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2 / 2)

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9425 字 3个月前

这些年来,一直是你爹陪在我身边,阿落,娘熬不住了。

原谅母亲的自私,可我怕你爹那样孤僻的性子,下了地狱会受人欺负啊,娘也害怕,地狱里要走的路太远了,娘来得太晚,就会和你爹错过了。

她手中握着的红玉玫瑰簪子,脑海中尽是秦敬方离开的前一晚,为她簪发画眉的模样。

她这一生就只爱过这么一个人,正当好的年华里,只爱过这样一个正当好的人。她实在是无法接受,方哥再也回不来了的结局。

魏粱雨自己将那红玉玫瑰簪子插在发髻之中,就好像是那一晚,他还在为自己簪头发一样。

簪子簪好,魏梁雨唇角扬了扬,“方哥,你且等等我啊。”

她一抬手将白绫一甩就高高地挂在了横梁之上,而后打上结,握住白绫放在下颌处,双脚用力一蹬踹开凳子。

“咚”的一声响,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就悬梁自尽了。

碧书躲在祭祀的矮桌下,她原本是想开口的,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有一群陌生人进府中四处搜寻。

碧书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地从小时候和姑娘一块儿逃避责罚的狗洞里跑了出去。

再后来,她便瞧见了姑娘。

而这些事情,她至今都不敢跟姑娘开口,她不敢说,不敢说那一晚烈火燃烧的惨状,那场大火实在是太亮了,就好像几乎是要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一般。

她躲得好远,好远,躲到城边处,可还是能看到那火光冲天的景象。

那一夜也几乎成为了她的一场噩梦。

火,好大的火啊,这些时日,痛苦的人不止姑娘一个。

可是最痛苦的人却只能是姑娘。

碧书捂着眼睛,忍不住靠着墙角缓缓蹲下来。

她也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姑娘也会撑不下去了。

魏家已经没有人了。

秦家也只剩下姑小姐一脉了。

小时候她是那样的羡慕小姐一家,如今长大了,小姐竟也和她一样成了孤儿。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做一个孤儿有多不容易。

她掩住自己的唇瓣,半点声响不敢发出。

低声呢喃道:“姑娘。”

自此,她只有姑娘了。

一扇门,两处哭声,无数伤心人。

这一夜,不止是萧洵和秦姝落没睡着,西院的秦慧芳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平南王府更是彻夜灯火通明。

夜晚就好像是舞台上最大的遮羞布,大家都悄悄落下闸门,在各自的小匣子里,求而不得,痛苦纠结又难过。

谁都在祈求着顺心遂意,可是谁都没有办法顺心遂意。

大概这就是命吧。

让所有人都痛苦的命。

第106章大概,此生,她都再也去不了江南了。

秦慧芳在太子府只小住了两三天, 一来她是贸然进京,并未有诏令,二来, 即便是太子对她礼敬有加,她也能感知到萧洵绝不是个同表面这般好相与的人。

入住太子府第二天, 秦慧芳先是去秦家旧宅闲逛了一圈,秦姝落倒是陪着她去看了。

大抵是为了保持过去仅剩的痕迹, 太子一直未让此处重建。只是让人造了栏杆将此处都围了起来。

秦姝落再回到这儿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好像今夕是昨夕, 那场熊熊大火依旧在自己眼前燃烧。

她站在原地,老宅院再不负往日辉煌。灰败的围墙之下, 还堆放着一些翻找出来的残石断木。唯一幸存的是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只是依旧伤痕累累,上面还充斥着焦黑的痕迹。小时候爬上爬下的那棵大树也未能幸免, 烧得只剩下一根光杆子。如今又近秋冬, 本就是落叶的时候, 更是显得凄凉惨淡, 生命力稀薄。

秦慧芳也不曾走进去, 同她也只是在外头看了看,她牵着秦姝落的手,温暖的手心似乎可以传来源源不断地力量, 大约是朝着魏家宗祠的方向, 秦慧芳还是拜了三拜。

年少时,不懂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 却道天凉好个秋。

秦慧芳直起身子之后,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叹了一口气, 秋日的凉风吹过,叫人后背一阵阴凉,浑身凉飕飕的,她忍不住擦了擦胳膊,而后同秦姝落,道:“回吧,天凉了。还要去看你父母呢。”

秦姝落轻嗯一声,只再看了一眼,便转头同秦慧芳一道离开了。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城,又一块儿去了望城山,路上还不小心撞见了沈陵川。

车驾被拦下来的时候,秦姝落眉心颦蹙,掀开车帘一看,恰恰又是在初见的那片小竹林里,沈陵川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把他整个人衬托得出尘又修长,同小竹林相得益彰。

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秀美的锦盒,冲着马车内,恭敬道:“微臣参见太子妃,范夫人。”

秦姝落点点头,“沈大人请起。倒是巧了,同沈大人在此处相遇。”

沈陵川听出了她的话外音,笑道:“不是巧合,听闻范夫人回京,想必定是会去祭拜秦大人,微臣刻意在此处恭候。”

秦姝落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陵川将怀中的锦盒递给秦姝落,淡笑道:“今秋雨水不多,桂花不够香,我特意寻了郊外山中的桂花树,摘了不少新鲜的桂花,让府中中的厨娘连夜做了新鲜的桂花糕,还请太子妃和范夫人品尝。“

秦姝落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迟疑了片刻。

沈陵川见状,轻笑道:“留作秦大人和夫人的祭品亦可。”

恰是坐在秦姝落身旁的秦慧芳将他这一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所谓的沈大人,瞧着模样长得也不必太子殿下差,瞧阿落待他这有礼的模样,官职应当也不低。

他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气度不凡,唇角一扬,轻轻笑起来,温润如玉,也叫人心神荡漾。

只是……

秦慧芳掀着帘子,抿唇不语。

闻言,秦姝落也一个眼神,碧书便将那锦盒收下了。

秦姝落稍稍颔首,“多谢沈大人。本宫还要赶路,就不耽搁了。”

沈陵川将马匹调开,恭敬道:“太子妃请。”

直到马车车窗,彻底与沈陵川擦身而过之时,秋风才把他那句话,轻声地送到秦姝落耳边,他说:“今年的秋猎场想必会格外热闹,太子妃定要赏脸。”

窗帘摇摆,秦姝落与他眸光交错而过,然后微笑道:“当然。”

马车彻底离去,沈陵川看着车厢的背影,就是在这条小路上,在这片竹林里,他们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那一天她就像是九天神女一般从天而降。

沈陵川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神色寡淡而又怀念。

车厢内,秦姝落看着那盒糕点,沉默半晌,而后动手打开,将那盒子里里外外都彻查一遍。

可什么也没翻出来,她抿着唇,然后直接动手,将那些瞧着紧致可口的糕点都逐个掰开来瞧。

一旁的秦慧芳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人是?”

秦姝落一边掰着糕点一边回答道:“大理寺少卿沈春同之子,沈陵川,如今在太子手下做事,二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颇深……”秦姝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个“吧”字。

还是什么都没有。

秦姝落蹙着眉,疑惑道:“当真只是送一盒糕点?”

她原以为还会有更详细的消息,她看着被糕点弄得狼籍的双手,上面还留着糕点的温热和清香,有些尴尬地冲姑母笑了笑。

秦慧芳看着她满手的糕点屑,温温柔柔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替她擦净手,而后看着一旁被糟蹋了的糕点,可惜道:“这桂花香闻着倒是极浓郁的,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秦姝落扬了扬唇,“姑姑若是想吃,我拆人去沈家,让他再送些来。”

秦慧芳摇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啊……”

她瞧见的是那沈大人一表人才却对秦姝落这样予取予求,将来未必会有善事发生啊。

她怕秦姝落在这其中越陷越深,来日便是想走恐怕也身不由己。

可她看着这个孩子,轻叹一声,其实昨日阿落没给她答案之际,她便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但她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阿落,你还是不愿意离开吗?”

秦姝落眼睫毛一颤,随后轻笑一声,“姑母不是答应,再给我一些时间再回答你吗?”

秦慧芳摸了摸她的头,瞧见她鬓边若隐若现的华发,忽然一顿,这孩子究竟明不明白自己才二十出头,这样好的年华,怎会这样忧思深重,以至于华发早生啊。

她忍不住心疼地点头,“阿落说是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吧。”

秦姝落垂下眼眸,她轻轻地靠在姑母的肩膀上,眼泪情不自禁地就从眼角滑落下来了。明明以前她不是这样爱哭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好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马车在泥土路上咕噜咕噜地前行,在这条要去祭拜父亲母亲的路上秦姝落紧紧地依偎在姑母怀中,她泪眼模糊,多么的希望这条路不要有终点,该有多好啊,这样她就能把此刻这仅有的一丁点温暖和幸福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了。

她就好像是那掉入了米缸里的老鼠,悄悄地偷着吸取一丁点别人的温暖,只想把这一刻的时光留得再久一点。

可是再长的路也会有终点,就像是再苦的生活也终究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秦姝落陪着姑母去祭拜完父母之后,不过两日,秦慧芳便拜别太子又回去了江城。

秦姝落再怎么挽留,她也不曾同意,只是临行的前一天告诉阿落,“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快乐,以你自己为先,不必担心我们。”

他们已经拖累这孩子够多的了。

她哭花了眼,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阿落,姑母也只希望你能快乐。”

那样年轻的孩子,神情老态得像是枯萎的向阳花,她如何能忍心啊。

秦姝落抱着姑母,“姑母,我会的。”

她来时匆匆,走时亦是匆匆。

可秦姝落知道,这大概是她和姑母此生见到最后一面了。

她忍不住想追着马车跟上去,可萧洵还是拽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看着秦慧芳的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萧洵看着遥遥离去的马车,叹了一句,“范诚敏把江南倒是治理得颇好,姑母带回来的奏折里写着,今年江南产的蚕丝翻了一倍,离水灾也不过过去了一年,他便能让江城恢复如此。”

萧洵啧了一声。

秦姝落双目含泪,错过这次机会,大概,此生,她都再也去不了江南了。

再也见不到江城的芙蓉花,听不见江城书院的朗朗读书声。也不会知道,宋钰长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可是,时间也容不得她再悲伤,秋猎就这般如期而至了。

第107章“凭此玉佩,可以调动平南王府三千精兵,凡是从前萧慎麾下的兵马,见此

秋猎之前, 秦姝落还去了一趟平南王府。

她原是在家中收拾秋猎的行装,先前本也有这个打算,可是姑母一来, 她便将此事忘记了的。

还是平南王遣柔萱亲自上门来请,秦姝落才知道平南王妃已经病入膏肓, 想再见她一面。

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就去了平南王府,一路上畅通无阻。

进了小院, 一股苦涩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早先还算是清静的小院, 此刻外头围满了太医和民间的各路大夫,甚至连熬药的地方都离得不远, 力保要将药最快最好的送到平南王妃身边。

秦姝落急步匆匆地进了房间,见赵如春正在一旁给平南王妃喂药,平南王站在一旁看着, 不敢走近了, 也不敢离远了。

秦姝落朝平南王稍稍行了个礼, 而后走到了床边, 平南王妃瞧见她来, 原本苦闷的脸色,勉强才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也不复从前的清亮温柔, 沾染上了些许嘶哑, 她勉强冲秦姝落伸出手,轻声道:“你来了啊。”

秦姝落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已然骨瘦如柴, 几乎只用食指和拇指就能圈住,秦姝落不忍心道:“怎么会忽然病得这样重。”

一旁的赵如春沉默着, 没有说话。

平南王眼眸沉沉,唇瓣紧抿,也未曾开口。

许连夏笑笑,“不过是旧疾罢了,不妨事的。”她又摆了摆手,冲赵如春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阿落单独待一会儿说会儿话。”

赵如春看了看平南王的眼色,只见平南王点点头,她将手中的汤药交给秦姝落,低声道:“那你好好喂母妃喝药吧,蜜饯在桌上。”

秦姝落接过汤药,药碗还带着温热,而后看着赵如春和平南王一道离开。

“咚”的一声传来,房门轻轻闭上。

秦姝落吹了吹手中的汤药想要喂到许连夏口边,却被她拒绝了,她轻笑道:“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吃与不吃,也就这些时日了。”

秦姝落眸中都是震惊,将汤药放在一旁,握着许连夏的手,眸光认真道:“许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连夏垂眸低笑一声,哑声道:“活得长又有什么好。”眼底尽是讽刺。

秦姝落紧握着许连夏的手,想要宽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宽慰起。

倒是许连夏抚摸着她的面庞,而后眸光落在秦姝落的肚子上,柔声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秦姝落点头,“我都好了。”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幼小的生命,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秦姝落敛眸,张了张嘴,哑声道:“就当是我与这个孩子有缘无分吧。”

许连夏也看着她扁平的腹部,眸光掠过一丝受伤,而后抿着唇,盯着秦姝落的眼睛,认真问道:“阿落,我且问你一句,这孩子真的是意外……还是你故意的?”

话音一落,秦姝落的眼眸一颤,她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辩驳,可是

眼前的人是许连夏,不是旁人。

秦姝落声音带颤,“许姨怎么会这样问?”

许连夏抿了抿唇,李家那姑娘实在是疯得蹊跷,而且近些时日,听萧慎说,朝中又不大太平了,李玉坤虽是以女儿病情稍好为由回到了朝廷,可是朝中势力分明大不如前,近几日交上去的公文都被永嘉帝当众批评,还问责了不少手上负责的事务,叫不少人看了笑话。

而且这些时日她虽病着,可宫中的问候却不少,只是皇后那边似乎冷寂了不少,倒是敬妃多次出宫亲自探望她。还说起太后如今又是病了,不宜出门。

许连夏抿着唇,她不同于秦姝落,才嫁进东宫没多久,她被困在这盛京城已经数十年了,太后和皇后是怎样的为人,身体几何,她也约莫心里有数。

若说是意外,恐怕实在是太低估了李家人。李秀莲虽蠢却远不及此。

“你也不必瞒我,我想要你一句真话。”许连夏的眸光认真又笃定。

秦姝落看着她的眼睛,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沉默半晌,没说话。

许连夏看着她,眼底一时间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低声道:“我知道了。”她弯了弯嘴角,苦笑着道:“没了也好,无牵无挂,一身自由。”

秦姝落勉强附和着笑了笑,她其实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许连夏,可是当许姨真的问起的时候,她也不忍心撒谎。

许连夏瞧她情绪低落的模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舔了舔唇瓣,道:“傻孩子,做便做了,有什么好怕的。”

秦姝落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听许连夏续道:“你倒是胆大心狠。”

秦姝落这一胎落得蹊跷,未必是没有人怀疑过是刻意为之,可谁又敢信一个女人敢拿唯一的皇嗣,拿自己的未来来赌呢?

即便秦姝落腹中孕育的只是一个公主,那也是王朝未来的嫡长公主。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这孩子当真是半点倚靠不要,半点未来不求,只图眼下就是要让自己的仇人倒台下马。

许连夏忍不住又抚摸住了自己的孩子,倘若她当初也要注意鱼死网破的勇气,或许今时今日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许姨。”秦姝落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她想过许连夏会怎样责备她,也想过或许世人真的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怎么辱骂她心肠恶毒,可她万万没想到,许连夏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秦姝落不禁眼眶红润。

许连夏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光,低声道:“阿落,别难过,不管你做什么,许姨相信总是有你的理由的。我曾经在你父母的葬礼上许愿必定会护你周全,可我如今这般无力,想来是帮不了你什么了。”

秦姝落摇头,“许姨……”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许连夏便打断道:“阿落,你先听我说。”她指着梳妆台上的一角,“你帮我把梳妆台上最里边的一个小匣子取来。”

闻言,秦姝落忙起身照做,她依照着许连夏的话,取来一个小匣子,又听她道:“打开她。”

秦姝落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的中间雕刻着的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栩栩如生,就像是南安湖里最漂亮艳丽的那一朵,一旁还刻着好几颗莲子。

“这是……”秦姝落迟疑道。

许连夏看着这玉佩,眼底的情绪晦暗又复杂。

她平复了片刻情绪,看着秦姝落道:“阿落,你做的事情我都听如春说了,我大抵也是猜到了你想做什么的。”

她看着秦姝落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这孩子同她母亲一样聪慧忠烈,怎么会同自己一样懦弱无能,什么都不敢去做,只能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关在这儿一辈子,一直等死呢。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眼底全是欣慰,这孩子可比她勇敢多了啊,她和自己一样,又大不相同。

许连夏像是看见那个想象中的自己一般,声音里带着哽咽:“这是平南王送我的……补偿。”

她哑声道:“凭此玉佩,可以调动平南王府三千精兵,凡是从前萧慎麾下的兵马,见此玉佩,如见平南王本人。”

可这块玉佩是她的孩子的命换来的。

她守了一辈子,都未敢调用分毫。

闻言,秦姝落立马就要将这玉佩还给许连夏,可许连夏却摇着头拒绝了,她眼底噙着热泪,道:“我自幼便是孤女,能挂念的人是和事都不算多,到了如今更是少之又少。”

许连夏眼睫微颤,秦姝落情不自禁握紧了她的手,孤女这两个字,说得轻巧,可是背后的心酸又有多少人知道,午夜梦回之时身后都是空无一人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

许连夏回握着她的手,轻声笑了笑,继续道:“你拿着它,这块玉佩在你手中,即便是不能助你成事,也一定能保你平安。”

“许姨……”

许连夏:“它在你手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秦姝落唇瓣轻颤,她是已经在私自建立魏家军,可是豢养私兵绝非易时,人,财力,物力,场地,还要躲避朝廷的搜查,暗中操练。

是以至今陈叔那边,也只能是小打小闹,偶尔行些刺杀之事,可这样的正规军是绝对比不上的。

而且平南王当年以武力定天下,就是靠带兵打仗出名,他手底下的兵绝大部分都是精兵强将,留用的府兵更是优中选优。

许连夏看着她握住玉佩的手,轻咳一声。

她说:“阿落,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这天底下当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许是许连夏的咳嗽声引来了外头的人,只听一道低沉恒的声音传来,“夏夏,你还好吗?”

秦姝落赶忙将玉佩收入怀中,又将盒子放回去,而后把方才的那碗冷药倒在了窗外,动作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没有。

许连夏看着她,眼底都是骄傲,她回道:“无碍。”

可萧慎还是蹙着眉,走了进来。

幸而秦姝落手脚快,她坐在床边给许连夏掖着被子,顺手也留下了一点自己的心意。

萧慎进来,瞧见二人确实是在说话,许连夏面色还算温和,便也只好站在拔步床外,小心翼翼道:“你今日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了,也该好生歇息了。”

许连夏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便也只是点点头,秦姝落也自觉地站起身,朝许连夏温柔道:“许姨,你好好休息,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许连夏点点头,看着她起身,而后冲萧慎行礼离开的背影,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她只是觉得,与其留在自己手中,跟着自己陪葬,不如跟着秦姝落疯一把。

反正,她也快被逼疯了。

第108章他回头指着小河边里荡起的涟漪,唇角高高扬起,笑容满面,就像是向心上人邀功献宝、志得意满的少年郎。“阿落,你看!你快看!”

盛京城的秋天很凉, 天空是蓝澄澄的,秋猎出城的那一天,就好像是一张蓝色的大幕布缓缓揭开, 天高马低,风清云淡, 所有人脸上都弥漫着笑意。

由各个容貌俊朗身形颀长的世家公子组成的先锋,在前头开队, 保驾护航, 威风至极。永嘉帝的座驾随后, 依次是太子、各个嫔妃和大臣的队伍。皇后倒是没来,道是七皇子体弱多病, 秋风又寒,临出门时竟又着凉了,她便留守京中照顾孩子。

秋猎时许各家官员带亲眷, 是以还有不少是许久未曾出过门的官家小姐们, 她们忍不住掀开车帘, 眼眸中充斥着好奇地看着外头的一切。

更有甚者, 好奇地看着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们, 面色娇羞透红。

有时队伍停下来修正,秦姝落坐在河边呆的时候,耳边偶尔都能迎着秋风听见不少少女心事。

“你瞧见了吗?听说那沈家公子还未定亲呢。”秦姝落抬眸看见一个一身鹅黄色裙装的少女, 兴高采烈道。

她一旁粉色的小姑娘也好奇道:“真的?”

少女抓着同伴的衣袖猛猛点头, “你说我让爹爹去帮我提亲,如何?”

秦姝落看着他们, 扯了扯唇角, 少女怀春时总是这样的可爱又娇俏,就好像是刚刚盛开的花朵, 只知道这世界上最幸福最美好的事情。未曾浸染半点风霜和挫折。

秦姝落手中拿着一块烧饼啃着,丫鬟们还在搭着帐篷和炉灶,眼下车里只有干粮,旁的糕点她也没啥胃口,便只是随意地拿了块还算软和的烧饼咀嚼着。

秋风顺着小河边吹到秦姝落的脸颊上,将她墨黑的发丝轻轻吹起,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一身白衣,宛如草原上盛开的一朵小白花。

沈陵川同萧洵汇报完事情之后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二人一道静静地站在马车边,萧洵神色怔然一瞬,而后淡声道:“你说的,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话落,他拿起一旁的水壶,直接走到秦姝落的身旁,秦姝落咬着烧饼,刚好有些噎着,瞧见水壶,愣愣地抬头,见是他,静了两秒才接过,喝了两口水。

萧洵也在她身侧坐下,两个人并排坐在小河边,一时间天地失色,倒真有些许金童玉女的味道。

沈陵川看着这一幕五指忍不住紧紧握成拳头。

他抬步,想要走过去,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沈大人……”她紧张得唇瓣都在磕巴。

“有事吗?”沈陵川唇瓣紧抿,只想尽快地打发眼前人。

“我……”

而坐在小河边的两人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

耳边的风吹着,眼前的小河水流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和萧洵之间好像很少有这种安静的时刻。隐约间回忆起她和萧洵的过往,都想不太出她和萧洵究竟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聊。

说来可笑,她一直不知道萧洵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难不成就只是因为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老套的故事,萧洵这样强势又固执的人也会信吗?

不过可笑的人也不止萧洵,秦姝落敛眸,低笑一瞬。

她素来也知道帝王的爱恋是飘渺无依的,倘若换了旁人,当是要尽可能地巩固这份恩宠,可她大抵是疯了吧。

秦姝落吹着溪风,只觉得自己才是疯魔得可怕。

她做事根本不顾及任何后果,她也不在意失败了会如何,成功了又会怎么样,她只是疯了,只是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她只是心无挂念,也不害怕真的失去了这样的宠爱会如何。大不了就是把萧洵的情爱消磨耗尽,而后寻得一死,那样对她甚至都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总好过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了,每日怨偶相对的苦状。

溪风吹过,吹动的不只是秦姝落一个人的思绪,还有萧洵。

他坐在秦姝落身边,说来无奈,第一眼见到秦姝落之时,他以为她性子冷清,后来再见,才知道原来她的冷漠只给自己而已。

可如今不求热闹,不求亲近,只是这样安静地在一块儿坐一会儿待一会儿,便已经算是很好的情状了。

微风顺着小河,把水汽也吹到了他的身上,他刚想开口问秦姝落冷不冷,忽然听见秦姝落问道:“李成俊没来吗?好似出发时还见到他了。”

萧洵一愣。

只见秦姝落四处抬眸寻着人,秦姝落原本是听着那对黄衣和粉亦的小姑娘在河边游玩的,方才似是许久不曾听见二人的声音,这才抬头起来看一看,只见她二人恰是在侧后方拦住了沈陵川,秦姝落扯了扯嘴角。

少年时的爱恋当真是勇敢又热烈啊。

她回眸的一瞬,忽然想起,此次出行,京中不少世家贵女和公子都来了,未婚的可不止沈陵川一人,那常一鸣、李成俊不也未曾婚配?而且论相貌和家世,李成俊也不输沈陵川,怎的未曾听人提起他?

是以这才问起。

萧洵瞧着她的模样,缓缓回神,心中暗叹一声,阿落当真是好敏锐的洞察力。

他淡声道:“李成俊去朝云观探望李秀莲了,若是要来恐怕会晚些时间。”

若是要来?秦姝落拧眉,瞧着萧洵,只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奇怪,若是要来,那如果不来呢?

她刚要开口继续追问下去,就听萧洵笑道:“你打过水飘吗?”

他站起身,从小河边的石滩上,捡起好几颗光滑的石子,摊开手,放在秦姝落面前任她挑选。

秦姝落望着他,眼睫颤了颤,而后抬手意思一下,拿了一下。

萧洵唇边的笑意加深,他转身,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一颗石子,身子稍稍往后仰,抬起手高高扬起,一个用力,石子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而后在河里一连砸出好几串水花。

见状,他回头指着小河边里荡起的涟漪,唇角高高扬起,笑容满面,就像是向心上人邀功献宝、志得意满的少年郎。

“阿落,你看!你快看!”

秦姝落看着他,忍不住被他脸上的笑意感染,唇角也弯了弯。

可下一秒,她又将手中的石子随手扔在地上,冷道:“无聊。”

萧洵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秦姝落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小河边。

甚至路过沈陵川的时候脚步也未曾停留。

萧洵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石子,眼眸晦暗不明,而后又无奈地苦笑一声,大抵这就是报应吧。

他随手将石子扔回了原地,自己也回了营地。

第109章“阿落,为什么这么多人,你就是看不见我呢?”他哑声道。

秦姝落回到营地, 第一件事就是让碧书传信给陈叔,让他盯着李家的人,她自是知道这回的秋猎必定不会太平。

秦姝落坐在马车上看着, 掀开帘,一双秀丽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大家还是在各司其职,收拾营帐的宫人们, 游山玩水的贵人们, 就连永嘉帝都出来走了走, 萧洵还被叫去陪驾。

一切还似往日般平静。

秦姝落放下帘子,她只觉得怪异, 按说永嘉帝秋猎出行,朝中必会留下太子监国,未免国事无人处理。

可如今永嘉帝、太子, 甚至是李玉坤、林秋山等朝廷重臣都在此处几乎都汇集此处, 那盛京城里岂非内里空虚。

秦姝落眉头紧皱一瞬。

她抬头看看天空, 瞧着这天, 已然逐渐暗淡下来了,

“只怕是要下雨了。”秦姝落呢喃道。

萧洵从外头回头的时候,还给秦姝落带了一盒山楂糕,“碧书说你晌午回来之后就一直胃口不好, 我便寻张太医要了些山楂糕。”

秦姝落接过, 随手放在一旁,而后靠着车厢壁, 出神地看着窗外。

萧洵也陪着她一道看着, 外头的天空已然是一片黑乎乎的,细雨蒙蒙开始遮蔽整个天空。

萧洵在一旁, 静默良久才轻声道:“亳州多雨,从前这样的雨水天,母亲也是喜欢坐在廊下静听雨打竹叶的声音。”

秦姝落蹙眉,听他说着,倒也不曾打断他。

萧洵记忆一下飘到好多年前,那时候的亳州在父王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大哥身为世子,肩上的担子自然是比旁人都要重的,映象之中,哥哥好像总是在书房看书又或者是同父亲谈论州中的治理事宜,他二人总是同进同出。

长廊外,二姐喜欢舞枪弄棒,母亲就在一旁笑看着。而他一会儿趴在窗边看着父兄交谈,羡慕哥哥能得到父亲的青睐,一会儿又腻歪在母亲跟前,或是去跟姐姐胡闹。

可是这样的景象,常常只有下雨天的时候,父亲不用外出公干才能瞧见。

再后来便是下雨天也很难瞧见了,父亲变得越来越忙,直到去了盛京城。

父王变成了父皇,豫王爷也一跃成了永嘉帝,他们搬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下成了这大庸朝最尊贵的人,好似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是只有萧洵记得,从前会在下雨天抱着他看姐姐舞剑听声的母亲再也没有笑过了。

王府里是没有那么多姬妾的,姜氏虽对他们性格温柔,可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刚烈,当年的豫王似乎也甘之如饴,两人在亳州甚至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从什么时候这一切就都变了呢。

萧洵也快记不清了,似乎时光已经过去了太久。

方才父皇还问他,“朕方才瞧见你打水漂了,你忘了,你小时候这还是朕教你的呢。”他一边笑着,一边接过朱喜捡来的几颗擦得干干净净的石子,扬起手用力一扔,那模样那动作同方才萧洵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

一旁的林秋山同李玉坤还大肆夸赞,“陛下,果真是宝刀未老啊。”

永嘉帝笑着摆手,“不如当初了啊。”

萧洵看着他们,恍惚间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方才秦姝落扔下了石子。

此时人已不是当时的人,石子扔得再好,也不复当初。

再后来,大哥不在了,就在此行的猎场之上,他还记得那是一头好大的熊,那天哥哥还摸着他的头,说要给他射下今天最好的猎物,将白玉弓给赢下来送给他。

可是哥哥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具残破的尸体了,右臂断了放在一旁,腹部上硕大的伤口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血,大哥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随行的侍卫也几近全死。

只剩下一个还勉强喘着气的卫兵也只说了两个字就彻底与世长辞。

他说:“国……李……”

无人能辨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字,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有人说他是要说“这里”,可惜伤势太重已然口齿不清,还有人说他要说的是“国丈李玉坤”,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人已经去世,眼下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洵只记得,母后看见大哥的遗体时的第一眼便已经晕厥了过去。

再后来,母后也早亡,姐姐远嫁,原本亲密无间,热闹的一家人,好似忽然之间就分崩离析了。

被禁足在朝云观反思的那些日子,他也同母亲一样,喜欢上了站在屋檐下静听雨声的感觉。

雨水淅淅沥沥,仿佛能洗尽人心底所有的思绪和不快。

秦姝落听他讲着往日在亳州的记忆,眼睫微颤。

她倒是听说过一些有关于豫王和豫王妃的故事,据说,倘若不是在入主盛京之前,这二人是出了名模范夫妻,女强男弱,姜氏虽然性子刚烈,可好在永嘉帝性子温吞,如此两人倒也算得上是互补,只可惜入主盛京之后,这一切便都变了模样。

犹记得平南王妃曾提及过,当年姜后初掌后宫之时,常常因为不熟礼仪而被太后责罚,最严重的一次,因着某位夫人喜好玉器,回送正月节礼之时,姜后便赏赐了一对石榴玉镯,偏隆冬时节不赐寒玉乃是祖制,太后以此为由,不仅罚姜后跪了三个时辰祖庙,还将其六宫协理之权交给了李秀琬。

自那之后,姜后露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再后来,众人知晓她的消息之时,便是大皇子噩耗传来,姜后也心焦吐血,不久郁郁而亡。

平南王妃讲述这些事儿的时候微微叹息道:“姜后那样刚烈的性子,怎么受得住这些软刀子磋磨。”

秦姝落敛眸,想起许姨的那句话,这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所以,萧洵看着帘外细雨,轻道:“阿落,我想看你笑。”

就像是在汴河边的大街上那样,肆无忌惮的笑,笑得洒落又快乐。

再不济站在竹林之中就像是遗世而独立的仙子。

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秦姝落哭了。

就好像当年他阻止不了母亲夜夜愁哭至天明,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却依旧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一样。

作为儿子他失职了,作为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他再不想有任何差错了。

*

熬过一场秋雨,队伍继续前进。

路途变得泥泞湿漉漉了许多。

队伍到荆山猎场的时候,荆山猎场的官员早早就在山下备好了一切,就等迎接了。

虽然较约定的时间晚了好几日,但好在原定开场的大日子并未错过,永嘉帝也未曾动怒。

第二日众人便齐聚荆山山顶的围猎场。

列队整齐,秋风猎猎作响,旗帜飘飘昂扬。

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永嘉帝在台上说完开场词,便宣布了开赛的规则和奖赏。

秦姝落站在看台之上,看着底下热血沸腾的士兵和各家子弟们。

每年的秋猎其实远不止是一场为了皇家玩乐的狩猎游戏,更是为了铭记祖训,保持先祖们骁勇善战的战事演练,谁能在这一场场行猎之中突围,夺得魁首,谁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尤其是方才永嘉帝龙颜大悦的样子,升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便也如萧洵所言,夺得头名的人倘若真是想求一桩赐婚,恐怕是再容易不过了。

秦姝落从前倒是有所期待,可如今,赵如春在家照顾病重的平南王妃,她连再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了。

待猎场开赛,秦姝落便准备悄然退场。

却不想才刚转身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呼唤,“皇嫂,快来快来,我们在这儿。”

秦姝落转头就见萧洵和六皇子等人已然换好了骑装,坐在烈马之上,一个个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四公主也换好了衣裳骑着马坐在自己弟弟身旁,只萧沁一身湖蓝色的骑装,牵着马,笑容满面地站在萧洵身侧,拿着马鞭冲秦姝落招着手,身侧还站着沈陵川。

秦姝落紧抿着唇,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萧洵看着她走过来,长眸流流光淡转,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让人无端心跳。

她一过去,萧沁便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皇嫂,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快快快,换衣服,同我们一块儿打猎去。”

秦姝落记起上回元阳宫的事情,如今有些不打习惯同萧沁这般熟络,她扫了一眼沈陵川,而后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去,柔声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萧洵原本还噙着笑意的嘴角,立时便冷了下来。

萧沁眼底也掠过一丝不快,她续道:“嫂嫂,你不来怎么行呢,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啊!而且我跟你说,太子哥哥的骑术可是我们几兄妹之中最好的!你跟太子哥哥一组,四皇姐同五弟一组,我同沈大哥一组,到时候看咱们谁猎的猎物多!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沈陵川的臂膀,仿佛亲密无间,天真无邪道。

秦姝落原本还想说话的,可看眼下的情形,似乎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她环视一圈众人,最后眸光落在萧洵身上,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秦姝落都感觉自己好像要被他的眸光撕碎一般。

她舔了舔唇道:“那我换身衣裳再来。”

她转头还想再走,却听萧洵冷声道:“不必了。”

秦姝落顿住脚步,她一回眸只见萧洵驾着马便走了过来,而后他弯腰伸手一揽,便直接将秦姝落提溜到了身前,他看着众人,眸光尤其是对上了沈陵川,唇角微扬,“孤先行一步。”

话落,大喝一声“驾”便带着人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阵尘土飞扬。

萧沁见二人离开的背影,唇角也低垂一瞬,而后回头,继续笑看着沈陵川,“沈大哥,我们也走吧。”

沈陵川微微颔首,“微臣不敢当。”

萧沁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尘土背后的故事,秦姝落便不大清楚了。

只是她身上穿的并非骑装,一身长裙,外头还裹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这么被风一吹,发丝随着衣裙都在风中飞舞,秦姝落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微微偏头,靠在萧洵的臂弯之中,勉强遮挡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直至走得已经快要瞧不见身后人的身影了,秦姝落才猛的一拍萧洵的胳膊,大声喊道:“停下来!萧洵!”

“萧洵!我要下马!”她的声音顺着秋风送到萧洵耳边,他眼角一弯,而后道:“我若不停呢?”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敢同沈陵川眉来眼去的,当孤是死的吗?”

他越说挥舞着马鞭的速度便越快,连身后的侍卫都快要追不上了。

“殿下,慢些。”冯春拿着拂尘在身后大喊道。

萧洵厉声道:“你们不准跟来。”

“殿下!”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秦姝落被颠得浑身都难受。

眼前的景象也越发的幽深阴森。周边都长满了高大茂密的树木,就连灌木丛都是成片地连接在一起,秋日里阳光本就不够热辣,此处更显得阴森可怖。

思及此,见萧洵还不停下,她直接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嘶——”

萧洵被她一咬,险些就要松开缰绳。

好在是还记得自己在马上,“驭——”

这才赶紧一拉马绳,避免了一场祸事。

红鬃烈马终于停下了。

秦姝落脸色有些发白,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终于是松懈了一瞬。

她推开萧洵的胳膊,翻身下马,整个人步伐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方才直接被萧洵一把拽上马,她根本没有坐好,加之速度又快,如今整个人都被颠得难受,秦姝落扶着一旁的矮树,弯着腰,都快吐出来了。

萧洵见她吐得难受,舔了舔唇瓣,也翻身下马,将马绳绑在一旁的树枝上。

他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沈陵川只会是萧沁的驸马爷,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劝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闻言,秦姝落抬眸狠狠地瞪了萧洵一眼,她擦了擦嘴角,直接冷着一张脸往前走。

萧洵在她身后跟着,当真是觉得可笑,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事情,该生气的人分明是他才对,怎的如今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可他看着秦姝落单薄的身影,喟叹一声,解开一旁的缰绳,认命地牵着马跟在了秦姝落身后。

“倘若不是这层身份,你以为我会留他这么久?”萧洵咬着后槽牙道,

“沈家是从亳州跟来的旧臣,沈陵川自幼同我一块儿长大,他的身份尚公主绰绰有余,沁儿又钟情于他。”

萧洵冷嗤一声,“你当他偶尔帮你一回是为何,也不过是因着来日尚公主,好与大家相处。你可莫要会错意了。”

秦姝落听着这话便来气,怎么,他便是已然笃定了自己同沈陵川有什么吗?可即便是有什么,他又能怎么样?杀了她?

秦姝落回头冷眼看着他,而后冷嗤一声,“萧洵,在你眼里,我和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萧洵看着她的眼睛,一愣。

两人站在林间,阴风阵阵。

萧洵看着秦姝落那双漂亮的杏眸,轻叹一声。

他当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强求自是不敢,从前种种,他已然心有余悸,秦姝落的性子,素来是敢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的,讨好又无用,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寻来天下珍宝,可是秦姝落亦是不为所动,若是他不来寻她,怕是这辈子秦姝落都不会主动低头来看他一眼,更别提主动和他说话了。

萧洵苦笑一声。

谁能想到他堂堂大庸的太子竟也会有这般无奈的一天。

“那你呢?阿落,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萧洵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从前是宋钰,如今又是沈陵川,还有那个什么府中新来的大夫,她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吗?

萧洵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那样卑贱的奴才竟也是对她有意,鞭子抽在他身上他吭都不吭一声,最后竟是因为一件衣服心疼得落了泪,他这才知道原来那衣裳是秦姝落吩咐人给他做的。

萧洵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了。

他一忍再忍,可为何秦姝落就是看不见在她身边的自己?

“阿落,为什么这么多人,你就是看不见我呢?”

他哑声道。

这句话吹散在林间。

秦姝落冷眼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是看见了萧洵眸中泛着水光。

可他问自己为什么看不见他?

呵,多么可笑的话啊。

秦姝落眼中为何看不见萧洵,她抬眸看着茂密的丛林,也亏得此处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否则这样的话叫老天爷听见了,岂不是要一道天雷降下来劈死他?

第110章可偏偏萧洵当真是半点羞愧没有。他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秦姝……

可偏偏萧洵当真是半点羞愧没有。

他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秦姝落, 容不得她有半点的退缩,好似真的便要在今日决出一个结果。

秦姝落想往后退,可是忽然便见萧洵扑了上来。

她眼眸一紧, 刚想往后逃,却被萧洵猛的一把扑倒在地, 秦姝落抬眸,越过萧洵的肩膀, 这才看见方才擦身而过巨大的棕熊。

熊爪越过头顶, 直接在地上落下一个巨大的坑, 秦姝落的心都停滞了一瞬。

她再不抗拒萧洵的保护,两人都往旁边利落一滚, 这才勉强逃出熊爪子的攻击范围。

秦姝落的心才重新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冲一旁的萧洵问道:“此地偏远,子路这样的牲畜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眼前的野兽动作极为张狂, 利爪已然见血, 分明已经发狂, 完全不似往日里瞧见过的正常状态。

秦姝落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一些颤抖, 手扶着一旁的矮树, 衣裙早已脏污不堪。

萧洵也蹙着眉,看着眼前的这头野兽,而后又嗤笑一声, “好啊, 当年用来对付我大哥的伎俩,便是如今又用在了我的身上。”

秦姝落眉心一紧, 素来听闻当年大皇子之死有蹊跷, 却不想今日她也遇上了。

故技重施,李家这下倒真是好手段了。

既是要了萧洵性命, 又敲打了众人,仿佛在说,瞧瞧,帝王之子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他手上,即便是众人都知道,也死无对证,简直就像是凶手故意炫技的傲慢之作。

秦姝落紧抿着唇瓣,她扫了一眼周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脱困之法,倘若真倒在这棕熊的口下,便是真的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又看了一眼萧洵,要不是他非要强行拉自己出来打猎,还给拽到这种偏野之地来,她何至于也遇上这样的危机,分明那李家人要的是他的命,又不是自己的。

秦姝落在心底暗骂无数句。

她才不要跟他死在一块儿呢。

一旁的乌云马也被这巨兽惊住了,险些发了疯,跑得不知何处去了。

那熊倒是只盯着秦姝落等人,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此时此刻仿佛染了红色,它回过头来,就要冲着秦姝落等人再次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洵口哨一吹,秦姝落似乎又听见了马蹄奔袭而来的声音。

只见乌云马直接从草丛之中蹿了出来,从秦姝落身旁狂奔而来,眼见就要越过她

萧洵立时将秦姝落甩上了马,“走!”

这一次,秦姝落没有再挣扎,她死死地抓住缰绳,抱住马脖子,整个人紧紧地贴着马背,离开这危险之地。

萧洵将她送走之后,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倘若他今日真的战死在这儿,恐怕他和秦姝落之间的恩怨情仇就能一笔勾销了吧?

是不是阿落就再也不会怕他了?

他垂下眼眸,甚至不敢跟她说一句,让她回去之后找人来救他的话。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阿落恨他,甚至连姐姐的去世,他也并非真的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可是他不敢,他根本不敢同秦姝落对峙。

他害怕,不论是真还是假,他都不敢再有奢求。

他不敢奢求阿落还会再找人来救他,因为他知道初次相见之时,他已经后悔了。

他甚至连她回眸再看一眼都不敢奢求。

萧洵眼角发酸,他永远记得大婚那天,明明他穿着喜袍,明明整个太子府邸都是喜气洋洋的,明明到处都张灯结彩,他以为他终于迎来了他最快乐的日子,可是……迎来的却是……她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永远都记得那天她额角的鲜血流得满脸都是,满屋的喜字红绸在此刻都显得很刺眼,她整个人从灰白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奄奄一息地跟他说:“早知今日,那日竹林,我就不该救你……”

萧洵苦笑着,拔出腰间的长剑。那一日对他而言,实在是不比好多年前哥哥去世时好受,都是他毕生不愿回忆起的噩梦。

可如今,哥哥死去的噩梦他终于有机会补救了。

萧洵站直身躯,持剑而立,看着眼前飞扑过来的猛兽,眼底只剩下了要同他决一死战的疯狂。

是以他也没有看到这一次秦姝落真的回头了。

秦姝落咬着唇,她好不容易在马匹上坐直,而后才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洵已经持剑同那头巨兽打斗了起来,他一柄剑直接横顶在棕熊的血盆大口之中,双肩已经被熊爪抓住了厚重的伤口。

秦姝落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这样的猛兽,萧洵一个人今日势必是讨不到好了。

乌云马在林间呼啸而过,秦姝落知道这匹马是萧洵最爱的坐骑,牲畜有灵,此刻驮着她就直奔荆山猎场的营地。

狂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秦姝落的眼眸都被刮过的风沙带动的眼角生疼。

她死死地拽着手里的缰绳,只要她此刻不回头,从今往后,萧洵很有可能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今以后,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甚至,眼下这样的场景,便是她不回头,也没有人任何人能够责备她。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她心底最恨的人,只怕是她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

又是一道利爪铺天盖地的罩过来,萧洵在挨了两爪子之后,手中的长剑此刻已然残破不堪,剑身好几处都卷刃了。

他的肩膀和腹部都留下了好些伤口,右腿更是被棕熊一爪贯穿,此刻伤口上的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流。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撕破了,发髻松散开来,堂堂一国太子,此时此刻狼狈得实在是不像话。

而眼前的黑棕熊也没捞着好,他身上也有不少伤口,牙齿因为用力咬在了剑上,险些断了好几颗,唇边也被剑刃割破了,下腹部和四肢都各有伤口,甚至是眼角只差一点点,就险些被萧洵捅瞎了眼。

萧洵看着那巨大的阴影落下,他肩膀受伤,此刻实在是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右腿更是无力支撑,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唇角染上一抹苦笑,原以为怎么都能替哥哥报仇的,可万万没想到,今天他怕也是要命丧此处了。

他以为他能战胜往日的心理阴影,可如今……

萧洵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这一爪子的来临。

“还不让开!”秦姝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萧洵猛地回头,只见她驾着乌云马又冲了回来。

身上的外衣彻底被撕碎,手上还多了好几个粗制滥造的火把,她弯下腰,火把的顶端直接在地上拖行,而后竟是冒出微弱的火花,最后直接“蹭”地一下着了起来。

汹涌的火焰直接在火把上跳动起来,她驾马而来,身姿飘扬又飒爽,

整个人酷飒而热烈。

萧洵在那一瞬间几乎都快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的心脏猛的收缩一瞬,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好似都在汹涌地往头上蹿,若非是还有一丝意识,撑着最后一点力量,勉强从一旁挪开,恐怕他就要倒在秦姝落的马蹄之下了。

他看着秦姝落骑着马飞奔而过,举着火把直冲棕熊的眼睛就挥舞了过去。

棕熊怕火,瞧见火的那一瞬动作就有片刻停滞,火把直戳它眼睛之时,更是发出了“嗷呜——”一声大叫,震得整个山林都要地动山摇了起来。

它被吓得往旁边一偏,秦姝落趁着有了机会,又狠狠地扯住缰绳,举着火把绕着棕熊一直在周边点火。

幸而前几日的大雨只下在了山脚下,山上还是干燥又枯草茂盛的,否则秦姝落都不敢想今日要如何脱此困局。

烈火开始围绕着棕熊熊熊燃烧,那巨兽被吓得四处逃窜却又无处可逃。

秦姝落趁此机会,直接把手中剩下的火把狠狠一扔,而后砸在那棕熊身上。

她唇瓣紧抿,看着眼前的大火燃烧,倘若不快些离去,恐怕被大火困住的就不止是棕熊了。

她双腿一夹马腹,牵着绳回头,看着眼眸还是呆滞的萧洵,拧了拧眉,一鞭抽在他背上,居高临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

萧洵被抽了一鞭子,刚好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嘶”气一声,终于回神,声音略带哽咽又委屈道:“疼。”

秦姝落无语地扁嘴,伸出手,冷声道:“你走还是不走?”

萧洵看着那只手,眼角终究是忍不住湿润了。

他将充满污渍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不好意思地握了上去,而后被秦姝落一用力,拽上了马背。

他坐在秦姝落的身后,分明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此刻心境却完全不同。

秦姝落大喝一声“驾——”乌云马立刻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身后是烈火熊熊燃烧,野兽哀嚎的叫唤。

眼前是秦姝落被风吹起飘扬的长发,耳边是呼啸而又刺骨的寒风,可因为有秦姝落,他便也不觉得冷了。

他缓缓抬手,环住了秦姝落的腰,而后把下巴落在了她的肩上,整个人都像是无力的袋鼠一样挂在了秦姝落的身上。

秦姝落眉头紧皱,迎着冷风,她的外衣早就在方才做火把的时候撕碎了,此时此刻被风吹得整个肌肤都是冰冷彻骨的。皱了又皱的眉毛最后还是松了开来,任由他去了,省得待会儿掉下来了又是多事儿。

她又救了自己一次,就像那一回一样。

秋风烈日下,她骑着马,载着人,就像是踩着七彩祥云出现的仙女一样,萧洵把头紧紧地靠在她背上,恨不得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下去,走一辈子也不够。

泪珠飘散在疾驰的风里,秦姝落半点未知身后人的心思。

她只是在心底暗自慨叹,幸而当初因着萧洵的为难之后,她的骑术已经有了不少精进,否则今日不止是萧洵,连她也要葬身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