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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女面相刻薄 林一衣 16089 字 3个月前

第91章秦姝落质问道:“袁春落给我开的落胎药是你换了?”萧洵眉心一紧,站在原地,就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

离秋猎不足月余, 秦姝落这阵子哪哪儿都不舒爽,身体不舒服,心里也窝火, 只觉得看谁都不高兴。

而且如今她同萧洵撕破脸脸,行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反正她想做什么也瞒不过萧洵。

倒是秋猎之前还有一场中秋宫宴。

秦姝落抿唇,她断不可能放过任何能膈应这些人的机会。

只是听闻近来李太后倒是身子骨不太好。

原是被萧洵禁足的李秀莲也提前解禁, 去了宫里侍疾。

皇后也侍奉在前, 她身为太子妃当然也躲不过去。

尤其是那日来宣旨的人还是冯春。

萧洵果真是通晓一切啊, 也不知这太子府邸到底有多少他的眼线。

只不过如今冯春对待秦姝落态度倒是恭敬了许多。

想必也是瞧出来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谁来都能说两句, 当做软柿子捏两把的窝囊废。

而且瞧着他也苍老了不少,在地牢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

秦姝落肃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完太子的交代。

冯春说完注意事项, 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妃这回可记住了?”

这李太后虽是病了, 却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尤其是近来李家两门婚事接连不顺, 宫中也有两位公主待嫁, 永嘉帝的意思是若有婚事能成,也好为太后冲冲喜。

当初李太后做主迎永嘉帝登基,陛下一直是将太后视为恩人, 倘若秦姝落在这时候闹出事儿来, 冲撞了太后,便是萧洵恐怕也难保她。

秦姝落白了他一眼, 阴阳怪气道:“本宫哪有这本事, 岂敢冲撞太后。”

冯春被她阴阳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继续交代道:“殿下说, 太子妃身为孙辈,侍疾在侧,也不过三五日,他知晓太子妃这些时日心底不舒爽,待忍过这三五日,便好了。”

秦姝落冷嗤一声,“他既知道本宫不爽快,怎的不替本宫推了这事儿?又或者是亲自来说?还让你来碍本宫的眼。”

一旁的碧书听了,眉心乱跳,姑娘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说话更是口无遮拦,这样的话也敢说。

冯春垂眸,“殿下知道娘娘不想见他,这才让奴才前来的。”

“他倒是没猜到本宫也不想见到你。”秦姝落继续冷嘲热讽道。

冯春闭口不言。

如今太子妃的行径同泼妇无异,他也不敢胡乱起争执。

秦姝落讽笑一声,对着冯春道:“你回去告诉萧洵,想让本宫好好侍疾,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本宫要他亲自来见我。”

她扫了一眼外头,也不知道这萧洵躲在何处,眼线又安排在何处。

她骂道:“有种就出来,把话说清楚,你躲什么?难不成你忘记了当初我的不痛快不爽利都是你造成的。”

“萧洵,如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有半点不痛快,你也别想好过。”

秦姝落看着那些送来的绫罗绸缎还有各种贡品,便是这些日子,她同萧洵闹脾气,那边也不曾短她的用处。

秦姝落不屑地嘲弄一声,如今补偿再多又有什么用?根子上就是错的东西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对了。

冯春见她这般坚持,只好道:“奴才会转告殿下的。”而后躬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他走后,碧书倒是后怕不已,轻声问道:“姑娘,你这样说话,怕是会引来灾祸啊。”

如今姑娘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碧书后背冷汗直冒。

秦姝落剥着桌上的青橘吃,她一边剥一边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姑娘……”碧书胆战心惊道。

秦姝落不想听她废话,把剥好的橘子放到她嘴边,“吃么?”

碧书一愣,而后缓缓摇头。

这橘子也是萧洵送来的,凡是府中有的东西,一律都是她们东院儿先挑。只是这橘子酸得很,她不过尝了一个便觉得倒牙,偏秦姝落不觉得,挑了好几框青橘子吃了。

碧书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就觉得牙疼。

秦姝落吃了一桌子的橘子皮,整个人吃痛快了,才舒爽地卧在榻上休息去了。

碧书瞧她那懒洋洋的模样,不禁在心底浅叹了口气。

然后收拾着东西出了房间,只是当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迸出一抹灵光,而后又忍不住摇摇头,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秦姝落睡醒一觉之后,天都暗了,昏黄的夜晚里,窗外的虫鸣早不如夏日那般喧闹。屋里的烛火也点得不多,只留下了三五盏,大抵是碧书怕扰她清眠。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在软榻上赖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都睡懒了,才勉强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许是睡得太久,她有些口渴,可屋里又没什么人,秦姝落近来实在惫懒无力,不想动弹,便唤道:“碧书,我想喝水。”

“碧书?”

她唤了两声,都不见人来,叹了口气,只能自己认命地站起身,下地去倒水,可还不等她赤足踏在地上,眼前便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手中正握着一杯温凉的茶水。

秦姝落顺着这只手往上瞧去,不是躲了她这许多时日的萧洵还能有谁。

她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眸,眼底的清澈和刚睡饱的餍足还未散去,看着他还愣了一瞬,半晌才道:“不躲了?”

萧洵举着茶杯,脸色看上去倒是一般,他病了那许多时日,虽有秦姝落处理事务,可还有些阴私的事儿她并不知晓,是以这些时间,他也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东院的消息,他倒也不曾落下。

比如近来秦姝落甚少出府,分明按照那日她所言,她是这般的憎恨自己,撕破脸之后必定会想尽办法自保,可她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常叫那个新来的大夫把脉。

又比如,她近来情绪实在不好,谁同她说话都容易挨骂。

再比如,府里的厨子说近来姑娘极爱吃酸,口味改了这许多,从前喜食的水晶酥酪,这几日一动未动,倒是那酸橘子,吃了这许多。

萧洵看着她赤足踩在地上,微叹道:“地上凉。”

秦姝落接过水杯,灌了两口,却见萧洵蹲下身子,亲手替她把脚擦干净,然后穿好鞋袜。

秦姝落喝水的动作一顿,只觉得如今当真是讽刺至极,从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居然蹲下身来替她穿鞋。

她唇角弯了弯,而后道:“殿下当真是能屈能伸啊。”

萧洵任由她阴阳怪气,见她喝完了水,接过她的水杯,放置在一旁,温声道:“冯春说你找我。”

秦姝落坐在软榻上,双手撑在身旁,“是啊。我找你。”

萧洵敛眸,道:“若你是为了不去侍疾一事,我倒也能想想旁的办法。”

秦姝落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萧洵又道:“只是太后有疾,你还是当去请安,否则会招人非议。你若是不想见到李家人,我可以陪你一同前去。”

秦姝落坐在那儿,就静静地看着萧洵,依旧是不说话。

萧洵站在就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背影恰恰好就打在秦姝落的脚背上。

她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站着的人到底是萧洵还是宋钰。

这般纵容着她胡闹,包容她所有的疯癫,甚至是为她兜底。

秦姝落看着那影子,想用力地想起一点儿宋钰的模样,可是好遗憾,大抵时光真的是最好的良药,她如今已经快记不起来宋钰长什么样了。

她身旁甚至连一张他的画像都没有,只能靠着脑海中那仅剩下的模糊的记忆。

倒是萧洵,总是这样不停地出现,一而再再而三地占据她所有的生活,让她想忽视都难,她对他的模样倒是记得越发清楚,对他了解得越来越多。

就比如,此刻她知晓,萧洵心中甚是忐忑。

秦姝落质问道:“袁春落给我开的落胎药是你换了?”

萧洵眉心一紧,站在原地,就好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

他咽了咽口水,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低垂着眼眸,不敢看秦姝落也不敢说话。

秦姝落讽笑道:“做都做了,眼下怎么不敢说话?”

她这些时日的变化便是自己也察觉到了,秦姝落眼睫微颤,有孕这件事,她连碧书都瞒着,原以为上回同袁春落交代了此事之后,这孩子悄无声息的来就该悄无声息的走,偏偏那药喝下去竟是无用。

她一碗药下去别说是腹痛,就是半点难受也无,反倒是夜间睡得格外安好,加之近来袁春落许久未曾给她把脉,她便知道……瞒不住了。

她抬眸看着萧洵,“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萧洵呆滞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更多,可他说不出口,那新来的大夫年纪虽小,嘴巴倒是挺硬,若不是看了他开的方子,他如何会是知道阿落竟是有孕了。

他们之间居然要有孩子了。

这样的消息,于萧洵而言,便像是天上掉馅饼一般,怎么真的会有这样好的事情就落在了他身上。

可下一瞬,他更觉得胆寒。若不是他一直对秦姝落院子中的事情百般上心,怕是……这孩子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他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而如今,他知道了,也不敢叫秦姝落知晓他知道。

可她也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萧洵咬着唇,他想了无数的措辞和理由,可对上秦姝落那双冷淡的眼眸,最后便又只能化为乌有。

他张了张嘴,颤声道:“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留下它……”

第92章“孩子,无辜?”秦姝落呢喃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底的讽刺……

“孩子, 无辜?”

秦姝落呢喃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底的讽刺感根本压制不住。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这孩子还很小,不过两月, 她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它常常半夜将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话。

秦姝落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软化。

曾几何时, 她也想过,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孩子该有多好啊。

那年同宋钰定亲之时, 她也曾偷偷幻想过, 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会是严母还是慈母。她想着, 她很是有可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爬树、去闯祸,去偷偷地捉弄宋钰, 去悄悄做很多坏事,然后惹得人哭笑不得。

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她这儿总归都会是淘气的孩子。毕竟她的父亲母亲背地里都不是安静的主儿。

她还会支使自己的孩子给自己端茶倒水剥瓜子壳儿, 否则实在对不起她这般辛苦地怀它一场。

可现在……

秦姝落想起她第一回怀疑自己有孩子的那一天, 她竟是半点高兴也无, 呆坐在床榻上, 愣愣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是太不凑巧了。

她从未想过会有哪个孩子的出生比它更差了。

它的父亲和母亲没有半点柔情, 即便有也只剩下虚情假意,旁人家的夫妻和睦,父母恩爱, 亲子圆满, 它是半点都享受不到了。

它能拥有的只是一对而为怨偶的父母,彼此怨恨憎恶的父母。

即便他们拥有权势, 即便它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 可它最后也未必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它母家败落,父亲残暴, 若是幸运,彼此怨恨的双亲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幸,父亲母亲互相算计,彼此残害,逗个你死我活,最后许是母亲死在父亲手中,又或是父亲死在母亲手中,再悲惨些,父母双亡。

它一出生便是孤儿。

秦姝落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

她分明感受不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可它悲惨的一生早已经在她脑海之中演练过一遍了。

她想过了,那样的命运和人生实在是太悲惨了。

她不想看见这个孩子经历这一切。

所以她想让这个孩子悄悄消失。

能够不将对萧洵的怨恨迁怒到这孩子身上,让它悄悄地来,最后悄悄地离去,已经是她对这个孩子最大的仁慈了。

否则她实在是无法面对,一个流着萧洵的血脉的孩子从她的身体里孕育出来。

它的存在就像是一份耻辱,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当初这门亲事是有多么的不如人意,又是因为萧洵,最后毁去了她过往所有的一切。

她的父母,爱人,亲人,乃至于一个女子的一生,最后都不复存在了。

她讽笑地看着萧洵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它无辜吗?”

一个流着萧洵血脉的孩子会无辜吗?

萧洵站在原地,他分明是站着,秦姝落坐着,可他周身的气势却远不足秦姝落凌厉。

他不敢作答,生怕有丝毫的不对,便会刺激到秦姝落。

秦姝落看着他的眼睛,她分明是笑着的,可是那笑意很浅很淡,淡得几乎要让人看不明白。

夜晚的寂静在此刻几乎要便如潮水一般将两人包围,若是稍有不慎,仿佛就要将人吞没溺毙。

萧洵第一次在秦姝落面前感受到了窒息。他五指紧紧攥成拳头,他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在这儿,是秦姝落的主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不敢,他生出了软肋,而这软肋是他亲手递给秦姝落,告诉秦姝落的。

如今她拿着这软肋回来威胁他也好,要杀他也罢。他都毫无办法,甚至只能求她不要伤害到自己,不要……伤害到孩子。

萧洵不说话,秦姝落极短地发出了一声低笑。

原来他们都知道这孩子来得有多肮脏啊?

竟是连一句“稚子无辜”都说不出口。

何其讽刺,又何其可笑啊。

秦姝落看看屋里摇曳的烛火,静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求我。”

此言一出,屋内的烛火跳动了一瞬。

萧洵瞳孔一缩,微弱的烛光散发出的光线打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那样的晦暗不明,又让人捉摸不透。

烛火摇摇晃晃,人影隐隐绰绰。

本就没什么人的屋子里此刻更是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秦姝落唇角弯弯,坐在软榻上,倒也不催他,只是一双眼眸的笑意根本从未到达过眼底。

她就是想看看,萧洵到底能为了这个孽种做到什么地步?

她就是想知道,这张底牌又能换回什么样的代价。

她的手指轻敲着软榻,好似是夜晚破碎的风铃发出低弱又喑哑的声音。不似是天籁之音,倒像是黄泉来的催命符。

萧洵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五指渐渐拢起,眼神从最初的不敢置信逐渐恢复清明。

他张开了嘴,声音嘶哑道:“好,我求你。”

那一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偏秦姝落还是不满意,她微微偏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极具压迫感,道:“跪下。”

这一次,秦姝落没有等很久。

萧洵不再迟疑,他一双鹰眸深深地看着秦姝落,而后竟是真的掀袍,屈膝,跪地,一气呵成。

秦姝落的眸光呆滞了一瞬。

当他的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就好似所有的时光和动作在此刻都变慢了一样。

秦姝落原本冷嗤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敲打着软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她脸上僵硬的笑容逐渐变成麻木和冷漠,最后只剩下了空洞和面无表情。

萧洵当真是挺直脊背跪在了她的身前,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秦姝落不放,不容许自己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最后两个人,相识的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只剩下了空洞和迷茫。

秦姝落看着他,看着那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当真臣服在她面前的时候,看着那双常常被人说着“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腿真的触地,心底的一根弦儿忽然“嘭”的一声就断了。

她唇瓣微张,从未想过,她求了那么久,盼了那么多的东西,有一天竟然因为一个孩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那她从前的挣扎、隐忍和疯狂算什么?笑话吗?

他竟是这般的在意这个孩子吗?

她看着萧洵,看着他触地的膝盖,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年选秀,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台上,看着她跪地求饶,被人赶出宫墙的时候,他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那年中秋宫宴,他威逼她成亲一事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那年正月的成亲之夜,他掐着她的脖子,要她死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如今这一幕。

秦姝落心底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了。

可笑,当真是太可笑了。

她缓缓站起身,然后一步步走到萧洵面前,然后看着他那张消瘦不少却依旧俊朗逼人的面庞。

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用力道:“你也会有今天吗?”

他萧洵,大庸朝的太子殿下,跪天跪地跪皇帝,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可此刻,他却当真为了一个孽种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萧洵眼皮微颤,又黑又长的眼睫毛在微弱的烛光的映照下在眼底打下一片黑影。

他咽了口口水,哑声道:“阿落,留下它。我任你处置。”

闻言,秦姝落发出一声冷笑。

“任我处置?”秦姝落用力一甩,直接将他的面庞甩到一边,而后恨声道:“那你杀了李家所有人啊。”

“萧洵,杀了他们。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第93章“阿落……”萧洵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呢喃。那眼底隐藏的为难和无……

“阿落……”萧洵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呢喃。

那眼底隐藏的为难和无可奈何赤裸裸地展现在秦姝落面前。

他又何尝不厌恶李家, 可即便是斩断了李玉坤的左膀右臂,没了一个李玉堂,李家在这盛京城里依旧会屹立不倒。

只要李太后还在一日, 只要皇后还姓李家一天,李秀琬又有六皇子傍身, 李玉坤在朝堂的地位就很难动弹,即便是有朝一日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拽了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氏自有皇子庇佑, 便是他也很难一口答应秦姝落的要求。

秦姝落嗤笑一声,“你做不到是么?”

她缓缓站起身, 冷笑道:“萧洵,你既是做不到就不要说这样的大话,否则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可笑。”

她看着萧洵的面容, 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得已了, 她也可以体谅任何人, 但是萧洵, 唯有萧洵, 她不可以。

她眼底掩不住划过一丝怨毒的目光,声音冰冷至极道:“你既是做不到,便也没有资格要求我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她站直身子, 瘦削的身躯在此刻竟是显得无比强硬和挺拔, 秦姝落不再看他,从他身旁就要走过。

可下一秒, 萧洵的手便如鹰爪一般死死地钳制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是那样的纤细,细得他一只手都够握两圈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子,从他遇见她的那天起,她就从未妥协和屈服过一分。

她的身躯瘦弱,可是她的心却无比的坚硬。

软的硬的他都试过了。

竟是不能动摇她丝毫。

他喉间充血,声音哑得像是老旧的破风箱一样,嘶哑道:“你去哪儿?”

秦姝落站在他身侧,面容冷漠。

他二人一站一跪,夜晚的黑和微弱的光线交叠着,窗外的月光从门窗上的缝隙透进来,阴暗和光亮交错得打在地面上,在那仅有的连接,被抓住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恰到好处的光亮,就好似一副画一般,可惜的是话本子里,这样的场景常常编就到不是千古绝恋便是悲惨世界。

秦姝落连低头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

她抬手,想要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可萧洵却是死死地拽着不松手。

他害怕一松手,下一秒,迎来的就是这个孩子的死讯。

他身边亲人甚少,大哥早逝,母亲也随之而去,二姐……萧洵哽咽一瞬。

父皇也早就不是那个在亳州时会纵容他的慈爱的父亲了。

如今他身边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用伸出手指就能数得清。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他会如何,他想他定会教它很多东西,不论是阴谋诡计还是治国救世,可他更想给它的是一个正常的家中该有的温暖,就像是那些年他在亳州之时的经历一样。

他会好好地待它,珍之重之。若是女孩,定会为她挑一位好夫婿,让她嫁在京中,庇护一世。若是男孩,也绝不叫它尝尽世情冷暖,兄弟阋墙。他会为自己的孩子铺好所有的路,让他一世温暖。

他狠狠地拽着秦姝落的手腕不松手,眼眶通红,声音嘶哑道:“阿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到的。”

他实在是害怕,他的血亲已然是那样的少,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爱人。

午夜梦回之际,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留下了这个孩子,阿落待他是不是就会更好一些,是不是他们之间就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共享天伦之乐了。

秦姝落挣扎着的手一顿,她垂坠着手臂,可是萧洵依旧不松开手,哪怕是把她的手拽疼了也不松开,就好像松开了这个人自己便会万劫不复一样。

秦姝落微微偏头,看着他的头顶,而后轻轻地开口道:“可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顺手反握萧洵的手,而后带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感受着那个没有多少动静的存在,她喃喃低语道:“自古女子生产从来都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萧洵,落胎也是。超过五个月再落胎,我便很有可能同这个孩子一块儿死在你眼前,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秦姝落缓缓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站起来,而后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温柔魅惑得像一个海妖一般,“萧洵,要么三个月后,李家家破人亡,我为你平安诞下这个孩子,要么到时候我们母子一尸两命,我想你应该知道选哪一个吧。”

萧洵任由她抱着,脊背僵直,沉默良久。

秦姝落抱着他的腰,柔声道:“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的呀。我们夫妻可是一条心啊。”

她又道:“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就一块儿带它去朝云观祈福好不好?去城外的那条小路上,告诉它,它的父亲母亲原是这样认识的,咱们还可以一块儿带它去看赛龙舟,你眼光那样好,定能选到头龙。”

她抬眸,一双杏眼扑闪扑闪地看着萧洵,“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到时候,你们一人一串?子诚~”她说的是那样乖巧又柔顺,声音像是抹了蜜糖一样,为萧洵编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梦境。

萧洵缓缓伸手将她抱紧在怀中,用力至极,仿佛要将这个人揉碎了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他把头埋进她的颈间,深呼吸好几口,鼻尖萦绕着的全部都是她的气息。

秦姝落也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脸上的笑容立便消失殆尽。

夜晚,屋内,寂静得像是一座孤坟。

两个人相拥,谁也没有说话,就好像时间静止在了此刻。

第94章秦姝落醒来的时候,从窗外洒入的阳光已经很是刺眼。她眨着眼,……

秦姝落醒来的时候, 从窗外洒入的阳光已经很是刺眼。

她眨着眼,良久才睁开眸子适应光线。

秦姝落把手放在额头上,她依稀记得, 萧洵去上朝之前,还坐在床边贴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柔道:“你好好休息,照顾好孩子。”

秦姝落轻唔一声, 翻身便又睡去, 直到此刻才醒。

她不禁又闭上了眼睛。

细细地思量着昨夜的事情。

以三月为期, 她定要逼着萧洵出手,除去李家。

若是不成, 李家将萧洵从太子之位拉下去,也无妨。

反正她根本不在意,他们谁输谁赢, 最好是两败俱伤。

秦姝落的眼眸之中暗藏着一丝杀意。

天伦之乐?夫妻和睦?阖家团圆?

好可笑的憧憬, 这样的鬼话, 萧洵竟也会信?

她忍不住冷嗤一声。

外头, 碧书见秦姝落好不容易醒了, 赶忙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今早殿下还交代了,让她务必不要打搅姑娘睡觉。

碧书放下水盆, 走到床边, 轻声唤道:“姑娘,你醒了?”

秦姝落轻嗯一声, 碧书扶她坐起身, 而后替她梳洗打扮。

她看着秦姝落慢条斯理地洗漱,而后簪发戴钗, 站在身后,眉头时不时轻皱。

秦姝落正巧拿着一支素玉簪子对着铜镜在头上比划,瞧她这模样,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性子,可不得憋坏了。”

闻言,碧书这才如蒙大赦一般,咽了口口水,瞧着外头没人,而后快走几步,将房门关上。

秦姝落瞧她这架势,挑了挑眉,放下簪子,而后侧目看着她。

只见碧书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秦姝落一愣,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伸手想要扶碧书起来,偏碧书不同意,道:“姑娘,你就让我跪着吧。”

秦姝落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跪着,心疼道:“有什么话你说。”

碧书看着秦姝落,咬了咬唇道:“昨夜,姑娘同太子的话,奴婢都听见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秦姝落眉峰微挑,这事儿迟早瞒不住,她知道了便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碧书下一句话却是直接问到了她的心坎里,她道:“姑娘,当真要留下这个孩子吗?”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秦姝落,让她想逃避都不得。

秦姝落愣怔了一瞬,而后嗤笑道:“你说什么呢?”

碧书垂眸,声音诚恳道:“姑娘,女子孕育子嗣绝非易事,倘若是月份小,这孩子没了也还能再要,可若是月份大了,一尸两命绝不是开玩笑的。姑娘要是用这个孩子赌殿下的心,绝非明智之举。”

原是担心她的身体啊,秦姝落扬了扬眉毛,淡笑道:“我当然不会要这个孩子。”

“可你不是说……”碧书惊诧道。

“我只是答应给他一个机会而已。”秦姝落挑眉,她微笑道,“一个机会而已,可不是结果。”

“而且我会为这个孩子选一个最好的死法。”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挑拨离间也好,让萧洵亲手杀了自己孩子也罢,这个孩子都会成为她最好的武器。

秦姝落低笑一声,而后又拿起那支素玉簪子插在了头上,瞧着尤为明媚动人。

碧书在一旁看着,须臾之间,她好似觉得小姐也离自己那么多遥远,明明她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一直相互照顾至今,可现在她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了。

秦姝落抬手将她扶起来,吩咐道:“入宫侍疾之前,我要再见一次袁春落和陈叔。”

“是。”碧书应道。

秦姝落缓缓站起身,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所有人都会有光明的未来,她也不例外。

*

永嘉二十五年七月中旬,天气已经逐渐转凉。

萧洵让张太医再次给秦姝落把过了脉,张太医恭喜贺喜的那一刻,萧洵几乎要一跃而起,抱着秦姝落根本不肯撒手。

“微臣会为太子妃开些温补的安胎药,好叫娘娘同腹中胎儿都好受些。”张太医也是摸着胡子笑看着这对小夫妻,语气温和道。

秦姝落颔首,“有劳张太医了。”

“这是微臣的本分。”张太医笑道,而后他想了想又交代嘱咐道:“孩子如今月份还小,殿下和娘娘万望克制自己。”

此言一出,秦姝落便也忍不住面颊通红。

抬手直接掐在了萧洵的大腿上,痛得他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直接嘶叫出声。

秦姝落又是一瞪,萧洵赶忙捂着大腿,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手上还不住地摸着大腿,嘴巴大呼气。

张太医瞧见了,也不戳穿,只是笑着拱手,“微臣先告退了。”

大抵是有孕一事已然心知肚明,萧洵便也不遮遮掩掩了,虽是严令禁止府中的人对外散布消息,可是他自己却买了好些孩子穿的用的东西回来,似乎已然笃定这个孩子能留下来一般。

秦姝落看着大把大把地往院子里送的孩童物件,放在桌上,堆积如山,一时间不知该说萧洵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

她抚摸着其中一个虎头鞋,瞧着倒是极为可爱。

这日,萧洵下了早朝,回来瞧见她正在看那些送来的东西,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笑道:“父皇已经知道你有孕一事了,等会儿还会有好些赏赐进府呢。”

秦姝落放下手中的虎头鞋,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太后那儿侍疾,父皇也开口了,你若是身子不爽利便不去,如今月份小,不宜张扬,等月份大些,胎儿稳妥了再说。到时候请个安,在寿康宫小坐一会儿,堵住礼部那些老头的嘴就行了。”萧洵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伸手触碰秦姝落的腹部。

秦姝落敛眸有些不大高兴,便稍稍推开了些许他的手,那一瞬间,有一抹失落从萧洵的眼眸掠过,但他很快又收拾好了心情,随即从怀里又掏出了两个长命锁。

像是邀功一般,放在秦姝落手中,欣喜道:“普通百姓之家,有了孩子之后都会给他们打一个长命锁。阿落,咱们也打一个吧?”

他拿着那锁时,唇角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往日里瞧着分明是一个很严肃、不苟言笑的人,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个笑得根本不值钱的傻子一般。

冯春在一旁看见的时候,也只能认命地摸一摸拂尘,半句话都说不出。

但萧洵不一会儿又蹙眉道:“自古公主皇子的名字须得由礼部拟名,咱们来定,尤其是你腹中又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到时候父皇肯定会赐名。”

“但是小字不用啊。”他握着秦姝落拿着长命锁的手,定定地盯着秦姝落的眼睛,认真道:“阿落,这个孩子的小字,你来取吧,不论男女。你取好名字之后,我便亲手题字,到时候让工匠刻在这长命锁上,再送去朝云观开光好不好?”

秦姝落看着这手里的长命锁,分明是白银做的,握在手中也不算热,可她却觉得自己的肌肤都烫了。

她能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萧洵对这个孩子的热爱。不止是他,就连永嘉帝得知她有孩子之后也赏赐了不少礼品来,甚至连太后侍疾一事,也只是让她挑个合适的时间去宫里请个安,小坐一会儿,别叫人抓住把柄便可,如此,也免得过了太后的病气。

他们所有人都这般在意啊。

秦姝落看着萧洵的眼眸,许久不言。

那可真是一张好用的王牌呢。

“阿落?阿落!”萧洵见她半天说话,大声地唤了两句。

秦姝落这才恍惚回神,摩挲着手中近乎一个手掌那么大的长命锁,半晌直接从他手中抽出,而后放在桌上,语气冷淡道:“先放着吧,这小字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取什么好。”

萧洵看着她将长命锁放下,微微怔住,而后恍然大悟一般,猛一拍脑门,道:“也是。忽然之间哪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

“是我思虑不周了。”萧洵歉疚道,“待我过些时日,多拟几个名字,让你选,如何?”

秦姝落轻嗯一声,然后将目光从长命锁上收回,端起一旁的茶水,放至唇边浅抿一口。

她敛眸,说来可笑,送一个短命鬼长命锁。

当真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蒲海玉露的苦涩在口中留滞,经久不散。

她讽笑一声,这个孩子,最好还是不要有名字,否则只会让她觉得更恶心。

萧洵瞧她似乎不大高兴,也不敢再多言。

只是看着那对精致的长命锁,忍不住拿起来放在手中细细抚摸着。

他想,只要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不论是男是女,他都会许它这世上最尊贵的荣誉和最浓厚的爱意。

他紧紧握住长命锁,想着,一定,他一定会保住这个孩子的。

用尽他的所有。

第95章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侍疾也是躲不过的事情。这天,萧洵去……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侍疾也是躲不过的事情。

这天,萧洵去上早朝之后,秦姝落也换上了宫装, 准备前去寿康宫请安,因着她有孕一事, 萧洵已然提前做好了安排。

是以今日她只需要去太后宫里小坐一会儿,以尽心意, 便算了事, 若是赶得巧, 二人还能一块儿做马车回来,若是秦姝落身子不爽利, 便是先回来也成,如今有关秦姝落的衣食住行,萧洵都很是关心, 事无巨细。

倒是听闻太后病情已有好转。

秦姝落坐在马车上, 车厢摇摇晃晃的, 她闭目不言, 也不知是在思量些什么。

碧书坐在一旁, 剥好一个酸橘子,递到秦姝落手边,道:“姑娘, 可要吃些, 垫垫肚子?”

秦姝落缓缓睁开眼眸,扫了一眼, 有气无力道:“不想吃。”而后又问道, “陈叔那边如何了?”

碧书放下橘子,悄声回道:“一切顺利。自上回动手之后, 陈叔一直让手下人躲在京郊,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直至如今风声尽散,才重新入城。”

秦姝落点了点头。

“姑娘,可是有什么新的吩咐?”碧书问道。

秦姝落笑笑,“不急,眼下当是咱们该唱戏的时候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眸光让人捉摸不透。

碧书疑惑着,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不吃酸,懵懂地把那橘子塞进口中,咬了一口,顿时酸涩的橘子汁在口中溅开,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啊,酸……”

一旁的秦姝落都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啊。”然后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嘴,碧书赶忙“呸呸”两声吐出来。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马车里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一下缓和了下来。

秦姝落稍稍掀开帘子,看车窗外的景象,神思飘远。

听闻近些日子,朝中虽未曾有大事,可是李家同林家的龃龉却越发的深重,这两日,李玉坤因着一双儿女年岁都不小了,婚事上又惹出这么多乱子,便开始自己给一双儿女物色人家,以作婚配。

可这消息不知是怎的传到了林秋山耳中,下朝的时候,那位素来温文尔雅的次辅大人也不是吃素的,竟是特意在宫门口等着李玉坤,好生一番阴阳怪气和羞辱。

大声道:“我道是谁家的儿女至今未曾婚嫁,原是首辅大人啊。不是说宁愿娶村头寡妇也绝不委屈自己儿子么,我倒要看看,这李大人给自己儿子配了哪家的寡妇啊?”

“哼,我儿子娶哪家的姑娘与你何干,你滚远些去。”李玉坤不客气道。

林秋山微笑道:“李大人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下官可是真心实意想为李家公子参谋参谋的,难不成大人还是记恨从前那些事儿,啧,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首辅可不会同我计较这些小事儿吧?”

还不等李玉坤开口,林秋山又道:“还是说大人至今也未曾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诶,我这儿有啊,听说大人要给令公子娶妻,我又素来知晓大人要求刁钻,能合得上大人眼的寡妇可不好找啊。”他边说着,当真是从袖中抽出好几幅画像。

一旁还有别的官员,原是要赶着回家的,这会子也不急了,装模作样的看天看地看大路,走路的步伐是越发的慢了。

林秋山故意将那画像打开,贴到李玉坤眼前,“李大人,你看看这位如何?”

“林秋山。”李玉坤咬着牙怒斥道。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林秋山会如何埋汰自己,他用手大力一挥,几幅画便被甩到了一旁去。

如此倒是叫一旁看热闹的官员捡了去。

其中一个离得近的,原本一直假装在擦鞋的蓝衣官员,咳嗽着趁人不注意直接一把将那画像捡起来,打开一瞧,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惹得李玉坤怒目一瞪,他赶忙收回笑声,用手捂住嘴,然后将画像藏在身后,朝两位阁臣一低头,便赶忙离开。

偏他身旁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还一直抢那画像,待拿到手,瞧见那上面好几个长着大痦子,面容苍老皱巴得都能做李玉坤的娘的女子,忍不住集体都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李玉坤气得肝火直冒,可这林秋山今天也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竟是大声回斥道:“首辅大人!”

他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地看着李玉坤。

他与李玉坤共事多年,从前一直是伏低做小,遍地讨好,就算是有不同的意见,也丝毫不敢同他当众对抗,可这回的婚事也实在是将他逼急了。

他就那么一双儿女,小儿今年不过八岁,林诗妍是他还是七品小官之时就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性子温婉又体贴,这么多年跟着他们夫妻吃了不少苦头,比不得儿子生得晚,生下来之时他已经是官职不低,家中也宽裕了。

他待这孩子一直是如珠如宝地珍之重之,李玉坤居然敢这么羞辱他的女儿?岂非就是在羞辱他。

他狠声道:“首辅大人,你在做,天在看。你儿子毁了我女儿的名声,让妍儿夜不能安枕,他也别想好过!你记住你说的话,你儿子只能娶村口的寡妇,否则林某定会替你将这句话变成现实。”

话落他甩袖便大跨步离开,徒留李玉坤气得上气不喘下气。

秦姝落听见碧书给她讲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倒也觉得有趣。

只是……

她秀眉颦蹙,说实话,她一直不明白,这林诗妍为何会同意与李成俊这样大摇大摆地同进同出?

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与林家也算是交好。

她是知晓的,这位林大人绝不是个刻薄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是多加宽宥,将人教育得极好,从前这林小姐在京中的名声那也是排在前头的。

这样一来,她可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难不成当真是为了那毫无结果的情爱?

秦姝落不解,即便是为了同心爱之人在一起,也当有更好的法子,眼下这局势对她可当真是半点好处也无。

而这李成俊如今也是声名尽毁,想在京中娶到好姑娘恐怕也是难了。

这样的结果对他二人来说,无异于是两败俱伤。

秦姝落轻轻地靠着窗,并未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好在,并未让她沉思多久,马车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秦姝落下马车之际,看着这红墙绿瓦的宫殿,一瞬间有些许恍惚。

她无数次出入此处,竟不曾有过一次是开心的,可见这皇城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收回眸光,而后随着引路的宫人,一道去寿康宫,引路的小太监是寿康宫管事太监的小徒弟。

一见秦姝落便请安问好,边走边道:“听闻太子妃要来请安,太后娘娘一早儿精神头便极好,可见太子妃当真是有福之人。”

秦姝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只是问道:“太后近些日子病可大好了?”

小太监回道:“好许多了,今晨还能用早膳。”

秦姝落轻道:“那便好。”

她一路走着,不想竟是在寿康宫的门口撞上了一个身着一品官员朝服,约莫无十来岁的男子。

此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

只是外臣原是不能见后宫女眷的,秦姝落顿时愣在原地,只见李玉坤也是微怔,而后立马垂首道:“见过太子妃。”

秦姝落颔首,“首辅大人。”

想来李玉坤也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拱手解释了一句道:“太后娘娘久病未愈,方才下了朝,这才特意允许微臣觐见。太子妃也是来看望太后娘娘的吧。”

秦姝落微微点头,“正是。”

李玉坤敛眸,“微臣还有朝事要处理,就不打搅太子妃探望了。”

秦姝落点头,“大人慢走。”

李玉坤抬步离去,秦姝落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一旁的碧书也觉得好奇,不免问一旁的小太监,“首辅大人可是常来吗?”

小太监笑道:“是呢,咱们首辅大人同太后娘娘可是兄妹情深,听闻太后病了,每每下朝都要来探望一番,还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呢。”

闻言,秦姝落眉心一挑。

她进了寿康宫,只见屋内伺候的人并不多,皇后和李秀莲竟是都不在,只有一个年岁大的老太监。

秦姝落上前,屈膝行礼,“侄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瞧见了她,不冷不热道:“起来吧。”

一旁的老太监赶忙给她搬来了一张软凳,秦姝落落座之后,这才敢直视太后,只瞧着她面色倒是极为红润的。

秦姝落垂眸,也不像是重病到需要皇后、太子妃,诸多妃嫔都来侍疾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心中所想,太后立马咳嗽了好几声,秦姝落赶忙端起一旁的茶水,伺候太后喝茶。

李太后喝了水,才觉得身子好受了些许。

随即缓缓一抬眸,看着站着显得倒是极为规矩乖巧的秦姝落,轻声道:“哀家倒是一直不大喜欢你的。”

她的情绪很淡很轻,声音也轻,加之李太后久居高位,素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显得威压极重。

秦姝落端着茶杯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任由李太后打量。

第96章秦姝落不声不响不动弹的,也不惧太后的眼光,倒是让李太后对她高看一眼

秦姝落不声不响不动弹的, 也不惧太后的眼光,倒是让李太后对她高看一眼。

是个沉得住气的。

李太后续道:“你秦家虽是身份不低,却也比不过李家去, 秀莲那孩子对洵儿可是一往情深,若非你横插一脚, 这太子妃之位哪里轮到你。”

秦姝落在心底冷嗤一声,她横插一脚?她何时惦记过这个该死的太子妃之位了, 若是从前, 这个位置便是送给她, 她也不要。

“可你如今到底是有孕了。”太后淡声道,“为皇家绵延子嗣, 开枝散叶,也算是一桩功德。”

“往日的事情便算了,秀莲不是这样小性儿的人。”

太后朝一旁的嬷嬷抬了抬下巴, 只见嬷嬷从一旁端出来一个木匣子, 她一打开里面放着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秦姝落敛眸, 只听太后道:“从今往后同太子好生度日, 孕育子嗣, 安分守己,和睦相处,为天下百姓做好榜样, 便是你最要紧的事情。明白了吗?”

秦姝落看着那柄玉如意, 面色沉沉,良久都不曾开口。

李秀莲不是小性儿的人, 那谁是?她吗?