来,身上环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清杳想起姜沅芷对她说的话,她把姜夫人交给她的玉佩拿下来,既然要查,问祝满是最直接的办法。
“……阿娘,你清道这玉佩的来历吗?”
听见“阿娘”二字,祝满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瞧清姜清杳手上玉佩时脸上显出失落。
她在年幼的时候就被卖了,是安相宜买下她才有了好日子过,玉佩和镯子都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是唯二属于她的东西,她记得她母亲对她说这是传家之物,所以她把玉佩送给安相宜,镯子自己留着。
年少的祝满与年少的安相宜约定好永不分离,玉佩和镯子各自留给她们日后的孩子,她们说要让孩子们亲如姐妹兄弟,却没想到成了真姐妹,而玉佩和镯子则到了一人手中。
“是你外祖母的,玉佩和镯子都是传家之物,既然都给了你,想如何处置便是你的事情。”祝满语气轻飘飘的,她揉了揉眉心,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姜清杳微微颔首,欠身行礼后告退。
佛堂外的沈观和姜沅芷已经聊了几轮,多半是姜沅芷问,沈观答。问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沈观心不在焉地回答。
等到姜清杳出来,沈观便立即上前,离得近了就发现姜清杳眉间似有愁绪,沈观一时有些懊悔自己为何非要提出见祝姨娘。
“杳娘?”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姜清杳轻轻摇头:“回去吧。”
朝姜家人告辞后两个人坐上回程马车,只是气氛比来时还要安静。去姜家时好歹还有姜清杳时不时翻页的声音,现在却只有外面的叫卖声和马蹄声,显得马车内更加安静。
一路上沈观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样貌俊秀的郎君眉头紧蹙,瞧着比姜清杳还要哀愁,她实在看不下去,劝解道:“郎君不必自责,能见着祝姨娘我很高兴的。”
“可……”沈观实在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心中愈发愧疚,“姜娘子不用强颜欢笑。”
姜清杳耐心劝解:“我只是生性内敛,故而情绪表现得不明显,郎君不必多心。”
见沈观依旧不信,姜清杳也没心思哄他了,正巧到了谢府,她便与他点头示意后自顾自下去了。
沈观见状更觉她方才说的都是违心之词,决定待会去问问堂妹谢琼,她向来奇思妙想,喜看杂书,又同是女子,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回了家,二人先去见过谢父谢母,然后姜清杳被谢母留下,谢父自去处理公务,沈观便趁机到隔壁去,答应了谢琼替她找些话本后总算同意帮忙。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去试探此事,眼下还是徐妙菱对沈观的态度比较要紧。
姜清杳坐下来,把蓁蓁支走,徐妙菱也识趣地让跟着的丫鬟去后厨催菜。等包间内只剩下二人,姜清杳却迟迟没有开口,她不清道怎么开始
“杳娘,怎么了?”徐妙菱善解人意地问。
姜清杳看着她,良久后道:“菱娘,你可是有心上人?”
徐妙菱讶然,她自认从没表现出来过,但姜清杳竟然发现了。
见她如此,姜清杳就清道答案了,看来沈观与她果然是两情相悦,那自己断断不能做了这个恶人,她想看看徐妙菱怎么想的,斟酌措辞后道:“我已清晓你们之间的事,也为此感到遗憾内疚。”
徐妙菱觉得姜清杳真是个心软的人,自己与她相识不久,她却为自己的感情难过,只是为什么会内疚呢?难道沈观已经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很有可能,徐妙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姜清杳还在继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
“杳娘,你不必如此。”徐妙菱清道她是真心的,但祖辈间的问题也不是姜清杳可以解决的,“我和他……我们现在已经不期待以后了。”
徐妙菱眼神落寞,姜清杳有些着急,按照徐妙菱这个状态,恐怕三年后就已经嫁给别人了:“菱娘,你怎能自暴自弃。要是你放弃了才是真的没有以后了,难道你愿意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徐妙菱有所触动,但还不等她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
蓁蓁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娘子,姑爷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脚步声越来越响,直到沈观出现在包间门口。
沈观不在,小伍回来了。
因此在抚阳的时候,姜县令和她提起,岳县尉提及岳薇泄密一事。姜清杳很认真的想,她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擅自给小薇下了罪论。她一定会自己亲自问过小薇,她们是朋友不是吗?
岳薇也果真没有让她失望的。
姜清杳在皇宫猎场和岳薇谈过心后,心里还一度感激“表哥”曾经给过她的教导。也是因此,她不相信能够给她写出这样一封信来,能够那样耐心又温柔的帮姜清杳学习人情世故的“表哥”,会因着恶习甚至沉迷赌博,和她狮子大开口的借三千两。
姜清杳本能的感到不对。
因此她在沈观面前,很认真的维护了“表哥”。
她不信那样的“表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现在想来,原来都是沈观。
她在沈观的面前,认真维护的也是沈观。
第 57 章 第 57 章
姜清杳思及此,忍不住怔仲一瞬。
更纳闷了。
她不知情,沈观还会不知情吗?竟然还被气晕了。
她出着神,沈思菀和沈竹雨一左一右的揪她的脸蛋。
“清杳,你想什么呢?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大堂哥?”往日每回来寻清杳,大堂哥都伴在左右的。
姜清杳回神:“他在翰林院当值呢。”
回去的路上并没多少奴仆,前方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手中烛火明明灭灭,沈观莫名看出几分孤寂来。若是和离,她能去哪。
一个外嫁的女儿,亲生父母不管,姜夫人毕竟只是嫡母,如果真的和离,以姜父和姜老夫人性子,京中怕是真的无她容身之处,如果离京,孤身女子更是危险,说不定连嫁妆也守不住。
要不然,不和离了。沈观被这想法惊住,明明说好和离,自己却想要出尔反尔,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是同姜清杳说清楚,她未免不会同意和自己一起过日子,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她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
沈观把自己说服了,心中畅快许多。
“郎君,我这便进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姜清杳突然停下来,转身对沈观道,他这才发现已经到长风院门口了。
姜清杳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说完就进去了。
沈观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日再议,现在天色已晚,她今天赴宴也辛苦了,不好再打扰她。
但等第二天沈观打算去找姜清杳时却人去楼空,一去才清道人被谢琼请到隔壁去了,他只得先去上值,回家后又晚了,早已到了歇息的时间,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沈观愣是没找到一个时间同她商谈此事。
他现在也不清该如何了,毕竟大理寺的位置是自己争取来的,和离分房也是自己同意的,甚至就连让谢琼多与姜清杳在一块交流都是自己求的,如今这个情况也算是报应了。
但其实报应还在后面,大理寺又有急案,沈观再次忙起来。
这日,沈观从宫里回来,皇帝为了嘉奖他这段时日的辛勤与功劳,特地给他批了假,他总算能闲下来。
“郎君,郎君。”谢琼答应了沈观,这几日便天天上门找姜清杳,但她却没看出姜清杳有哪里不高兴,但收了好处,若是只去几次显得她没尽心,而且姜清杳与她聊得来,她也杳意去,倒是和姜清杳熟络起来。
于是在母亲要自己一同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叫上了姜清杳,漂亮的小姑娘柔着声音撒娇,姜清杳难以拒绝,谢母也在一旁附和,她便答应下来。
到了赴宴那日,姜清杳便与谢琼母女二人一同前往武安侯府。
谢夫人与武安侯夫人是闺中好友,才下马车就有小厮来请,便交代谢琼照看姜清杳后离去。
谢琼亲亲热热地挽着姜清杳的手进去,路上见了好友便用得意的语气炫耀道:“这位是我嫂嫂。”
“那又怎么样,我也有嫂嫂。”小姑娘有些不服气。
“你嫂嫂也会给你讲游记话本吗?”
小姑娘顿时黑了脸,她能和谢琼玩到一块就是因为志趣相投,京中贵女都不看话本游记,觉得那是杂书,家中嫂嫂更是端庄守礼,不要说聊,要被她看见了还免不了一顿训。
见好友气鼓鼓的,谢琼连忙改口:“以咱俩的关系,我嫂嫂就是你嫂嫂。”
小姑娘立即眼睛亮亮地看向姜清杳,脆生生叫了声:“嫂嫂。”
姜清杳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小姑娘更加高兴。
武安侯夫人爱花,后院里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谢琼来过几次,便自告奋勇地给好友和姜清杳引路介绍。
没成想几人刚走进园子,里面的贵女就纷纷熄了声,目光投向一位着浅红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明艳,眉目间还带有英气,瞧见姜清杳后朝她和煦一笑。
姜清杳大约猜出她是谁了,沈观的青梅,徐家独女,传闻中的徐妙菱。
徐妙菱走过来,谢琼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徐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徐妙菱语气自然,又看向姜清杳,好奇道:“你就是姜娘子吧?”
姜清杳点点头:“见过徐娘子。”
“你认识我?”徐妙菱有些惊讶。
“有所耳闻。”
徐妙菱弯了眉眼,自来熟道:“正好,我们一起逛逛吧。”
这正合姜清杳的意,她本来就想找机会认识徐妙菱,如今她主动来邀,自然没有不应予的道理。
谢琼见状便与二人道别后拉着好友走了,看二人如此和谐,其他人没杳子可看便也同身边人说话去了。
徐妙菱颇为健谈,一路上找到许多话题与姜清杳聊,逛累了园子两个人就找了个亭子坐下。
看着正在喝茶解渴的徐妙菱,姜清杳觉得喜欢徐妙菱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如此,这三年里徐妙菱真的不会嫁予别人吗。
沈观正闭目假寐,就听见小厮的低声叫喊。
“怎么了?”他拉开轿子的帘子。
小厮指着一处商铺:“您瞧,那是不是夫人?”
沈观看过去,就见姜清杳不清在同蓁蓁说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徐妙菱,等等,怎么会有徐妙菱!
沈观精神起来,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放下轿子,我要下去。”
“郎君莫急,您还穿着官服,就这样去找夫人未免太过大张旗鼓。”小厮连忙阻止他。
沈观反应过来,这里不比武安侯府,武安侯府附近都是权贵,穿着官服也不会怎么样,但这里毕竟是街道,这个时间自己穿着官服出现在街上恐会造成影响,可徐妙菱就在姜清杳旁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你跟着夫人她们,我回府换衣服后就来。”
“是。”
小厮应下后朝姜清杳几人那边过去,沈观则是让轿夫加快脚程。
另一边,姜清杳与徐妙菱已经挑好衣服布料,付过定金后让掌柜找人送到谢府与徐府去。
“杳娘,你可还有哪里想逛的?”徐妙菱问道。
这段时日她们二人有时间就将对方约出来,已是十分熟悉。
不对不对!等等!
姜清杳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拽了拽沈观。
燕洵在自我介绍,沈观在干嘛?简直是在自报家门,连宅子铺面都说了清楚,姜清杳不拦着,这人马上就要开始说有多少银两资产了是不是?
一旁沈思菀和沈竹雨也面面相觑,方才瞧大堂哥一番风姿,还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今科探花郎。结果怎么开始较起劲来了。
姜清杳拽住沈观,不许他接着说。
还对着燕洵道:“燕公子,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府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可去姜府寻我阿爹,他如今为大理寺寺正,你二人相熟。”
说完,又同沈思菀和沈竹雨告别,便拽着沈观一个劲儿往前走。
直到一处无人的巷子拐角,才停下来。正叉着腰准备兴师问罪呢。
少年单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吻了上来。
第 58 章 1500营养液加更
沈观的吻来得又凶又急。
少女被他抵在巷子里的墙边,娇软的唇瓣被他又亲又咬,甚至他还…还探进来,压着姜清杳和她不分彼此的拥吻。
一吻绵长。
少年吻她的同时,手也不安分,揉她的腰窝,揉她的肩臂。他大手恨不得将她揉成水。
已经好几日没和姜清杳这么亲近了。
沈观目光灼灼,还跃跃欲试的想要探索更多,却硬生生忍住。
不敢要更多,深吻过,又亲亲怀里少女泛着水光的美目,一点一点往下,啄吻她鼻尖,又辗转在她脸颊,吻得姜清杳忍不住微微闭眼,少年又吻了她光洁的额间。
昭阳公主走了,但宴会还没结束,谢琼担心公主突然回来,与好友告辞后便拉着姜清杳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谢府马车旁边的沈观。
沈观身上还穿着官服,貌似是直接从府衙那边过来的,见她们出来快步上前。
谢琼朝着姜清杳挤眉弄眼,在她心中,沈观与姜清杳是一对恩爱夫妻,打趣道:“嫂嫂你瞧,三哥来接你了。”
姜清杳有些许尴尬,双颊薄红,谢琼见了只觉她是羞涩。
沈观瞧见堂妹揶揄的目光,也不太自在,随口编撰:“我正好路过,便想着来接你们。”
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前几日大理寺接了一宗大案,正好分配到他手上,今日案子有了突破,他才得以休息,却正好看见昭阳公主的车架往武安侯府来,回去听说姜清杳也来赴宴后连忙赶来。
“三哥,我懂。你们办案的,自然什么地方都能路过。”谢琼狡黠道,眼睛说着我什么都清道,你不用解释。
看两个人尴尬的样子,谢琼自觉要帮自家哥哥一把。
“三哥,既然你来了,我就不送三嫂回去了。”
姜清杳有些担忧,纵然他们二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可难免不会发生意外,而且徐妙菱真的喜欢沈观吗,万一是沈观单相思怎么办?得试探清楚,可自己如今与她不熟,贸然询问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怎么了?”徐妙菱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出声询问。
姜清杳摇摇头:“没什么,不慎走神而已。”
徐妙菱还想再问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走进来,身边跟着六个丫鬟,隐约还能窥见园子外还有一些太监侍卫。
“见过昭阳公主。”
园子中人纷纷欠身行礼,姜清杳与徐妙菱也不例外。
昭阳公主冷冷免了众人的礼,问道:“姜清杳是哪位?”
众人下意识看向亭子,昭阳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认识徐妙菱,姜清杳便只能是旁边那位了。
姜清杳从亭中走出,在离昭阳面前几步停下,再次对她行礼。
昭阳觑她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眼中流露出不服气,显然是对沈观与姜清杳成亲一事颇有怨言。
昭阳没开口,姜清杳自然不会起身,不远处的谢琼想过来解围,但徐妙菱比她更快。
“公主,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徐妙菱走到姜清杳旁边,含笑看着昭阳。
徐家是世家大族,徐妙菱还是独女,昭阳得给她面子。
“免礼吧。”
“谢公主。”
昭阳轻哼一声,问她:“你可会作诗?”
“臣妇愚钝,学识浅薄,不敢污了公主耳朵。”
“那可会抚琴?”
“技艺早已荒废。”
“棋艺如何?”
“堪堪入门。”
“那字总算写得好了吧。”昭阳不信姜清杳没有任何特长。
姜清杳依旧从容不迫:“不过勉强入眼。”
“那你到底会什么。”昭阳有些气急败坏,若是她什么也不会,自己却没能比得过她岂不是会被天下笑话。
姜清杳察觉出昭阳的情绪不好,终于明白她的心思,自己什么都不会还嫁给了沈观,她却嫁不成,纵然大家都能猜到是因为她是公主,却难免不会暗地议论说昭阳比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还要不如。
“禀公主,臣妇善女工。”
昭阳眼睛一亮:“拿来看看。”
姜清杳有些后悔,早清便编一个其他,自己的女红才真是不能入眼,但情况如此,她只能拿出一方帕子。
这次昭阳学聪明了,只悄悄打开一个角,看见后脸色突变,把帕子收下,脸不红心不跳道:“嗯,果然不错,可与宫中绣娘媲美。”
宫里的绣娘都是女红上的佼佼者,若是听见昭阳这番话,再瞧见姜清杳的手艺估计会羞愤而死。
“公主谬赞。”姜清杳回答得一本正经,毫不谦逊,仿佛自己真是什么女红大师。
昭阳额头微跳,不清应该赞赏她的识趣还是佩服她的胆色,暗自决定回去后送几个师父给她,不管姜清杳到底擅不擅长女红,总之她会让这件事成为真的。
她现在也无心待下去了,本就是来看姜清杳的,若是姜清杳优秀她还能劝自己放下,但看姜清杳这副扶不起的模样,她心中不忿,但如今谢家人和徐妙菱都在,她不好针对太过,便就此离开。
“那你去哪?”沈观没看出谢琼的意思,下意识问她。
谢琼一面觉得他是个木头,不会把握机会,一面解释道:“我阿娘还在里面,我自然得等她。”又对姜清杳告别后转身离开。
谢琼离开了,带来的丫鬟都在马车旁边,武安侯府的小厮也离有一定距离,只剩下两个人无言站着。
姜清杳故意不看他,垂眸看着地面,却能感受到沈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从上次回门后,沈观已经几天没见她了,也不清道她现在心情如何,方才宴上有没有受人欺负,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姜清杳一愣,被这问题搞得一头雾水,沈观瞧见了就道:“阿娘担心你受欺负,特地叫我来接你。”
姜清杳恍然大悟:“郎君放心,宴上众人都很和善。”
沈观闷闷“嗯”了一声,姜清杳看他情绪不对,仔细想了想,最后觉得沈观是想问徐妙菱近况,但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通情达理道:“我今日见着徐娘子了,果然是同传言一般优秀,瞧着状态不错,郎君不必担忧。”
沈观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胡乱应着,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哪位徐娘子?总不会是徐妙菱吧,她好不好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以徐妙菱性子,姜清杳怕不是会被她戏弄。
“杳娘,你以后离徐妙菱远点,她不是……嗯……总之,你不要和她走太近。”沈观想说徐妙菱不是好相与的,又担心来日东窗事发被徐妙菱找麻烦,于是换了个词。
姜清杳觉得沈观果然对徐妙菱有意,不然何至于让她不要和徐妙菱走太近,还不是担心心上人受委屈,这样看来,倒是得想法子和徐妙菱套近乎才能撮合二人。
“郎君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姜清杳柔声道。
沈观见状松了口气,温声道:“回去吧。”
姜清杳乖顺点头,与沈观一同坐上马车回去。
到了谢府,谢母听说沈观总算忙完便叫二人今日一同用晚膳。
席上,谢母时不时给姜清杳夹菜,二人说说笑笑,让整个晚饭的氛围轻松许多,沈观虽心有疑虑,但余光却看见谢父同样满意的神色,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忆错乱了,或许谢府从来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过饭,两个人一同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沈观看着离他至少一丈远的姜清杳十分不解,方才席上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怎么现在离自己这么远,而且母亲这么喜欢她,要不是年纪不对,他都要怀疑姜清杳才是谢母的孩子了。
沈观立刻道:“那不如罚我薪俸。”
姜清杳想了想,这么一对比,好像对沈观罚得是重了些,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一时被沈观偷梁换柱的牵着绳子走,缓了缓,才蹙眉,小声和沈观商量:“你在我这儿也没有薪俸呀?何况这又不是一码事。”
沈观坚持:“可小伍才罚两日薪俸,我却得有十日不许进清杳的屋子。”
姜清杳有些无奈,好声好气:“那你想怎么罚?总之罚你也罚不了薪俸的。”
沈观一看便是早想好了,答得飞快:“便罚我三日吧。”
左右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姜清杳蹙眉,显然也算着日子:“不行!这怎么罚到了!第一日你当小偷躲进来了!第二日你又借着倒水的名义进来了!第三日!也就是今天,你又让我牵着你进来了!”
“分明一日也没罚成!”
第 59 章 速看速看
姜清杳不上他的当,戳穿他的小心思。
“坏沈观!”
又想哄骗她。
少女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
沈观顿了下,揽着她的腰不许,轻轻地按着姜清杳的肩让她坐在怀里,低头和少女含着恼怒的美眸对视,自个儿也没忍住笑了下。
他和姜清杳额抵着额,少年声音轻下来:“好清杳,换一个罚我吧,好吗?”
十日不许进姜清杳的屋子,实在太难捱。
沈观承认,他一日都做不到。
姜清杳声嘶力竭的大哭,随即却被人拖出来了。
“爷……”
沈观肃凝着一张脸,但眼底有浓浓的疼惜和愤怒,三两下扯开绳子扶着害怕的浑身发软的姜清杳往外跑。
沈昶怕引人耳目,将人都打发走了,这会儿院子空无一人。姜清杳死死堵着嘴掩盖哭声,踉跄着挨在沈观身上,可还没跑到院门口,就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她被沈观按在怀里护着,可沈观肩头却遭袭击,姜清杳抬头就见大片血色。
继而沈昶癫狂的朝她扑来,沈观回身阻拦,谁知沈昶忽变的力大无穷,一手挥开沈观,朝姜清杳抓过来,沈观虽被推开却没松手,他死死拽着沈昶手臂,姜清杳就看见沈昶回手,匕首就狠狠捅在沈观身上。
“爷!”
“啊!”
“哎呀呀呀……”
忽此起彼伏的惊呼,压过姜清杳声音,院子里忽然多了许多人,都是见耘书院的学生。原本约着一同游园赏雪,谁知竟瞧见了这么一副场景。那倒在地上的女人衣衫不整,但有人认出来了,这是沈六郎的通房。
“六郎!”
晏深踹翻沈昶,沈昶却仿佛野兽再度扑上来。
“帮忙啊!”
晏深大叫,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上前试图制服沈昶。可平素养尊处优的读书人,不知哪儿来的野蛮力,七八个人才勉强把他按住,他还朝着姜清杳狞笑,眼珠凸起:
“姜氏!爷疼你!何必跟着沈观那个狗杂碎?你伺候得爷舒服了,爷就收你做妾……”
一众书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这委实不是他们该听到的话。
“沈二郎他,不大妥当啊……”
晏深死死压着沈昶,费力的说话。
那头姜清杳已跌跌撞撞到沈观跟前,看他脸色苍白似乎昏厥,身上的伤口簇簇冒血,很快就把冬衣都染透了。
“爷!”
她哭喊着去抱沈观,祈盼他能给予回应,可沈观死死闭着眼,姜清杳朝那边的书生求道:
“求求诸位,给六爷请个郎中!”
晏深踹了一脚,也不知踹到谁,被踹到的连滚带爬跑了。沈昶这会儿还不住反抗,嘴里污言秽语,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狞笑,几人费力压制,另有人把沈观先抬到屋里。
动静委实不小,跑出去的书生身上带血,惊动了不少人。孟夫人得知消息时惊恐万分,伞也顾不得打,丫头也不叫扶,一路往后花园赶。等她来的时候,沈昶的亢奋已然褪去,脸色苍白虚弱,半阖着眼也不知是昏是醒,嘴角涎水四溢。
“二郎!”
孟夫人急着上前,这情形叫人瞧着,还当沈昶是被害的人。孟夫人大哭,一叠声叫人去请郎中。没多大会儿书生请的郎中到了,正要去看昏迷的沈观,却被人扯去了沈昶跟前。姜清杳要争辩,却忽被人按住肩头。
是晏深。
他意味深长的与姜清杳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这档口郎中已给沈昶诊上脉,没片刻便惊惶失色。
“怎么了?”
孟夫人急问,郎中脸色难看的摇头,孟夫人顿时哭道: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郎中脸色变的越发厉害,冷汗都下来了,孟夫人越发的急不可耐,以为沈昶已经没救了,大喝道:
“说!”
“这,这,这是服食了五石散……”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孟夫人更是愣怔后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天旋地转的晕过去了。
“太太!”
芮妈妈忙扶孟夫人,慌叫郎中来瞧。这一番人仰马翻,就错失了掩盖消息的最佳时机。几个书生见状不好,都悄悄退去了。连晏深也看一眼沈观,就走了。
姜清杳一直拿帕子死死捂着沈观伤口,那些血的流失让她觉着沈观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让她恐慌。
沈昶算是完了。
孟夫人只晕厥片刻便醒,但沈昶□□庶弟通房以及服食五石散的消息,已经在来赴宴的宾客间悄悄传开了。毕竟被人撞见时,只瞧见沈昶行凶,以及姜氏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怎么瞧都像是遭侮的样子。
沈尚书正与人说笑听曲儿,忽有人前来告罪,只说家中有事要先回去。沈尚书起先不解,但接二连三,他正诧异,就有心腹随从慌忙而来,耳语两句后,沈尚书脸色大变,往后花园去。
孟夫人虽醒来却还头晕目眩,满脸是泪,拽着沈昶的手大哭。沈尚书到时只见孟夫人霸着郎中死命救醒沈昶,可那厢沈观却命悬一线。沈尚书请走郎中,孟夫人大怒,但瞧见是沈尚书,陡然心惊。
沈尚书晦暗冰冷的盯了孟夫人一眼,将郎中请到角落低声问:
“先生,犬子……”
郎中吓得抖如筛糠,满头冷汗险些要哭了的告罪:
“大人,小人原不敢说,可夫人……”
看来是真的了。
沈尚书不禁暗骂孟夫人坏事,倘或叫他先给六郎诊治,等人散去再给二郎看,只有□□弟妇的事还好遮掩,可五石散的事却是大事。
但转念又想,沈昶发作时被人撞见,只怕已经怀疑,郎中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他顿时冷了神色安排:
“烦劳先生去看看我家六郎。茂春,请夫人先回春晖阁。阿芮,去宏信堂告知宾客,太太突发急症,不好出来陪客了,叫两位姑娘好好招待宾客。来人,把二郎先送回去。”
他安排完转身就走,一眼不看沈昶。
孟夫人仍旧头晕目眩,看沈尚书这般,心冷了一半,悄声交代芮妈妈:
“去把孟凌薇叫来。”
孟凌薇在宏信堂听戏,没多久就觉着不妥,那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来,下意识要走,却被着急慌忙的芮妈妈堵住了。孟凌薇到春晖阁就见孟夫人歪在榻上哭,骂着让人去看沈昶,见她来了忙起来,却踉跄着险些摔倒。
“凌薇,凌薇!此事拖不得,你一定要救救二郎啊!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是有些小心思,但绝没胆量去碰五石散啊……”
正因为孟凌薇了解沈昶,连她都敢算计的人,偷偷吃个五石散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但她嘴上道:
“他□□姜氏了?”
“一定是六郎和姜氏设局害他!凌薇……”
“姑母,听说姜家选上皇商,您是要给六郎定姜氏做正妻的。将来也是要做夫人的人,拿自己名节犯险,就为陷害二郎?”
孟夫人被堵的大哭,孟凌薇不耐烦起来,与芮妈妈道:
“去把素日伺候在二郎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沈昶出事,那些人早被沈尚书叫去了。这会儿书房里沈尚书已然了解全部,肃沉着一张脸,叫人去把许公子带过来,也把许参议请来,顺带去春晖阁告知采薇的事。与后宅女眷有关的,自该孟夫人来审。
孟凌薇没等到沈昶的随从,但等到了被绑来的采薇。
采薇吓得浑身颤抖,她只想着姜氏坏了名节不能再跟沈观,也想姜氏出了这事,沈家只能捂着,没准儿还会把姜氏送去二爷房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勘破,甚至把她堵了嘴绑过来。
送采薇过来的人把前头审出的结果也告诉了,孟凌薇便问:
“你说二爷派人叫你把姜氏骗去园子?”
“是,是……”
采薇牙齿打颤。
“怎么骗的?”
她依稀见到看戏时这丫头与她的婢女说了话,直觉不好。果然采薇抖抖索索回道:
“奴婢,奴婢,奴婢先叫人偷偷与六爷说,瞧见二爷把姜氏带去园子了,六爷就走了。再,再故意叫姜氏瞧见我与姑奶奶身边的人说话,告诉她,告诉她我帮着您把六爷骗去园子了,姜氏,姜氏就急匆匆去园子找六爷……”
孟凌薇眯起眼,身边婢女顿时几巴掌下去,打的采薇连话都说不出,后槽牙都活了,满嘴是血。采薇只顾呜呜的哭,孟凌薇看孟夫人,冷笑道:
“姑母管的好宅子,真是上行下效,二郎敢算计我,如今连个庶子房里的小丫头也敢算计我了。”
孟夫人咬牙,芮妈妈又上前,左右开弓打了十几巴掌,把采薇打的头晕眼花摔下去,再站不起来。
又过了会儿,茂春亲自过来。
“太太,老爷生了大气。许公子身上只有助兴的药,且当初二爷是当着自个儿人的面,自己从许公子荷包里掏了一包药出来,许参议因这事与老爷也生了嫌隙。”
这话的意思是,沈昶吃五石散的事,也别想找人来顶了。
孟夫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孟凌薇走的时候,与七郎沈瑾错身而过,谁也没瞧对方一眼,谁的神情都不好看。
沈观中了两刀,肩头一刀尚好,但腰腹间那刀却厉害,足有五寸的刀刃全都没了进去,又因孟夫人而拖延许久,醒过来后没多久,再度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这时候郎中正给他拔匕首止血,一行诊治一行摇头。
姜清杳索性揪住他耳朵,一连串儿的喊:“沈公子沈公子沈公子!”
她没了脾气,喊出来的声音格外动听又清脆,沈观抱着她,埋在她颈窝缓了缓,额上的薄汗滴下来,姜清杳被他烫得颤了颤。
眼瞧见木窗外的日光。
只觉得自己完全被沈观带坏了!!!
沈观却餍足极了,抱着姜清杳,替她整理。还笑吟吟着说:“姜小姐,多谢。”
姜清杳:!!!
他在说什么啊!为什么唤她姜小姐,这事儿……换上沈公子和姜小姐的称呼后,姜清杳只觉得脸上更烧,莫名地变了意味来。
姜清杳捂着脸想。
都怪沈观,她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好好唤旁人公子两个字了。
第 60 章 第 60 章
姜清杳这样想,也小声抱怨出来,却不知道正如了沈观的愿。
少年笑得更愉悦些,面上还要冠冕堂皇的宽慰:“是我不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遇上要唤公子的人,唤名字、唤称呼便好,比如今日那位,清杳直呼燕洵也可。”
姜清杳总算琢磨出来。
盯着沈观打量会儿,戳穿他:“其实你闹了一通,就是不高兴我唤燕洵燕公子吧!”
沈观顿了下。
出乎姜清杳意料,诚实的点头:“是。”
这回轮到姜清杳语塞了。
少女软着身子,任由沈观打了水替她擦洗,趴在软榻上,锦被盖着身子,朝窗外花团锦簇去看。
很苦恼又严肃:“你总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婚事虽然是由母亲相看,但其实最终是由父亲拍板。首座隔日派人将姜三老爷请到了山上。
姜三老爷颇为不安。
姜清杳是由孙妈妈护送过来的,孙妈妈是三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有什么事她差不多都可以代三夫人做主了。首座竟却把他请过来,难道真的很严重?
东林寺香火鼎盛,便是怀溪之外的地方也有许多大户人家过来烧香许愿。姜家虽富裕,在东林寺的大和尚眼里也只是一富户而已*,姜三老爷在首座面前颇为惴惴:“大师,小女的情况如何?”
女儿家的事,唤她母亲来便是了,如何竟唤他亲来。
首座捻动佛珠,缓缓抬起眼:“这事不在令嫒,在她生母身上。”
姜三老爷吓得一个激灵,忙道:“这、这……当年可是给她做了法事的,棺木也不算薄,我家可不是那等苛刻人家。”
“阿弥陀佛——”首座道,“她有何执念,你须得问自己。”
高僧什么时候会跟你说明白话,从来都是云山雾绕的,自己琢磨去。
姜三老爷便被引导着开始回忆了——
好像有这么一个事,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事……这么一回忆,竟回忆起不少事来。当时不在意,如今回想却觉得好像都落了怨恨。
人心里若是有鬼,越想就越想得多。
姜三老爷心虚得很,瞄了一眼首座,也不敢追问到底具体是哪一件事成了燕姨娘的执念,只强行镇定道:“往事不可追,眼下事该如何化解?还请大师指点明路。”
首座道:“我已算过,须得三年。待她自己放下,魂归去处。”
姜三老爷急道:“怎么这般久?大师不能现在除了她吗?”
首座瞥了他一眼。
姜三老爷“咳”一声,道:“就是家里人担惊受怕的,所以希望……”
“她非是恶灵,只不过放不下自己亲生的骨肉。她的执念已经入了令嫒的因果,强行拆灭,会影响令嫒的命数。”
姜三老爷傻眼:“那怎么办?”
首座捻了一会儿佛珠,内心里交战片刻,终究还是成全了姜清杳——
“给她们三年的时间。三年里勿使令嫒离家,让她在家修行,让她生母看到她被亲人善待,有怙恃倚仗。”
“三年之后,执念自消,劫数自解。”
“阿弥陀佛,这孩子命里该有这一难。过去了,就好了。”
待三爷回到姜府,转述了首座大和尚的话,果然三夫人听了也是傻眼。
“啊?不离家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离家?”
姜三老爷咕咚咚喝了半碗茶润了喉咙,才接着说:“我也是问了大和尚,我说四娘刚订亲,本预计着明年就嫁,这怎么个不离家法?”
“结果大师说,那就不嫁。若去了别人家,燕……那个谁会以为她失了怙恃,搞不好要成恶灵。嫁了不止妨四娘的命数,燕姨娘扎根咱家离不了,万一化作恶灵了还得生事。”
“大师的意思,这三年就让她好好在自己家里念经。三年之后再嫁。”
三夫人道:“可三年后她都几岁了啊!”
提起这个,姜三老爷也是愁眉苦脸:“那能怎么办。这可是首座大和尚说的!”
若是庙后街的马神婆这么说,姜三老爷和三夫人都得怀疑一下是不是马神婆想骗钱故弄玄虚。可这是东林寺的首座大和尚说的,这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更不要说他还是姜清杳的挂名师父。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三年一耽搁就可能耽搁一辈子好姻缘,师父再怎样也不会这样坑自己的弟子的。
三夫人想了想:“要不然,叫庙后街的马神婆……”
姜三老爷没好气地道:“要是马神婆都能收得了,大师为什么不动手收?你懂不懂什么叫因果。”
“阿弥陀佛。”三夫人两手合十,“我自然懂,我时时念经的。家里再没有比我更心诚的了。”
三爷道:“你去与刘家说说,就说我们想留四娘三年,问问他们的意思行不行。”
“要不行呢?”
“要不行,就算了。退了吧。”
姜清杳的这桩亲事到底是退了。
刘家几个儿子年岁相近,老二的婚事若是拖了,就影响老三的婚事,刘家不乐意。好在两家只插了钗,连庚帖都还没来得及换,退还了珠钗,赔了些礼物,三夫人又是道歉又是说软话,这事就算了。
因还没换庚帖,也不算是退亲,勉强算是相看失败了。
等姜清杳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她的婚约已经处理干净了。
二娘、三娘还过来看她,替她惋惜:“多好一门亲事,怎地就算了?怎么回事?”
姜清杳抹眼泪:“我怎知道,你们去问父亲母亲。”
打发了姐妹们,姜清杳便踏实地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
三夫人因为心里有鬼,不愿意常见她,竟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但姜清杳亲事告吹,家里也不是没人说嘴。老太太还把三夫人叫过去训斥。
三夫人也不敢说是燕姨娘闹鬼,只能说:“四娘身子骨不好,东林寺的大和尚给算了算,说她命里有劫数,须得三年后再说亲。要不然,妨家里也妨人家。我们年轻倒是不怕的,就怕妨了老太太你。”
老太太只比中年妇人更迷信,越老越迷信,听了忙细问如何个妨法,又如何破法。
三夫人胡编:“只说不能使她离自己家,日日抄写经文,平平安安三年就行。”
还说自己心疼这孩子,甚至免了她晨昏定省。
老太太一听,心说这妨人的孩子你避开了,让跑来妨我是吧。把手一搭:“既这样,我这边也不用过来了。让她好好地念经,没事别乱出门。”
姜清杳本来年纪大了也不用去上课了。如今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抄抄经文,种种花,打打络子,合合香、自制个粉什么的——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了,也学会了许多新技能。
衣食丰足,不受气,不受屈,这小日子过得又平静又美好。
这一年,二娘嫁了。第二年,三娘也嫁了。年纪差不多的堂姐妹也都陆续出阁,还在家里的都是比她小了几岁的。
因听了些什么劫数、妨人之类的八卦,五娘也被她的姨娘管着不许来找姜清杳玩。姜清杳几乎没什么社交了,安静地宅在自己的小院里。
直到第三年春日里,姜府上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喜报传来,姜家那个十一岁中秀才做了案首、去年中举人当了解元的外孙沈观金榜题名,高中一甲第三名!
姜清杳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一状元,二榜眼,三探花。
哇哦,探花郎!
挺好的,好歹是亲戚,姜清杳为当年那个礼貌老成的小男孩感到高兴。但这跟她没什么大关系,她继续埋头整理她的花园。春日里好多要枝要修呢。修好了,过些日子都是美美的花苞。
这安安静静的宅女小日子,过完今年就要结束了。她今年十七岁了,明年就十八。从心理上,能接受自己嫁人生子了。从生理上,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完全,生育死亡的概率大大降低。
姜三老爷和三夫人也不可能让她一辈子待在家里。今年说亲,明年出嫁,正好圆了“三年”之说。
这是无法改变的人生,姜清杳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它。
但她的亲事是姜三老爷和三夫人去操心的事,现在姜清杳要操心的是云鹃的婚事。
婢女们不像小姐们金贵,为了多用几年,一般会让丫头晚两年出嫁,更划算。云鹃和姜清杳同龄,今年正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之前青燕自己高飞了,后来巧雀爹娘也都有差事,有自己的路子,不用姜清杳操心。但现在到了云鹃这里,云鹃是外面买来的,没有爹娘。她什么路子都没有。
姜清杳拿钱置办了四色点心攒盒,两块尺头,并一对虾须银镯,亲自登了孙妈妈的门。孙妈妈是三夫人的心腹妈妈,三房婢女们的婚事都要经她的手。
孙妈妈没想到平时四姑娘看着木讷憨厚,也不知道去讨好嫡母,这时候居然机灵起来了。
礼多人不嫌。这事于云鹃是关系终身的大事,于孙妈妈不过就是日常工作。没几日就把云鹃的事安排好了——配了门子上的一个年轻小厮。门子上迎来送往,多有赏钱,算是肥差。他爹虽不是管事,却是赶车的老把式,是姜家二爷惯用的。
云鹃没爹娘,能配这么个还算不错的年轻后生,全靠她主子四姑娘愿意使银子,还肯低头求人。
连孙妈妈都跟三夫人说:“我非是贪四姑娘那点东西,我跟着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眼皮子没那么浅。就是觉得四姑娘疼惜下人这份心,跟夫人当年一样一样的。”
孙妈妈是三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婢女,她的婚事也是当年三夫人精挑细选的。如今过得体体面面,是为人奴仆羡慕的那种日子。
三夫人十分受用:“这孩子好歹是我养大的,虽然笨笨的,总得从我这儿学点什么吧。”
孙妈妈:“可不是。四姑娘今年可也十七了,她这婚事还得您操持起来。”
三夫人也知道,姜清杳这个年纪必须今年给她说定一门亲事,待明年三年期满,破劫定命了,正好就出阁。因明年五娘也要及笄了,也得说亲。上面要压着个姐姐婚事定不下来,下边就要影响妹妹。
到时候,受指摘的全是她这个嫡母。
“先不管这个,都放放。”三夫人说,因为眼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妹妹的院子都都收拾好了?你好好盯着,别让下面这些人偷懒。要慢待了妹妹,有她们好果子吃。”
孙妈妈拍胸脯打包票:“有我盯着呢。”
姜家外孙沈观高中探花,姜家与有荣焉。
只大家都没想到,忽然沈家来了人送信,沈夫人要携着新科出炉热腾腾的探花郎儿子回娘家省亲。
这可太突然了。
一般高中了都是回乡祭祖什么的。但沈家就是京畿人士,高中之后直接就祭了。可这回娘家还是回得太突然了。大多都是提前几个月甚至一年书信往来,早早安排,这次竟然是送信人搭着快船只比沈夫人早十天到,打了姜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不管怎么着,探花郎外孙要来姜家,姜家门楣生光。三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打点准备,欢迎这个探花郎外甥。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只盼着探花郎登门。
沈观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见到是她,微微清醒:“清杳。”
他握住她的手。
姜清杳就拉他起来:“去床上睡。”
沈观嗯一声,被姜清杳拉到床上,褪了外衫,褪到一半,躺上又睡着了。好像刚才说了话的不是他。
姜清杳呆了会儿,犹豫下,没叫醒他。
费劲把沈观往床里推了推,又帮他把外衫扯下来,准备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腰后,睡着的少年也疼的蹙了下眉。
姜清杳愣了下,看他一眼,有小心的将他的里衣拉开去看他后腰。
果然看见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