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一个多月,不知道额娘和弘昐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弘昀,他现在也有快八个月了,应该会坐会爬,说话不知道会不会说这么久不在家,他会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姐姐。
虞燕朦朦胧胧地半眯着眼,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木兰围猎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大半个九月基本上就在这里过去了,虞燕别的没学会,骑马的本领倒是经赛马一战后精进了不少。
只可惜草原上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没过几天康熙就预备启程回京了。
在草原上撒欢了一个多月后又回到宫里实在是一件让人非常难受的事情,就好像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关进笼子,虽然天天好吃好喝的喂着,但在里边的人都像蔫了一样,犹如没风干的咸菜。
饶是如此,虞燕也盼着回家。
家里有母亲有弟弟,有她熟悉的一切。
她一回宫拜见过福晋后就一路跑向李氏的屋子,弘晖和弘昐随着年龄的长大,他们的住所被胤禛挪到了前院,如今李氏屋子里只剩下一个牙牙学语的弘昀。
他穿着弘昐小时候穿过的衣裳顺着暖炕爬,看起来像个小球。
“高了瘦了。”李氏许久没见女儿,忍不住眼角都掉了点眼泪下来,“还黑了。”
“养养就白了。”虞燕亲昵地坐到她身边,捏了捏正在好奇打量她的弘昀的脸蛋,“您是没见到表姐那张脸,她晒不黑,可红起来的时候可真吓人,后边我都没敢叫她一起出来骑马玩。”
“她爹以前就这样。”李氏抿嘴笑着把女儿搂进怀里,低声关心道,“你在信里说你在蒙古的时候赛马拿了第一,靠着这个找你皇玛法许了自主婚嫁之权?”
虞燕虽然出去了但也没忘记给李氏写家信,赛马的事情已经发生在半个月前了,此刻听她提起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嘛额娘?”
李氏垂眸有一会没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轻声说:“我原先只以为你天生性子爱玩爱闹,所以从未拘着你。只是你后来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早已不是玩闹的范围了,你阿玛也没说什么不好你是个心里有成见的孩子,主见也大,可生在天家有时候太多的主见恐怕会害了你。”
天家哪里是容得下主见的地方,这里的条条框框像枷锁,恨不得在每个人身上都绑两条,就算皇帝也不例外。
虞燕轻轻挣脱她的怀抱认真道:“额娘,不管我做什么,那都是我自己决定好的,我从来不会后悔。”
她睁着眼睛和李氏四目相对。
“人若是没有主见岂不是他人的提线木偶?女儿不愿意做木偶,而且每个人生下来都不是为了做木偶的。”虞燕轻轻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李氏久久不语,她摩挲着虞燕骑马射箭练得有些粗糙的手掌:“额娘只希望你平安开心。”
她也没有指望自己的儿女有什么大出息,左不过他们的阿玛是皇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缺了他们一口饭吃。只是若他们有出息,她这个做额娘的也没有拘束他们的道
理。
她做不了供他们攀爬的藤蔓,但也不会去做折花之人。
秋弥结束后就逐渐步入深冬,冬日的紫禁城无疑是美的,簌簌白雪压弯枝桠,每天早上虞燕起来去上书房的路上都能听到小太监扫雪的声音。
上书房的琉璃瓦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光。
师傅们在上边念书,下面的孩子们都摇头晃脑的,有的已经打起了瞌睡,有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两三个宗室子弟趁着师傅没往他们那边看,头低到桌子下面偷偷吃了点糕点。
糕点屑都落到了地上,白花花的。
今日不用练骑射,下学也就下得早,孩子们一溜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虞燕带着李有容和星德两个慢悠悠地从上书房里出来,途经御花园突然听见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声。
虞燕好奇地往外瞥一眼,一旁的小太监机灵地解释道:“那些是明年要去殿选的秀女,今日刚进宫来学礼仪。”
红墙边排着一列又一列的女孩子,满蒙汉三旗按顺序排列,都是豆蔻年纪的少女站在一起争奇斗艳,各有各的好看,各有各的风情。
虞燕看到了年若初。
她站在汉军旗的前端,眉目低垂,身姿犹如柳枝般纤细轻盈,穿着粉白的旗装,衣裳的对襟上还绣着木芙蓉,一眼望过去轻柔而疏离。
第56章
痴心女儿家的痴心不悔,到底是真不悔……
秀女正式殿选的时间在明年三月,如今只是通过复试的秀女们进宫学习规矩,同时也是方便宫里的嫔妃给阿哥们选侍妾。
如今正值婚龄还未选福晋的只有九、十两个阿哥,这次木兰围猎后康熙就给十阿哥定下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婚事未定的只剩下九阿哥一人。
因此合宫上下对这次选秀的兴趣都不大,四妃中唯有九阿哥的生母宜妃张罗着想给自家儿子选一个高门贵女,其余三妃最多就是在家世低微的小官之女看看。
雕花长窗外下着大雪,雪压弯了枝桠发出簌簌声。永和宫内德妃歪在炕上,手里拿着秀女的名册,有些酸痛的腰在碧杏的揉捏下逐渐缓和。
她早年接连生育三子三女,虽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子一女,但到底伤了底子,每逢天气一冷就浑身酸痛难捱。
“这是在给老四挑格格?”
康熙进屋先在外间脱了沾了雪的大氅,宫女们替他换过轻便的常服,身上慢慢变得暖洋洋后他才有些疲惫地走进暖阁,见她正低头看着花名册忍不住问道。
“他屋里一共就四个人,放在平常人家也就算了,到底是个阿哥。”德妃将册子放下,挥手让碧杏退下后坐起身到康熙旁边,抬手轻柔地为他放松着紧绷的太阳穴。
康熙半眯着眼:“你凑在那里看了半天,可有中意的?”
德妃垂眸含笑道:“能过复选的姑娘家哪里有不好的,只是胤禛这孩子在男女情事上向来平淡,稍微偏宠些的李氏……长得确实漂亮。”
“食色性也,倒也正常。”康熙哈哈大笑,揽着德妃沉吟片刻后说道,“朕倒是有意给他指桩好姻缘。”
“万岁爷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德妃好奇道。
康熙将手中的秀女名单翻到汉军旗的页面,随后放到德妃面前,上面赫然是年若初的家世和名字。
湖广总督的女儿,若不是阿哥们的福晋都是满蒙八旗出身,给下面的几个光头阿哥做嫡福晋也不为过,这样的家世给太子做侧福晋还差不多,落到胤禛身上怕是有些高了。
德妃蹙眉一瞬,随后展颜佯装好奇道:“年若初?可是前几年进献牛痘有功的那位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女儿?臣妾在宫内也经常听说她的才名,这样出色的女儿家赐给胤禛做侧福晋,是不是未免有些委屈了。”
康熙拍了拍德妃的手,将秀女名册收拢解释道:“三年前年若初同其父亲献上牛痘之法,功在千秋,他父兄朕都安排了好去处,唯独她是个女孩不好赐予官职。”
“女儿家成人后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择个好夫婿,因此朕三年前答应她,三年后的大选前若是她有心上人,朕便能为她做主赐下婚事。”
“今日复选结束后梁九功就带她来了乾清宫,那丫头直接跪在地上,说三年前于御花园见过胤禛一面,至此难忘,只愿嫁与雍郡王哪怕为妾。朕再三询问她也不改,只好循了她一片痴心不悔。”
年遐龄官至湖广总督也做到头了,但他倒是有两个成器的儿子,长子年希尧博才多闻,次子年羹尧更是胸有谋略,文治武功都有所建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二人年纪尚小还需历练。
老四是他选给太子的贤臣,将年若初嫁到他府上也算是把年家这两个儿子绑到太子的船上去了。
女儿家的痴心不悔,到底是真不悔还是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做的黄粱一梦……
德妃不想对此做出评价。
她含笑应道:“年姑娘才貌双全,又痴心一片,这样的女儿家胤禛定然会喜欢的。”
殿选的日子在明年三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伴随着宫墙角下的积雪消融露出还带着水汽的湿土,草芽也渐渐探出了脑袋,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长阶上,原本光滑的冰面也化作了一滩水,再没有了让人滑倒的风险。
清晨的薄雾中隐约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虞燕换好衣裳后摸了一把蹲在床角躺着的百福,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皮毛摸起来暖融融的。
它睁开圆溜溜的狗眼后还疑惑地汪了一声,随后盘着睡觉的四条腿站直起来,一颠一颠地走到椅子旁叼起虞燕平日用的小挎包再走到她的面前。
回来三个月,百福都已经习惯她上学的作息了,真是起得比狗还早。
虞燕苦中作乐地再薅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头,随后带上自己的小挎包往上书房跑去。
上书房内,阳光透过雕花长窗斑驳地洒在案桌上,依稀还能透过光柱看见细小的尘埃飘浮其中,笔墨纸砚被整齐地码在一起,砚台中的墨汁尚未研磨。书案摆得和往常一样,可端坐在位置上的人却好像少了几个。
虞燕有些疑惑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后发觉弘皙和他的哈哈珠子们都没来。
弘皙自从兄长夭折后就一直充当着太子长子的角色,他对自己的要求也高得离谱,寒来暑往就算生病只要不严重都会坚持来上书房,这还是虞燕第一次见到他没来念书。
李有容见她面带疑惑,本来还在专心致志磨墨的手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到弘皙哥哥不在觉得有些奇怪,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吧。”虞燕解释道,随后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昨日夫子布置的功课。
李有容笑笑:“万岁爷前几日把重修太和殿的事情交给了太子殿下,弘皙被他阿玛带着一起去工部和内务府打转了,说是请了好几天的假,万岁爷也允了。”
虞燕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太和殿在康熙十八年的时候因为意外失火,但后面那几年又是平定三藩,又是雅克萨之战,再加上三征噶尔丹的事情,国库一直空虚,也拿不出银子来重修太和殿。
也就是这段日子春意有了几分,恰是动工的好时机,再加上之前追缴的银子都回来的七七八八了,康熙这才将这桩差事拨给太子去做。
但是她表姐是怎么知道弘皙被带去的?
“他和我说的。”李有容一边说话一边将研好的墨摆到虞燕的书桌角上,“前天?还是大前天的时候?好像正好下雨吧,下午的骑射课就取消了,咱们回去回得早,我当时去更衣了没和星德一起走,然后出来的时候正好在宫道上碰到他了,他好像也刚从上书房出来没多久。”
李有容回忆道:“遇到都遇到了,就说了会话。”
“他不是经常在学业方面指点咱们嘛,那会闲着没事我就拿着书问了他几个问题,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他这几日都不来上学的事情了。”
“哦对,我当时和他开玩笑说让他教教我练字,毕竟师傅老说我的字写得软绵无力,弘皙阿哥的字不是向
来刚劲嘛,我就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当时说等他请完假回来再教我。”
自从弘昱被关在家里后上书房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以弘皙为尊,他也很给面子的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样子,不管是宗室子弟还是王公大臣的孩子去问他问题,他都会耐心解释。
尤其因为胤禛如今算得上实打实的太子党,弘皙对虞燕和她身边的两个哈哈珠子更是格外上心,毓庆宫那边送点什么东西,他都会想着分他们一点。
虞燕点点头,听她阿玛说修建太和殿一事也是康熙为了缓和自己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特地拨下去的差事,太子这次的差事带了胤祉、胤禛还有五、七、十三几个弟弟,也算是给下面的弟弟施恩了,让他们多点机会历练历练,也好在汗阿玛面前露露脸。
毕竟先前木兰围猎时直郡王在蒙古那边可以算得上是大出风头,如今过完年被打压打压也正常。
“我那日回家的时候看到雍郡王府了。”星德凑过来好奇道,“里头的花木如今都养得差不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阿哥们的府邸是一座一座建的,搬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前几日三阿哥已经带着他那些莺莺燕燕们搬了出去,南三所一下子都安静了不少,估计接下来就是胤禛他们了。
虞燕也很向往出宫的日子,闻言弯着眼睛笑道:“吉日选在三月十八,大概还要过两日,等秀女殿选结束我们就能搬出去了。”
出宫除了住的地方要大很多外,最重要的是虞燕自己行事也方便了许多。她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去替温宪公主找一找民间出色的大夫来给她瞧瞧身体的具体情况。
说实话,不是她信不过太医。而是在她这段时间从太医院借了医书来看后发现宫里的太医下药实在是太轻了。
可能是因为怕下重药出事情的缘故,他们用药主要以温补为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错,但这也就意味着有些不下重药治不好的病症可能会因为用药温补一直被拖延病情,直到药石无灵。
明日就是秀女殿选,殿选结束她就能出宫了。
第57章
弘晖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东……
秀女殿选结束后被撂牌子的姑娘家就可以回家自主婚嫁,而留牌子的那些女孩,不管康熙有没有给她们赐婚,她们都要在家待嫁。
好一点的过几日马上得到赐婚的旨意嫁人,差一点的就像武氏,被留牌子后还在宫里呆了好几年,一直到德妃要给儿子挑侍妾才想起来这么个人。
在给秀女赐婚的旨意下来前,虞燕她们先出宫了。
郡王府前面那条街上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朱轮车,前面气势恢宏的车辆里坐着胤禛和他的妻妾子女,后边普通的车上则是内务府出身的丫头太监,在后面则是能带出宫的金银珠宝器具,一辆接着一辆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乔迁当日康熙给虞燕放了两天假,李有容和星德也就不用上学了,星德不好随便出门,李有容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她现在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宫里都是男孩子打扮,跟在自家老爹李明修身后就跑出了府,站在郡王府那条街的尽头感慨道:“到底是天家气度,这些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到百姓家里,都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
朱轮车是从郡王府的正门进去的,趁着大门还没关上虞燕悄悄趁着越桃山栀两个不注意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她一眼就看见了做男孩装扮的李有容。表姐妹两个人四目相对,李有容还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
郡王府的围墙比宫里要矮一点,但对于虞燕来说依然高得离谱,她站在墙边约莫连墙的一半都没有。
王府大致分成前院和后院两个部分,前院是胤禛办公的地方和弘晖他们兄弟两个长大点后要搬去的屋子,后院则都是女眷们的居所。
就像之前堪舆图上画的那样,虞燕的屋子就在李氏院子里面,胤禛还颇有情趣地在她屋子前面搭了个秋千架,和现代的那种坐着的秋千不同,她屋前的秋千架是可以叫人站上去的。
人站在上面荡起来,几乎都能看到郡王府围墙外边的模样。
“额娘的院子里都没有我住的地方了。”
弘昐因为搬家的缘故也被胤禛放了一天假来后院玩闹,一进李氏的院子他就到处乱窜,最后垮着一张脸出来抱怨道:“之前在阿哥所里的时候明明还有我的屋子,就算弘昀住着里面的摆设也都还是我小时候的样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这是吃弘昀的醋啦?”虞燕闻言忍不住笑了,“可是阿玛在前院给你和弘晖不是一人准备了一间屋子吗?你可以把屋子改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啊,也不用像在宫里一样要和弘晖挤一张床睡。”
弘昐闻言终于高兴了起来,虽然他和弘晖玩得好,但是弘晖睡姿实在不怎么样,不仅睡觉的时候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踹他一脚,而且每次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弘晖老是突然开始说梦话。
他的声音碎碎得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就像小蚂蚁在他耳朵边上爬一样惹得他弘昐痒痒,总想听的更清楚一点,导致他每次半夜睡不着就算了,早上起来念书老打瞌睡。
胤禛先前和李氏畅想过的院子基本上算是一比一复刻了,现在还是三月中,墙角边种的棣棠还没开,只有碧绿的叶子散着勃勃生机。
院子里的山茶花倒是开了,一瓣一瓣的丹砂红汇聚成一簇的模样,立在枝丫上如同片片明霞,艳得不可方物。而李氏特意要求的那棵石榴树就伫立在院子的正中央,如今还未到花期,树冠也不算太大,枝叶间依稀能看见一点花苞。
珍珠玛瑙两个正帮着李氏收拾从宫里搬出来的那些布匹首饰,常青则带着几个小太监搬那些大型器具,陈姑姑拿着账本一样一样的核对——自从虞燕和弘昐长大后,她现在已经被李氏派去照顾弘昀了。
虞燕搬到了新地方到底有几分好奇,带着弘昐到处乱窜,等跑到王府里缩小版的御花园时才发觉两个人有些迷路了。
好在这是在自己家里,不用担心有拐子来,她也就放心大胆地带着弟弟在假山里绕来绕去,刚从小道里绕出来就听见小孩低低的抽泣声。
“是弘晖!”
一起吃睡了那么久,弘昐对自家哥哥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他正想出去就被虞燕拉住了,只见姐姐蹲下身子小声说道:“这地方这么偏僻,他肯定是背着福晋和嬷嬷她们跑出来的,要不是心里太难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一个人哭,你就不要出去戳穿人家了。”
弘昐这才停下要出去的脚步,只是睁着眼睛学着虞燕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他为什么跑出来哭啊?”
虞燕哪里知道,她和弘晖这个弟弟的交往不深,只是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的话一个人找了地方发泄自己肯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更不要说比自己小的弟弟了。
弘晖蜷缩在假山角下,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
今日阿玛好不容易给他和弘昐都放了一天假说是松快松快,他想去后院给额娘一个惊喜,没想到见他回来额娘不仅没有露出开心的样子,而且还一直皱着眉头,也不听他解释就问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做了什么淘气事惹阿玛生气了。
可他明明就没有!
额娘不听他说话就算了,还不许他去找造化玩,觉得他心思不在念书上,比不过弟弟就算了,现在更是玩物丧志。
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
弘晖委屈地抽泣,从前额娘不是这样的,她会很温柔很耐心地教自己念书,一遍不会就念两遍,背得慢一点也不要紧,大不了用时久一点,别人念一个时辰他念两个时辰。
可不知
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全变了。
阿玛收了额娘的管家权交给了李额娘身边的谢嬷嬷,弘昐在学习和骑射方面都比他出色额娘抽查他功课的时候再没有了以前的半点耐心,她也不会真的朝他发火,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最后叹一口气。
这比骂他还难受
弘晖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虞燕和弘昐两个躲在假山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不出去安慰一下弘晖哥哥吗?”弘昐有些担心地看向哭得小脸涨红的弘晖。
虞燕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她还在思考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弘昐已经跑出去了。
弘晖原本哭得一抽一抽的,结果看见弘昐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吓得他立马抬手去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大声道:“你不要过来!”
弘昐听他这么说有些呆愣地顿下了脚步,弘晖拿着袖子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后才抬起他那双哭肿的眼睛迷茫道:“你怎么在这里?”
弘昐下意识地往假山后面看去,虞燕朝着他使劲挥手示意不要把自己说出来,他才犹豫道:“今天不是搬出来的第一天嘛,我就偷偷溜出来转转,正好转到这里来了。”
弘晖抹了一把脸确保不湿后才低着声音有些别扭道:“你都看见啦?”
“哭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看见就看见啦。”弘昐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问道,“不过哥,你为什么哭啊?”
弘晖总不能说因为你太聪明了,我额娘觉得我笨所以嫌弃我吧。
他有些嫉妒地低头掩饰道:“阿玛布置的课业我一直都想不出来该写什么,太急了。”
“这有什么?我也没想到啊!”弘昐安抚地拍拍弘晖,“阿玛说了给我们五日时间才交稿呢,而且今日是刚搬出宫的第一天,特地给咱们都放了一天假,想课业做什么?”
弘晖低头嗯两句兴致不是很高,弘昐还想再说话,只听见假山外面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听声音似乎是福晋身边的嬷嬷和丫头,嘴巴里面一直在喊弘晖的名字。
“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见。”
弘晖垂眸挣开弘昐的手,拍了拍身上的灰缓缓从假山后边走了出去。
“他好像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弘昐也有些丧气地看向虞燕,“但是他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明明以前他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的,怎么长大了反而生疏了?”
虞燕没办法回答弘昐这个问题,主要是他和弘晖之间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如果历史不变最后还是她那便宜阿玛登基为帝,那么如今健康长大的弘晖和弘昐迟早有一天会走到对立面上去。
她只能安慰自家弟弟说:“人总是会长大的嘛,又不可能永远像小时候一样,而且弘晖可能只是现在太伤心了,说不定他想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把事情告诉你呢?”
小时候自然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但是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孩子,他们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永远保持天真,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东西。
尤其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是很脆弱的,特别容易一碰就断。
弘昐听完虞燕的安慰后稍微打起精神了一点,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回到李氏的屋子里后用完晚膳就好的差不多了,他又蹦蹦跳跳地跟着来接他的小太监往前院走去。
难得是个休息日,虞燕本打算第二天下午去温宪公主府上见见温宪公主,顺便问问双卿这几个月学了些什么,结果第二天刚在院子里陪着李氏和弘昀用完午膳,后院就传来消息说万岁爷把湖广总督的女儿年氏赐给雍郡王做了侧福晋。
第58章
孤魂不过是一个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的……
年若初入府那天是四月十五,虽然因为只是侧福晋的缘故所以内务府那边省略了很多步骤,但康熙念在她先前献策有功的情面上特地嘱咐过胤禛要好生待她,再加上满人未入关前本就是多妻制,侧福晋的地位实在没有比福晋低多少,所以年府实打实地给她陪嫁了八十台嫁妆。
四月十五那日她虽然是从偏门迎进来的,但是雍郡王府上也早早挂上了红绸,胤禛也算是做足了姿态。
李氏坐在院子的门口,四月的风吹在脸上又暖又凉。她出神地望着院子中央的那颗石榴树,如今正值石榴花开的季节,灼灼榴花立于枝头恰如红霞碧霄,仿佛下一秒就要燃尽了。
“额娘?你在想什么呢?”
虞燕抱起咿咿呀呀的弘昀凑到李氏身边,见她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您不是说不难过吗?”
“不难过归不难过,只是额娘想起自己当年进阿哥所的时候。”李氏叹了口气,“那时候是小选进来做宫女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指给了你阿玛做格格,全身上下能摸出来的只有当初我娘送我进宫打点的一点金银。”
“嫁人这种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竟然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李氏把虞燕搂进怀中摸了摸她耳边的绒毛,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还好你是格格,日后出嫁怎么也有个多罗格格的名号,不管嫁到哪里都不会有人轻易欺负你去。”
嫁人也能算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么?
虞燕没有立刻反驳李氏的这句话,或许在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年代,女孩子的后半生都与一个好丈夫息息相关。
但对现在已经掌握自主婚嫁权的虞燕而言,这件事远远算不上最重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前院已经传来了鞭炮的声音,虽然不像正常娶妻那样锣鼓喧天,但是也十足热闹。
年氏作为侧福晋,家里父兄女眷都算得上是正经亲戚,所以前院和后院都给她开了一桌席面,前院是由胤禛招待的,后面则是福晋帮忙招呼,等下李氏作为侧福晋之一也要带着虞燕和弘昀过去的。
席面上虞燕见到了年若初这辈子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其中最小的那个应该才是真正历史上的敦肃皇贵妃。
她坐在母亲身边眸光莹莹,偶尔她姐姐和她说两句话倒也不是细声细气的,而是正常小姑娘温婉端庄的模样,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能看出长大后的美人模样。
不进宫,说不定对她来说还算是一件好事。
虞燕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年夫人说话,她言语间对年若初这个女儿的感情仿佛并不深:“若初这名还是她自己嚷着要改的,自从她八岁落水过后家里人就基本上不怎么做她的主了,她身子不好,咱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强扭着女儿做事情,基本上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
年若初的二妹听到这时冷哼了一声,被一旁的年小妹拉了拉手,在她手上写写画画了不知道什么东
西,姐妹两人这才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任凭年夫人和福晋两人说着话。
“娘,我想和小妹一起去更衣。”年若初的二妹突然打断年夫人的话说道。
年夫人有些尴尬地看向福晋:“这两孩子从小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倒是让福晋看笑话了。”
福晋笑笑:“小事罢了,姐妹感情好最重要。”
说罢她召来白苏让她带着两位年姑娘下去更衣,虞燕今天早上水也喝得不少,再加上她觉得姐妹两人说不定会单独说些有关年若初的话,所以也跟着她们后边一道去了。
年家两位姑娘对虞燕倒没什么恶意,她们年纪相仿,路上也叽叽喳喳说了些小孩子的玩笑话。
等到差不多年家两个姑娘话匣子开了一半的时候,虞燕才假装不经意间感叹道:“不过年侧福晋确实很厉害啊,我到了她那个年纪,估计也干不出来发现牛痘这种能青史留名的大事。”
年若初的二妹果然是个爱接话茬的性子,她撇撇嘴:“你和她有什么好比的,皮子是十几岁的姑娘,指不定里边是个多大年纪的妖怪”
年若初的三妹立马瞪了她一眼,皱眉使劲扯了一把她的手描补道:“什么妖怪不妖怪的,你和长姐向来拌嘴也就罢了,这种怪力乱神的话哪里能在格格面前瞎说!”
年若初的二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听年若初家里人这么一说,她应该是原主当初八岁落水后穿越来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才让家里的三个女眷这么厌恶她,而且似乎她的身份也有所暴露。
但是她为什么要暴露自己不是本人呢?她就不怕自己被当成异端烧死吗?
虞燕垂着眸片刻后立马换上好奇宝宝的模样问道:“我看年侧福晋似乎脾气挺好的,怎么还会和妹妹拌嘴?”
年若初的二妹没说话,还是三妹解释道:“也不能说是拌嘴吧,只是大家的想法不同理念不同,姐妹之间常有的事情。”
她说话滴水不漏,确实不愧为历史上饱受宠爱的敦肃皇贵妃。
眼见二人再也没多吐露些关于年若初的事情,虞燕也就眨眨眼转身进了隔间更衣。
确保另一边不会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后年若初的二妹才缓缓开口:“按照咱们那位长姐的说法,眼前这一位可是日后皇上的女儿,咱们是不是应该赶紧趁着人家如今年纪还小多奉承奉承她。”
“这种话你也敢拿到家外边说?”三妹瞪了她一眼,“你这么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二妹撇嘴:“她都敢当着阿玛和哥哥的面说将来万岁爷会二废太子,雍郡王登上皇位了,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三妹沉默不语,随后缓缓开口道:“不过十几年间的事情,咱们又不是看不到,何必去和她争这个。”
“我只是怕她想当皇后想疯魔了,到时候一个搞不好把咱们一家都拉下水。”二妹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确实能赚钱,又在万岁爷面前挂上了号,娘只怕早就一副药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占了长姐身子的妖怪药死了,哪里还会叫咱们像现在这样天天心惊肉跳,怕她再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阿玛和哥哥又不是傻的,情况不对不过是一个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的假女儿,舍了便是了。”三妹垂眸道。
等虞燕和年家两位姑娘回到席面上后,她发现李氏喝得似乎有些多了。
席面上的酒水大多是米酒,醇香浓厚,正常来说都是女眷爱喝的,而且不容易醉。
但是李氏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她一杯接连一杯的喝,虽然不至于到醉的地步,但是红晕遍布她那张雪白的脸,不管谁和她说话都只会盈盈一笑,要么就是点点头。
好在时辰也差不多,福晋见情况不对也就让虞燕带着李氏先回去。
一进东跨院门,李氏的样子看起来就清醒了一点,但她还是垂眸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孤灯不明思欲绝。”
李氏坐在软榻上,目光追随着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过了不知道多久,蓦地从嘴里吐出来一句:“卷帷望月空长叹。”
这是李白的《长相思》。
难为李氏这样一个字都认得不算全的姑娘,旁的句子都记不住,那几句写男女情爱的倒是记得深刻,连吃醉酒后都还能背出来。
虞燕在心里叹了不知道多少口气,从珍珠的手里接过解酒的蜂蜜水递到李氏手边:“额娘?”
李氏其实也不大,换到现代也就是大学刚毕业没几年的年纪,在古代却已经当了三个孩子的娘了。若是豆蔻梢头的少女追求情爱旁人还会赞叹痴心一片,轮到她身上在做出这副小女儿的模样却只会叫人笑。
但虞燕笑不出来。
她正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额娘,却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珍珠玛瑙将门推开后外面正站着胤禛身边的张德胜,他手里端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满脸笑容朝着虞燕和李氏道:
“给李侧福晋请安,这里头是王爷吩咐送来的东西,王爷说他过两日就来看您。”
李氏的魂好像突然就被这几句话一下子拽回来了,虞燕将盒子接过来后递到她手上,她咬着唇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白玉同心结。
玉佩边角的打磨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粗糙,肯定不是匠人的手艺,说不准是她阿玛亲手做的。
虞燕抬头去看李氏的表情,她伸手缓缓往返摸着那块玉佩,茫然地睁着眼睛。
一滴泪脱离她的眼眶顺着颊边缓缓流下,等落到嘴角处时却见她的唇角微勾,那双漂亮的水眸瞬间笑弯成了月牙:“王爷待我真好。”
好了,现在不用安慰了。
虞燕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捏着玉佩一脸满足的李氏,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都多余。
她阿玛似乎能精准拿捏李氏的心情,每次只要她开始难过低落,就会想到各种办法来哄她高兴。
这算什么呢?
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则是一片灯火通明,从年府带来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在院中收拾东西,屋子里胤禛已经睡着了。
年若初躺在他的身边静静看着睡着的男人,她为年家选了一条如今尚在蛰伏的潜龙,只有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日后会在九子夺嫡中胜出,成为青史留名的帝王。
她要做他的皇后,为他生下皇四子弘历,日后成为太后,最后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
所有人都要赞美她、歌颂她,不会有人再敢对她不公。
第59章
义诊那里挂了块悬壶济世的牌子
年若初入府这件事儿对虞燕来说并不能改变她如今因为住在宫外所以要寅时起床的作息,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迅速地洗漱完毕,带着昨日师傅布置的课业和要学的书籍坐上了前往宫中的朱轮车。
入府第一日总归是要拜见福晋和其余侍妾的,年若初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难得起了一个大早,结果手往旁边一摸,身边的床榻已经凉了。
她有些茫然地问身旁的抱夏道:“四爷呢?”
抱夏一边手脚麻利地替她梳妆,一边回答道:“咱们爷如今在户部任职,这一大早就出门了,不过爷还是对您很上心的,特地嘱咐奴才们要小心服侍您呢!”
年若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作为侧福晋,她是从年府带了两个贴身丫头过来的。其中一个叫迎春,另一个叫抱夏,都是她穿越后重新选过、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卖身契也握在自己手里,按照网文小说里说的那样,这应该就算是心腹。
抱夏是那年南方水灾严重流落至湖广的孤儿,全家死绝不说,脾气还犟,当时和牙婆闹了不愉快,差点就要被卖到花船上去了,最后还是年若初不忍心才将她从牙婆手里要下来的。
当初初遇抱夏时她还是个豆芽菜一样的瘦弱丫头,跟在她身边这几年倒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对年若初更是言听计从、指哪打哪,她因为这一层关系比起迎春来说更喜欢用抱夏一点。
“今日拜见福晋,姑娘、呸,主子可要打扮得庄重些?”抱夏笑嘻嘻问道。
年若初摇摇头:“平时在家里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第一日见人总不好太过招摇。”
她是汉军旗出身,和李氏一样是被允了像在家里一样穿汉装的,因此迎春给她拣了一件湖蓝嵌白边绣着蓝
花楹的软绸长衣,头发挽在一起形似蚌珠,留出来的一束斜斜地垂在胸前,衬得她更加弱不胜衣。
年若初所在地院子相当于和李氏相对,她尚在梳头轻轻打着哈欠的时候就看见了从李氏院子里出来的虞燕,小姑娘带着帽子背着挎包就往外面跑。
“二格格起这么早是要干什么去?”
迎春心思细腻,早就将府里的情况从上到下探听了一遍,闻言便解释道:“说是去宫里念书。”
“念书啊”年若初抿了一下嘴。
她是大学毕业后上了几年班才穿越的,正儿八经念书时候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很模糊了。
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最后也就上个月薪三千的班,每个月还要往家里寄两千……年若初都后悔当年去念那个学了,早点出来打工估计赚得都不止这个数。
提了那么一嘴儿后迎春抱夏两个就搀着她往外走了,福晋的正院离她们不远,只是年若初这具身子因为早年间落水的缘故一直不算很好,所以走起来气喘吁吁的,大约慢悠悠地走了半盏茶才到。
福晋和其余妾室已经坐在正屋里等着她了。
“这位便是湖广总督年遐龄大人的长女年侧福晋了。”
只见年若初走到福晋面前,微微倾身做福,请安敬茶:“给福晋请安。”
福晋是正妻,尚能受得起她这一礼,轮到李氏时她早已站起身,年若初给她行一礼,她立马紧跟在后面还上一礼,那张风情尽显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虚长年妹妹几岁,便托大做个姐姐了。”
年若初知道李氏,她是雍正前期的宠妾,一连生了好几个孩子,不过似乎孩子夭折得也多,恐怕过几年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春风得意了。
想到这里,年若初抿嘴一笑轻声道:“李姐姐。”
面对宋氏和武氏两个侍妾,年若初身为侧福晋虽然是初来乍到,可也做足了礼数,迎春跟着就递上两个盒子,里边装着不同款式的金嵌玉蝴蝶簪。
“这是凤祥楼的东西吧,年姐姐果然财大气粗,听说这地方的首饰贵得很。”武氏惊叹道。
年若初微微一笑:“其实也不值几个钱。”
凤祥楼这地方实际上是年家的产业,托了她前世学商科的福,这辈子那点营销手段全部用在自己开的铺子上了,尤其是现代那一套饥饿营销和VIP制度,被她玩得炉火纯青,湖广那边给她前赴后继送钱的高门贵女多了去了,京城这家还是她前年入京之后开的连锁店。
那可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她进了雍郡王的府邸,那些铺子倒是没被陪嫁过来,如今都还在年府。
侧福晋进门要收拾的地方还很多,尤其是分配的人手还没齐全,年若初带来的那点人压根撑不起侧福晋的牌面。进门礼结束后谢嬷嬷就带着一连串的丫头太监到了年氏所在的院子,这是先让她用个把月趁趁手,等今年宫女小选结束后内务府还会送人进来。
与此同时,虞燕正好下学。
“先前你不是说要寻一个会治喘疾的大夫吗?”李有容替虞燕收拾好挎包,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面前。
“我爹打听到了,京郊二十里地那边近来有个从南边来的师傅坐诊,有一手悬丝诊脉的绝活,说是能治百病,而且若是治病的药材便宜都不收你钱,就连京里的百姓也有许多去那里看病的。”
“不过此人性情有些诡谲,从来不出外诊就罢了,达官贵人求到面前也只挑重症来治,到现在还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李有容难免有些忧愁,“到时候不会吃个闭门羹吧?”
虞燕头也不抬道:“若真有那么厉害的本事,求一求又有何不可,况且宫中御医对姑姑的病都拖那么多年了,我是再不敢信他们。”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星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听家里的下人也说过那个大夫,说他一天就坐诊一个时辰,未时末就走了,如今已经未时正了,还有半个时辰。”
“肯定现在就走啊,晚了赶不上怎么办?”
虞燕向来是个急性子,况且他们现在搬出宫后下午的骑射课都是不用上的,基本上下午的时间都由他们自由支配,胤禛又特地给了她随意进出府邸的令牌,她现在做事情要比之前可自由得多。
说时迟那时快,没多久虞燕就跑远了。
京郊距离紫禁城原本就有一段距离,好在赶车的车夫手脚麻利,还是赶在未时之前到了李有容说的医馆。
说是医馆,实际上只能算是一个勉强搭建起来的地方,旁边很粗糙地摆放着一块“悬壶济世”的牌子。
前去求医的百姓确实络绎不绝,那大夫坐在屏风后面,只有一根细细的丝线从屏风的另一头穿出,屏风前面是走来走去拿药的药童,后面是记录病患情况的学徒,不管是哪一边都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外间病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格格,咱们要不要往前走走?”越桃皱眉,“这排要排到什么时候去?”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按照那位大夫坐诊把脉细细询问的速度,只怕天黑了也轮不到她们。
虞燕摇摇头:“咱们又不是真来看病的,况且你看前来求医的大多都是京郊外面的百姓,穿着简朴面容凄苦,若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病也不会来求医开药,等一等也无妨,大不了等下时间到了再拿出雍郡王府的牌子去见一见那位大夫。”
寻常达官贵人也就算了,爱新觉罗家的面子,不管是什么高人,总是要给几分的。
越桃说不过她只好侯在一边,虞燕则倚靠在朱轮车的车窗上安静地看着屏风后面。
里面人头攒动是真的,但是那位大夫身边的学徒倒是一直和他挨得很近,仿佛两个人要叠在一起去了。
现在都流行这么带徒弟了吗?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过起来还是很快的,日头渐渐下去后百姓也零零散散地走开了,虞燕跳下马车,身后越桃山栀两个紧随其后,胤禛拨给她的两个略通拳脚的侍卫压在最后确保她的安全。
医馆内的屏风依然伫立在那里,药童们一个接一个地将医馆里的东西摆回原位,屏风后边大夫和学徒都还没走,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虞燕进来后,医馆内才出来两个药童说今日的义诊已经结束了,叫她们明日再来。
“我不是来看病的。”虞燕取下腰间的令牌在药童的眼前晃了晃,“我是雍郡王府上的二格格,来请你师父出诊的。”
医馆里顿时安静下来,那药童有些犹豫地看向屏风后面,里边没有人说话。
“师傅她不出诊。”那药童说得结结巴巴,无助地看向屏风后面。
屏风后边的大夫人影晃了晃,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一道略矮的身影站起。
清亮温婉又有几分熟悉的女童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额林珠的请求我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我才疏学浅,若是什么疑难杂症,那恐怕确实帮不了你。”
女童从屏风后边走出,只穿了一件丁香色的春衫,璎珞项圈挂在脖间显得她那张清透的面容多了两分花瓣的娇艳,个子比去年南巡的时候更高了些,有几分大孩子的模样了。
“鸣琳?”
虞燕诧异地看着眼前抿唇笑得秀气的女孩。
第60章
广州知女莫若父
戴鸣琳身边的药童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未时末的夕阳将水洗过后的天空染成一片又一片的橘红。
她扯了扯鸣琳的袖子道:“大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老夫人说最多只能出来一个时辰,若是归家晚了怕是要被说。”
“偶尔一次祖母不会怪我的。”鸣琳一边安慰药童一边看向虞燕,见她一脸好奇忍不住笑笑解释道:“万岁爷调任祖父回京修撰明史的旨意前段时间刚发下来,咱们举家基本上都来京里了。这地方男女大防也没有南边严重
,祖母才允了我和鸣琅轮流每日出来玩一个时辰。”
“义诊不是天天开着的么?”虞燕突然想到鸣琳和鸣琅是双生姐妹,恍然大悟忍不住调侃道,“难为她居然忍得住一直在府里窝着?”
鸣琳摇头:“徽州那里出嫁的年纪小,像我们这么大的女孩早就学着管家理事了,只是先前鸣琅一直跟着时哥儿到处乱跑,不管是算账还女红都学得一塌糊涂。”
“她是想着赶在娘找教养嬷嬷前把这两块地方赶紧补上来好交差,正好如今时哥儿不在,她就一直闷在家里做女红拨算盘,算是临时抱佛脚吧。”
“戴山时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吗?”虞燕挑眉问道。
鸣琅点头又摇头:“他虽说从小一直跟着我们住在徽州,可实际上他爹娘是长期在广州那边的,只是他出生没多久大伯母就跟着大伯赴任了,时哥儿当时也就五个月大,伯母干脆就把他留家里给祖父祖母养着了,这几年他们一直抽不开身,时哥儿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亲生爹娘呢。”
“这次虽然举家搬迁到京城这里了,但从祖父那里听闻广州那边有新的明史资料后,他就自告奋勇跑那去了,估计也是想他爹娘了。”
虞燕点头后将话题岔开,就着刚刚的义诊赞叹鸣琳道:“刚刚在里边把脉的人是你?从前在戴府待的那几日倒是不曾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悬丝诊脉这种事情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一样。”
“我哪里有那么厉害的本事?”鸣琳一下子就笑了,“悬丝诊脉这样的本领说不定真有,但我肯定不会。”
面对虞燕微微睁大的双眸她解释道:“我的医术实际上是照着祖父的藏书学的,都是照葫芦画瓢,在家里的时候下人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我来看的,若是遇到不会的就请外边的大夫来出诊下药,到时候我再照着开出来的方子琢磨。”
“在徽州那会若是后宅妇人有什么头疼脑热,老夫人也会带着我去瞧瞧,毕竟内宅的毛病请外边的大夫多少会惹人说嘴。”
“悬丝诊脉实际上是因为祖母不让我在外抛头露面,所以只能坐在屏风后面。”鸣琳笑笑,“但是要是来问诊的人看见屏风后面是一个孩子,大家的信服程度总会下降不少,我就让年纪大些的丫头坐在那,自己装成记录病状的学徒。”
“我带出来的这些人多少都通晓医理,所以就干脆让她们在外间观察求医者的面容和所患病症,然后再根据她们说得那些来对症下药。”鸣琳叹了口气,“只是这样长久下去也就只能看些简单的病症,若是复杂一点就不行了。”
“对了,你要找我问诊,该不会是你们府里谁生病了?可是王府里不是有御医么?”
虞燕思忖片刻:“倒不是王府里的,你对喘疾可有所了解?”
鸣琳一愣:“女儿痨?”
女儿痨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肺结核,咳嗽咳血盗汗,基本上算是一种富贵病了,必须静养且避免劳累和风寒,若是一般庄户人家的姑娘得了这个病,只怕家里人养都养不起。
虞燕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一位尊敬的长辈,听说她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每逢季节交替喘疾就严重一些,但是交替的时候过去后又会好一点。”
“只是宫里的太医开的药我看过都以温补养生为主,这些年下来充其量只有**的效果,好也没好起来,坏也没坏下去,但是今年她身子骨越来越消瘦,一直拖着我怕出什么事情。”
鸣琳垂眸沉思片刻后道:“这样的病症我也没接触过,古籍里倒是有许多类似的记载,但是没望闻问切过,我也不好随意下判断。这样我回去后翻翻这方面的医书。”
她们在一边聊得热火朝天,鸣琳身边由丫头扮成的药童们算是急得团团转了,直到日头越落越低,夕阳为“悬壶济世”的牌子都笼上了一层金辉,戴鸣琳才意识到今日说话说得有些晚了。
她温婉地朝着虞燕点点头,杏眸微弯:“额林珠,那我先回去了,等哪日你那位长辈空闲下来,你往戴府下帖子来就好,老夫人会允我出来的。”
等从京郊回到雍郡王府已经酉时了,虞燕自己都饿得饥肠辘辘,一进王府就直奔东跨院。
李氏早早就备好了晚膳,等虞燕一进屋只见弘昀已经吃过奶了,被陈姑姑扶着在落地罩边上学走路,他的性格要比弘昀安静得多,就连之前最闹觉的前三个月都没怎么在夜里哭过,平常咿咿呀呀的时间也比较少。
是个安静腼腆的小孩。
桌上摆着一碟小小的盐津花生,边上摆着一壶散着果香的酒,虞燕坐到位置上还觉得有些奇怪:“额娘今日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酒?”
“原本你阿玛说是要来咱们这看看弘昀的,只是今日恰好年氏那边出了点岔子,他就说明日再来了。”
李氏倒也没像之前那样闷闷不乐,而是自己夹了一筷子花生嚼了嚼,见虞燕好奇地去闻酒味,柳眉一竖将手边的酸笋鸡皮汤推到她面前:“小孩子家家可不能想着喝酒,这才是给你做的。”
虞燕悻悻舀了两勺子汤入肚,觉得肚子没那么瘪了后才问道:“年侧福晋做什么了?怎么刚入府就出岔子了?”
“也没什么,就是她估计认不清路,她带来的那几个丫头也对王府不熟悉,主仆三个东兜西转跑到前院去了。”李氏解释道。
“前院那地方你是知道的,都是你阿玛的门客或者是幕僚,外男那么多,到时候就怕说不清楚,所幸先遇到年氏的是弘晖和弘昐两个年纪小的,见她到处乱跑直接把她叫住了,随后派人去通知你阿玛了。”
“前院和后院不是还有一扇门么?”虞燕挑眉,“那里看守的太监呢?总不能正好不在吧?”
“说是去更衣了,原本想着就一会不打紧,也没叫人替他。”李氏抱过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的弘昀道,“这一出闹得可叫他狠狠挨了顿板子,听说打得差点只剩出气了。本来这件事到这也就差不多了,结果那年氏估摸着还年纪小的缘故,和你一样见不得血,当时还好,回去后就起烧了。”
虞燕有些囧,她现在的想法已经扭过来很多了。
毕竟像这种情况,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没有做好的人,在这个可以算得上人命不值钱的年代挨顿打实在是该,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还非要这么做,就算放到现代也会跌个大跟头,只不过放到现在容易丢了小命罢了。
但年若初,莫非在年府的时候没有接触过此类事情吗?
“等过两个月你身边的越桃和山栀两个也差不多十九、二十岁了,恰好福晋身边的白苏年纪也差不多了,包括像宋氏和武氏身边的丫头原本也都是内务府那边出来在旗的女孩,你阿玛的意思是趁着内务府送人进来,咱们赏个恩典下去,叫她们提前出府好自行婚嫁。”
李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虞燕搭着话。
虞燕有些舍不得越桃,她对山栀的感情反倒没那么深,或许是因为越桃更活泼些,胆子也更大点,跟在她后面也不会多嘴问什么,像个成熟可靠但又能理解她的大姐姐一样。
但是舍不得也没有叫别人给她当一辈子丫头的道理,尤其像越桃山栀她们都是包衣旗的女孩,就算二十多岁出宫也能找到门当户对的伴侣。
虞燕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强迫别人留下来,因此只好闷闷地点点头说了声嗯。
难过归难过,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来,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心情不好就停止运转的——除非你是创世主。
可虞燕不是,所以她只能在蒙蒙亮的春天里背上自己的小挎包,眼睛都睁不开地喝了碗枣儿粳米粥,又吃了两个鸡油卷儿,最后抱着沉重的即将离别之情迈上了去上书房的路。
教学的师傅还没来,上书
房里按道理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应该乖乖地坐在原位默背一百二十遍今日要学的内容。
但是今日格外的不同,虞燕一推门进去,就见九阿哥的桌前围满了人,中间时不时还传出“我也有钱”、“九哥带我一个”的声音。
里面喊得最大声的就是她的好十四叔胤祯,他是坐的位置恰好就在九阿哥边上,要不是怕外边侯着的太监听清楚,估计他的声音能一声比一声高。
虞燕看向一旁正准备替她摆放东西的星德:“这什么情况?”
“九阿哥不是一直沉迷商会上的事情么,最近西洋那边派了使臣过来说想要和大清互通贸易,想让万岁爷增设通商口岸。”
“万岁爷虽然拒绝了增设口岸的请求,但是趁着这个机会他在南边沿海那块、尤其是广州那边吧,听说还增派了不少官员过去专门管理海上事务,万岁爷就干脆把这事派了一部分到九阿哥头上。”
星德看向人头攒动的另一边:“他今日一过来就说自己要和海外做生意,问咱们有没有想入股的,到时候若是赚了就给咱们分红。”
这也没说亏了会怎么样啊?虞燕哭笑不得,风险系数这么高,真不是来这地方骗小孩的么?
“可惜呀可惜,要不是我手里银子不过三十多两实在不够看,说不准我也会进去掺和一脚,万一真赚了呢?”李有容不禁十分感慨。
虞燕忍不住吐槽道:“你逢年过节拿的压岁锞子也不止这么点吧?”
李有容眨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压岁锞子这种东西自然在过年的时候都用掉了,好不容易手上有点银子,又是过年,不出去买点炮竹玩岂不是很浪费。娘前几年又拘着不让我乱跑,也就过年那会家里人多,她管不到我,我才有机会溜出去玩玩。”
“你投我这里吧,正好我也要跟着九叔去广州商会那边,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同西洋人做两笔生意。”弘皙突然开口说道,“若是赚了我给你分红,亏了到时候我替你补上。”
稳赚不赔的买卖哪里有不做的道理,李有容眼睛都一下子亮了:“果真吗?果真我明日就将攒的那些银子给你拿来?”
弘皙笑着点点头:“毓庆宫不差这点,总不会亏了你的。”
“二伯也去吗?”虞燕问弘皙道。
弘皙摇摇头:“阿玛还是留京,这次出行广州皇玛法原本只点了八叔、九叔,只是八叔又说想跟四叔一起去,所以皇玛法又点了四叔。”
“阿玛知道后就去问了四叔的意思,让他这次去广州顺便也把我带出去开开眼界,一天到晚闷在毓庆宫里他怕我闷坏了。”
“我阿玛也去吗?”虞燕这几天为了温宪公主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一时间都没怎么去前院和自家阿玛联络感情,乍闻此事还感到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啊?”
弘皙点点头:“就最近几天吧,估摸着等浴佛节过了就差不多要动身了。”
虞燕的心思一下子就浮动起来了,广州这个地方可以算得上是清朝前期与外界交流最多的地方了,她也想去。
弘皙与自己年纪相仿,她现在又是一身男孩子打扮,总没有他能去自己不能去的道理吧?
想到这里虞燕瞬间兴奋起来,虽然住的地方变宽敞了,但是她实在不是一个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的人,如果有能跑出去的机会,当然是出去更好啦!
该说不说知女莫若父,虞燕今日下学刚从上书房回到东跨院,就见李氏带着陈姑姑和越桃山栀两个把夏日的衣裳拿出来晒了。
“这不是天还没热起来么?”虞燕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氏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南边天可比京里热多了,你阿玛今日派人来院里说了,四月中下旬要带你去广州,让我们先帮你把衣裳收拾出来,顺便带点防蚊虫的药水。”
虞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阿玛说要带我出去了?!”
“那还有假的不成?”李氏点点她的额头,“今晚你阿玛过来用膳,你不信就自己问他去。”
“我信我信!”虞燕笑嘻嘻地搭上李氏的胳膊,心里盘算着在去广州之前得找个机会带鸣琳去见见温宪公主,若是她瞧不出来什么名堂的话,还得在京里找别的大夫。
只是京里的大夫知道是要给温宪公主诊治,虞燕怕他们为了明哲保身开的药方和先前太医开得大差不差。
而鸣琳则不同,她身为官家小姐,对温宪公主的病情也不至于太过忌讳,开药方面也不至于束手束脚,虞燕还是希望她能治得好自家姑姑的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