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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秦姝落这边狂风呼啸,侥幸死里逃生,而另一边营帐里也是尸横遍野,血染……

秦姝落这边狂风呼啸, 侥幸死里逃生,而另一边营帐里也是尸横遍野,血染荆山猎场, 刀剑相撞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鸣。

永嘉帝就坐在案桌前,透过营帐冷眼看着外头的一切争斗。鲜血在帐篷上画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透过土壤逐渐从外往里渗进来,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湿软, 血腥味儿越来越浓, 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

他身旁还站着几个心腹重臣, 但此时此刻都拿起了刀剑,面容肃穆, 严阵以待地对准了那块厚重的门帘。

直到许久之后,外头的刀剑声终于逐渐停息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门口。

只见下一秒,门帘掀开, 露出了一张所有人都不想看到但又熟悉的脸蛋。

李玉坤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人都在, 不由得嗤笑一声, “微臣参见陛下。”

一旁的廖御史是个急性子, 指着李玉坤,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道:“李玉坤,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是敢谋反!”

李玉坤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挥一挥手, 就有侍卫直接将他的手反手一折, 而后又冲他的膝盖窝儿踢了一脚,廖御史顿时就呲牙咧嘴的大喊, “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

林秋山抿着唇, 看着廖御史被抓,也没有出声, 李玉坤的人早就将营地全都包围了起来,此时此刻,外头怕是都已经开始收尸了。

李玉坤越过廖御史,低声冷嗤了一句,“跳梁小丑。”

而后扫了一眼林秋山,冷声道:“待会儿再收拾你。”

林秋山蹙着眉,眼睁睁地看着李玉坤冲着永嘉帝就走了过去。仅有的几个近卫持着刀尖对准他,可他依旧半点不怕,眸光直直地看向永嘉帝,侵略性十足。

那气势,仿佛他才是王。

永嘉帝看着眼前这位一身盔甲,气势依旧不减当年的首辅大人,面色冷凝。早在他还在亳州当豫王的时候,这位首辅大人就已经是先帝的重臣了。后来接他入京,更是风光了数十年。

依稀还能记得,当年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一身朝服,容貌俊朗,恭敬中又带些倨傲地迎自己回京时的模样。

一眨眼,已经二十余年了啊。

他看着李玉坤,目露寒霜,开口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走到这一步。”

李玉坤抬手,直接把手中的佩剑竖插在身前的地里,他双手扶着剑柄,嗤笑道:“是你逼我的。”

他扫视一圈周围的大臣,竟是直呼永嘉帝姓名,眼眸微眯:“萧允,当初是我扶你上位,可你呢,这才不过多久,竟是打算卸磨杀驴!”

“放肆,竟敢直呼陛下姓名!”朱喜看着他,大怒道,几乎是跳起脚来说的。

李玉坤直接一脚将他踹翻,朱喜疼得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如破败的秋叶一般倒在地上,唇边还溢出一丝血迹。

李玉坤冷嗤一声,“不自量力。”

终于把这讨人厌的蚊子赶走,李玉坤回看着永嘉帝,续道:“走了一个秦敬方,又来一个林秋山,你就是一天好日子都不想让我过。老夫当年真是错看了你!”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无比的愤怒,面目狰狞地问道,“这些年来我替你处理朝政大事处理得不好吗?我二十年早朝从未有一日懈怠,兢兢业业,处理国事,甚至连我最疼爱的女儿都许配给了你!就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你居然逼疯我的女儿,夺我的权!”

“还有他!”李玉坤抽出剑,剑光冰冷,直指林秋山,他持着剑一步步逼近,“一个永嘉十一年才考上进士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林秋山看着这锋利的剑芒,眸光微凝,开口道:“首辅大人,还是放下剑刃,回头是岸。”

“回头?”李玉坤顿时戾气横生,抬剑就要刺,若不是林秋山还算是机敏,稍稍往右偏离一侧,那剑恐怕就直插喉管了。

可此刻肩上的伤口亦是血流如注。

“林大人!”一旁还有两位大人忍不住惊呼。

见他还敢躲,李玉坤更是气盛,一把抽出长剑,而后将人踹倒,狠狠地踩在他的伤口上碾压,而后用染着他血的剑尖拍着他的脸,“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头上指手画脚。”

林秋山眉头紧皱,额头上疼得冷汗直流。往日里慈眉善目,温和谦让的面庞,此刻紧皱成一团,狼狈又不堪。

李玉坤心中这口恶气才算是出了些许,“还不是手下败将。”

他回眸再环视一圈众人,便是永嘉帝身侧的侍卫也有些害怕他,仅有的两位大人虽是依旧视死如归,可也不敢再惹怒这个疯子。

永嘉帝冷眼看着这一切,自始至终,一直安坐在椅子上,双手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扶手,眸光阴暗。

“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不是我,是你们。”李玉坤好心劝告一声,看着这些还冥顽不灵的天子近臣,忽而笑道,“别想了,萧洵回不来了,就跟当年的萧沉一样。”

“你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朱公公躺在地上,依旧忍不住捂着肚子,尖细着嗓音问道。

永嘉帝亦是眸光森寒:“所以,你承认,当年是你害死沉儿的?”这话虽是问句,可他用的语气却极为笃定又认真。

“是又如何!”李玉坤满不在乎道,“秀琬不是又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吗!有羿儿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指着永嘉帝,大怒道:“本来我只是想和你萧家共天下的,只要你们拥立羿儿为太子,我绝无二话!可你们呢?连让秀莲做太子妃都舍不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你们却得寸进尺。”

营帐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营长外发出微弱的刀剑声,所有人都只以为是李玉坤的人正在打扫战场。

李玉坤看着永嘉帝,眸中阴翳毕露,“这天下本就有我李家的一半,你们不听话,那便只好让我李家来坐了。”

他看一眼帐篷里的所有人,终是耐心散尽,直接将手中染血的长剑扔给一旁的副将,转身回眸,冷声一个“杀”字落下。

顿时身侧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眼看着一场屠杀就要开始,李玉坤心情颇好地就要走出帐篷,却不想才一掀开门帘,就听见一道极其刺耳的声音。

“拿下!”

李玉坤踏出营帐的动作一顿,看着眼前的人双目中充斥着不敢置信。

“萧洵?秦姝落?你们两个贱人居然没死!”

只见秦姝落和萧洵各自骑在马上,威风猎猎,身后是沈陵川和萧沁等人。

一大批人马此刻已然团团将整个营地围住,方才他的人马还在清扫战场,可此刻已然成为战俘。

“不可能!”李玉坤忽然大叫道,他眼神中都充斥着疯狂和不甘心,戾气丛生,将他原本不算差点容貌染上了万分的丑陋和癫狂。

他回过神,想把永嘉帝抓出来做俘虏,却不想一回身,对准自己的已然是刀剑。

李玉坤看着这柄自己最熟悉的破风剑,蓦然愣住,低垂着眼眸,而后竟是缓缓地笑出了声,他看着众人,大笑道:“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赢了吗?”

“呵,痴心妄想!”他眼神一变,双目逐渐爬满红血丝,“杀了我又如何,等你们回到盛京城,这天下已然是我李家的天下!”

秦姝落冷眼看着他,只觉得可怜又可悲,方才她救下萧洵回来的路上,原本以为能保住两人便已是大幸,却不想她带着萧洵重回营帐之的路上就遇到了接应的沈陵川。

沈陵川:“殿下,一切按计划进行。”

只见地上亦是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分明可见他已经将所有围拦堵截萧洵和她的人都解决了。

“知道了。”

原本还有气无力的萧洵,此时此刻也勉强从她身后跳了下来,甚至还换了一件外衣,摇身一变,又如往日一般威严又肃杀,叫外人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的伤口。

难怪他们遇见发狂的棕熊却不见其他刺杀的人,她便觉得蹊跷,李玉坤绝不是这般行事不谨慎的人,若是不留下双重保障,看见他二人的尸体,势必不会罢休。

萧洵:“回营地。”

“是!”

她抿着唇,咬着牙,冷眼看着沈陵川同萧洵说话,只觉得后背冰凉一片。

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恐怕都在萧洵的算计之中,甚至是不是也包括她是否回头救他?

如果她没有救的话……

秦姝落眼眸微眯,划过一丝自嘲,胸口郁结着一团浊气。

她眨了眨眼,看向已经是败军之将的李玉坤。

至少他今天你是必死无疑的。

秦姝落声音没有起伏道:“你以为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第112章李玉坤眸光一怔,他一双威严又略带浑浊的眼眸此刻怒目圆瞪,他怒声道:……

李玉坤眸光一怔, 他一双威严又略带浑浊的眼眸此刻怒目圆瞪,他怒声道:“不可能!”

此次秋猎,出行者众, 永嘉帝和太子都在此处,就连林秋山那个贱人也在这儿, 朝廷能够主持大局的人所甚无几。

有太后和秀琬在,加之成俊那孩子调动蓝田大营的兵力, 扶持羿儿登基, 绝不在话下!

就算是他在荆山猎场发动兵变失败, 也算是死得其所,这天下终究还是他们李家的天下!

可……

李玉坤忽然灵光一闪, 脑子里划过一个人影。

他瞪大了眼睛,眼底忽然划过一抹谋算落空的绝望和不甘,昂扬了几十年的身躯居然在此刻摇摇欲坠。

他颤抖着唇瓣, 带动着唇瓣上的胡须都微微发颤, 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萧洵看着他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几十岁的面容, 稍稍偏了偏头, 淡声道:“看来皇叔确实是老了, 连首辅大人都忘记了他当年的赫赫威名。”

秦姝落抿唇,如今这盛京城里提到平南王萧慎,人人都只知晓他这些年宥于平南王府的一亩三分地, 平素里也只是听见他又新得了什么样的莲花拿来讨王妃开心, 可惜平南王妃性子冷清,见客不多, 尤其是这几年又常常缠绵病榻, 是以平南王一直在身边照顾,露面的机会也越发的少了。

于是乎, 这些人都忘记了,萧慎十三岁年少成名,平定西南一带,被封为平南王,十五岁在定海战役之中立下汗马功劳,得先帝赐婚,便是当年再娶平南王妃,重办婚礼,永嘉帝也是到城门口亲自迎接,给足了面子的。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得陛下宠爱,更是他战功威名赫赫,已经赏无可赏了。

李玉坤整个人都像是破败的旧风箱一样就要瘫倒在地,如果是平南王出手……我朝可并非没有兄终弟及的先例。

就算是永嘉帝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儿,也无惧。

更别提京中只剩下萧羿一个皇子,萧慎若是因为局势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他,恐怕也不会在史书上沾染半分骂名。

那么太后他们……

萧洵眼眸半眯,回忆起从前,眼睫眨了眨,皇叔的手段可比他更狠厉。

而盛京皇城之中。

厮杀已然到了月下。

皇后身边的人护着六皇子一步步往后退,就快退进殿内,萧羿胖胖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尤为笨重又狼狈。

他瑟缩地躲在李秀琬身后,眼眸瑟缩的看着眼前本就不算熟络的皇叔。

整个人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在退至太极殿的宫殿门口之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摔倒在了地上。

他本就慌张惶恐的心灵,此刻更是直接崩溃,吓得哇哇大哭。

“母后,救我,救我!”

萧慎提着剑,眉头紧蹙地看着眼前景象,守卫逼近的步伐暂停,他站在月色之下,不满地斥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

李秀琬面色一白,抱紧了自己的儿子。

一旁的李成俊此时此刻身上也挂落了不少伤,但此时此刻面色还算是平静。他看着平南王府的精锐将整个太极殿包围,一路踏过的都是尸山血海。

其实早在昨日拿起刀兵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日未必能赢。

只是不曾想,败得竟是如此之快。

数十年过去了,可是李家培养的精兵强将在平南王府的府兵手中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便是蓝田大营的兵力也远不及他平南王府的人马。

他将手中的太后懿旨扔在一旁,太后早已被囚禁,眼下这东西根本没用了,李成俊面色冷静地看着平南王,声音平静至极,道:“能得平南王出手,确实是成俊此生之幸事。”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一点,求平南王绕我李家女眷一条生路,如何?”他脊背挺立,在此时此刻还未有半点颓废之感。

身后的萧羿听见这话,顿时哭声更大了。

萧慎冷眼一横,李秀琬立刻捂住自己儿子的嘴巴,可是半大的小孩,力气倒是极大,打得她生疼,却也不敢放手,生怕下一秒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慎看着眼前这些人,这场宫变虽是胜了,可他却只剩下满心烦躁,若不是他们这些人耽搁事儿,他此时此刻便在府中陪着夏夏。

他头颅微微一偏,只见台阶之下,款款走上来一个模样明媚的女子。

李成俊就那样看着赵如春一身白衣在月色银辉下出现,便是周围尸山血海也半点未染尘埃。

赵如春在平南王身旁站定,温声道:“父王。”

平南王微微点头,声音冷厉道:“速战速决,你母亲身体不好,家中不能没人。”

赵如春颔首,而后看向李成俊,眸光浅淡至极,在几个月前,她还曾为眼前的男人痛哭流涕,寻死腻活,可是才不过短短数月,她和眼前的人便真的走到了刀兵相见,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然,是她活。

赵如春看着李成俊,他们接触的不算多,可也实在不算少,那夜那场星空,确实是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映象。

她看着李成俊,轻声道:“你不觉得今夜和那天你送我这支玉簪时候的夜晚很像吗?”

赵如春从袖中掏出一支红玉簪子,瞧着不算精致却小巧玲珑,可爱至极。

赵如春眸光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簪子,她以为是遇见了良人,却不想是遇见了浪人。

赵如春嗤笑一声,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自嘲。

一旁的平南王冷眼看着,负手而立。

到底是他养大的孩子,今日便是由她来断了自己的不堪情路。

李成俊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暗了暗,从始至终,如果赵如春不是萧家人的话,或许他们会是一对寻常夫妇,可惜,萧家和李家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他开口道:“如春,我们……”

却不想赵如春看着他忽然道:“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如何?”

“什么?”李成俊也愣了一瞬。

却不想说时迟那时快,赵如春却直接转身,拿着手中的玉簪朝萧慎扎去,平南王几乎是身体本能反应一般随手一抬一挡一推,赵如春就被狠狠推倒在地。

“如春!”李成俊此时此刻也是一惊,大叫道。周围的士兵更是举起刀尖齐齐地对准了他们所有人。

萧慎垂眸,看着几乎被扎穿的右胳膊,声音近乎地狱阎罗,他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竟是问出了那句最是愚蠢又没有理由的话,“为什么?就为了一个男人你要这样对你的父王?”

赵如春看着自己的父王,泪流满面,却又不敢说话。

平南王眼底怒气正盛,却见赵如春忍着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手中掏出的令牌却叫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平南王几乎是一瞬间眼底所有的怒意都消失了,从震惊变成不敢置信,最后苦笑一声化为悲伤和无尽的痛苦,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住却不容许他有半点逃避一般。

他疼得无法呼吸。

一股铺天盖地的痛苦顷刻间就要将他吞没。

即便是隔了那么多年,即便是在暗淡的月光下,只要这块令牌一出现……

他看着上头的莲花莲心图案,也不会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萧慎唇瓣颤抖半晌也不敢问这究竟是谁的主意,只是呢喃道:“她竟是恨我至此吗?”

赵如春也是哭着看着自己的养父,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牌,朗声道:“见此令牌者听我行事,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准走出太极殿。”

“尤其是平南王。”

这几个字落在萧慎耳中,便如一串惊雷。

只见平南王府的士兵犹豫了片刻,下一秒当真是将刀剑都转头对准了萧慎。

此时此刻,李成俊再平静的面色也震惊不已,而后立时冷静下来,趁机直接反手扭断控制住自己的侍卫的手,一瞬便挣脱了束缚,原本还是垂头丧气的李氏亲族见状,眼前一亮,竟也拿起刀剑又重新战斗了起来。

甚至包括萧羿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神态,此刻竟也面露凶狠,大喊:“杀了平南王!”

“杀了他!”

“谁杀了他,我封他为王!”

本只是求一线生机的李氏余党,此刻更是精神亢奋。

原本静下来了的太极殿此刻又开始热闹非凡。

本该平复的宫变又一次死灰复燃。

平南王看着再一次混乱起来的战场,苦笑一声。

谋逆的李氏不足以让他动怒,诛九族的宫变也不足以让他有半点情绪波动,想要他性命的刀剑也不能让他有半点惧怕,甚至,便是只剩下一个人,他也有无数的办法镇压这场闹剧。

可是……偏偏是她。

偏偏是许连夏。

萧慎眼眶之中一片通红,血丝密布。

他可以接受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想要他的命,但不能是她。

可他又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比她更想要他的命了。

他苦笑着,眼底似乎蕴藏着这世界最大的悲伤。

周边不断响起的刀剑声也不足以让他重振旗鼓。

平南王府的精锐一边继续和李家剩余的兵力作战,另一边还要分出一半的兵力来盯着自家主子,一时间竟也很难彻底将李氏的余孽捉拿。

好在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李家人一时间也无法突破重围。

可平南王也半点重新振作的想法都没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块令牌,当初孩子不在之后,是他亲手将这块令牌交给她的。并且许诺,见此令牌如见他自己,甚至比他更重要,所有人遵令牌行事高于他。

他害怕再有一次,她遇见危险,他救不了她。

可许连夏瞧见令牌却只是嗤笑一声,“若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萧慎沉默半晌,而后竟是对着府中所有人下令,“见此令牌者,如见本王,持此令牌之人下令,便是本王也不得违抗。”

他害怕她无法自保,可他更害怕她会一直害怕自己,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今时今日……

萧慎唇角忍不住扯出一抹又涩又苦的讽笑,呢喃道:“夏夏……”

赵如春紧紧地握着令牌,身前都是平南王府的精锐在守护着。

萧慎看着对准自己的刀剑,这些都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精兵悍将,半点惧怕也无,而后顶着所有的刀剑朝着赵如春走去,一步又一步,步伐沉稳却又极具压迫感地逼近赵如春。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平南王低声问道。此时此刻竟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温柔和慈爱。

赵如春眼底也划过一丝害怕,咬着唇瓣哭着不敢回答。

平南王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怨恨,他伸出手,冷声道:“给我。”

赵如春颤抖着,她素来是惧怕平南王的,可若是这块令牌当真给了出去,恐怕便再也拦不住他了。

这是母妃唯一的愿望,她知道的,母妃已然时日无多了,她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赵如春哭着摇头,将令牌藏在身后。

平南王耐心丧尽,抬手竟是一刀就砍断了眼前亲卫的佩刀,而后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踹倒在地,眼见他就要强行从赵如春手中将令牌夺去。

李成俊竟不知是何时脱身,持剑而来,直击萧慎命门,倘若今日能杀了平南王,萧羿登基就再无阻碍了,便是不能,这一剑能阻止萧慎夺去令牌,亦能拖延片刻。

可他万万没想到,下一瞬,萧慎手中的长剑竟是一个翻转,便直接刺穿了李成俊的胸膛。

别说是赵如春了,便是李成俊自己也在这转瞬之间未曾反应过来。

直到鲜血从胸口流出顺着长剑滴落在地面上,他才缓缓垂眸,反应过来。

平南王的重剑竟是一招致命,半点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赵如春就那样看着李成俊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而平南王从始至终未曾回头,只是一双狠厉的鹰眼死死地盯着赵如春,声音森寒地重复道:“令牌,给我。”

这一刻,大家才恍惚间记起,那年北固海战役,十五岁的少年以一己之力,深入敌军,杀敌上千……

平南王依旧是那个大庸不可战胜的天神。

李家的士兵失了主心骨,顿时乱作一团,不过片刻便被平南王府的亲兵打散,彻底收押。

而赵如春愣神之际,手中的令牌已经被平南王长臂一伸直接夺过。

他看着手中的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里,恨不得直接捏碎。

平南王抬眸看着眼前所有的人,眼神狠厉,他嘶哑道:“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兵,该是知道我的脾气。谁拦我谁死。尔等尽管来战。”

平南王府的精锐各个面面相觑,半天不敢动弹。

平南王用眼神逼迫着眼前的所有人,一步步靠近着他们染血的刀剑,可是谁也不敢真的伤到他。

直到他越过再次被收押的皇后和六皇子,冷笑一声,“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手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条人命了。而你,还躲在娘后面要喝奶呢。”他的声音和眼眸里尽是不屑和瞧不起。

随手一抬,手中的重剑就狠狠地钉在了萧羿的脚边,地板都裂了几条缝,吓得原本还满眼愤恨只想要他性命的人此刻瑟瑟发抖,脚边一片湿濡。

萧慎看着他,冷嗤一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胆子来争皇位?”

“没种。”

萧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性,一双眼眸直视着眼前的亲兵,步步靠前,如此多的刀剑对准着他,竟是半点害怕也无。

一时间,竟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一群人厉害还是一个人可怕。

赵如春实在是无奈,想要开口挽留平南王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逼着府兵后退。

可她想起许连夏面无血色的脸盘,想起来时,她说:“让你困住他,是我为难你了。”

赵如春哭着摇头。

许连夏面无血色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可我真的太累了啊。”

她已经煎熬得太久了。

“我求你了。”赵如春鼓起勇气拦在平南王面前,苦苦哀求道,“父王,我求你了。”却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那一整夜,太极殿吵了又静,静了又闹,赵如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慎一人威压数人,犹如地狱阎罗一般,谁也不敢阻拦,最后走出了太极殿。

在天微微亮之前,平南王终于赶回了王府,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也已然干涸。

他带着一身伤,踏进门的那一刻,看见的就是许连夏挺着一张虚弱的身躯坐在梳妆台前,与她身上大红色的嫁衣极为不适配。

萧慎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嫁过来盛京时穿的衣服。

大红色的鸳鸯喜服。

身侧还放着喜帕。

那张他们成亲两次都未曾亲手揭开过的喜帕。

她看见平南王之时,也并不震惊,只是很平静又很无奈地道了一句,“你还是回来了啊。”

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叹息。

第113章“你回来了。”这句话在很久以前,在那个小院里,是萧慎最想最……

“你回来了。”

这句话在很久以前, 在那个小院里,是萧慎最想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他眼睫微颤,来此之前的满身戾气, 在跨入门槛的一瞬间,全部消失。

眸中只剩下了脆弱和不甘。

许连夏看着他, 恍惚间,好像也是能够看见那年在江城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 她还不知道, 原来他就是平南王,也不知道有一天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这样的结局, 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许连夏垂下眼眸,近乎其微的轻笑一声。

至少,她再也不用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之地煎熬了。

她的故事到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看着身后跟着走进来的赵如春, 到底还是小姑娘, 这便有些害怕和胆怯了, 等她活到了自己这个年纪, 身无牵挂的时候就会知道, 这个世界上原也没有什么再比死是更解脱的事情了。

“母亲。”赵如春跪在许连夏跟前,眼底含泪,尽是愧疚和痛苦。

许连夏勉强才抬起手, 摸了摸她的额头, 早在昨夜听见屋外的兵甲声之时,她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可她不后悔。

许连夏抬眸看着萧慎, 哑声道:“你不要为难如春,是我逼她这么做的。”她的气息已经很轻很不稳了, 一听便知是将死之人。

“你等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吗?”萧慎眼眸中划过一抹痛苦。

许连夏扯了扯嘴角,“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清晨初升的太阳打在她身上,本该充斥着希望,可在她身上却只笼罩着死寂。

她顿了顿又道,“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我要死了,求你别送我,让我一个人走。”声音是含着笑的。眼里尽是清明和解脱。

萧慎也是苦笑一声,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许连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知道,一旦是他出手,李家必败无疑,可她还是让如春插手其中。

她不是求胜也非求败,她只是在求死而已。

若是赢,借李家之手让他死,若是败,她参与谋逆,来日清算之际,也是一死,而且是名正言顺的死亡,而非自戕,不算违誓。

不论胜负,她都能称心如意。

可是他呢?

萧慎的心脏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硕大的口子,一直在呼啸着漏风又流血,可是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伤口,因为他是这大庸战无不胜的神,因为他是平南王萧慎,因为会在意的人已经不在意了。

萧慎不说话,许连夏看着他,心绪无比平静,这是她这么多年心里最是宁静的一刻了。

念了那么多经书也都比不过此刻心静。

到底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抚摸着赵如春的面庞,倒是不担心她的未来,她知道的,如春是他心上人的血脉,即便是做了这些事儿,萧慎也必然保她一生无忧。

至于叔父叔母,早已不在了,几个弟弟妹妹都已娶亲出嫁。

她一个外嫁女牵连不到他们。

只是遗憾,每一个她想回去看看的地方好像都变得物是人非了。

她垂下眼眸,想起了阿落……也不知她如今是否如愿以偿。

她看着那个孩子,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的自己,可她总是不如那孩子有勇气,也不如她豁得出去。

好不容易豁出去一次,结局好像也不尽如人意。

不过,能有如今,她已然很满意了。

她的眸中只余下释然,看着萧慎笑得就像是初见时的模样,那样坦荡又温和。

阿落,这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了。

下一刻她口中就涌上一口浓烈的鲜血。

“母亲!”赵如春惊道。

“夏夏!”萧慎也吓得大跨步走到她跟前,扶着她的胳膊,可是鲜血已然将婚服染得格外鲜红又艳丽。

平南王将人揽住,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声音嘶哑至极:“为什么?”

为什么啊……

萧慎眼眶一片猩红,似是浸润了水光。

“夏夏,你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不管你做什么,不论我再生气,我都一定舍不得你出事的。

哪怕是谋反,哪怕是要我萧家的江山,只要你要,我都给。

那些话不用他说出口,许连夏也能猜到。

可是……她的理由,萧慎也再清楚不过了。

“我累了。”她望着窗外的晨光,呢喃道。

“萧慎,我太累了啊。”

许连夏眼眸之中尽是空洞,她这样的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苟活至今,无非是身不由己,可是她真的太累了啊。

她十三岁成为孤女,从此这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亲缘淡薄,情缘坎坷,好似从未真正的快乐过,仅有的平静时光也是在那药庐之中,可惜,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她回忆的时候,好像都没有什么片刻能够抓住的。

她实在是太累了啊。

脑海之中,浮现出另外一张俊俏又温柔的面容,她颤声道:“你不知道,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不止是他,好多人都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萧慎眼睫一颤,眼眶中的泪珠在此刻落下。

他握着她的手,也顺势握住了她手中的喜帕,这条本该让他掀起的帕子却只有那个人掀开过,而机会还是他亲手让给别人的。

萧慎声音哽咽地唤道:“夏夏,我……”

他后悔了,这些年他无数次都在后悔。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许连夏眸光弥散,她这一口气已然撑得太久了,瘦弱的手指终究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喜帕跌落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对她这悲苦的一生的一道悲悯的叹息。

当年她是怎么来的盛京城,如今她就怎么离去了。

什么都不曾带来,也什么都不曾带走,就如同离去的这个秋季,秋风将落叶扫下,归于尘土,再无踪迹。

第114章不管是盛京的秋天还是荆山猎场的秋天,都萧瑟肃杀得让人胆寒心惊。

不管是盛京的秋天还是荆山猎场的秋天, 都萧瑟肃杀得让人胆寒心惊。

所有人都在这场寒冷的秋夜里迎来了结局。

盛京城里变了天,荆山猎场也绝不让人失望。

沈陵川把刀架在萧洵的脖子上的时候,众人面色皆变。

尤其是萧沁, 她惊呼道:“沈大哥……”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被沈陵川的部将围困。

秦姝落只是高高地坐在马匹之上,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眉眼低垂, 冷眼看着沈陵川和萧洵对峙。

分明上一秒, 他们还是无坚不摧的战友,一道清剿有谋逆之心的李家人, 可如今已然刀剑相向。

萧沁吓得心脏险些都要破胸而出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哀求阻止这一切, 可是冰冷的剑芒彻底将她的脚步困住。

她忍不住看向沈陵川和萧洵, 却见见两人对峙之时, 彼此面色都没有半点震惊, 只余下平静和冷漠, 萧沁这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和沈陵川对彼此走到今时今日都已经早有预料。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分量更重, 根本没有她说话的资格。

四面都是锐利的刀锋,原以为只是解决狼子野心的李家, 却不想还有此时此刻的场景。

耳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响, 萧沁猛一回头,只见是四公主和六皇子带领着的另一队人马已经到场。

她心底舒了口气, 有四皇姐在,太子哥哥还算有救,皇姐定不会看着父皇和太子哥哥出事坐以待毙的。

可谁知下一秒,萧溶和萧津竟是驾着马匹走到了秦姝落的身旁。

他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丝毫没有半点犹豫,驾着马匹就走到了秦姝落的身旁。

萧溶率先开口道:“山下的人也已经解决干净了,本宫会带着六弟先回盛京。阿落,你知道的,这里的人我都可以交由你处置,但你不能给我留下后患。否则……”

她垂眸看了一眼萧洵,声音里带着秋风的冷冽。

而萧津从始至终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他跟在萧溶的身后,仿佛置身事外地看着秦姝落,微笑着颔首,就好像永嘉帝和萧洵被困,七皇子必死无疑,都与他无关,最后能够捡漏登基的人也不是他一样。

萧沁整个人都傻眼了,愣在原地半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所听。

方才,皇姐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回盛京城?

那父皇呢?

太子呢?

萧沁看着眼前的一切,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秦姝落可没有闲心管她,也是微微一笑,旋即从腰间拽下一块令牌,扔给萧溶,淡声道:“盛京城归你做主了。凭此令牌陈叔听你调遣。”

萧溶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只见萧津便将他的佩剑交给一旁的侍卫,那人将佩剑递给秦姝落,秦姝落握着剑掂量了一下,便见萧溶莞尔道:“山下留守的人马由你做主,希望你玩得尽兴。”

她轻轻扬唇一笑,像极了肆意开放的彼岸花。

美丽妖娆又危险,与从前高傲骄矜的四公主好似一样又不一样了,但明显她自己很满意如今的模样,眉眼尽是张扬得意。

秦姝落也扯了扯嘴角,胸有成竹道:“当然。”

萧溶与她四目相对,红唇轻启,笑道:“再会,如果你愿意的话。”

秦姝落看着她那张笑得让人忍不住痴迷又心生警惕的面容,扬唇,也不甘示弱道:“再会,倘若你想的话。”

萧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调转缰绳,大喝一声“驾——”策马离开。

萧津依旧像极了局外人一般,冲秦姝落颔首,算是告别,随即跟在皇姐的身后,离开了荆山猎场。

秦姝落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光晦暗不明,静默半晌,随即扯了扯嘴角,这才有心情来处理眼前的事情。

她看着萧洵,她素来是是知道的,萧洵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在秋猎之时倾巢而出,又当真是毫无防备的任由李家夺权谋逆。

无非是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已。

就像李家也知道,自己再不反,终有一日,李家也会彻底坍塌倒台,再也没有机会风光下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只是很遗憾,这一次李家没有搏赢,萧洵也会不得好死。

秦姝落缓缓抬眸,看了一眼荆山猎场上的蓝天。

分明已经近黄昏,可天空还是那样澄澈湛蓝,低垂得就好像是草原上的天幕。

她忍不住想,江城的天空是不是也是这样,滇西呢?

父亲、母亲,宋钰,你们看见了吗?

这样湛蓝的天空,当真是好漂亮啊。

她眼眶微微泛红,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根本就不在乎盛京的战局,她只要眼前的这些人死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盛京,许姨会给她,也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只是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如春了。

这场盛大的闹剧,困住了所有人的故事,终于要结局了。

秦姝落从未有过像此刻一样轻松又舒缓的心情。

她翻身下马,扫视一圈众人,而后看着永嘉帝微微一笑,柔声道:“父皇,你知道,你错得最大的地方在哪儿吗?”

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下来,敢开口说话的人已然不多了。

是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她,丝毫不敢乱动。

无人答话。

秦姝落也不在意。

她只是笑笑道:“就是你们不应该太小看一个人的仇恨之心了。尤其是……女人。”

他们总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再恨再生气又能如何?又能有多大的能量?

他们高高在上地觉得,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权势,是世间至尊无上之人,所以就能将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生杀予夺,然后还要别人感恩戴德。

当真是可笑啊,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边把秦家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一边又盼着她能在太子府里安分守己,当好这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妃。

痴心妄想也不过如此了。

可秦姝落又觉得讽刺无比,若不是他们觉得自己弱小,觉得女人便是再怎么也掀不起浪花了,便不会放纵她们的来往,也不可能有她和平南王妃的惺惺相惜,更不会有她和四公主的交易。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秦姝落抬眸看着永嘉帝,重要的是……今日握刀的人终于是她自己了。

她笑看着永嘉帝,眉眼间疯狂尽显,低吟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可你们太自傲了,竟是把仇人留在身旁,枕边。”

“噗嗤”一声,尖刀刺入肉/体的声音在人耳边爆开,那声音不大,却又那样泥泞真实。

秦姝落被鲜血溅了满手,温热黏腻的液体将她手中的匕首彻底染红。

天空逐渐暗淡下来了,黄昏下,橙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眼底滔天的恨意和如愿以偿的欢喜照亮得一清二楚。

她低着头,终于满意地笑了。

这一抹笑容在所有人眼中都留下了惊天动地的一瞬。

没有人敢真的对永嘉帝动手,便是李玉坤也只是想将其囚禁。

那毕竟是天子,弑君的罪名一旦沾染上,此生都会是史书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罪人,便是这一幕已经摆在了萧洵眼前,他也不敢相信,秦姝落当真会是这么大胆。

他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萧洵如此真实地面对着秦姝落滔天的恨意,原来救他不意味着什么,原来她真的已经恨他至此,不惜背负着弑君这等遗臭万年的骂名。

秦姝落眨了眨眼,看着永嘉帝瞪大的一双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

她的语调依旧温柔,低声道:“这一刀,是你教子无方。子不教,父之过,父皇,这是你该受的。”

永嘉帝想要挣扎着捂住腹部的伤口,可是架着他的士兵却没有一个松开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姝落拔出刀,然后又温温柔柔、文文静静地捅进第二刀。

萧洵终于怒吼出声,喊道:“阿落,不要!”

秦姝落听着他的呼喊,依旧捅完了第二刀,然后浅浅地回头,看着他狰狞的面容,笑了笑道:“怎么,萧洵,你也会痛吗?“

她眸中浅淡的笑意越发的浓烈起来,手中的匕首更是一刀又一刀地拔出又捅进。

萧沁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在秦姝落的手中从中气十足变得奄奄一息,最后几乎要站不住,全靠身侧的士兵架着。

她想开口,想出声,想大声呼叫,可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样,此时此刻根本不敢有半点的声响发出,生怕下一秒遭罪的人就是自己。

所有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代帝王,在一个弱女子的手中陨落。

永嘉帝不说是个明君,至少不算是昏庸的帝王,此时此刻却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血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而秦姝落站在他面前,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杀神,她分明笑着,可一身戾气,竟是比这世上最不甘的冤鬼还要深厚。

萧洵看着秦姝落,双目通红得几乎要泣血,她一身衣裙早已泥泞不堪,而手上沾满了自己父亲的鲜血。

那是……他的父亲啊,哪怕他有怨怼,哪怕他们父子不和,可是……当他对上秦姝落那双麻木又疯狂的眼睛时,脑海中那根常年绷紧着的弦在此时此刻猛的就断了。

恍惚间,他才明白,不止是父亲,好像他们也已经彻底走到尽头了。

再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不管他再怎么退让,秦姝落都不可能回头。

他看着秦姝落,又想起竹林里那一抹青色的倩影。

这一刻他心底所有的期盼和不甘忽然就放下了。

也是,走到这一步,也该有个了断了。

第115章这是秦姝落第一次杀人,永嘉帝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映,像……

这是秦姝落第一次杀人, 永嘉帝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映,像是厉鬼要纠缠她一辈子。

指尖上湿热的血迹尚有余温,衣摆被染得鲜红, 就连脸颊上也星星点点地留下了痕迹,浓稠的血腥味让人恶心想吐, 可秦姝落却感觉很好。

她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上红艳的血迹, 原来杀人的感觉是这样啊, 她甚至舍不得擦拭这些从前让她害怕又恶心的东西。

她想啊, 终于,不再是别人手上沾染着她秦家的血了, 而是她沾染别人的血迹。

哪怕变得丑陋,哪怕变得恶毒,变得面目可憎。

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她缓缓抬眸, 看向萧洵, 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中定格。

在很久以前, 所有人都劝她忍耐, 劝她认命,劝她放弃仇恨。

他们应该也不曾想到过会有今天吧。

可这一天就是来了。

秦姝落眼睫微颤,恍惚间, 想起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见无为子大师的时候, 母亲还让无为子大师为她算过一卦。

只是卦象一出,母亲便热泪直流。

那时候她尚且年幼, 只知道这所谓的卦象让母亲不开心了, 便冲上去朝大师大声道:“我才不信你呢,大师又如何, 都是骗人的。”

“娘,大不了以后我都乖乖跟你去护国寺上香,再也不乱跑了,而且就算是护国寺的菩萨觉得我以前不敬也不保佑我,咱们家还有祠堂,外祖外祖母他们肯定会在天上保佑我的。”秦姝落替母亲擦着泪,宽慰道。

魏粱雨抱紧自己的女儿,泪眼模糊道:“是了,魏家的列祖列宗定会护着我们阿落,保阿落周全的。”

秦姝落抬着稚气的小脸,替母亲把泪珠一点一点擦干净。

年少时斗志昂扬的模样历历在目。

可如今呢?

秦姝落低嘲一声,她永远都记得那八字批语。

“孤辰寡宿,刑克六亲。”

好生可怖的命格啊。

她扯了扯嘴角,年幼时不信命,连父亲母亲也不信。后来呢,事情一件又一件地灵验。

从被拒婚到如今秦家空无一人,就连祠堂……都没了。

再也不会有人来保护她了。

只有她自己了。

“孤辰寡宿,刑克六亲啊。”她看着萧洵,眸中似有水光波动,轻声呢喃道,“可我本不该是这样的命格的。”

所以,这诸般罪孽都由他造,也该由他担。

秦姝落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凶狠至极,眸中杀意尽现。

萧洵看着她,从成婚至今,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足一年。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各种争吵和怨恨之中度过,他所能回忆起来的,和秦姝落最快活的一段时光,竟然还是她撞墙之后忘记了一切将自己当做宋钰的日子。

萧洵苦笑一声,他所求的那么一丁点的温暖,竟然都是拾人牙慧而来。

当时真是可笑啊。

可其实只要秦姝落愿意对他笑一笑,就已经是他最满足的事情了。

只是眼下,那把沾满了父皇鲜血的短匕实在是刺眼至极。

他对这把短匕亦是印象深刻,最初是在汴河边的屋顶上,后来是在那辆争吵的马车里。好像这把刀的出现,从来都没有过好事发生。

他想笑一笑,不要让自己输得那么难看,唇角却酸涩得几乎要抬不起来。

事到如今,他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也好,如果此生无法相爱,那么死在阿落的手中,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反正,他父母兄长阿姐都不在人世了。

分明最初进京的时候,他就是不愿意的,母亲也是不愿意的,可是滔天的荣华富贵和至高的权势还是让他们都迷花了眼。

以至于现在整个豫王府都丧命于此。

何其可悲啊。

人这一生实在是辛苦又劳累,汲汲营营辛劳一生最后却什么都没抓住。

萧洵看着秦姝落握着短匕一步步走近。

秦姝落亦是面容平静地靠近他,一步又一步,眼眸始终落在萧洵的身上,片刻不曾离开。

其实走到这一步了,她分明可以叫旁人动手,可是不够,她就是要自己亲自手刃仇人,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明明最初的时候,她只是想保所有人平安的,只要宋钰他们活着,只要爹娘还在,哪怕是她受尽了委屈,哪怕是她再恶心萧洵的触碰,她也依旧会当好那个傀儡一般的太子妃。

可是他们就是连这样最简单的愿望都不满足她。

甚至就在父亲母亲含冤去世之后,她还给过萧洵机会的,只要他彻查真凶,给她一个交代,她便也认了。

可他没有,他还是没有。

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

秦姝落眼角一片通红,在离萧洵不过咫尺之遥的泥地上站定。

她看着萧洵,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洵望着她,静默半晌才轻声道:“既然这么想我死,怎么不让我葬身猎场呢?”那样你也就不用自己手上沾染人命,背上骂名了。

秦姝落唇瓣紧抿,看着他许久不曾出声,而后就像是看一个笑话一般,低笑道:“因为不够啊。”

“我怎么能让你死得那么便宜呢。”秦姝落看着他眼中满是恶劣,“你这样的天潢贵胄,生来就拥有一切,想要什么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又怎么会懂那些被人改变命运、毁了一生的人有多痛苦。”

“阿落……”

“萧洵,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

她扬起手中的匕首,寒月将她的身影映照在被血河浸湿的地面上,就连影子都充斥着一股森然可怖的气息。

她杀人,她有罪。

可是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资格在此刻审判她。

第116章染血的刀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锋利,萧洵看见那一刀的时候,眼眸未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