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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6089 字 3个月前

可笑。

她一直不明白这皇城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喜欢同她说算了, 说既往不咎,说原谅?

可是从头到尾究竟是谁需要谁的原谅?是谁该说这一句算了?又是谁该既往不咎?

她不明白, 她不懂。

她原谅了他们吗?他们就这样擅作主张地替她决定一切?

哦是了,他们是太后、是皇帝、是太子,各个儿身份尊贵,站在权势之巅,最不需要向人低头致歉的人。

秦姝落五指紧握成拳,还是一旁的碧书接过嬷嬷手中的锦盒之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才让她回神。

她眼睫微颤,声音冷淡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李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李家虽是京城第一大家,可眼下同太子的关系闹得太僵也是不好。而且瞧着太子对太子妃的喜爱,这一门三后的荣耀怕是不能维持了。

倘若真是将李秀莲嫁过去为人侧妃,倒叫人小觑了。

而且最好这皇室的每一支血脉都能留着她李家人的血。

李太后唇角微扬,如此,萧李两家才是真的不分家,这大庸也才能真的有一半的江山是属于她李家的。

李太后稍稍抬眸,“行了,你有着身孕,哀家也就不久留你了,免得过了病气去。早些回吧。”

秦姝落垂首,“谢太后娘娘厚爱。”

既是太后发了话,秦姝落也就不再久留,只是不曾想出门还未走多远便撞见了前来侍疾的皇后和李秀莲。

秦姝落脚步微顿,然后俯身向皇后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温婉一笑,“不必多礼。”

二人擦身而过,倒是李秀莲瞧见她之后,并未跟着皇后去寿康宫,而是步行到秦姝落面前,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姝落站在原地,面容冷峻。

瞧着今天的李秀莲,比起前些日子的垂头丧气,莲倒是格外不一样,不一样的春风得意。

见了秦姝落也是越发的不规矩了,微微屈膝福身便算是行了礼,而后满面笑容,讥讽道:“倒是许久不曾见太子妃了,呦,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啊。”

秦姝落冷道:“让开。”

李秀莲冷嗤一声,“急什么啊。太子妃,你还不知道吧,往后咱们之间可有的是时日要相处了。”

秦姝落眼眸微眯,“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秀莲下巴微抬,绕着秦姝落走了一圈儿,语气得意道,“当初太子娶妻,让你走了偏门儿,叫本姑娘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秦姝落淡笑一声,“是么,那可真是没法子,太子就是对本宫一往情深,本宫便是甩都甩不开呢。”

“你。”她脸色一变,顿时便要大怒,可转念一想,又笑道,“那又如何?秦姝落你也别得意太早。等我将来嫁了萧津,即便不是太子妃,也是入族谱进玉蝶的王妃。咱们之间可是好妯娌呢。”

秦姝落拧眉,“你要嫁给六皇子?”

李秀莲扬唇,“那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为了太子,屈居你之下,做一个小小的侧妃不成?”她看着秦姝落不屑道,“而且不止我,哥哥也会娶四公主为妻。这皇家的亲事,我李家占了大半。秦姝落,就算你如今是太子妃又如何?你一介孤女拿什么跟我比?”

“瞧瞧你和你那个什么好姐妹,啧啧,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虫,怎么可能真会有人喜欢,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一时之间被你迷惑罢了,等到来日,呵。”她讽笑一声,绕过秦姝落,便准备从她身旁走过。

却不想忽然被秦姝落抓住了胳膊,李秀莲回眸,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却不想下一瞬,一个巴掌便落在了她的玉容上。

李秀莲被打得头都歪到了一边,耳朵嗡嗡直响,她捂住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火辣辣地疼。

而后不敢置信地回头,“你敢打我?”

秦姝落冷眼看着她,大抵是手太用力了,打得自己都掌心疼,她寒声道:“打你又如何?”

她轻笑一声,“李秀莲,你别忘了,就算是你嫁给了六皇子,就算这大庸朝大半都是你李家的,可本宫才是太子妃。来日你便是真的成了王妃,也要跪在本宫面前,听本宫教诲!”她语气狠辣,掷地有声道。

李秀莲捂着脸颊,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秦姝落打她?

李秀莲越想越气,顿时怒不可遏,转身,揪着秦姝落的手便要动粗。

碧书刚要上来帮忙,却见秦姝落后退两步就要逃跑。

她刚要舒口气,打了就跑倒也不失为一种法子,可下一秒,只见李秀莲不知何时追上了秦姝落,两人正站在汉白玉的石阶之上,碧书的心直接悬在了喉咙处,“太子妃,小心!”

李秀莲拽着秦姝落的手臂,两人便如市井泼妇一般纠缠扭打起来,她怒骂道:“秦姝落,你横什么横,从前不是胆小如鼠么,怎么,如今当了太子妃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这太子妃之位本是我的,你鸠占鹊巢还敢如此狂妄!我告诉你,今天别说是太子,就是陛下来了都保不住你!”

她高高扬起胳膊,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姝落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台阶……又瞧见了远处走来的人……

喉咙上下滚动一瞬。

其实给这个孩子选择的最好的死法,当是在萧洵手上才是。

可眼下,让他亲眼看着,似乎也还不错。

碧书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几乎是声嘶力竭道,“姑娘!小心!”

下一瞬,秦姝落连带着李秀莲的身体一道从汉白玉台阶滚落了下去。

“阿落!”

第97章“阿落!”“不!”那一声呼唤里带着无数的惊恐、害怕……

“阿落!”

“不!”

那一声呼唤里带着无数的惊恐、害怕和慌张。

萧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恐惧像是铺天盖地的罗网一样将他包裹。

他用尽毕生的武艺想要接住秦姝落,甚至不惜冲撞永嘉帝,越过他跑到白玉石阶上去。

他长臂一伸, 他以为自己可以的。

可是阳光那么刺眼,又是那么清晰地照耀在每个人的脸颊上, 萧洵眼睁睁地看着秦姝落从自己眼前滚落。

衣袖拂过他的指尖,就差一点点, 一点点……

他佝偻着腰, 伸长的手臂僵在空中, 就好像是时间凝滞了一般。

碧书也是惊得捂住嘴巴,就连原本生气的永嘉帝和朱喜都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

这一刻, 只有双双滚落在地的李秀莲和秦姝落还有动静。

二人躺在地上,衣服纠缠着,李秀莲扶着自己的腰, 被石阶撞击得生疼, 秦姝落躺在地上, 亦是疼得面色发白, 脸上汗涔涔的,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腿间忽然涌出一大片鲜血,越来越多, 逐渐将衣裳地面, 全部都染红。

“好疼……”她勉强睁开眼眸,看着离她只有一两步远的萧洵。

李秀莲原本还想同她破口大骂的, “装什么装,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疼!”她勉强爬起来坐起身,却不想一抬手竟是满手黏腻又刺眼的鲜血。

顿时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脸色忽的煞白。

她低头看了看疼得几乎直不起身子的秦姝落,而后又抬眸看着围过来的众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和秦姝落身上,处处都是呆滞、惶恐和看向她的厌恶。

李秀莲愣怔着颤抖着摇头,想说话辩解,却又无从说起,只是一直在不住地颤抖和摇头。

萧洵几乎是用尽毕生的勇气才缓缓蹲下身,一双手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触碰秦姝落。

他的唇瓣无声地颤动着,抬头看着众人,最后望着自己的父皇,这是他自成年之后,第一回如此无助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本来也该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他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今早下了朝会,同父皇在御书房议事的时候,还说礼部已经将孩子的名字送来了,父皇该早些定夺,他想和阿落一起为这孩子选两个适配的小名。

他本来……

他本来是想接他们母子回家的。

那样湛蓝又明亮的天空,他想着秦姝落这么心软的人,只要他努力再努力些,她肯定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可是现在……

阳光分明还是温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他身上却觉得那么多寒冷,五脏六腑好像都冷透了。

他哑声道:“太医……”

所有人都还处在震惊之中,这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萧洵将秦姝落扶起来抱在怀中,唇瓣一直在颤,“太医,叫太医啊!”

他怒吼一声。

好像这被静止的世界才开始转动一般。

他抱紧秦姝落,呢喃着,“阿落,阿落……会没事的。”

永嘉帝走到他的身侧,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转眸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李秀莲,眸光寒冷如冰刃,“把这个毒妇给朕关押起来!”

“是!”朱喜应道。

一旁的侍卫立马将李秀莲扣住,这样大的动静将屋里的太后同皇后都惊扰到了,二人才出宫殿,站在门口就看见侍卫将李秀莲扣押的场景,原是想开口的,可一低头竟是瞧见萧洵抱着疼得浑身无力,面色发白的秦姝落呆坐在被鲜血染红的地上,顿时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萧洵就近将秦姝落抱回最近的宫殿,然后将人放在床榻上,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袖和衣摆都染红了。

他一双眼眸通红,守在秦姝落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

秦姝落疼得几近昏厥,唇瓣苍白如纸,整个人都蜷缩着,她看着床边站满了的人,喉间艰涩至极,她用尽全力握着萧洵的手,指尖用力至泛白,哑声道:“保住孩子……保住这个孩子,萧洵,保住我们的孩子。”

萧洵猛猛点头,回握着秦姝落的手,“好,好,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孩子的,阿落,你撑住……”

“太医!太医呢!”

不过是片刻钟,可是对萧洵来说却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

房间里,气氛越发压抑窒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触及眉头。

秦姝落力竭,最后闭目睡去。

隐约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漂亮的红梅林海,秦姝落一身素衣站在红梅之中,好似冒然闯入此处的仙子,清冷出尘。

只是她面色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赤着足,衣衫单薄,感觉格外的寒冷。

秦姝落缓步微抬,在红梅花海中迷茫地走着,忽然在林海深处听见了一处哭声。

她循着声音走近,只见是一个约莫三岁大穿着虎头鞋,带着虎头帽的小男孩正坐在梅林底下哭泣。

秦姝落瞧了瞧周围,好似没有旁人了,她稍稍弯腰,而后轻声问道:“小孩儿,你哭什么呢?”

小孩儿擦着眼泪,一边哭一边道:“我来找我娘亲,可是她不要我了。”

秦姝落蹙着眉,她慢慢走近,蹲在小孩子的身侧,身上并无帕子,便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泪珠,温柔似水道:“天底下哪里会有不要孩子的母亲呢。你娘亲是谁啊?我带你去找她吧。”

只见那小孩顿时也不哭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秦姝落,而后认真道:“你啊。”

一瞬间,就好像是有一道天雷击中了秦姝落的心脏一般。

她呆滞地浑身僵硬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么?”

小孩突然猛地扑到秦姝落怀中,大声喊着,“娘亲,娘亲,你别不要我。”

“我会很乖的。”

“娘亲,娘亲……”

秦姝落浑身僵直,喉间咽了口口水,根本不敢动弹。

可小孩的哭声是那样的汹涌和声嘶力竭,他紧紧地抱着秦姝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整个人肌肤泛红,脸颊酸痛,眼皮浮肿。

秦姝落瞧着,终究是不忍心,她缓缓抬起手,想要抱一抱这个孩子,安慰一下他。

可下一瞬间那孩子便在她怀中化成了一滩血水,血腥味充斥在鼻尖,黏腻得几乎让人作呕,鲜红的血色看得人眼睛发红,血水将她的衣裳也彻底得染红了,就好似是这片梅林一样的颜色。

秦姝落顿时和这红梅林融为了一体。

她满目茫然地抬眸,看着周边的梅林,天空之中红梅扑簌簌地落下,就好像是在为她的孩子举行祭礼一样。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那些红梅,想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可手一伸却只有一片虚无。

“不……”

一刹那间,她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体内流失一样。

秦姝落颤声道。

她猛然惊醒,再度睁开眼时,这狭小的房间内依然是挤满了人的,只是此时此刻桌台上的蜡烛已经点燃。

烛火在空气之中摇曳着,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映照得模糊不清。

萧洵瞧见秦姝落醒来,脸上立马浮现惊喜,他握紧秦姝落的手,声音嘶哑道:“阿落,你醒了。”

秦姝落看着他,眼眸尚且沉迷在惊恐之中,整个人额角遍布冷汗,后背冰凉,她缓了许久,扫视一圈屋里所有的人,最后眸光定格在萧洵身上,开口,哑声问道:“我们的孩子呢,保住了吗?”

“保住了吗?”

第98章“保住了吗?”这句话,让本就沉寂的屋内更是鸦雀无声。萧洵握……

“保住了吗?”这句话, 让本就沉寂的屋内更是鸦雀无声。

萧洵握着她的手,唇瓣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最后偏头,转移话题道:“你才刚醒, 让太医先帮你诊脉吧。”

闻言,张太医顺势跪在床边, 摆上脉枕就要给秦姝落把脉, 可她却忽的把手一收, 眼神直直地盯着萧洵,再次问道:“孩子, 保住了吗?”

萧洵看着她,心脏闷痛不止,平素里犀利异常的眼眸在这一刻软弱至极, 黯然失色, 良久, 他才握着秦姝落的手, 颤声道:“阿落,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秦姝落眼睫轻眨,恍惚了半晌,似乎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手, 而后缓缓将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原本就没显形的肚子,此刻更是什么都摸不出。

她看着帷帐的顶部, 泪珠一瞬间就从眼眸的两侧滑落下来。

“阿落……”萧洵看着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心如刀割。

他将人揽入怀中,用尽全力抱住她, 宽慰道:“哭出来吧,阿落……求你了……”

秦姝落的眼泪越落越多,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哭声。

“我的孩子——”

“萧洵,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恸哭不已。

那一瞬间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悲伤都不及她此刻的痛苦。

秦姝落所有的不甘、愤恨、痛苦都汇集于此处。

她将脑袋埋在萧洵怀中,可是众人依旧能透过那声嘶力竭的呜咽声感受到她心底无与伦比的悲痛和创伤。

便是永嘉帝此时此刻也有了片刻不忍。

滚滚烫的泪水从秦姝落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滑落,把萧洵的衣裳都打湿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分明她对它感情不深,也早就做好了不要这个孩子的准备。

甚至直到此刻她也是真的清楚和明白这个孩子是留不住的,她也不后悔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可是当这个孩子真的消逝之时,她依旧有片刻说不出的心绞痛。

她揪着自己的衣裳,将所有情绪都释放出来,哭着道:“我梦见那个孩子是个未成型的男孩儿,萧洵,那是个男孩儿。”

“他就在我的腹中,他唤我母亲,他说他会很乖巧……”

她一句句话的诉说着,每说一句,萧洵的心便更痛一分,永嘉帝的脸色就更寒一些,而一旁站着的太后和皇后便心冷一分。

姜后一脉,至今只剩下太子一人,大皇子和明阳公主都未能留下一子半女,如今萧洵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却是这样的结局……

李秀琬捂着心口,悄悄地偷看了一眼永嘉帝的脸色。旁人只知永嘉帝懦弱和温和,却不知一旦触及他逆鳞,他帝王本色便会显露无疑。

李家近来连日不顺,先是秀莲婚事不成,然后二叔枉死,如今成俊也声名尽毁,她这才同姑母想了法子,同两位公主皇子联姻,以稳住李家在前朝后宫的地位。

却不想当下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李家如今风雨飘摇,可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损失了。

她咬了咬牙,朝身侧的嬷嬷低语,只见嬷嬷趁人不注意,悄默声的便要退出屋内。

却不想只听一道哽咽的声音传来,“李嬷嬷,你要去哪儿?”碧书一边哭一边冷不丁出声道。

顿时所有人的眸光都汇聚在李嬷嬷身上,而后连带着看向皇后。

李秀琬后背一凉,手指捏得发紧,而后不动声色道:“是本宫瞧太子妃哭得实在伤心,这才没了孩子,身子又虚弱,便想让嬷嬷去宫里取来药方,是本宫从前孕有羿儿时用过的,想着或许能帮到太子妃。”

永嘉帝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寒声道:“都给朕在这儿待着,谁也不准妄动。”

“是。”皇后应声道。

秦姝落靠坐在萧洵的怀中,她哭得柔肠寸断。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它。”秦姝落自责不已道,“都怪我,都怪我!”她眼睛浮肿,双目模糊,整个人像是泡在泪水里一样,忍不住想抬手扇自己巴掌。

可失去孩子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在场,怎么会只是秦姝落一个人的错。

萧洵抓住她的手,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声音嘶哑着宽慰道:“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即便有错,也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曾保护好你们母子,是我,是我无能。”

他一边自责着,一边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李秀莲那个罪魁祸首还在殿外跪着。

便只好将眸光落在李家人身上,一双眸子赤红如血,仿佛要将所有有关的罪魁祸首/都撕碎吞吃入腹一般。

皇后触及他的眼神,忍不住打个寒战,她想起当初大皇子离世之时,萧洵也是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然后拎着剑就冲进了景仁宫,若不是侍卫来得及时,她恐怕就真的要成刀下亡魂了。

这萧洵疯起来便也是不管不顾的。

永嘉帝对他又一直是放纵至极,便是羿儿再怎么讨好,也比不上对他宠爱的十分之一。

今日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眼下这情形,太后也不敢随意开口,人是在她宫里出的事儿,怀的又是永嘉帝第一个皇孙,偏这太子妃还说什么,孩子托梦是个男儿,若真是个男胎,便是永嘉帝的第一个孙儿,太子的第一个儿子,很可能会是将来大庸朝的继位者。

太后唇瓣紧抿,这回脸色是真的煞白难看至极,若真是追究起来,便是她也免不得要受指责。

当下忍不住对李秀莲生出了几分埋怨,这个蠢货,忍一时之气,解百日之忧,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萧洵看着众人,哑声道:“把那个毒妇给孤带进来。”

一旁的朱喜看看永嘉帝,永嘉帝点点头,眉头紧促,沉声道:“听太子的吧。”

“是。”朱喜应道,而后一摆手,身后的小太监立马机灵行事。

李秀莲被捆绑着拖进来的时候,口中还塞着一块白布,身上的衣服脏乱如泥,头上的珠钗也都乱了。

秦姝落昏睡了多久,她就在外头跪了多久,此时此刻,当真是半滴水米未进。常年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和委屈。

她一进来瞧见自己的姐姐和姑母就忍不住想要哭诉。

可是抬眸一看,太后同永嘉帝同坐西窗边的小榻上,就连李秀琬也只是站着。

太子和秦姝落倒是坐在榻上,屋内的药草味极为浓腻。

朱喜让人将她口中的白布扯了出来,嬷嬷的动作野蛮至极,险些将她的嘴角都扯破了。

可是此刻犹如阎罗殿一般的地狱会审,让她不敢哭,也不敢叫。

她咽了咽口口水,想喊冤,可是最后却化作了无声的颤抖,半晌,才哆嗦着声音,看向太后,眼神无比的害怕求助一般,唤道:“姑母……”

李太后神色凛冽,立时冷声道:“你还有脸唤哀家姑母?哀家没有你这样的侄女。”

李秀莲心神一颤,姑母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弃了她?

她又用眼神看向皇后,可皇后却只是将眸光挪开,半点不敢触及她的眼神。

李秀莲的心顿时冷了大半。

她跌坐在地上,地板的冰凉远不及此刻她的心的寒冷。

萧洵看着她像是丧家之犬一般的求助,只觉得更是厌恶至极。

他寒声道:“数月前,你在平南王府的花宴上对太子妃不敬,孤罚你去朝云观禁闭思过,想不到你出来之后竟是半点不知悔改,居然再三顶撞太子妃,如今还害得太子妃小产。”

一旁的太后松了口气,太子到底未曾提及自己。

“冯春,你说,按照律例该怎么罚?”

一旁的冯春听见提问,立马低头回道:“谋害皇嗣乃是大罪。”

他看了看跪在房屋中间的李秀莲,声音森寒道:“按律当处以极刑。”

第99章“不!”李秀莲一听便立马求饶起来。她原是跪着的,她自知,发生了

“不!”李秀莲一听便立马求饶起来。

她原是跪着的, 她自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日必定是不能善了的。

可是当她听见“处以极刑”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是心都震颤了一瞬。

皇后也是一惊,这个冯春竟是半点不顾忌李家的脸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怀有身孕!”李秀莲回过神来,立马大声喊冤。

她环顾众人, 眼神中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哀求和惧怕的目光,声音颤抖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者无罪啊!”

“陛下!求陛下宽恕臣女这一回吧!太后, 皇后娘娘!”她以头抢地, 不停地磕着头,不过片刻, 额头便一片通红还渗出血迹来。

可永嘉帝只是冷眼看着她。

李太后把脸偏到一旁去。

皇后倒是一脸的不忍,李秀莲到底是她的亲妹妹,她若能保, 必定不会叫她受辱, 而且今日若是让太子这样处置了, 恐怕打得就是李家的脸了。可眼下太后和陛下都未曾开口, 她也不能越过他们去, 便也只好挪开眸光。

见众人都毫无反应,李秀莲心凉了半截,可她怎么能就此放弃。

太子不仅是想要她的命, 就连个好死都不想给她。

她哭着跪着爬到了太后皇后脚边, 颤声道:“姐姐,姑母, 救我!救救我啊!”眼底尽是极力求救的目光。

“这……”皇后被她拽着衣角, 于心不忍,抬眸一脸为难地看着众人, 本是想开口求两句情的,可一不小心对上了永嘉帝冰冷的目光,顿时心底寒冰四起,只得用力得把自己的衣角给拽了回来。

李秀莲看着手中的衣摆被一点一点地抽出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弃子。

最后一丝支撑都没有了,顿时脊背瘫软,如烂泥一般跌坐在地上。

秦姝落半躺在榻上,冷眼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可怜。

李家人素来是心狠的,她还记得已故的江南总督,分明那时陛下都留了李玉堂一命,可他却还是自缢了,只是究竟是自缢还是他杀,便很难说得清了。

而今日,等待李秀莲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秦姝落敛眸,李家这是又想要断臂求生吗?

那不能够。

她的孩子可不能白死。

仅仅一个李秀莲怎么能行呢。

秦姝落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看向李秀莲,一双杏眼泪眼汪汪,楚楚可怜道:“李三小姐,本宫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竟是要叫你这样害我,害我的孩儿?”

她捂着心口,仿若病西施一般。

李秀莲本就心如死灰,听她这么一问,更是怒气冲天。

她看着秦姝落被人好好地保护着躺在床榻上,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她撞上秦姝落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儿。

先是太子妃之位被抢,成了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后又是被送去朝云观禁足,如今好不容易解禁,也定好了婚事却又变成了这番模样。

如今她还问自己,究竟为什么?

她忍不住跪直身子,大吼道:“我都说了,我没有!我又不知道你怀了孩子!倒是你,分明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居然还打我!”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真的是她先动手打我的!寿康宫门口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是她,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我!你们定要为我做主啊!”

话音一落,秦姝落原本就楚楚可怜的面容更是哽咽了。

一旁的碧书也赶忙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李姑娘先骂我们家太子妃的,是她说……”

碧书哽咽着,将话停在这儿。

萧洵眉头紧皱,厉声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说!”

碧书立马跪地,诚恳道:“李姑娘说太子妃不过是一介孤女,同如春姑娘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虫,便是我家小姐坐上了太子妃之位,也只能迷惑太子殿下一时,迷惑不了一世。”

闻言,萧洵的五指握得咯咯直作响。

“她还说……”碧书又停顿片刻。

“说。”萧洵耐心尽失,森冷的声音如二月寒潭,刮霜风。

碧书低着头,看了一眼李秀莲,故作瑟缩道:“奴婢不敢说。”

而后又同秦姝落对视一眼,秦姝落捂着心口,哑声道:“这话实在是骇人听闻,还是臣妾说吧。”

永嘉帝也开口道:“你说。”

秦姝落垂眸,低声道:“她说萧李不分家,她李家坐拥大庸一半江山。”

此言一出,在场的氛围直接冷了三分。

李秀莲只觉得自己头顶多了几道近乎寒冰一样的眸光,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恐怕她此刻早已被万箭穿心。

李太后心里也是一惊。

有些话心里有数便可,可一旦摆到明面上,便不是三言两语能收住的。

永嘉帝眼眸微眯,开口道:“她当真这么说?”

李秀莲脊背一凉,立马高声回道:“我没有!”

她仪态尽失,好像是受惊的鹌鹑。

永嘉帝横眉冷对,李秀莲立马气焰就矮了下去。

她分明说的是这亲事她李家占了大半……可……那秦姝落说的也不算谎话,宫里宫外的,市井歌谣,哪个不是这么唱的。

李家一门两后,家主做首辅。

萧与李共天下,两姓不分家。

只是这些话怎么能传到永嘉帝的耳中,又怎么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秦姝落亦是眼睫微颤,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暗笑,这样的话,在场的人未必不曾听过,可在这样三堂会审一般的场所之中,光明正大地拿到台面上来说,便是永嘉帝也是第一回吧。

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李家已经风光了几十年。

当朝的首辅太后皇后,具是出自李家。前朝后宫皆由李家说了算,便是永嘉帝再懦弱,再感恩戴德当年的登基之情,恐怕也没有人会喜欢一直做一个傀儡皇帝。

更何况,她素来觉得能养出萧洵这样疯狂野蛮的性子的人,绝不会是一个表面上瞧起来这般懦弱的人。

她唇角微勾,倒要看看永嘉帝和李氏究竟要如何咽下这口气。

便是今日不发作,来日这怀疑的种子种下,也会随着猜忌疯狂生长。

李秀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只顾着摇头,委屈至极道:“没有,臣女真的没有……这都是她编造的谎言,陛下,寿康宫门口那样多的侍卫,只需寻人一问便可知晓。”

“寿康宫是太后的寿康宫,太后也姓李。”萧洵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

李秀莲的心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太子这话的意思便是那些侍卫的话都不可信,她反驳道:“可这丫鬟也是她秦姝落的亲信,她说的话,又如何能作证词?”

萧洵冷嗤一声,“方才的话暂且不论,那你谋害皇嗣一罪可认?”

李秀莲刚想说认罪,嘴巴都张开了,可又想起方才冯春的话,要处以极刑。

她张了张嘴,看着众人,实在是不敢应声,“我……我……”

她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又看着秦姝落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如坠冰窖,执拗地辩解道:“分明是她想害我!”她大哭地哀嚎着,“为何你们都不相信?真的是她要害我!”

“虎毒不食子,难不成太子妃还能为了栽赃你,不要这个孩子。你又有什么价值值得太子妃付出这样重的代价?”一旁的朱喜也忍不住开口插嘴道。

“如何不能?昔年武后为了嫁祸王皇后都敢谋杀亲女!她杀一个腹中胎儿又算什么?”李秀莲忽然情绪激烈道。

“是么,武后谋杀亲女,嫁祸王皇后是为了上位,难不成太子妃嫁祸你也是为了上位?”朱喜冷声道,“岂不知太子妃腹中的胎儿生下来,便是坐拥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你比这天下还要更重要吗?”

“她……”李秀莲百口莫辩。

是啊,秦姝落已经是太子妃了……她腹中的孩子就算是公主也什么都有了,怎么可能冒如此大险?

她看向秦姝落,只见她依旧是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李秀莲忽然福至心灵,大声道,“她,她是为了报仇!”

第100章“报仇?”这话说来实在是无稽之谈。秦姝落只一个眼神,碧书便……

“报仇?”这话说来实在是无稽之谈。

秦姝落只一个眼神, 碧书便立马回击道:“李家同秦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家太子妃有什么需要报仇的?实在是不知道李小姐在胡说些什么。”

李秀莲立即反驳道:“她肯定是知道了!她定是知道驸马同李家勾结,害死她父亲的事情了。”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秦姝落缩在袖中的玉指紧握成拳。

果真是这样。

她便知道, 李家同西南一带的人定是有勾结,才会导致父亲有去无回。李家如此对待父亲, 定是当初恨极了姑父曾投靠太子,导致自己弟弟惨死, 所以想要报复在他身上。

更有甚者, 便是没有当初的江城水患一事, 只要她秦家踏上了太子的这艘船,同太子捆绑在一起, 李家想稳住他半天下的地位,必定会不断地削除太子势力,而秦家身为太子妃的母族, 怎么会有一个好下场。

说到底……是她的这门婚事, 将整个秦家都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给父亲和母亲惹来了无妄之灾。

秦姝落眼眶发红, 总有一日, 在场所有的人都得下去给她父母陪葬。

太后也是忙大喊道:“你住口!”

偏李秀莲已然疯魔,还在众人之间疯狂大喊道:“姐姐,姑母, 秦姝落就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她就是想给秦敬方报仇!救我啊, 若是不救我,下一回定会是你们, 是父亲, 整个秦家都会毁在她手里的!”

“你住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秦姝落抬眸,只见一个一身官服, 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近来。

可不就是首辅大人李玉坤,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李成俊。

皇后见兄长来了,眉间顿时舒缓了不少。

永嘉帝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今日寿康宫一事,他一直坐镇在此,想不到李玉坤还是知道了消息。

看来这宫里倒真是千疮百孔了。

只见李玉坤气势十足地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李成俊也跟在他身后行礼。

永嘉帝沉默了片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半晌才淡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李玉坤回道。

李秀莲抬眸看见自己的父亲来了,她对李玉坤还是存在着本能的害怕的,此时此刻也不敢再胡言乱语,只是脸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

她跪爬到李玉坤的身边,抓着他的衣摆,惊慌害怕又小心翼翼地低声唤道:“爹,救我!救救我!”

只见李玉坤直接一脚将李秀莲踢开两三步远,她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就像是路边濒死的野狗一样狼狈,半天都疼得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唇边还溢出一丝鲜血,将她唇色染得血红。

秦姝落瞳孔微缩,这李玉坤倒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啊。

他看都不看自己女儿一眼,便回禀道:“小女自朝云观回来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疯癫失态,不曾想今日竟然冲撞了太子妃。实在是微臣教女无方。”

秦姝落眼眸微眯。

疯了?这李玉坤可真是会找好借口啊,宁愿把李秀莲说成是一个疯子,也要保住她。

“只是……”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永嘉帝和太子,神色诚恳道,“疯癫之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还望陛下和太子看在微臣这张老脸的份上,顾念她神智失常,听凭责罚。”话落,李玉坤便跪地行了好大一个叩首礼,声音哽咽至极。

秦姝落咬紧后槽牙,好一招以退为进,一边诉说着自己劳苦功高,讲着李秀莲是神智失常的疯子,另一边又给足台阶,听凭责罚。

如此一来,永嘉帝便是念着李玉坤的面子上,也会留她一命。

秦姝落心口呕得出血,留她一命,那谁来给她的孩子一次机会啊?

她悲从心中来,顿时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而后从无声的哽咽很快就转变成悲伤难耐的恸哭,她哀嚎道:“殿下,咱们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谁来给我的孩子一次机会啊……”

原是跪着的李玉坤眼底划过一抹极其阴狠的暗色。

“殿下,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来换,只求我的孩子能回来!”她哭得实在是伤心,啼哭不止,秦姝落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为那个逝去的孩子伤心,只是她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疼着。

“殿下……李家勾结驸马爷谋害我父亲不要紧,我自知疯子的话不可全信,李家要同敬妃的四公主、六皇子结亲也不要紧,他李家毕竟是我大庸朝第一大家。可我腹中的胎儿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啊,他还那么小,才刚到我腹中,昨日我才能感受到他的胎动……”她一边哭一边诉说道,“今天他就没了啊。”

萧洵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中也是疼得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永嘉帝也是眉心紧皱,“谁说李家要同四公主、六皇子联姻的?”

一旁的太后眉心一跳,此事可大可小,原是准备暗地里悄悄给办了,趁着皇帝高兴的时候说上两句,便也不成问题,可如今……

秦姝落哽咽道:“便是今日李三小姐同臣妾说的……”

“当真有这样的事?”永嘉帝寒声问道。

“回陛下,小女乃是疯癫之人,说的话不能信啊!”李玉坤坚定道,“此事定是她臆想出来的!”

一旁的太后也适时开口道:“首辅大人说的是,公主和皇子结亲这样的大事,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说了算?这莲丫头已经疯了,陛下何必同一个疯子计较。”

“父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秦姝落继续哭道,“分明方才都还能好好说话的人,便是李大人一说就疯了。”

李玉坤咬牙,回道:“实在是老臣教女无方,原以为不过是小病,未曾放在心上,可她今日频出癔症之言,还冲撞到了太子妃,老臣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还请陛下责罚!”

永嘉帝闭口不言。

倒是萧洵回头斥道:“子不教,父之过。李首辅既然知道自己女儿是疯子,就不该将她从朝云观接回来,如今既是接回来了,又伤了人,可见教女无方,确实是李大人之过。”

李玉坤被他如此斥责,眼角抽搐了一瞬,面色尴尬了一秒,而后立马恭恭敬敬回道:“殿下说的是。老臣回去之后,定会对这孩子多加管教。”

萧洵扯了扯嘴角,“是啊,李大人当然要对这孩子多加管教,只是朝中事务繁忙,李大人又爱女心切,管教一个疯子,恐是不容易,想来难以分心,不如这样,父皇,请您准李大人三个月假期如何?”

秦姝落哭声一怔,而后又继续啼哭。

李玉坤也是一惊,这官员请假,朝廷素来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病假也不过三个月,超过百天,便会被免官,官职由其他官员被递补,若是三年,即便是再次回朝,也要重新去吏部报到,降级启用。

他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只是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处理朝中事务和管教爱女并不相冲突。便不必请假了。”

别说三个月,便是三天,再回朝堂,这风云变幻,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又岂能有他的立足之地?为了一个孩子,放弃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的首辅之位,那才是因小失大。

萧洵又道:“李大人都自称老臣了,可见眼下身子骨虽还是硬朗,年纪倒也是真的不小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给年轻人让位了。”

“这,老臣……呃,微臣惶恐,陛下明鉴,绝不是微臣想要占着这首辅之位不让,只是……”李玉坤赶忙回道,可一抬眸,只见萧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永嘉帝也轻嗯了一声,沉吟道:“太子说的是。倒是朕考虑不周,如今李爱卿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李玉坤心头一颤。

陛下这是何意,当真要让他退了吗?

太后也是瞳孔一紧,看来秀莲说得倒是没错,今日不过是一场鸿门宴,对准的不是她,是她整个李家。

她朝皇后递了个眼神,皇后便立马道:“陛下,父亲为官三十余载,一直是为朝廷尽心竭力,他是怎样的官员,陛下是知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倘若此刻让他解甲归田,恐怕朝中要有人说陛下卸磨杀驴了。”

闻言,永嘉帝一道冷眼扫了过去,李秀琬心下一冷,只觉得脊背发凉,便听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朕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臣妾不敢。”皇后立马跪地,“只是外头的言官恐怕会捕风捉影啊。”

李玉坤也趁机解释道:“微臣虽然也想颐养天年,只是如今年轻的官员可堪大任者实在是少,先前朝廷又损失不少优秀的官员,微臣辅佐陛下数十年,实在是不敢退下啊。”

“本宫倒是听说,李大人之子,在蓝天大营屡立军功,比大人年少之时还要出彩一些。可见年轻的官员大都如大人之子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姝落忽然开口道。

倘若眸光能够幻化为实质,恐怕此刻李玉坤当场猎杀她的心都有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竟然这般能哭,而且每回插嘴都直戳要害。

李玉坤额角青筋暴起。

这个女人,比她父亲惹人生厌百倍!

他回击道:“太子妃身为后宫之人,实在是不当妄议朝事。”

秦姝落倒也不惧,同李玉坤对视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李玉坤光明正大地对上。

不过眨瞬之间,她的眼眸之中便汇聚了无数水雾,眸光尽显委屈之色,好不容易消退的哭声,此刻又续上了,她抓着萧洵的胳膊,哽咽着道:“妾身只是想,若是咱们的孩子也能如李大人之子这般出色,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咱们的孩子……”她想起孩子便又痛哭流涕,声泪俱下道,“殿下,父皇,我的孩子……”

这下不止是李玉坤,就连永嘉帝,太后等人都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了。

永嘉帝沉声道:“好了!”

秦姝落的哭声戛然而止。

永嘉帝面色铁青,又不忍心再训斥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心中委屈。”

他捏紧了手中的扳指,这孩子是洵儿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看这一遭,他也不能薄待了去。

永嘉帝抿唇,眸光森然地看着室内所有人。

“李秀莲杀害皇嗣,罪无可恕,念在其父劳苦功高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伤好后禁足朝云观,任何人不得探视。”

宫中杖刑三十大板就足以要人性命,五十大板,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刑罚,原本还在地上奄奄一息又抱有一丝侥幸求生的希望的李秀莲,此刻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可眼下也没有人顾得上她了。

永嘉帝续道:“李大人操劳国事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待会儿行了刑,便领着孩子回去吧,这些时日你女儿的伤便由你照顾,你放心,朝中大事交给秋山也是一样的,等她伤好之后,你再回来,如此也算是家国两全。”

“陛下!”等李秀莲伤好那时他再回来,以林秋山的性子,定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李玉坤心中乱成一团,竟是抬眸直视天颜。

“李爱卿。”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永嘉帝也是回视道,“你可别忘了,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他的声音极冷极寒,似乎蕴藏着难以忍受的愠怒。

李玉坤被他的气势压着,看来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半晌,只得收回目光,而后沉沉道:“谢陛下隆恩。”

他的头触地,那一瞬便感觉地板的凉意从额头散发到四肢百骸,让人浑身血液如同被寒冰冻住一般。

好不容易处置了所有的事情。

李秀莲也被打得皮开肉绽。

永嘉帝等人终于通通离去,原本还拥挤的宫殿顿时冷寂下来。

就像是一座哭坟。

秦姝落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萧洵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问了一句,“值得吗?”

他的声音伴随着夜晚的寒意。

秦姝落抬眸,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双目相对,竟是冷如陌生人一般。

秦姝落倏忽冷笑一声,讽刺道:“如果我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呢?”

“阿落……”萧洵的心刺痛一瞬。

他伸手想去抓秦姝落的手腕,却被她一把挥开,讥诮道:“你看,连你也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